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种奇妙的现象,也是一种独特的体验过程。在我眼中,没有什么花比那次的桃花开得更艳、更有生气、更令人鼓舞的了,因为我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在我成家之前的二十八年里,生活给我展现的似乎只是烦恼与痛苦。我从小到大承受着贫穷的日子,努力地念着我的书,学习成绩是我惟一的骄傲,阅读与写作是我惟一的慰藉。后来父亲又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他在我念初三年级的九三年去世),我更郁郁寡欢,甚至沉默寡言。加上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磨难和困苦,我在年轻的人生道路上,曾一度困惑于弄不懂到底是自己太脆弱还是生活太残酷。我最后终于病倒了,和千千万万普通的女人一样的母亲更是慌了手脚,整天六神无主,眼角像干涸的河床,一滴泪也没有。我的病本来就是精神上的,现在看到没人能为我、为这个家分忧,去承担更多,而成为精神的支柱,我像是掉进了冷宫,精神上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病情加重,神情恍惚,有几次昏了过去。
最刻骨铭心的,就是那次输液之后的昏迷不醒。其实那时我的病情已有了一些好转,因为我的无望被周围的人一点点呵护了过来,他们在为我的身体而担忧,而彻夜不眠的照看我,甚至偷偷地抹眼泪。也许这就是人的优点,一到难关,就把人性里最温存的一面施展出来了。我的内心深处开始萌动着求生的渴望,和努力。我眼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用被褥之类为我整理好准备让我躺着输液的地方(当时是在一家亲人家院坝的地面),听着他们向那个乡村医生详细介绍这几天里的病情,医生连连“啊啊”地应和着。然后他们都恭敬又感激地围着看着医生找我的静脉,插针,离去。医生离走前本着宽慰他们的用意用专业的语言安慰他们一番,并作了一些交代。他们就都放下一颗心来坐着闲聊。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吧,我觉得天气有点热,嫌药液输得太慢,于是自作主张举起无力的手加快了一点速度。等瓶里的液体输完,我尿急了,幺叔便搀扶我去解手。我永远清楚地记得,当我尿完尿,自己用上仅有的力气刚把裤子拉链拉上来——我就“睡”过去了!倏忽间“睡”过去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知已过了多久,我悠悠地缓缓地醒来——在我上面的四周黑黑的压了一群人,对,黑黑的,这时在我的眼里一切都是黑黑的。我的亲人们的脸上都是惶恐焦虑的表情,带着泪水。刚醒过来的我看着这一切心底里恍惚中掠过一丝恐惧,是灵魂深处的一种无助的恐惧:我——这是怎么了?……我内心深处的声音说。然后无奈地轻轻地笑。直到现在当我回忆到这一幕,就想:死,有时是那么容易!又是那么的莫名其妙,有时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来不及传递!
……后来我像是脱了三层皮,有气无力地等待着完全康复。那时正是初春时节,世界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只有一丝凉凉的带着春的气息的风在吹,除此之外,毫无生气。
带着感慨,我信步走进我家园子,凉凉的风亲吻过我的面颊之后,满眼粉红粉红的桃花就抖擞着向我绽放向我欢笑了。又是一年花开时!面对如此灿烂如此充满生机的花儿,我恍若隔世又那样亲切,那样让我感动!我感觉到活着真好!即使有疾病,有痛苦,活着就是好的!活着能见花能见草,活着能感受人间那份温暖,与美好!这不是一种幸福么?况且你的活着,对别人对亲友是如此莫大的一种支持、关爱、慰藉!没了你,这美丽的世界如何能美丽!没了我,这温暖的人间怎么去温暖!“我要好好地活着。”我对着这些早春的桃花,心底里在说,“不为自己,也要为关心、关爱我的人顽强地努力地活着!”
是年为一九九八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