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分支"是彝族古代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约当西周末年,彝族聚居区域发生洪灾,先民们由部落酋长笃慕(尊称为"阿普笃慕",意为先祖笃慕)率领,由原来世居地迁到洛尼山(今云南会泽一带)暂避洪水。后来,因此地土地贫瘠,不宜长期居住,由笃慕主持分支祭祀大典后,将其民众分为武、乍、糯、恒、布、默六个部落,分别向三个方向迁徙发展,由此形成今天川滇黔桂彝族的基本分布。后世彝族将这次历史事件称为"六祖分支",在各地先存彝文文献中均有记载。各部彝人在族体分化以后,都走上了迁徙──定居──迁徙──定居的始而复返的史路历程。笃慕六子中的长子和次子,武"、"乍"二部基本上是向云南南部地区迁居;而三子和四子即"尼"、"恒"二部沿着金沙江向今川、滇一带迁徙;五子和六子即"布"、"默"二部则留居或迁居于云南东北部和贵州西部。以六祖分支为题材的迁徙史诗,主要有《赊 榷濮》(古代六祖)、《夷 榷濮》(六祖魂辉)、《根因榷濮》(六祖源流)、《尼祖谱系》、《彝族源流》、《彝族氏族部落史》等;其它或成章或成篇的咏史诗则散存于《西南彝志·谱牒志》、《彝族创世志·谱牒志》等大部头经籍中。在此我们着重引述《赊 榷濮》这部作品:
"赊窦有两子,到处访耆老,访耆询古事,古事从根述":远古宇宙一片混沌,"影"和"形"产生以后,二者结合化生天地,有了不会说话的人类,经"影"和"形"的指点,请神呗阿宋作斋祭天地,"人始发语声,语声似鸟鸣",此时的世界是"虫类伏洞穴,兽类卧深林,禽类栖树梢,人无定居地",彝人以金银、粮畜、美酒祭祀山神、地神、风神等诸神以禳灾祸、佑五谷、祈人昌,发展到"祭奠妣为大"的母系时代,以"娥尼则"姑娘为母系氏族之始,以"婚配天作媒"喻指"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社会形态;直到"农卓秘"姑娘传代至"阿伍农之世"才进入父系时代。
到了笃慕之世,彝人毁林耕种破坏了自古沿用的斋祭场,触怒天君。天君测鲠兹(即神话中的格兹天神)遂遣六位天神布乌云、塞日月、泛四江,洪水潮,天地覆。由于笃凡事行天理,不忘天地恩,心虔得善报",得到天神挪思尹的指教,来到洛尼山而幸免洪水之大难。后来白尾神鸟德基受命于天君,"升起西北地,倾下东南方,"排水息洪,唤回日月,"大地重光明,万物得生长。"
天君在"拜谷凯嘎"之地设下歌场,天君的三个儿子来到罗尼山邀请笃慕前往歌场同乐:"来到歌乐场,歌场实热闹,君长笃侪克,坐在君位上,君与臣分坐。侪克妻琶能,位于臣列首。群臣述事理,群呗叙史经,乐师奏芦笙,音悦多变化。男女众青年,艳妆来相聚,男髻高高耸,女衣更鲜艳。携手翩翩舞,一步一舞姿,十步一变换,放歌兴正浓。整个歌乐场,来往人纷纷,犹如满天星,歌场光闪闪。 "歌场上君民同乐,一片祥和景象:君王偕妻亲莅歌场,莫臣在述讲事理,祭司呗耄在颂唱史经,艺人们在演奏乐器,青年男女在联袂携手、踏歌起舞……。
歌场欢会后,在天君三个儿子的撮合下,天君派天鸟将三个女儿送至罗尼山与笃慕成婚,各生二子,彝人六祖就此产生。这时,笃慕与"沃家"因夺马发生战事后,沃家联合莫家一同向六祖寨发动进攻。三天女飞回天庭率天兵前来迎战;地神也率领地甲前往助战;笃慕则召集众人造铁器战具,"巧匠来锻铁,众人造戟剑,六祖齐动手,……战具已备足,兵强马又壮。"结果,天兵汇地甲,沃莫联军节节败退。
为了族人的繁衍发展,六祖尊从笃慕的意愿,举行分支大斋后,"六子分三支,从此各昌盛。" 六子各率其部离开祖地向外拓展,开创新的家园。于是,六祖在迁徙的过程中渐渐发展成六个强大的父系部落:武、乍、尼(糯)、恒、布、默。
武部在迁徙中求得了发展的生机:武祖慕阿额下传五代至阿格,迁移察吉地。离昭阿已夺,住堵乌涛歹。离堵乌涛歹,住贡碾洪矛。离贡碾洪矛,住夺吐木谷,夺吐木谷时,武家地域宽。……平坝田地中,两牛一架犁,用牛勤开垦,用牛来耕耘。属牛这一年,夺吐木谷地,武家举大斋,……武家祖铃响,祖铃佑裔昌。源长湖不涸,武家财源长,松柏长青树,武家繁衍昌。……后来子孙多,作斋来分支,多数离夺吐,少数留夺吐,裔称夺吐氏,武阿德一代,德阿矛二代,矛阿育三代,矛阿育为君,戈阿额为臣,格阿纳为毕……子孙分支住。
乍部也在迁徙中努力拓展自己的土地:乍祖慕阿枯下传五代至矣资,离昭阿已夺,住已夺卧黑,离已夺卧黑,过涛哺涛歹,涉过色玛河……到色玛苦夺,色玛苦夺地,上方有山林,下方有平坝,左方三股水。在这广域中,乍家勤耕种……乍家更昌盛,作斋来分支,分出的一支,乍阿勒一代,阿勒戈二代,戈孟额三代……乍家更兴旺,开垦到江边,原来牧荒地,现被乍裔耕,原来作斋场,现有乍裔耕,梯地层层开……开垦向南方,乍祖慕阿枯,永远佑后裔,后裔布各地,后裔皆昌盛。
尼部(即糯部)祖慕阿热下传六代,到了阿尼这代,因与周边的夏族经常发生纷争而频繁搬迁,迁至戏洪矛根地时与恒部在途中相遇,两部联姻后,尼部渡过金沙江再次向北方迁移至今天的四川凉山,日渐强盛,备铠甲,造矛戟以防夏家入侵。彝夏之争几经迭起迭落,最后两家商议盟誓,以尼洪山划界。遂后各自都弃置戈矛不再开战,尼部在此地又传裔六代,此后分三支,幼儿生三子分居三平坝,后裔代传而子孙昌兴。
恒部离开祖地后,相继发展出五代,到了阿恒这一代……恒家三儿耕,三儿成三支。长子是格兹,住枯木汶纽;次子碾德才,住麻歹发吐;幼子碾根恒,住阿瑙咪道。恒部彝人好猎,定居下来后便开始忙于猎具的制作、猎狗的驯化。后来,幼子"根恒这一家,生儿有九子,根恒儿阿吐,坐骑有壮马,牧马山野中,虎把马吞食。为把猛虎猎,恒家造弓弩,早了整三日,造就三张弩;再把箭镞造,造了整三日,造就箭和镞,弩上搭利箭;三天又三夜,又把猎狗驯,猎狗知人意,猎狗猛似虎。恒家勇男儿,身背射虎弩,带领猎虎狗,山林寻虎迹。穿越九十林,翻过九丫口,猎获虎九十,虎皮九十张。"根恒家因射猎猛虎而出了名,恒家举大斋……耕地渐渐多,创业日昌盛……君长恒阿吐,贤臣恒阿俄,毕师恒阿苦,三人有贤德……尼家一支裔,迁住恒家地。恒阿吐娶妻,贤妻尼家女,恒家人繁衍,处处住满人。水足松柏茂,恒家水不涸,恒家得兴旺,祭过六代祖。此后,恒部继续迁徙,到了阿秋卧这代,建立了强大的基业,"君长管布政,贤臣管论理,高毕管述史,慧匠管职造。"君长卧白过世后,夏家纷纷迁入恒地,为避开夏家,恒部彝人只得各自分散,再次搬迁,在迁徙中找寻着理想的家园。
布部彝人从布祖慕阿克时开始迁居,下传四代后又分支居住,其中的阿德布支发展成历史上强大的德布氏,与默部联姻生子有三,次子且保将长子罗特借给他的祭铃落入湖中,而引起兄弟纷争,由此发生了德布氏历史上有名的"且保赔铃"事件,后且保不忍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欺,便决定迁离故地,老母挥泪相送,他便孤身向外寻求发展,创下了自己的基业,其后无子,招罗婺支首领入赘后,其部族地广势强,族兴人众。
默部后裔德施氏时期发生频繁战争,德施氏七世比额时代,因丢失宝马,族人"杀牛议事"后,遂向当时的另一部落"汶家"(后分化成濮人两支)发动征伐,众人荷弓上马,手持戟矛,"势如猛虎扑","势如洪水流","甲兵如蚁行",分三路、克九城,后兵围汶家都城"宋碧",汶君阿纳在城墙上召降,表示以土地、牛羊、金银归附、献纳,德施不受,最后攻下城池,俘汶家为奴,占"宋碧"之地。德施基业日趋稳固,势力强大,后"夏家"(汉族)和"濮人"发起征伐都未获得成功。但是"盛世烟云过,风吹布浓雾",最后德施氏还是兵败于"夏家",只能迁徙,另求发展,重新创业,到了"乌蒙避补"(今云南昭通)才复兴起来,随后德施后裔不断迁徙发展,势力逐步扩张到今天的云南武定、禄劝、寻甸、东川等地,成为彝族强大的部落支系。
史诗所反映的各大部落支系的分支、发展历史,均以系谱的历史化发展为导引,写实化为主,充分反映了古代彝族部落的氏族迁徙、内外战争、婚姻联盟、农耕猎牧、家支兴衰、支系的地域分布和风俗礼制的演进。彝族迁徙史诗虽以六祖部落支系的世系谱系和历史事件为叙述线索,但这些作品以其整齐的五言诗句、特有的场景、情节描写,以其生动的人物形象刻划而不同于一般历史文献;而尤为重要的是史诗的情感色彩赋予了作品更强的文学性。诗中对古代先民征战史的回顾,对古代先民创业维艰的缅怀,对祖先基业强盛的歌颂,无不饱含着对这个民族成长、发展过程中的苦难和荣耀的深深思忆,句里行间都充满着作者对先祖崇敬的感情以及对辉煌祖业和强大族体的自豪。《赊 榷濮》(古代六祖)、《夷 榷濮》(六祖魂辉)、《根因榷濮》(六祖源流)为彝族"六祖"迁徙史诗的系列作品。云南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办公室编,云南民族出版社于1986-1987年出版了前两部,列为【云南少数民族古籍译丛】第4辑和第17辑。翻译整理者推考其成书年代不晚于明末。朱琚元、张兴等翻译:《赊 榷濮·叙祖白》,云南民族出版社198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