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火把节的传说,是父亲口中永远唠叨不完的故事,而旧历的六月二十四,便成了我们这些住在汉区的彝家孩子悄悄惦记的日子。
记忆中,儿时过节的全部内容,仅是邀约一群爱热闹的孩子,到街上买来松本做的火把及松香,点燃火把在街巷里嬉闹,间歇间抓了一把把松香向火苗猛撒过去,看周围忽明忽暗的火红世界,觉得十分有趣。
长大了,到省城读书。火把节的那天,有布告贴出通知我们放假一天,然后在 心语 广场上的聚会和发言,到餐厅聚餐,太阳还在天上高悬的时候,大家就已散去了。
临毕业的前一年,接到父亲的信,说他已到大凉山去看亲戚,叫我放假约上妹妹到西昌去过节。我就要看到一个盛大而隆重的火把节了,许多年来在期待与失落间交错的节日情结,被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唤醒了。
从家乡到凉山的班车,辗转经过五、六个县区,一路上虽然颠颠簸簸,却心意摇曳,充满了对凉山新奇的怀想。
天有不测之风云,我们坐的客车尽管左调右换,却还是故障不断,加上连接几天的绵绵阴雨,公路塌方,火把节的那天,车只开到了滇川接壤的一个小县,西昌的国际火把节,我们终究没有赶上。父亲的朋友拉萨大叔把我们留在他家所在的一个彝族村寨。
拉萨大叔一家的热情很快驱散了我和妹妹的沮丧,当地"吃在十月年,玩在火把节"的谚语使我们对周围充满了好奇。节日的一大早,拉萨大叔的女儿带上我们去乡上参加聚会。各村寨的山路上,有赶着羊地的老头,有背着孙女的老阿妈,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小伙子,一路上大家寒暄问候,却也行色匆匆。最让我们惊叹的是那些美艳的彝族少女,身着绚丽的民族服饰,把漫山遍野装点得一片姹紫嫣红。
正午时分,乡上的坝子和斜坡上已是人山人海,"点火把"的仪式就要开始了。据说火把节是彝族人民烧死害虫,战胜天神的纪念日,故点火把成了这一天必行的仪式。我们站在山坡上,看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小火龙汇成一条大火龙队伍,火龙沿庄稼地、绕山坡游行,举着火把的青年齐喊"烧害虫、烧穷根、烧苦根。烧饿根、烧冷根。"意为驱除彝家人民贫寒苦难的历史,祈求来年的平安幸福。冲天的火光,震天的喊声,壮观的情景拉开了节日的序幕。
聚集着的人群慢慢疏散开来,有的围观赛马场,有的助阵斗牛士,我们最感兴趣的是看斗鸡和斗羊。两只斗鸡摆开阵势,主攻对方的眼睛,有的鸡被啄得头破血流。眼珠吊在眼眶之外,却仍然坚持作战。有的鸡自感不是对手则把头伸进对方的腹下,俯首认输。斗羊比赛更极为有趣,只见两只互不熟悉的大公羊进场,二者用头部猛击对方一角,然后小步退回,再猛冲过去敲击一角,如此反复,直到一方不敢回击,则另一方为胜。我和妹妹穿棱在欢欣的人群之间,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浓浓的节日氛围,早把这次的西昌之行的遗憾忘到九霄云外……
拉萨的女儿告诉我们,今天的精彩节目不是斗羊,也不是斗鸡,彝家姑娘最关心的是小伙子的摔跤比赛。摔跤场上呼声震耳,一个小伙被对手举起高高旋转,“哗”地一声丢出去好远,如此连摔三次,对方无力还击,小伙最终取胜。摔跤比赛以循环擂台赛的形式进行,所向披靡的摔跤英雄,成了四方传闻的人物,在盛会上尽显风流,是姑娘们倾慕的对象。
黄昏渐渐来临,山坡上升起了袅袅炊烟,人们不辞辛苦背来的铁锅铁灶终于派上了用场,彝家盛大的野宴就要开始了。野餐的食品少不了彝家的传统菜肴,砣砣心语 肉、荞馍馍、烤小猪、羊肉汤锅。赶去的活羊、活鸡、小猪在野餐地鲜杀现吃。我和妹妹看看这家,瞅瞅那家,添一把柴禾,洗几个碗碟,忙得不可开交。开席的时候,大家十人一组,席地而坐。先说一些祝福的话语,然后再开怀畅饮。拉萨的女儿拉了我们给邻桌的长辈们敬酒,拉萨的女儿亮起了歌喉,山坡上的人们齐声唱起了彝家的祝酒歌,歌声热烈而婉转,久久回荡在我们心上。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火把节的中心内容"转歌跳锅庄"拉开了帷幕。乡政府前面的平地上,燃起一堆堆熊熊篝火,青年男女手牵手,围着篝火跳起流传甚广的集体舞蹈"踢足达 舞",我们跟在后面学跳,动作有"跳水"、"挖地"、"对脚"、"快三慢四"。其音乐悠扬悦耳,其动作敏捷俏皮,热烈的气氛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转歌的规模越来越大,转歌的时间越转越长,熊熊的火焰映照着人们兴奋的脸庞,彝家的节日篝火一直燃到天亮……
许多年过去了,我在不同的地方度过了无数个火把节,唯有那个彝家小村庄的浓浓风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