一个穿着拖鞋在洪流上行走的浪子——彝诗馆访谈系列之吉洛打则
吉洛打则,男,彝族。1986年出生在大凉山昭觉县则普拉达,2008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彝汉双语班。“灵诗社”成员,曾在《诗歌月刊》、《民族》、《凉山文学》、《凉山日报》等刊物发表数十篇文学作品和上千篇新闻作品;有作品入选《彝脉:第二母语的诗性创造》、《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彝脉:玛牧热尔》、《当代彝族母语文学作品选》、《中国彝学丛书》等;参与编写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系列丛书《彝族火把节情歌》,制作发行吉牛日者母语音乐专辑《相约火把之夜》。
彝诗馆:简要介绍自己的创作简历,及写作背景。
吉洛打则:真正意义上的写作,其实也谈不上,或者说职业写作,可能还是在一个习作的过程当中。对我来说最初开始对文学这种书写的爱好,应该说是在中学时代从写信、书信写作开始的,那时对书信有一种特别的迷恋,对文字的一种感觉也慢慢产生,然后开始写作,模仿一些简单的诗句,可以说还是从模仿写诗开始的。从诗情初开的初中时代起,模糊记得第一篇就写下了彝族神话英雄支格阿龙,有同学开始用彛语和汉语分别给我起了外号叫“斯惹”(神子)和“诗人”,但也从此结下了根深蒂固的鹰图腾并萌发出点正义感,而且开始感觉自己在同学们当中是比较另类的了,内心里面还是会很高兴的,因为我觉得我是跟他们有区别的,这样开始对自己有一种自满感或虚荣心吧;接着好像是在一个国庆节歌颂了祖国母亲,第一次领到了一张十五元的稿费,但那个金钱的味道也成了我最后一次抒写祖国的记忆,从此总是做不到发自内心地对祖国母亲产生好感。然后是进入大学读书的时候,才开始有意识地去读文学作品,也开始有意识地去写,但是更多的还是像写日记一样。现在想起来虽然没有留下当时的一些写作印记,可以说那时候的写作很不成熟、很稚嫩,但我还是觉得大学期间那几年的习作对我后来产生很大的影响,这期间也在校报和其他一些主流刊物和民刊发表过一些作品,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就写了一首长诗吧,叫《献给大凉山的诗》,先是在彝族人网上发布,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文学刊物都转发了这首诗,然后也因为这次经历获得了一个西南民族大学2006年学生创新活动成果奖,记得当时全校各个学院一共才二十几人获奖,而我是彝学学院唯一获奖的,当时我是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得这么一个奖,但确实是第一次感觉到为自己的写作有一点荣誉感。应该说一种职业的、或者说专门写作的话,就是我还没有大学毕业就提前来到《凉山日报》实习、上班了,虽然那种新闻媒体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职业,也是一段全新的写作旅程,我大学没有系统地读过新闻传媒专业,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在不断学习当中自我探索,后来在跟一些朋友和前辈交流的时候,他们也会说在报社这样的地方呆久了,或者说是一旦进入报纸媒体生活的话,可能对诗歌的写作,对灵性思维的消磨会很大,对文字的感觉也会减弱,这种观点我有我自己的看法,首先新闻写作确实有一种八股文模式或者形而上的程式写作传统,但媒体不可否认是很锻炼人的,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入世不深、经验不足的学子来说,它是一个很好的平台,而且在中国你可以通过媒体认识或者体验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底层等各个方面的实际情况,同时如果你只要用心去写的话,我觉得不在于你在一个什么样的平台,也不在于你为什么而写作,而在于你自己用什么样的一个心态去写作,所以不存在你是一个从事新闻工作者,你的诗写就会缺乏灵性,我不赞成这种观点。因为在报社工作期间,刚好是我自己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就是以前对自己的家乡和同胞的认识都是比较苍白的,很空洞、很肤浅,通过报社这个平台自己的世面和思想都开始有了一种比较深刻和真切的感觉,特别是对底层民生的、边缘群体的认识、忧虑和无奈感也越发强烈,很多的真相、事实报道不是写不出来,往往是发表不了,这种时候我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在我遇到一些让我内心很痛苦、无法倾诉或表达的时候,诗歌依然在陪伴我,我依然用诗歌在倾诉。我最崇敬的作家张承志就曾说过:“倾诉在本质上只能是诗。”总之,这一路走来,我虽然也在报社媒体、民间公益组织里都呆过,而公益组织里大部分是报告写作,那些东西确实很枯燥,很数字化,但我依然坚持诗歌的写作,所以有时候我写的报道和报告里面也会加入点诗性抒写,甚至有些固执地注入一点自己的真情实感在里面,记得新闻界的前辈老师们经常教导新闻写作就是不能带个人的情感,就是一个客观的如实的报道,但诗歌文学的写作可能是很个人的表达,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很私密的心灵表达。所以有人说媒体写作会消磨掉灵性可能是这个意思,我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觉得报社的这段经历对自己提升了不少,我会永远感恩报社这份工作,它在我生命的成长和人生历程当中是很有分量的,在那里收获也很多,我对我曾经的这份职业应该说也是称职的,不说用多少奖项来衡量,而是我报道过的一些特别的新闻案例产生了比较好的媒体效益,比如说反映一些底层的、边缘的状况,就是为民生服务吧,因为记者在很大层面上还是一个社会的良知,这方面我觉得自己也做到了一点点,后来我为什么会离开,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内心不够强大,对这个社会的承受能力不足,我需要进一步充实自己,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所以慢慢的我就想出来再读书,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认为我还是一直保持着一种良好的习作状态。
还有一个创作背景的问题,如果理解成把自己的写作置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背景、文化背景、社会背景和历史语境等当中来看的话,也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可能我还在一个随心随意的自由写作的状态,也就是随心表达的一个过程。如果说时代和文化背景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你说现在这个社会转型,或者全球化的信息传媒时代,按照主流的观点来说的话,1980年代以前算是我们彝族被改革的年代,特别是1950年代大家都习惯说是一步跨千年的历史,确实我们凉山诺苏彝族从历史形态、社会形态和文化形态各方面都比较系统地进入到中国历史的书写,应该是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中华五十六个民族界定开始的,然后我们凉山1956年解放开始,所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彝族是一个被解放、被改革的时代,也就是我父亲他们那一代,完全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成为一个“彝族人”了。而我现在是一个中国人,所以创作背景还是需要放在中国这个大背景当中来谈的,那我是出生在1980年代的,我长大了以后还是比较怀念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包括对社会历史、文化等等,可能跟我的出身有关,而我个人成长的话应该是一个社会大转型的时代,就是一个全球化的信息传媒非常快速、空前发达的时代,你无法掌控你就只能进入到这个浪潮里面去,我的民族和传统文化也是一样,已经由不得你自己来控制,你就只能进入到这样一个大时代浪潮当中去,所以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对我的时代、我的国家和民族都是同样的态度,我的背景好比一条洪流,而我只是一个穿着拖鞋在洪流上行走的浪子。我的力量很小,我知道,为什么穿着拖鞋,因为我的武装、我的装备确实不够强有力,我可能随时都会被洪流冲走,但是我不怕,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走,我就只能站在岸上等死的话,我是一个放弃自我的人,我不怕被人打败,我最怕自我放弃。因为这样的背景,所以在我们的创作历程当中迷茫和彷徨的感觉或成分也是比较突出的。
彝诗馆:你目前的工作和生活对你的诗歌写作是否有影响?如果有,你是怎样克服的?
吉洛打则:影响肯定是有的。但说具体一点就是生活困难方面的话,我目前没有固定的工作,生活和写作都处于一种比较随心随意的状态,也说不上因为生活艰苦而对写作产生动摇,或者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和对生活没有自信是不存在的。纯粹一点来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写作,特别是诗歌写作,你可以从生活的磨难或苦难当中提升作品的质感和丰富写作的经历,但我觉得一些生活的艰难和琐碎的工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造成任何退缩的理由,或者是屈服于苦难,就是在生活面前诗歌绝对不能低头的。你可以说生活是生活,生活中也有诗歌,诗歌里也有生活。你看我刚才说我怀念以前的社会动荡或苦难的年代,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写作非常非常有生命力、冲击力和震撼力,那些年代的诗人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从一种艰难生活的磨练当中,甚至是在战争的灾难时期,那些诗歌作品就很有威慑力,所以我觉得生活越是艰难,我们的诗写应该越有坚强的力量,这样我们的写作才有更大的意义吧。现在这种比较慵懒闲散的生活状态下我们写出来的很多东西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就是有点懒散吧。我记得以前有个朋友说过,靠诗歌去谋取生活是对诗歌最大的不敬。诗歌不应该是谋生的手段或技能,这样的话诗歌的本质意义也就彰显不出来,当然你写好了,有成就了也是生命的一个证据或生活的一份力量来源吧,但诗歌永远不能向生活低头,特别是不能向艰难的、苦难的生活低头。我们现在经历的生活磨难相对比较轻松吧,你看这个时代基本很少听到有人饿死和冷死的消息,那种饥寒交迫的经历确实离我们比较遥远。记得看过两部电影,叫《为奴十二年》和《曼德拉:漫长自由路》,大概讲的都是一些黑人的殖民经历吧,看完这两部影片的那个晚上,我异常难受得睡不着,虽然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我的肉体并没有遭受惨厉的奴役之苦,可我的精神却是被奴隶的感觉,在我的生命记忆当中,我的家乡肯定也经历了某种殖民之灾,我和我的民族已然遭受了空前的史上最悲惨的外来文化和文明思想的殖民,我不得不追问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尊严何在?关于文化尊严以及对族群文化认同等等一些问题我还在追问和思考当中,或者说正在经历,我连自己都还没有能够把握,那对整个人类社会、时代变迁以及对自己的民族肯定还谈不上深刻的认知。但我确实认为我的文化精神、思想力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和压力,就说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们一代一代走下来到我这里的一个传统来看,我觉得以前我们的那片土地以及我的族群历史文化、社会文明制度和思想道德观念,都是有它属于它自己的一个完整的体系存在,也就是能够达成“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意义上的文明自我创造、保护和传承,也完全能够让自己的精神尊严在那片苍茫大地和文化土壤上顽强生长,而在我慢慢的成长过程当中越来越感觉到很多传统在我身上改变、消失甚至是不复存在,我确实是不再像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那辈一样按照自己的文化传统生活,我也开始总是担心我的思想精神被殖民,这仅仅是从我个人的感觉来说的,现在我还不足以去大谈整个人类或者国家民族文化的大问题。有意思的是,我父亲是一个共产党员,但他从来不明白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但他对我们传统的毕摩文化是非常敬畏的,我小时候特别不理解我父亲的一点就是为什么每次要花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来做毕摩祭祀活动,那个时候学校的老师还教我们那是“迷信”,我们自然也就有疑问说为什么要干这些迷信?真的非常不理解父亲在家里做的这些东西,但是长大了以后我越来越尊崇我的父亲,因为他对自己的传统文化这样的一种坚守和信念,其实他不是我们现在到处在表面上宣扬的文化坚守和传承那套,实际上他没有想到这是在坚守自己的文化传统,他对文化是没有概念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没有意识没有刻意地对自己的文化传统进行传承,那应该是一种原始自然的文化传承,而我是经过教育和接受其他的文化以后,可能开始认识到外来文化的影响,自己思想上的动荡会很大,所以开始有一种文化自觉意识吧。
彝诗馆:你进行诗写的初衷是什么?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有人高喊“诗歌死了”,对这种悲观态度你怎么看?
吉洛打则:初衷是讨女子欢心。人死了诗歌都不会死。每当走进书店,我都会不自觉地先走向放着诗歌著作的书架;每当翻开书本,我在潜意识里会先去选读诗歌或诗情画意的文章;每当想倾诉时,我更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能用诗歌来表达。如果说诗写是为了灵魂的救赎,可能有点大话,但对我来说确实是对自我生命觉悟的方式,或者说开始意识到自己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毫无疑问,我是本能地热爱着诗歌,也由衷地相信诗歌力量。虽然到目前为止,诗歌好像不曾给我带来常人所理解的物质上的利益和精神上的荣光,但诗歌带给我的恩惠从某种意义上早已超越了金银财宝和功成名就。至少诗歌让我展开了自己灵性的翅膀,一次次飞向如梦似幻的另一个世界;也是诗歌让我战胜了自己内心的邪恶,思想上永远做回最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更是诗歌让我拥有了不太伤害别人的欲望,这朵欲望之花盛放的也许不是爱,也不是恨,只是一种生命本质的倾诉,对这个世界、对天对地、对风对雨、对一座山一条河、一件事或是对一个人,从倾诉的对象来看其实都是一样的,而诗歌倾诉的本身应该也是真诚的。所以自从我开始诗歌抒写以来,尽管技艺上多少有缺憾或败笔,但真情实意点亮了自己始终满意的诗歌人生。如果没有感情的诗歌,不仅是对别人用心倾听的亵渎,也是对自己生命倾诉的背叛。而我相信一个人的感情是很难产生的,虽然单一纯真的感情不存在,但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就算再怎么多情善感的一颗心,也无法承载尘世间纷纷扰扰的感情,更何况诗人的心往往像一朵云彩。
记得大学刚刚进来军训开始时很多同学之间都是陌生的,没有更多的交流,我试图融入他们当中,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有一点距离,那个时候我每天坚持写日记,其中写的一首诗叫《怀恋》的被辅导员老师拿去校报上发表了,这首小诗所表达和抒发的正是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乡、思念家乡父老乡亲的心情,然后老师就拿着那张报纸在同学们面前说我们有同学一进来就上报了,还在那里念诵了这首诗,这样一下子很多同学也知道我写诗,也开始叫我“诗人”,也因为这个认识了学校里其他学院的同学和外校的一些朋友,汉族的、回族的、藏族的、蒙古族的、维吾尔族的,等等,我那个时候认识的朋友基本上都是通过诗歌这个桥梁相遇相识的。那个时候的诗写我自己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印象,但是我觉得那时的写作是很纯粹,也很有意义的,当时因为诗歌而认识的朋友,现在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内心里面也觉得是最可交的朋友,特别是其他民族的朋友,甚至还有外国朋友,比如乌克兰的、意大利的。因为我们是民族大学,各个民族的学生比较多,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好像藏学学院和彝学学院的同学大多觉得是对立的,合不来的,一进来就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包括军训、篮球比赛的时候,就有摩擦、打架时而发生,好像就是水火不容一样,然后对新疆等其他地方来的朋友也是这样的,当时我就想不开,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还记得给一个藏族的女孩子写过诗,就是用情诗追女生那种,虽然当时被无情地拒绝了,但我很开心,至少那个女孩子我们还是有交流,有点以诗会友的意思,我交的很多朋友最初都是用诗歌打开彼此的心门,认识以后也有了美好的沟通和交流,我相信在诗歌世界里人心都是善性的,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诗歌可以是一把情感钥匙,能够打开彼此的心门进行深层次的交流。我觉得在诗歌的世界里面是不分地域、不分民族、不分国界的,诗歌虽然有地域性、民族性等等,但是真善美的诗性表达应该是人类共同的追求,在诗歌世界里彼此之间不会有太大的交流障碍,而且在对话和交流这样的全球人类大视野下也会对自己的故乡和对自己的民族越来越深刻的、忠诚的情感。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自己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和语境以后,才感觉到那个永远是自己的最爱和自己的根脉,这也是让我在大二的时候就写了那首长诗——《献给大凉山的诗》,那种感情还是比较激情澎湃的,我也突然感觉到对自己故乡和民族一种深情的抒写,力量往往会大于其他情感的表达,这首诗里很明显就有一个游子对故乡和民族的爱与忧思,比如说赤子之心也好,故乡情结也好,都是一种纯粹的爱。当时记得我不是在书面投稿,我是发在网上的,当时那个彝族人网还是对我影响比较大,很多人都在那上面交流,你写出去的东西如果没有人回应、没有交流也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就像我刚才说因为写诗而认识很多的朋友一样。话又说回来,虽然那个时候我的老师和同学们常叫我是“诗人”,但内心里还是比较心虚的,所以我说还是一个习作的过程,但这个经历在我生命抒写里是不可磨灭的。
彝诗馆:在你的诗写中,什么样的题材最能引起你的兴趣?比如:地域性、民族性,或时代性等。你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诗写倾向?
吉洛打则:其实在上面的问题中也谈到,诗写应该是随感而发,随心随意表达的方式,我不会刻意地对某一种题材抒写,只要是感动心灵的,有感觉的,我就会在诗写当中来抒发。我觉得最舒服的写作状态应该是那些题材或灵感自己找上你来,你只是代笔抒写而已,但你也得注意和把握好不被那些题材带着走,那样就会很容易形成一种套话似的和刻意性的抒写。特别是诗歌,我觉得在所有文学类型中诗歌表达能够做到单纯直接、一气呵气,这种真情实感绝对是诗写的基石。所以具体划分诗写题材的民族性、地域性、时代性这些的话,我并没有单一或盲目的倾向于某个方面,我觉得这些性质元素可以共同融入在我的诗歌血液里,也可以像百花盛开一样存在于我的诗歌花园中。
在高中毕业前抒写过的诗歌情节基本都已忘掉,依稀记得的诗歌意象和主题有:时间、明天、未来、梦想、奋斗、外面的世界以及初恋的情人等;上了大学远离家乡之后的一段时间,基本都是抒写对家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风土人情以及父老乡亲思念之情的,当然还有永远难忘的初恋,而且是把家乡最美的索玛花象征为初恋情人,很多年后我还特别用索玛花的姊妹花玛薇为我最爱的妹妹取名,并专门为她谱写了一曲同名歌曲,我对她们的至爱是不言而喻的;而照耀并包容我生命灵魂和文化精神的和平世界、天空大地、自然神灵、彛根彛脉、父亲母亲、母族母语、人类文明等,必然是我终生呕心沥血地用诗歌赞颂的善之光,当然对世界上的一切邪恶力量我的诗歌生命终将怀有斗争之气。这个好像扯远了一点,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男人,与生俱来或从骨子里都会产生感情的莫过于女人,赞美女人、热爱女人、拥抱女人,理应是一个男人的天职和使命,作为男诗人更是担负着不可推卸的歌颂女人的职责,因此,在我短暂的诗写岁月里让我可以问心无愧的一点,就是从始至终我都义不容辞地为我生命中注定出现的那些女人而写诗,不管是爱过的、恨过的、错过的、迷恋的、等待的……直到现在,我的诗性差不多是为女人而发,我的诗歌大部分也是为女人而写。因为有时候感觉宇宙世界、自然风光、人类民族以及国家历史等等这些对我来说似乎遥不可及或空旷无边,不是很容易产生真情实感,所以女人一直都是我诗歌灵感的来源和抒发情感的出入口。当然在诗歌里我不会用同一种意象来表达几个女人,这不仅是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潜在感觉不同的原因,而且每个女人也都是有个性的。而印象中我除了抒写初恋情人和妹妹时会用到盛放在故乡的花之外,其他女人几乎都不会用花来形容,至少在我看来花是有女孩般最纯洁可贵的品质,也是最不可替代的美好,索玛花和玛薇花虽然同属杜鹃花种类,但就像初恋情人和妹妹在我生命感觉里是同样的,她们本身又都会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女人自然跟女孩不同,但一个意象也折射一个女人身上不同的光芒,一个女人同时又赋予一个意象独特的象征。正是这一个个女人和一个个意象犹如泪滴串连在一起构筑了至少令我难以忘怀的诗歌彩虹,而这道在回味无穷的记忆里仅剩白色的彩虹应该由这些诗歌意象形成:冬、春、夏、秋、火柴、硬币、香火、落叶、香烟、砂器、雪花、坚冰、银杏、野菊、鬼鸟、云雀、白兔、花蛇、猫、马、月亮、夕阳、红草莓、蒲公英、布谷鸟……回味就到这里吧,期望未来会出现五光十色的意象,继续点缀我这道洁白的诗歌彩虹,闪闪发光!
彝诗馆:你对诗歌创作中“民族的,也是世界的”这句话有怎样的看法?
吉洛打则:首先认定民族这个概念是在世界范畴里来谈的话,民族可以指涉个性,世界可以理解为共性,所以民族的不一定都是世界的,不够优秀或者是不足以拿来世界共享的民族文化,或者是没有分量拿去世界层面传播的诗歌作品,你就只能是民族的。但如果“民族的”只要富有真善美的性质,我觉得也是可以同属世界,我相信真善美是人类世界的共性,赞颂真善美的诗歌就可以拿来世界共享。
彝诗馆:你经常爱看书吗?你书柜里主要著作有那些?其中你爱看的书有那些?对你的写作有影响的诗集有那些?假如让你推荐十部书给诗人们看,你会推荐那些?并说出你的理由。
吉洛打则:看书我觉得是一种修养。我买书和读书也比较好玩的,有时候是自己觉得没事干,买来两本书消遣时光,而更多的时候感觉书像我的一个依靠。大多时候人是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状态里,可以说书是我的朋友,把它比成女朋友都不为过,而我更愿意把那些好书当做情人。我读书方面一个老师对我影响很大,就是西南民大的阿库乌雾教授,记得我进大学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很多话对我说,直接就给我开了一大串的书单,特别是很多国外的经典著作,我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比如劳伦斯的《查特莱夫情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等等,我第一次看那些书的时候是懵的,但也有种情窦初开的感觉,然后第二次我再去找他,又是给我开了一些书单,他就教导必须要系统地读书,那时候没有多大的感触。后来我参加工作了遇到什么困惑,我也经常给他发邮件或短信,他回的每一封信每一条短信总是在最后强调一句:不要忘了读书!一定要多读书!所以,我记得刚开始工作时我的基本工资才几百块钱,但我给自己规定每个月至少拿五十块钱来买书,我有一个亲身经历就是那个时候几个女朋友分手都是在书店里,因为我可以一天毫无怨言默默地陪她逛街买衣服小吃,但她几分钟都不能在书店陪伴我。现在我读的书类型比较丰富,但我越来越喜欢看史学和哲学方面的书,我老家的书架和游学的书柜里都有很多书的,每次搬家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遗弃一些书籍,经常幻想有了一个家一定让最大的房间做书房。另外我有一个中学的语文老师曾经赠送过我很多的中国古典名著,“四大名著”都是从他那里读到的,但对我影响最深还想再读的一本书是《金瓶梅》,记得在大学图书馆里我借阅次数最多的就是这本书,那真是一本美妙绝伦、激情四射、触动心灵的伟大著作。那我想推荐的书除了以上提到的,我很想把所有读过的书都推荐给朋友们共同分享的,但只能推荐十部,所以我首先毫不犹豫地推荐我们彝文典籍《勒俄特依》,这是一部活态的生命史诗,彝族的很多传统文化精髓或基础都在这本经典里,比如“克哲”、“玛木”、“尔比尔吉”和“毕摩经书”以及民间歌谣、神话传说、寓言故事等等都从《勒俄特依》开始、展开又回原。而在汉文古典文学里面《山海经》是我最推崇的,这本书我至今读了几遍还是没读懂,但有一种莫名的触动,可能我是山地文化背景下成长的原因吧,特别是它里面讲述的很多奇山圣水和稀奇古怪的东西跟我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故事似曾相似的感觉,而且这本书的书写形式结构也是比较精致的,我甚至曾经想过也为自己的故乡大凉山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写一首诗,但功力不够至今还无法实现。外国名著我就推荐《巴黎圣母院》,这本书里包含建筑艺术、历史变迁、宗教文化、社会动乱等等,比较丰富多彩,中国有本类似的小说是陈忠实的《白鹿原》;而对我比较有影响的一个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书是我全套珍藏的,另外中国作家张承志、木心的著作我也有珍藏;诗人方面聂鲁达的作品,特别是《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在我大学期间的影响也比较深;而我现在很想读到的书是我们彝族的前辈诗人涅努巴西的所有著作。
彝诗馆:国内诗坛涌现的优秀诗歌和诗人,你是否经常关注?在你关注的诗人或诗歌流派中,哪些最让你感兴趣?或对你的诗写有所启示?请举例说说。
吉洛打则:目前我并没有特别去关注,偶尔有消息就看一下,有感觉的就留意一下。大学期间好像会跟朋友一起比较热衷于谈论交流诗坛的一些人事,国内诗人我在十几岁的时候攒钱去买的诗集是艾青的,后来对穆旦的诗歌比较感兴趣。说到诗歌流派的话,也没有特别留心,只记得大学时认识的凉山前辈诗人周发星在提倡“地域写作”,那时跟他也有过书信往来,很多诗歌资料和刊物都是他寄送的,也通过他才初步了解到一些中国诗歌的地下写作,特别是当下的民间写作。但你说对我诗写有所启示的诗歌流派并没有,而对发星以及他的《独立》、《彝风》这些民刊我会持一种怀念感恩的态度。
彝诗馆:彝族现当代诗人蜂拥而出,你认为这种现象是好还是坏?为什么?
吉洛打则:肯定是好啊。诗人属于知识分子群体,而且是很重要的社会良知,那你想一下我们彝族那么多人口,知识分子比例那么小,所以我不觉得我们彝族诗人过多啊,反而很少。诗人多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我们能够读书、发声的人也多,只要有人在写诗,就说明有人在忧患、在关怀、在抒发。抛开其诗艺技巧和艺术成就不说,我还是相信人多力量大,有数量才能凸显出质量。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诗歌以后,团结是下一步的事情,首先得有一个群众基础。
彝诗馆: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的优点与不足有那些?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代表着彝族文学最优秀的象征吗?彝族诗歌文本中那些意象词语对你有深刻的影响?
吉洛打则:这个因为我还年轻,还在读书,还没有能够对它有一个很清晰的认识和整体的把握,当然我内心里自然有一杆尺,但现在我不会轻易评头论足,暂时保留意见。目前我还是先做到认清和把握自己就好。一个诗人肯定有先验性的,但这种诗性基础有了以后,我觉得经验性比较重要,比如社会的体验、生活的沉淀、文化的积淀,如果说我自己不足方面的话,那应该是生活的沉淀、文化的修养和知识的积淀丰富还不够,所以写的东西更多地还处在一种自我内心情感的抒发,小心思的倾诉感比较重。
彝诗馆:据说德国推出了一项政策,凡儿童听说读写德语有困难,经鉴定后可单独请家教一对一辅导,费用由政府负担。我的问题是作为彝族诗人,你会说彝语吗?你会使用彝文吗?你是否感觉到彝族文化的没落,以及彝族语言的逐渐消失?你是否为了改变目前的彝族母语危机的现状而努力过?请具体说说。
吉洛打则:我会说凉山诺苏彝语,云桂黔等其他地方的彝语还不会。如果按时间来计算的话,我近三十岁的人生里说得最多的语言依然我的母语,我大多时候的生活还是在彝族文化语境当中,这点我很庆幸也很骄傲。我小时候是在大山农村里面长大的,后来9岁以后才随家里搬到县城来读书,但我一直很感谢我的父亲的就是,每个假期他都会让我们兄弟回老家生活、劳动体验,感受那种母语文化语境、民族传统生活习惯和礼仪习俗,比如打荞麦、牧羊、放猪、捉鸟等等,但我从小对捉鸟和钓鱼那种不感兴趣,甚至有种害怕的感觉,可能我自己是一个没有杀伤力的人,我对自然动物的世界是愿意去跟他们一同享受生活,分享美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致他们于死地,小时候我就想不开我的那些小伙伴为什么对捉鸟、钓鱼、捕猎有那么大的精神,而且是很兴奋的感觉,而我那个时候却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或忧伤吧,那可能这也是我的天性,真的连一只蚂蚁我都害怕去踩,我最恨蚊子咬,但也总是不忍心拍死它。而这点跟我奶奶的言传身教也有很大的关系,我的很多母语传统文化教育都是从我奶奶那里获得的,很多文化记忆都是她给我讲,比如那些神话英雄人物支格阿龙,食人女魔头措裘阿妈,女鬼鸟美人紫兹妮扎,还有一些彝族的谚语、格言“尔比尔吉”、“克哲”和“玛木”等等。当然还从山里的很多长老、智者“德古”和“毕摩”那里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小时候听他们在讲的时候,我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些文化知识,我一直以为背那些唐诗宋词才是学知识,但长大了以后我才发现小时候的母语文化记忆是能够自然唤苏的,那种文化记忆复苏了以后我才感觉自己是有文化源流和传统根基的,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去回想过小时候的记忆,但我的人生成长和生命醒悟当中,那种母语文化记忆一直是自己在生长的,且越发清新并形成恒久的生命力,而我小时候每天刻意去背诵的那些诗经、唐诗宋词、鲁迅的文章等等,我现在基本上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或记忆,可能是没有什么感情吧,但我特别喜欢汉族汉语的古典诗。
我也写彝文作品,而且有一个特别的感受就是,每当我用彝文创作的时候,更有得心应手、真情流露的感觉,那些情感、意象和语言好像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只是把它们用黑字白纸记录下来而已,那种灵感抒发真的比较流畅和自然一点。那关于彝族语言的消失问题,其实我并不悲观,当然受到一些冲击和影响是肯定的,但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先把自己强大起来,先从自己身上塑造自己、重建自己。彝族文化的没落和消失我是绝对不接受也不相信的,我只是想说我的民族文化生命力非常强大,我时常感慨自己虽然没有见过我的祖先,但通过他们流传下来的那么多丰富灿烂的文化遗产,我能够深切理解到在那片恶劣环境下,以前的生活物质条件可能没有我们现在好,你看我们现在有手机、有车、有电脑等等,但我的祖先在几千年的生命历史中为人类文明贡献了不少吧,至少语言文字的创制绝对是了不起的。所以我们现在不必太悲伤,更不要绝望,而是好好地回到我们的文化根源,让我们的文化之树永远生根发芽、根深叶茂。当然在大浪淘沙当中有些东西肯定会消亡的,优胜劣汰的自然生存法则,同样适用于文化发展规律。但我坚信彝族文化的核心元素或根脉绝对不会轻易丢失,当然我看不到未来几百年、几千年以后的历史,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是不会有彝族文化的“没落”和“消失”。
彝诗馆:你对彝族母语诗歌和母语诗人了解多少?
吉洛打则:这个还是比较了解吧,我大学读的专业是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彝汉双语,这方面有比较系统的学习基础。彝族母语诗歌至少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彝族民间口承传统的母语诗,一个是彝族诗人书面写作的母语诗。这里就不展开谈论,就说一个第一次接触当代诗人创作的母语诗吧,好像是读初中的时候,在《凉山文学》彝文版的页面上看到了阿库乌雾的头像和简介,当时就觉得这人很酷、很有魅力,然后在书里面读到的他那首彝文诗《我》,完全把我的心振奋了,开头几句的汉语意思大概是:“我啊我/真想一脚把最高的山峰吉依硕诺山踢倒/我啊我/真想一口喝掉最深的海洋滇帕朔诺之水……”,这些诗句简直就像瀑布一样直击我的心灵。后来大学里面就读到了很多优秀的彝族母语诗,比如吉赫丁古的《依依》(灵魂草)、莫色日吉的《基诺布》(一张黑皮)、吉勒尔者的《尼沙木地都书布德》(凉山地方出土的故事)等等,这些前辈诗人的精神思想、智慧光芒、情怀魅力才是真正对我有影响的,我对所有彝族母语诗人的崇敬之心永远不可替代,我满怀期待提升和丰富彝族母语现代诗的创作。坚持彝文书写,也是能够让我们的彝族文化不致于很快“没落”和“消失”的直接力量,或者是坚强堡垒。只要我们用彝文书写,不管你写什么,至少说明这个时代我们还在创造,还在见证和传承我们的文明。
彝诗馆:你对彝族现当代诗歌写作了解有多少?你经常阅读彝族诗人的诗歌著作吗?如果让你推荐当代最优秀的十位彝族诗人?你会推荐那十位?请说出你的理由。
吉洛打则:了解有一些,也说不上经常阅读吧,往往是诗人自己赠送到手的诗集我才会读,其中大学时沙马寄送的《橄榄树在梦中结满果子》是我还保存留念的,在我书柜里珍藏的还有《吴琪拉达诗歌选集》、普驰达岭《临水的翅膀》、巴莫曲布嫫《图案的原始》、吉木狼格《静悄悄的左轮》、阿兹乌火《彝王传》以及阿库乌雾的全部著作,其他的要么转送别人要么丢掉了。另外除了在学校图书馆里专门借阅过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和巴莫曲布嫫的诗集以外,记得当时在图书馆看到过马德清的一本《三色鹰魂》吧,但翻了一下就放回去了,其他主动去阅读的好像没有几个人的作品,后来很多彝族诗人的作品都是偶尔在网络上看的比较多,掏钱去买过的诗集也就吉狄马加的那本《身份》。推荐优秀彝族诗人那个暂时保留意见吧。
彝诗馆:你与诗人交流的方式主要如何进行?你是否有自己独立的诗歌圈子?你经常参加有关诗歌活动吗?
吉洛打则:2011年元旦我参与创立的“灵诗社”可以算是我的诗歌圈子吧,就吉狄兆林、的惹木呷、弈子伊萨、罗洪木果、俄狄小丰、孙阿木我们几个人,偶尔有时间就会聚在一起玩玩,也印发过几期《灵诗刊》。我们这个诗社里有一个类似卷首语的“灵语”是比较有意思的,第一期是我们几个成员各自写一段话,后来两期请“山鹰组合”成员瓦其依合、前辈诗人普驰达岭都写过,还有一个是我们每期都会由某个成员出个“题目”,大家一同来完成一首“同题诗”,先后好像写出过《路》、《蕨芨草》和《火塘》。诗歌活动的话参加不多,我们凉山那边官方其实不够重视诗歌交流活动,甚至理睬一下的心思好像都没有,所以偶尔有时间会参加一些民间自发交流的活动。而我参加的各种文化节日、学术论坛的活动会比较多,但在大学读书时参加的“第四届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是很受感染的,第一次领略到那种学术研讨会的氛围,第一次见识到那么多全国各地比较有影响力的作家、诗人和学者,特别是学者们的风采对我产生很大的吸引力,从那个时候起在内心里面就非常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学者吧。当时印象最深的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的关纪新老师、川大文学院院长曹顺庆、白族诗人栗原小狄、藏族作家阿来等等这些。
彝诗馆:诗歌有流派或圈子,你是怎样看待“彝族现代诗群”这个圈子的?
吉洛打则:其实流派或圈子应该是评论界所关注的问题,如果从一个写作者的出发点来说的话,还是比较个人或单纯的。你看那些文学思潮、文学理论以及各种流派或主义等等,一般都是批评研究者梳理总结出来的。总之,“诗歌流派或圈子”应该是写作者和批评者共同去建构完善的,那“彝族现代诗群”这个成立的话,我也有一点自己的认识,分解来看就很明显,“彝族”是诗人的族群身份,“现代诗”应该是有别于古典诗或民间传统口承诗的,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彝族现代诗群”的构成至少有三个方面,第一是“彝族母语现代诗”,第二是“彝族汉语现代诗”,最后是笼统的“彝族外语现代诗”,也就是包括用英文、德文、日文等外文来写成的“彝族外语现代诗”,目前彝族外语诗写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不可避免也不可忽视,如果哪天我们的彝族诗人能用彝文、汉文和外文等进行多语种书写的话,那才真的体现我们这个民族的创造性、包容性、开放性和整体性。那“彝族现代诗群”的这个整体性就是要背靠彝族母语文化家园、面向整个人类世界文明,你看现在西南民大彝学学院不是开设了彝英、彝日等专业吗?我期待在这些学子中能出现“彝族多语写作”的人才,来更有力地丰富“彝族现代诗群”吧。反正这个诗群有待于进一步去完善和建构。
彝诗馆:彝族当代流行音乐在中国乐坛有非常令人瞩目的成就,如果拿彝族现代诗歌与彝族音乐作比较,你会认为那个更优秀?请说出你的理由。
吉洛打则:我当然认为两个都优秀啊。其实我觉得做这个比较意义不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也没有可比性。话又说来,诗和歌本身是连体的,特别是我们彝族民间的口承诗歌传统,演诗或唱诗本身就是歌诗传承发扬的方式,可以说很多的诗歌都是唱出来的。在此就不展开谈论这个,就说彝族当代流行音乐在中国乐坛有非常令人瞩目的成就,肯定是一个很好的事情,不管他们唱的好不好,只要有个彝人在那里唱,我内心里面自然会去鼓掌加油的,但我也感觉目前彝族的流行音乐确实对民族性、地域性等文化元素方面的创新传承、弘扬发挥,相对于彝族现代诗歌会弱一点。我一直推崇山鹰组合的音乐,就是听了以后会感觉有彝族风格在里面,特别是一些彝族母语歌曲,而他们一开始也有很大的模仿照搬港台流行歌曲的创作模式。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是现在彝族音乐人大部分弹吉它都好,但彝族传统乐器的演奏可能就不行了,为什么我听蒙古族歌曲的时候会感动,就是那个马头琴的声音亘古不变,藏族的歌曲我们一听就能辨识,一个“呀拉索”的音符就唱了那么多,还有朝鲜族的“阿里郎”以及维吾尔族欢快流畅的旋律等等,反过来看我们彝族流行音乐突出和彰显“彝族性”这方面是有待挖掘和提升的。而彝族现代诗歌恰恰是“彝族性”以及“地域性”这方面的书写是比较浓的,甚至有时候到了刻意运用过度泛滥的地步,而造成某种陈词滥调,这方面也是需要把握好的。我相信最美的艺术都是能够触动人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有时候柔软的力量反而更强,归根结底我都是希望彝族音乐和诗歌这两种文化艺术都发展越来越好,为人类文明贡献一湾甘甜的文化源泉吧。
彝诗馆:你希望评论家对你的诗作,以及对整体的彝族现代诗歌提供怎样的解读,或者希望评论家为诗人们做什么?
吉洛打则:其实在这方面我还谈不上希望,很直接的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有评论家对我的诗作感兴趣的话那我也会高兴,但我目前不会为了得到别人的评价而去写诗,还是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随感而发。如果有评论那也是我所左右不了的,那还不如不抱任何希望,就任它去吧。我永远不会刻意去奢求别人的评价,或许会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但我管不了他怎么说,只管做好自己,写好自己想写的诗就够了。那对整体的彝族现代诗歌解读的话,我就希望中国文学史不要再忽略它,彝族母语文学和彝族汉语文学跟其他五十五个民族的文学才能构建完整的中国文学史,而不再只是笼统地、简单地将汉族汉语文学和一部分少数民族的汉语文学来构成中国文学。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正好跟我将要去攻读硕士研究生的专业有关,所以关于中国多民族文学理论批评方面的知识我会通过学习再来深入探讨。往下很多没有回答的问题也是一样,我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和能力解答,但你所提出的这些问题都是非常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思考和消耗的,我还在读书,就希望真正实现一个读书人“知书达理、追求真理”的理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