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费孝通先生以当年对自己家乡江村调查为例,在民族研究方面提出自己民族的人研究自己民族是一条很好的道路的看法.本文是费老2001年7月10日出席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楚雄彝族文化研究所<彝族文化研究丛书>的首发式暨研讨会上的讲话。
【关键词】彝族研究;民族文化;中华文化
我很高兴来参加《彝族文化研究丛书》的首发研 讨会,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问题,今天借此机会讲一讲。
我同少数民族工作接触,到现在算起来有50多年了,在50年里面,我是先参加了中央访问团,到西南各省区访问,宣传民族政策,我们建立民族自治区,这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已经半个世纪了。可是这里边我同彝族接触,是从贵州开始,在毕节地区,是以前乌撒、乌蒙彝族的地区,当时我就看到了彝族留下来的文字,我当时就想,这个文字是很宝贵的,我们应当想办法把它做为一个研究的材料,在我们中华文化的构成中把这段彝族的历史充实进去。西南的彝族的文化,我在10年前,同伍精华同志到了凉山,我们去实地看了一下,解放前我在云大教书的时候,云大成立了一个社会学系,刘尧汉同志就是我最早的一个学生。现在他也70多了,他现在很好,他是我的学生里面能记住我的主张的一个,就是自己民族的人研究自己民族的文化。刘尧汉同志记住我这个思想,在实践中,通过彝族与彝族的接触,让彝族的人来研究彝族的文化,从母体文化来研究我们整个文化的变化,这是一条很好的道路,刘尧汉同志走出来了。这其中,我对他的帮助不大,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因为我只讲讲大的方面,一个趋势,一个方向。实际做的,是很多年轻同志做了,他也不算年轻了,跟了我有60多年了,我们从38年开始,在云南大学认识,还有严汝娴,他的爱人,也是云大的学生。
最近我又到四川去了一趟,成都去了一趟,我看到很多新的问题,成都我是听说有三星堆的文化,我这次去看了,最近他们又出现了金沙遗址,也是三星堆文化的行张扩大,由于我们的认识还不够,有很多问题不能解决。可是很清楚,这个文化与彝族文化是有关系的,怎么样下来,中间的环节还不清楚。可是事实很清楚,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文化重要的来源之一,这个长江文化与黄河文化的关系,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但是很早,5000年以来,就应该有联系了。我们各民族大家互相交流,大家共同发展。现在的中华文化,我叫它“多源一体的文化”,不是单一的一个文化里出来的,是很多的多民族的文化融合而成的。实际上,早在五、六千年前,长江的中游、上游地区就出现了文化,包括东北的红山文化,内蒙古靠西边、靠东边具体地方记不清了,我也去看过,今年我又去了趟东北的沈阳,我说他们应该很好地把这个文化现象搞出来。
可是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很好的把这些文化总结起来。《彝族文化》过去出的书基本我都看过了,还可以深入下去,有几点我今天要提出来:第一点,彝族有宝贵的文字遗产,这个文字现在看来很久以前就有了,是象形文字,方块字,它与甲骨文的关系现在还不清楚,但将来可以搞清楚,我们可以通过文字的起源来研究民族之间的关系。现在的纳西族仍保留着他们的文字。现在还保留了一批毕摩,懂得彝族文字的人还有,趁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抢救,这个话是我们在中央访问团的时候周总理提出来的,我们要把这段宝贵的历史抢救下来。现在还有条件,再下去就困难了,还需要花一定的力量,特别是全国几个彝族自治州,花点力量培养一批懂得彝族文字的人,毕摩现在还有,这个人才不要流失,你们要大批翻译彝族的古文献,我想里头有很多新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要从实际出发,不是空想。你们保留了很好的文字,长江流域文明有五千年至六千年之间,保留了很发达的文化,我这次到四川去一看哪,这个文化在当时科学方面也是很先进的,像水利,今天的天府之国靠的是水。我们中华民族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以为科学都是从西方来的,我们中国本身就有很好的科学,刘尧汉同志讲的天文方面的关系,我不好懂了,可是叫十月太阳历?我们有月亮历,普通用的日历,我们叫农历,用月亮的运行计算的,跟太阳历不同。彝族有一套传统的十月历,可以与外国的历法进行比较研究。从中我们看到在很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对天体运动就有很多的知识,我们现在科学的基础不是完全靠西方来的,我们本身中华文化里边就有很好的科学基础,我们认识到这一点,就有信心在科学的基础上继续发展。我们要把彝族的文字好好保留下来,认识这种文字的人也要好好保护好,把大量的彝文翻译出来,我认为里边一定有很多东西。第二点呢,我希望贵州的、四川的、云南的彝族地区,包括从彝族里面分出来的其它民族,西南的壮族与彝族也是有关系的,西南地区民族之间的关系要很好地把它研究出来,现在你们彝族已经有了自己的研究机构,要很好地发展。布赫同志今天也在座,内蒙也要搞一个很好的蒙族研究所,我国各民族都自己搞起来,我们有责任把自己的历史搞清楚,把自己的资源搞清楚,在各级领导下,看准自己发展的道路,大家一齐努力,选择一个新的中华文化,今天我很高兴地看到彝族文化研究有了很好的开始,在这个基础上还要继续发展,我们党的政策很清楚,我们鼓励各民族自己的人研究自己的文化,发展自己的民族文化,共同创造一个共同的中华文化。这一点,路子已经很清楚了,年轻人一定要努力,责任在年轻人身上了。我们跟着共产党指引的路,好好发展下去,把我们各民族的文化进一步认识清楚。
参考文献
[1] 参见《云南民族识别参考资料》,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研究室,1955年。
[2] 参见叶大槐、陈显寰:《米易县“亚拉”、”阿布”、“塔直”、”尼罗”等少数民族的调查》,李绍明、童恩正主编:《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1983年。
[3] 参见编写组:《凉山彝族奴隶社会》,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4] 林耀华、杨毓才、安荣、黄淑娉、王辅仁、王良志、宛文涛:《邓川、永胜“土家”识别小结》,《云南民族识别参考资料》。第47一-50页。
[5] 林耀华、杨毓才、安荣、黄淑娉、王辅仁、王良洁、宛文涛:《永胜“僳”、“水田”、“支里”、“子彝”、“黎明”识别小结》,载《云南民族识别参考资料》,第22—27页。
[6] 此调查报告载于李绍明、童恩正主编:《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1983年,第165页。
[7] 参见李绍明、童恩正主编:《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第165—167页。
[8] 参见韩锦春等:<汉文“民族”一词考源资料》,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85年。
[9] 吴泽霖总纂:《人类学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年版.第308页
[10] 参见《云五社会科学大词典》第lO册《人类学》,台湾商务印书馆1971年版,第94页“民族与国族”条、第212—214页“族群”条。
[11] 参见马戎:《关于民族研究的几个问题》,《北京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
[12] 参见粱启超:《饮冰室文集》卷5说2。
[13] [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李金梅译:《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6页。
[14] 马 戎:<关于民族研究的几个问题>,《北京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
[15] 参见李绍明:《我国民族识别的回顾与前瞻》,中国民族学会编:《民族学研究>,第12辑.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第201—211页。
(作者费孝通是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社会活动家,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文字来源:彝学公众号,主编:巫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