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夫基散文诗选:牧人之死(外二首)
牧人之死
善心的彝族人,死后都能回到先祖的起源地,滋滋浦乌去。
——题记
村寨里,最老的牧人死了。
听说,老人自己穿上丧装,眼睛轻轻一闭就走了。
没有人为他哭泣,都说老人是该走了。
他的老伴在半路上等得焦慌了。
了解他的老人说,他将走在一条宁静的路上。
只因活着的时候,没有伤害过人。
参加葬礼的人,欢快地饮酒,愉快地交谈。一个瘦弱的毕摩为他的一生超度。
后人们遵照他的遗愿,用苦荞和燕麦为他的魂灵超度,咏诵经书中最有毒性的咒辞。
人们抬着他的尸体和灵魂,走过一道又一道山梁。
那些山野鬼、吊死鬼、饿死鬼和落井鬼一定统统为他让路,让他回到先祖的身边。
牧人回到和平安详的地方去了。
多少牛羊依恋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少后生在放牧的路上反复祈祷,愿牧人在天堂里找回金色的牧场。
惟有那妇人,不信牧人之死。每天的每天,用牧人留下的羊毛,织呀织呀,织进日月星辰,织进燃烧的思念。
后来,那妇人被红灼灼的思念烧死了。
再后来,牧人的坟头上,长出几朵甜美而害羞的荞花。
日子一天天离去,人们依然艰辛劳作,寻找一节节的快乐和欣慰。
乌鸦的鸣声从半空中落下来时,坡上的母亲对孩子说,那老人沿着鸟声,回家了。
向西的路上
一声鸟韵,就把莫获拉达淹没;
一首苦涩的乡谣,卡住了莫获拉达人的喉咙。
莫获拉达人,在山的影子里乘凉,迷茫在酸酸甜甜的家史中。
一头扎进几段祭词里,一生也不能自拨。
揣个荞粑从冬啃到秋,面子重于大山。
几个年轻人,在梦的门口又徘徊了很多年。
一条山谷,能盛下多少人的梦。
一群唱着滴泪歌谣的人,目光充满了火焰。
迷路了,向西的路上,在自己的家园,我们都病了。
遗憾的是,却没有人感到痛楚。
这一路上,我要把脸遮住,别让人认出我是无法治愈的人。
阿巴拉哈,赶快告诉我的族人,用我的骨头,燃成火把。
向西的路上,伊甸园空荡了,上帝寂寞了。
谁给了我们外在的空间,谁丢了我们内在的世界。
怀想
荞麦收了,油菜黄了。
只有一个人,在高高的坡地上挥锄。
群山静寂如空,山影掉进如褶的沟。
那是多年以前,我坐火车从大凉山越西而过的一幕情景。
坡上锄草的人,是我母亲吗?
不,是我母亲一样的人。
她孤独吗?
不,她忘却了孤独。
我多么希望山风习习吹来,吹落她脸上的汗珠。
日子如烟如梦,多少年了。
那情景一直成为我的怀想。
那坡上的女人还健在吗?
那群山的影子还沉寂吗?
只是我的忧虑又多了一层。
我的这些人,总是在高高的坡地上。
第一年种下的是土豆
第二年种下的是土豆
第三年种下的是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