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彝族服饰是彝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黔西北彝族服饰传统纹样蕴含着深层的民俗内涵, 服饰图案中还隐现着原始图腾崇拜的影子。 多元化整体美, 以自然美作基调加上崇拜性思想的反映, 是彝族服饰图纹艺术特点的组成元素。 受这些元素的影响, 形成了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观念, 并以此为尺度指导、衡量服饰图纹的式样、 色彩和装饰的方式与布局, 形成彝族服饰的独特风貌, 表现出其个性化的艺术特征。
【关键词】黔西北；彝族服饰；美学
彝族服饰是彝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彝族历史上支系较多, 所居住的地方地域辽阔, 自然环境复杂 , 经济类型及发展各有差异, 从而服饰在质地、 款式 、 装饰纹样等方面均形成了明显的地域特征 。不仅有性别、 年龄和节日装 、 常装之别, 甚至还有不同职业专用服饰。黔西北是彝族文化比较发达的地区, 从卷帙浩繁的彝族历史文献中 , 完全可以感受其丰厚的民族文化底蕴 。本文就黔西北彝族服饰及其图纹美学作初步的探析 。
一 、 关于黔西北的彝族服饰
黔西北彝族区域服饰 , 在早年的传统男装中 , 多以青布缠头结圆髻, 上穿青黑色小短衣 , 下着浅色宽脚裤 , 裤宽如裙 , 系绣花的裤腰带 。现在生活中男子普通的装束为缠青色头帕 , 穿右衽长衫 , 外套一件白布褡褡 , 着窄裤 , 系白布腰带 。白布褡褡有的是对襟短装 , 有的是前短后长, 下摆通常是一排缝制别致的口袋, 口袋之间用粗纹线分隔 , 状似方格, 有的在袋面绣制八卦纹、 火纹等图案, 周边用深粗线滚边, 线条突出 , 块面明晰, 和长衫套穿在一起 , 尤显利落紧凑 , 朴实素美。黔西北彝族男装, 始终保持了简约率真的风貌 , 反映了彝族人民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和态度 , 表达了彝家男子的理想、 愿望和追求 。这种淳朴之风, 是黔西北彝族男子服饰内容上的真与风格特色上的简的完美结合,是 “大朴不雕” 、 “大巧若拙” 的最完美的诠释。
在黔西北, 头缠青帕 , 方形绣帕盖顶, 穿右衽绣花长衫 , 着绣花长裤 , 束白色腰带, 系镶边围腰, 穿布袜套鹰头形 “鹞子鞋” , 戴耳环 、 手镯、 戒指是这一地区彝族妇女最普遍的装束。而女子盛装是最具地域特征和民族特色的一款服饰。盛装以圆领为起点 , 沿肩、 袖至下摆几条优美弧线将整件衣服的外形清晰地勾勒出来, 领口周围的花纹线条组合图案, 从右衽后片起绕肩一周经左前胸至右衣衩, 这些图案彝语称为 “毕力妥罗” , 是 “圆形宇宙” 的意思 。再从衣衩往下 , 沿前后左右衣边 , 各绣一条花纹线条图案至下摆, 下摆一般以白色布条或细线盘绕成三组螺纹组合图案 , 状如虎头。从领、 右衽线, 衣下摆全部随服饰外形绣绘图案, 成为有线必修饰, 修饰必随形的典型特点, 衣服轮廓线和图案线, 形成线随形走, 图随线走的富有节奏的系列线型组合 , 穿插自然 , 韵味十足。以之配穿的是挑花宽脚裤 , 线型风格和上衣格调正好相反 , 裤腰、 裤边 、 裤脚全是干净利落的直线, 绣绘的裤脚上的官灯花纹 , 同样是直线的挑花图案, 弧线的衣摆和直线的裤边相互衬托 。
二 、 黔西北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赏析
在彝族传统文化中, 服装款式以及服饰图案一些外在特征 , 并不是其真正的审美核心, 内层的隐形文化才是基本源的审美评判标准 。黔西北彝族服饰是丰富多彩的彝族传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 服饰中的每个细节都凝聚着深厚的文化积淀。黔西北彝族服饰的装饰图案非常讲究 , 抽象的寓意符号,表意的吉祥纹样 , 精细的绣工 , 巧妙的图案组合 , 刻意的色彩搭配 , 无一不显示出彝家姑娘的心灵手巧。以涡旋纹为主的几何图案 , 风格古朴, 色彩艳丽 , 其中绣嵌在女装前后襟和前后摆上的虎纹 、 火纹、 羊角纹、 八卦纹等组合图案最富地域代表性 。
在黔西北彝族服饰纹样中 , “涡旋纹” 是彝族传统服饰纹样中的灵魂式图案, 彝语称这为 “输必孜” 。以 “输必孜” 涡旋纹为核心组合的各种纹样, 形成一幅幅彝家独有的标志性图案, 虽高度抽象却不乏特殊的艺术效果, 从它的线型组合、 明暗分布 , 到色彩搭配 , 体现了高超的审美取向 , 同时也反映出彝家豁达 、 开朗、 豪爽 、 奔放的性格特征 。
黔西北彝族服饰中, 以 “涡旋纹” 为主任意组合变成的各种图案, 图形精美, 色彩艳丽 。从整体看, 除衣服大面底色外, 衣领 、 衣袖、 前后襟、 前后摆颜色多以红 、 白、 黑为主, 而且呈条状色块分布, 在白色底纹上绣红、 黄、 绿等 图案, 再以黑粗浅滚边 , 图案色彩对比强烈, 立体感强 ;在黑底纹上绣制粉红、 黄、 浅绿等图案, 色彩沉着 、 朴实、 庄重 , 特别是以 “涡旋纹” 为梳心组合的不规则三角形图案、 黑与白 、 红与黄 、 绿与黑等交素衬托、 对比 , 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美感。
黔西北彝族的服饰图纹通过依存于服装 , 体现了实用与装饰共融的统一性 , 表现出本民族独特的审美情趣 , 显示了彝族原始古朴的崇尚意识 , 也反映出渗透和交融其他民族和近代艺术多姿多彩的和谐美 , 它是彝族历史 、 文化、 艺术 、 信仰的再现 。
1 、 多元化的整体
审视彝族的服饰图纹 , 首先给人一种和谐统一的整体美感。其式样、 色彩纷呈的图纹与衣、 帽、裤、 裙、 鞋、 褂包相统一 , 而且既表现出突现某种图纹基调而又显现不同图纹群体间的协调一致的整体性 。彝族服装上的纹饰整体美, 以女装最为突出。在彝族女装的服饰图纹中 , 多以花卉图纹作为基调。花卉图纹均以宽条状或呈大面积的其他形状 , 缀于上衣的胸、肩、 腰 、袖 、下摆, 裤子的裤腿下部以及围腰、鞋 、帽的显著处 , 成为这一套彝族服饰图纹的主体。为突现此图纹主体, 再配搭上其他的图纹。而搭配的其他图纹, 其条饰的宽度及所占面积均次于主体纹饰 。在服饰图纹的编排组织上,可以看到这样的规律 :即在服装的各个显著部位 , 大都以主图纹为主, 围绕主图纹编配以走势与之相一致的其他式样图纹 , 以此体现彝族服饰图纹的主体意识和主从协调统一的整体性 。由彝族服饰图纹的协调统一又引示出了彝族服饰图纹以多样组合为一体的整体性艺术特点 。彝族服饰图纹纷繁, 多样性极强, 在彝族每一件服装上 , 其附着的服饰图纹并不单一, 除主图纹外 , 还搭配有多种其他类型的图纹 , 有的多达数十种, 即便在某一种类型的图纹中 , 也包涵有几种图纹 , 同样具有多样化而又有一致性的整体艺术特征 。通过各式图纹间的巧妙编排组合, 在衣服的肩、 胸 、 腰 、 袖 、 裤脚等部位重复出现 , 显示了彝族服饰图纹的既多元化又有一致性的整体美。在彝族服饰图纹的整体性艺术特点上 , 还要谈及的是在组成服装装饰纹的某一种图纹中 , 其个体、 局部以及这一式样图纹整体间的完整性 。
一种样式的服饰图首先是以其纹饰个体作基本单元 。其实这一个体单元也是不同的小型单元的组合体, 这种状况在几何型图纹中表现最为明显 。在某一种服饰图纹上 , 都是由独立的个体组合为局部图案组 , 再经若干个图案组形成完整的图案。而由多组完善的图案, 经编排搭配组成该服饰图纹的整体 (在图纹的个体中 、 局部及群体间, 布局上都具有对称性)。也就是说彝族的服饰图纹是依据个体、 局部、 群体多层次的美学法则来布置的 , 由此也体现了服饰整体美的艺术特点。
图纹的色彩组合则又是表现彝族服饰图纹整体艺术特点的一个要素。从风格特征看 , 彝族服饰崇虎、 尚黑 , 但以服饰色彩看, 艳丽 、 明快、 醒目 , 粗犷, 才是彝族服饰共同的特点 , 黔西北彝族服饰最讲究色彩的协调与搭配 , 在各种服饰图案中, 青、 黑、 蓝、 绿是基本底色, 红色系列是挑花刺绣中运用最多的主色 。黑色、 黄色 、 绿色经常作为互补色出现 。通过色调的强烈对比, 突出主体图纹 , 在对比中显现出统一性 。这也反映了彝族的美学观点, 这种美学思想在彝族的其他工艺品如漆器中也有表现 。
总的来说, 彝族服饰图纹整体美的艺术特点是通过纹饰的主从和谐, 多样性协调, 图纹个体 、 局部、 群体合理配置, 以及图纹色彩的对比融合等多种元素来实现的 。
2 、 以自然美作基础
服饰图纹中众多的动 、 植物图纹, 自然景物图纹以及一些几何型图纹反映了彝族服饰图纹以自然美为基调的艺术特点 。彝族对自然界的天象、 景观、 生长着的万物有着本民族特殊的情感 。宇宙间日、月、星辰默无声息的规律性运动, 自然景色的宁静恬美, 自然界中万物的生息 、 繁衍, 在彝族人民的心目中都是神圣的、 美好的, 他们向往社会的吉祥康泰、 和平安宁, 把这一情感寄予自然, 寄予于万物, 而彝族日常穿着的服装就成为用装饰图纹的形式来表达这种情感的场所。在对自然的向往和崇敬中, 彝族人民对植物开出的花朵最为喜爱, 所以在彝族的服饰中, 把他们对情感较深的花卉作为服饰的主调性图纹, 赋予美艳的色彩, 缀于服装的显著位置, 以表示对其的称颂, 也显示了自身的荣耀。而对于从属性的服饰图纹 , 彝族人民以动、 植物形态以及景象为依据 , 饰以几何型或其他抽象型的图纹, 同样也表达了彝族人民对自然界万物的特殊情感 。所以我们说彝族服饰图纹是以自然美作为基调的。其服饰图纹以自然美作为基调的艺术特点, 是有其历史、 社会、 经济渊源的。
3 、 崇拜性思想的反映
服饰图纹中的图腾式图纹反映了彝族人民对神灵 、 物象以及某些动、 植物的崇拜思想, 它也是构成彝族服饰图纹艺术特点的一个因素。彝族对龙 、 虎的崇拜也像崇尚自然一样有其历史、 文化渊源。在彝族的服饰图文中 , 图腾纹饰是以吉祥物的方式缀于服装上的, 穿戴上具有这样纹饰的服装, 可以使族人得到神灵的庇佑, 康泰平安 、 吉祥如意、 延年益寿的哲学理念。但是这种哲学理念也构成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要素 , 成为服饰图纹的艺术特点之一在服饰文化中反映出来 。白底是 “米古鲁” , 黑纹是 “靡阿那” , “米古鲁” 与 “靡阿那” 其原形为纠缠回互的黑白两条龙 , 后演变为一种符号, 经常出现在妇女和儿童的服饰上, 代表阴阳 , 象征夫妻, 包含深奥的哲学思想和通俗的伦理教育寓意 , 归纳起来, 多元化整体美, 以自然美作基调加上崇拜性思想的反映, 是彝族服饰图纹艺术特点的组成元素。受这些元素的影响, 形成了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观念, 并以此为尺度指导、 衡量服饰图纹的式样、 色彩和装饰的方式与布局 , 形成彝族服饰的独特风貌 , 表现出其个性化的艺术特征 。
三 、 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价值
与其他民族的服饰相同, 彝族的服饰具有适应其生存环境及保暖 、 防护自身的功能 ;有美化自身、 美化生活的功能 , 也还具有显示本民族以及民族内部等级的功能。这多种功能实质上体现了彝族服饰的实用性或实用价值 。而服饰自身除有实用价值外, 它还有美的价值 。而装饰于服饰的图纹则加深表现了服饰的美, 使服饰的美学价值得到极大的提高。
服饰图纹的美学价值是珍贵的 、 永恒的 。彝族服饰图纹的美学价值主要从记录彝族的历史、 文化习俗反映融会在宗教 、 信仰中的哲学思想和具有超越时空的衡定性艺术魅力上得到体现 。彝族服饰图纹记录或体现彝族历史、 文化习俗以及宗教信仰的哲学思想, 这方面的美学价值是显而易见的。从服饰的动、 植物型图纹和几何型图纹上反映出彝族的文化习俗;从图腾图纹中折射出彝族原始古朴的哲学思想;从自然景物的图纹中 , 也同样表现出彝族的文化习俗和崇敬自然的理念。而另一个具有超越时空的衡定性艺术魅力的美学价值 , 则就要隐蔽一些 。我们说彝族服饰的图纹式样 , 同它所附着的服装一样是追随彝族的历史不断变化和发展的产物 。早期的彝族服饰图纹式样简单, 色彩单调 、 层次性不强 , 随着服饰的变化, 图纹的式样变丰富了, 色彩变得纷繁富丽了, 层次性强烈了。而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 , 服饰图纹的美始终贯穿在其中, 组成了彝族服饰图纹不同历史时段的系列美 。而每个时段的图纹美又引出比之更深入一步的服饰图纹美, 成为下一个时段美的奠基石, 引导着、 滋养着彝族服饰及其装饰性图纹的发展 , 以动态的方式表现了它跨越时空衡定的艺术魅力。正因为存在着这两个方面的美学价值, 使彝族的服装成为本民族的一种重要标志 。
四 、 结语
彝族是勤劳勇敢 、 富于创造的民族 。黔西北彝族服饰是彝族人民精神 、 理想的物化再现 , 彝族服饰图案的造型是意象性的造型 , 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象征性艺术。服饰中的题材、 图案纹样 、 色彩等成为特定观念内涵的替代物而成为具有象征性寓意的 “符号” , 这是黔西北彝族服饰特有的品质 , 它广泛地运用象征寓意来寄托彝族人民的生活 、 理想、 愿望和追求, 这种缘物寄情的表现方式 , 是一种直朴的民族文化现象 , 反映了人们真诚、 坦率的心理 , 通过寓意形式的表现使通俗的内容既明白晓畅, 又含蓄隐喻 , 这种意向性的象征思维具有强烈的比附性、主观能动性 、联想性和非程序化。它不仅使相似或相近的客观事物相互比喻、 表征 , 还将客观事物观念性地加以改建 , 使其趋于相似或相近而具有可比附的性质 , 它丰富的联想性 , 可从将客观的事物重新创造组合 , 形成一个自由、浪漫 、夸张的理想画图, 构筑了自己心灵中的精神家园。我们可以把彝族服饰图纹看成是一个独立的视觉符号群系, 这个独立的符号群系是彝族主观思想和客观的自然与社会交互作用的特殊表现, 它是彝族历史、 文化的结晶 。彝族的服饰图纹所表现的是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形式美 , 它有着自身的规律, 何种服饰应用什么图纹, 图纹的主从如何布局搭配, 设计位置的处理, 色彩的配置等, 都有彝族特定的规律, 在逻辑上形成了整体一律和多样性统一的基本特征, 其所包含意味远比图纹自身深刻得多, 复杂得多 , 它可以作为表现彝族广泛而又多种的信息符号传承下去 , 它的美学功力是深厚的 , 这就给彝族服饰置于永不褪变的地位上。
原载：《贵州民族研究》2006年第1期，责任编辑：李霞林。
作者：周真刚，发表本文时系贵州省民族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主要从事文化人类学研究。
文字来源：彝学公众号，主编：巫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