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一滑过年轻、干净的太阳部落,定格在一道古老而破旧的门槛,这时候,雨若有若无地飘了起来,杂草丛生的院子边站着的几个僧尼依旧纹丝一动,抬头望了望灵博山山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阿格和太阳部落临时决定搭最晚航班,我取消原来的计划,驱车去贵阳接他们。
昨天晚上离开毕节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车一出城,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说实在的,就是大白天睁着眼睛,我也无法找出我是如何迷恋上象祠的。照常理说来,从十多年前直到上个星期,我本来都有许多次机会拜谒象祠,去年开始,我甚至可以在贵毕路上看到写有“象祠”两个字的路牌,但是在太阳部落的几个兄弟没来之前,我对象祠,全然只停留在那篇不足千字的《象祠记》和模糊不清的道听途说。尽管在后海一家门帘卷得高高的茶楼,我曾经向北京大学的教授先生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几百年前头人安贵荣如何翻山越岭去龙场驿迎请王阳明的逸事。而在我有限的视野范围,我所见到的和象祠有关著述,大多仅仅停留在考证和感叹层面,鲜有将之综合到文化现象来加以考虑的。
“阿布,快到黔西了,你是怎么决定的?”司机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我在宾馆等你们算了,他们几个块头都大,车坐不下。你把我放在收费站边,我自己进城去。你去城里一绕,差不多得耽误半个小时。你开快点,但是最好在他们落地之前赶到机场。”我坐直腰,双手扶在司机座椅靠背上说。
“明天去象祠拍是吗?我还没有去过,听说山上现在只有当地老百姓自己出资修建的一座土地庙。”
“这我知道。苏茜和你先到机场,接到他们,你直接往回黔西赶,苏茜她自己搭巴士回城里。明天我们早上先去协和乡安家大院,回来的路上再去象祠。”
象 祠
先前在仅仅只剩下铺地石块的金顶大殿,太阳部落四个兄弟一散开,这个曾经让王阳明先生感慨系之的灵博山显得更加拥挤和没落,没有摇臂和轨道,几个机位我都很不满意。我是一心想从废墟中表现象祠昔日的骄傲,竭力想展示那个被天下彝人忽视的文化盛事。无论如何,毕竟离我们最近的一代大儒曾经前所未有地走进过我们。可惜自安贵荣之后直到今天,茫茫乌蒙,没有一个彝人,将彝族文化和儒家文化进行有效的对话和交融。使得彝族文化与主流文化从千年一面的佳话,沦为一面千年的尴尬。从这个角度而言,对于曾经独步天下的彝族文明,安贵荣以降,芸芸众生,只有罪人,没有功臣。我让太阳部落的几个兄弟坐在摇摇欲坠的偏殿门口,残存的雕花檐板,与记忆中“灵山象祠留青史,隐士高僧结白莲”的诗句格格不入。早上在城里带太阳部落去美容院,雨也这样若有若无的飘着。老板是亲戚的一个朋友,端详了几张阳光灿烂的脸,她说她做得不好,拉上门带我们到水西公园边交给一个从浙江余姚过来的美容师。听说我们要去象祠,胖乎乎的美容师变得轻盈起来,她天真地要求我给她拍几张象祠的照片。在来象祠的路上,接完阿鲁阿卓的化妆师几点几分到龙洞堡机场的电话,我几乎是喋喋不休地向太阳部落解释为什么外景地是象祠,为什么这首歌的名字叫《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离开》。而在此之前,我考都没有考虑就拒绝了美容师,并且忍下心底的好奇。
阿瑟给太阳部落最后一次对口型,我重新往山顶上去。照直说,灵博山只是一座普通不过的小山,就其体势而言,它没有安顺天台山的奇险,也没有福泉山的玲珑,它之所以能名动天下,在我看来,它不过是因为王阳明“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苗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的豁达胸襟,或者说仅仅是因为安贵荣“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祀焉,举而不改废也。”的君子风范罢了。可喜的是人间有一部《古文观止》,可惜的是我们数百年来只有一个安贵荣。
彝族文化的继往开来,参照我近两年的见闻,将希望寄托在谁谁谁的身上,那只是一厢情愿的假想,说难听点是自欺欺人的聊以自慰罢了。个体永远只是一种瞬间状态,是不稳定的,也是不足道的。谁居庙堂之高谁处江湖之远,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我认为迫切需要的是大家的头脑必须清醒过来,首先是彝族知识分子必须清醒过来,众志成城,将彝族文化提升到国家意识的高度,那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当彝族文化进入国家文化机构的运转体系,像藏文化,徽文化,甚至是客家文化那样去边缘化,尘封的历史自然会打开,民族自尊心自然会转化为民族事业生生不息的动力。
我记得当年有人问教于萨尔瓦多?达利,那个出生在西班牙卡特兰雅县菲格拉斯小镇的天才画家武断地说:绘画艺术的高下,是以地中海为中心,离地中海越远的地方,绘画艺术就越差。在这里,我乐意这样臆想:彝族文化的振兴,既然不在一城一池,一时一地,那么,其命脉究竟是什么?在什么地方呢?
太阳部落阿且
太阳部落陈云
太阳部落阿黑
太阳部落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