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辉｜大地和溪水无法预知秋天的忧伤（组诗）

▇ 向日葵

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欣欣向荣

热热闹闹混杂于植物的世界

伸展出一片片翠绿裙摆一样的纤柔手掌。开出

一串串镶边的鲜花

这时她是一个随时脸红的处女

经历了风月雨露，把阳光和日夜收藏在腋下

把这一切打包揉进自己的身体。深秋

她低下头

思考一个叫梵·高的人

以及自己和他之间潦倒与峥嵘相对峙的岁月沧桑

也思考自己向阳的一生

和怀里的子孙满堂，以及

这两者之间，必然和非必然的历史后遗症

▇ 让一首诗能有多长就多长

让一首诗能有多长就多长，不要

因为怕它短，而让它败絮其内

让一首诗能有多长就多长，就像

一棵草能长多高就多高，一个人

一生能活多长就多长

那样自然

▇ 一棵老树，抑或一只鸟

你说，真正离开群体的时候，你才会

找到真实的你自己

在那黑夜，寒冷的星光点亮自己

看见硬的伤，一层一层掉落已然坏死的岁月痂屑

抽打一粒小小的尘埃，追逐灵魂一枚艳丽的毛羽

向天际无边无际地飞

那一刻，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像这一片毛羽那么轻

一生那么短又那么长

你长过了一些同类，却长不过所有的同类

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

你长过了一些岁月，却长不过人世间里的所有岁月

▇ 海与水的一生，只以相守的时日丈量

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又是朝朝暮暮？

相守的日子虽然不尽浪漫诗情，因为你

我操守一世的忠贞。

我们把一颗海枯石烂的信念，悄无声息地种进

生命的河床。

我知道，因为遇见我，你让你的青春容颜

在我的领地默默燃烧。

一生，我们把自我的足迹揉进岁月的沟壑，然后

继续牵手前行；

一生，只以相守的时日告诉世界

什么是海枯石烂。

▇ 历史，就是这么几个人

——兼题《霸王别姬》

历史就是这么几个人——

坐在宝座，把一个人的意志变成

众生的法则

手指所向，挥师截流，饮马长江

快意恩仇甚至草菅人命是前行的台阶

永远膨胀的欲望是在掌心里把玩的夜明珠

即使在全人类的历史排班点数，这样的人

也凑不成一个小村庄的人数

在遥远的楚汉

霸王项羽可能是个极少数中的少数

“无颜回江东”，自刎于父老当门

虞姬，同样的一代情种，不爱江山爱英雄，自绝于英雄脚下

如此这般的，我想

历史也就这么寥寥几个人

▇ 大地和溪水无法预知秋天的忧伤

一春刚过

一条小溪在夏日里快乐地歌唱

一些鸟鸣和青草，痒痒的不能自持

鸟鸣嘹亮，越过森林，青草把苗条的身姿

伸进水里和水调情

虫子们在丛林间进进出出

大地和溪水无法预知秋天的忧伤

还有冬的某种拦腰截断

或许是，一切只能等来春

重新来过

▇ 行踪不定，不如在流水里

前世的马在陆地上穿梭，就成了

大陆这片广阔海洋上，古时的航船；

前世的船在水面上漂流，就成了

陆地般广袤的海上，今生的快马。

水边是陆，陆的尽头是海

指船为马或者指马为船，都只是为了一种抵达

而所有的抵达，或许都需要某种假以时日

船与马是古人的两条腿，步步丈量

情溢四方的深长和眼界所至的高远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那是

王维快马加鞭来到了天涯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那是

孟浩然渡船走到了海角

在没有轿车没有船舶

没有火车与飞机的年代，你还那样行色匆匆、行踪不定

我的先祖。行踪不定不如在流水里，在流水的漂泊里

赏遍两岸人间风光。——哦，不管是马，是船

是车，是飞行器，是在陆地或者海洋还是天空

行色匆匆正是生命的

本色。行踪不定不如在流水里。我看见

你正在时日的流水里仗剑江湖，行走于

生命的沧海桑田

（2013-02-11至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