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六,是彝族密岔支系重要的办会节日,密岔彝语汉称“虫秧会”。1949年以前,依纳格密岔彝村的六月六“虫秧会”在村中的大殿内举行,每至此节村内按户轮流杀猪分肉共食,每户人家轮一年,被轮到的需提前把猪养好。到了六月六那天,首先要将猪献祭殿内的土主老爷,之后要献祭太阴、太阴和鳌爷,最后将猪肉按户平分,唯有猪血需要喷洒到翻白叶树枝干上,然后按各家水田面积大小,把这些洒有鲜猪血的枝干插到田间以预防虫害。这种做法也许并非只是仪式性或象征性的,因为翻白叶树本身具有毒性,当有防虫杀虫之功效。
水稻纪事(一)
1949年以前传统“虫秧会”六月六的活动地点村中大殿是一个以佛教为主的宗教场所,但是里面除了供奉释迦牟尼、弥勒等佛教神祇外,还塑有掌管一方安宁的土主,以及太阴、太阳和鳌爷(掌管地震之神:双手抚云,双脚踩着鳌鱼之眼,不让其眨眼,彝族密岔支系的传说中有鳌鱼一眨眼人间就会地震之说。)等具有浓厚道教色彩的神像。鳌爷属于庙宇供奉之神明里比较特殊的,在云南很多民族的神话中都难觅其踪,只有一些内地古代典籍中才寻得到蛛丝马迹。在神话时代中鳌鱼负载高山大地,鳌鱼移动就会发生地震或山川变迁。《楚辞·天问》中曾提到:“鳌戴山抃,何以安之?”《列仙传》:“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抃舞,戏沧海之中”,《淮南子·览里》:“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所以在彝族密岔支系聚居的村落内供奉有钳制鳌鱼之神还有待在宗教学层面进行研究。每年农历六月六时的杀牲祭祀仪式也只在土主和太阴、太阳、鳌爷像前举行,避免荤腥玷染佛教诸神。
水稻纪事(二)
此外, 密岔俗语称“六月六,晒红绿”。“红绿”指家中储藏的麦子、豆子等粮食。进入夏中伏天,太阳热辣,暴晒后的粮食不会再转潮发霉,附在粮食上的细菌也会被晒死,此时为翻晒谷物的好时期。“红绿”亦指衣裳被褥,这一天,家家户户一早起来,翻箱倒柜把棉被、衣服搬出来晒。因晾出的被褥、衣服红红绿绿,故得此说。除了彝族地区有此风俗,汉族亦很盛行,甚至,农历六月初六还是佛教的“晒经节”。陈庆年的《西石城风俗志》记载:“不论贫富必各出起锦衣百曝之。”同时,每到盛夏雨水过多,阴雨绵绵,极大的影响了人们的出行劳作,所以六月初六也祭拜宗神之位,祈求天晴。
水稻纪事(三)调研途摄于窝堵密岔彝村
关于六月六“虫秧会”的由来,是彝借汉俗,还是汉借彝俗,不得而知,或许和两次大规模的彝汉生产文化融合及密岔群体的形成和迁徙相关。
水稻纪事(四)
因为,此节日多集中在我国南方种稻区域流传,北方几乎没有关于此节的说法。彝族密岔支系自称“米切”,“米”为水田,“切”为水稻,所以其自称汉译可为“种水稻的彝族”。彝族密岔支系一直沿袭传统,至今仍过六月六“虫秧节”,这和其生活于坝区并种植水稻不无关系。此节在密岔村落中广泛的流传与其迁徙融合有很大的关系,其为彝族人文始祖笃慕长子武侯慕雅切之裔,六祖分支后,武部迁徙到“多同木古”(滇池地区)成为古滇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后又迁哀牢一代建哀牢古国,《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记载了“沙壹捕鱼触木,生子九隆”,从九隆又传数代至细奴逻迁蒙舍川,为当时六诏之强盛者,蒙舍诏吞并其他五诏之后与唐联姻为南诏国。彝族密岔支系六月六“虫秧会”的形成应与南诏和唐王朝长期的贸易、政治往来有关,也是彝汉两族生产文化进行了第一次大规模的融合。南诏中期,南诏王阁罗凤之子凤伽异兵筑拓东城(今昆明),以南诏副王的身份坐镇滇中,大量的密岔先民也随军来到了滇中和滇北地区,亦将此风俗在此范围内延续。南诏末期,其权臣郑买嗣夺舜化贞位,改国号为大长和,并开始了对南诏蒙氏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蒙氏之裔(密岔支)大量出逃,来到了滇池地区(昆明、武定、禄劝、禄丰、富民等地),将南诏传统的生产文化再次带入此地。
水稻纪事(五)
第二次彝汉生产文化的融合在明初。明代在云南地区建立了卫所制度,其雏形为隋唐时代的府兵制。《明实录》卷一七九载:“携江南、江西人民二百五十余万入滇。”到了沐春统治时期:“春镇滇七年,再移南京人民三十余万”。在武定亦建武定千户所,这些因政治原因迁徙到云南的汉人与当地彝族通婚,其后人形成了特殊的“汉化彝裔”,所以,现在很多彝族密岔支系和腊鲁支系称自己是江西吉安府或南京应天府而来源出于此。
水稻纪事(六)
在关于彝族密岔支系的祖籍考中出现最频繁的地名就是“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上下石坎村”,除了密岔云南还有另一部分彝族支系和很多汉族都会将祖源归于此地,所以这里应该是明初云南边屯的一个集散地,内地移民首先在此集中,之后分批迁往云南,其也才会成为很多云南人的祖源记忆。彝族密岔支系群体六月六“虫秧会”的形成和传承应该源于彝汉两次大规模的农业生产文化融合,以及密岔彝族支系从滇池到洱海又从洱海回归滇池的长期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