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沟茶场的鸡和羊(外二首)
茶垄间踱步的鸡
个个仪表堂堂，神态高傲
看见来自尘世的访客
眼中露出警惕
不屑我们的好奇与兴奋
不满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它们随意交配，就地孵蛋
毅然摒弃了矮窝低舍
纷纷以树为巢，步步登高
这里的鸡大多会飞
呼朋引辈，施肥捉虫
茶林中有许多它们邀来的鸟
从南坡下来一群羊
行色匆匆，不苟言笑
它们今天要去啃
北坡茶林的野草
据说羊不轻易碰茶
只在身体不舒服时
才扯几片叶子嚼嚼……
路边，一只白羊在喝水
我想约个时间和它聊聊
它冲我晃了晃蓝色的胸牌：
羊舍八幢，二楼三号
彝人阿洛夫基
三丈之外便热气袭人的阿洛夫基
声带上长满豪情与阳光的阿洛夫基
朝着火塘的方向吼一嗓
满寨子便通红透亮的阿洛夫基
天生一个优质音箱
引无数歌谣住进身体里
最冷的云也被你唱回夏天
最小的水也被你吼作豪雨
对着蓝天喊自己的名字
阿洛夫基……阿洛夫基……
少年是哪朵飞翔的云？
中年是哪只盘旋的鹰？
哪道跨天的虹桥上
刻着你铿锵的诗句？
当许多声带发炎，胸腔萎靡
当许多假嗓集体嗲声嗲气
当西瓜霜和黄芪响声丸
扶不起一嗓雄豪
小凉山就近了，马边河就近了
近在耳畔的是：彝人阿洛夫基
口弦曲：思念母亲
弹口弦的阿妈
已经六十岁
当她拨响第一个音符
岁月便开始震颤
震颤如她满脸的皱纹
嗡嗡的金属声开始流淌
今夜，静静的小凉山中
一个名叫吉觉阿西的老人
在思念，思念母亲
手镯和耳坠是母亲留下的
盖头和花衣是母亲手绣的
母亲想念亲人时
也弹奏过这只口弦
一代口弦是另一代的回声
掩嘴啜泣的样子
就是弹奏口弦的样子
思念随弦声飞去
甜了荞麦土豆
绿了山寨茶林
定格在夜空之上
那星，那月，都是母亲的面影
口弦在响，弦声无须翻译
紧贴口弦倾诉的
是所有听众的嘴唇
今夜，吉觉阿西老人
率领我们思念
天下所有的母亲
作者简介：张新泉，生于1941年，原名张新荃，原《星星》诗刊副主编，编审，四川省作家协会第二、三、四、五届理事。著有诗集《男中音和少女的吉他》、《人生在世》、《鸟落民间》等，诗集曾获四川省文学奖，首届鲁迅文学奖。这里所选的三首诗，是作者2010年7月随四川省作家协会“马边绿茶采风团”来马边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