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凉山是我国川西南一个以彝族为主体的多民族地区,元王朝开始,中央王朝就在此区域全面推行土司制度直至清亡。岭氏土司居凉山四大土司之首,其祖上从唐朝的凉山邛部部落首领及其后裔逐渐演变承袭为土司,土司职袭近七百年之久。凉山邛部部落首领岭氏家族的历史,从唐宋开始逐渐演变,至元朝由封建王朝任命敕封为土司治理其地施政,至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进行民主改革之前)消亡,其繁盛衰落的历史及重大事件是认识凉山彝族社会发展的一份活史料,对凉山彝族社会历史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凉山彝族 岭氏土司 政权史
一、邛部部落沿革及岭氏土司的肇端
岭氏土司彝族称为斯兹兹莫,又称“慕乌斯兹宁”,其祖先为唐代“东蛮三部落”之一的勿邓部落。唐宋时期,嶲州乌蛮是指当时居于今四川西昌及凉山州北部一带的乌蛮,主要由勿邓、丰琶、两林等部落群或部落组成,在唐宋时期又称东蛮。《蛮书》卷一说:“邛部东南三百五十里至勿邓部落,大鬼主梦冲地方阔千里。邛部一姓白蛮,五姓乌蛮;又有初裹五姓,在邛部、台登中间,皆乌蛮也;......又有东钦两姓,在北谷,皆白蛮。三姓皆属梦冲。”又《新唐书南蛮传》说:“勿邓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又有粟蛮二姓,雷蛮二姓,梦蛮三姓,散处黎、嶲、戎数州之鄙,皆隶勿邓。” 从记载可知:勿邓所属的许多部、姓,除一姓白蛮外皆乌蛮,则在邛部、台登中间。邛部在今越西县东部,台登城在今冕宁县南、西昌市北的泸沽,故此,在越西、喜德至冕宁泸沽的广大区域居住着数量众多乌蛮。按照“勿邓本部落在邛部东南三百五十里”之记载,勿邓及其所属各部、姓的分布范围,即在今越西、冕宁、喜德、昭觉四县之地。
两林、丰琶部落的首领称大鬼主,而勿邓部落的首领被推为长,称都大鬼主,这三个部落皆在唐玄宗天宝年间受封。《新唐书南蛮传》说:“勿邓、两林、丰琶皆谓之东蛮,天宝中皆受封爵。”其后,于唐德宗贞元间,东蛮出兵相助,唐军进击吐蕃有功,朝廷封苴梦冲为怀化郡王,骠傍为和义郡王,苴里为顺政郡王。后苴梦冲暗附吐蕃,被唐剑南道节度使韦皋所杀,以苴骠离为大鬼主,川西节度使力图控制勿邓诸部。此后,随着唐朝的势力日趋衰落,南诏连续进犯嶲州,迫使唐朝将嶲州驻地越嶲(今西昌)北撤至台登(今泸沽),最后甚至不得不放弃大渡河以南的全部嶲州之地,东蛮三部落悉数归南诏所辖。
宋代,居住在凉山中部和北部地区的仍然是勿邓、两林、丰琶等东蛮部落。《宋史黎州诸蛮传》说:“黎州诸蛮,凡十二种,曰山后两林蛮,在州(黎州)南七日程;曰邛部川蛮,净浪蛮,在州东南十二日程;曰丰琶蛮,在州西南一千一百里; ......曰净浪蛮,在州南一百五十里顺;曰白蛮,在州东南一百里;......凡丰琶、两林、邛部皆谓之东蛮,其他小蛮各分隶焉。邛部于诸蛮中最骄悍狡谲,召集蕃汉亡命,侵攘他种,闭其道以专利。”此处所说的“黎州诸蛮”,基本上就是《唐书南蛮传》里所说的“乌蛮”部落,只是其势力对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隶属于勿邓的邛部,势力得以发展,不仅取代了勿邓的地位,统辖原来勿邓所统辖的各部、姓。因此《宋史黎州诸蛮传》说:“凡丰琶、两林、邛部皆谓之东蛮,其余小蛮各分隶焉。邛部于诸蛮中最骄悍狡谲,召集蕃汉亡命,侵攘他种,闭其道以专利”。宋代,尽管大渡河以南归大理国管辖,但东蛮部落仍然与中原政府交往频繁,并接受宋王朝的封爵、赏赐。其时,大理国控制大渡河以南地,惟诸部与西川交往频繁,西川与大理之间的联系,即经邛部、两林等部传递,宋代对云南的联系虽少,却并未断绝。正是由于邛部势力的一时强大,甚至大理国建昌(今西昌 )、会川(今会理)二府的“白蛮”官吏们都很难对它进行直接的管辖支配,而这个“百蛮都大鬼主”往往自行活动。可见,邛部首领曾经一度成为大渡河南、金沙江北部各部、姓的总首领[1]。说明元代以前,中央王朝对民族地区的统治,是通过少数民族贵族职官封号,不过问内部事务,仍由少数民族的首领领其地,掌其民,此为后来的“以夷制夷”政策的原型。
大一统的元王朝建立后,在总结了历代羁縻制度成败得失的基础上,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创立了“蒙、夷参治”立法,官有“流”“土”之分的制度,其中的土官就是所谓的“土司”。元朝,在建昌罗罗斯地区广泛地设置罗罗土司。元宪宗时(1253年),邛部归附,设立了邛部川六番安抚招讨司。到至元元年即元中统五年(1264年),改“邛部川六番安抚招讨司”为“邛部川安抚招讨司”,由倮酋岭氏为邛部川安抚招讨司招讨使。至此,岭氏由部落首领正式变成由中央朝廷任命册封的土司。
二、岭氏土司的繁盛
(一) 邛部宣抚司沿革
邛部宣抚司,凉山彝族称为斯兹兹莫。元宪宗时(1253年)邛部归附,置邛部川六番安抚招讨司。元中统五年(1265年),以倮酋岭氏为邛部川安抚招讨使 ,隶属成都元帅府,元世祖至元十年(1273年)属罗罗斯宣慰司建昌路。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改为邛部州,邛部州土官马伯助征云南有功,授邛部州土知州。至顺元年(1330年)又改邛部州为招讨使,以土官马伯为招讨使。明洪武中,岭真伯以招讨使来归,因改为邛部军民州。二十六年(1356年)置越嶲卫。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越嶲卫邛部长官司长官岭阿寿遣把事普仔等入朝,贡马及方物。万历中,土官岭柏死,孽子应升负印去,柏妾沙氏争之不得。土目阿堆等拥沙氏,焚利济站庐舍,拥兵临城。总兵刘显率兵往抚之,沙氏悔祸,杀阿堆等自赎,显遂以印授之。后沙氏淫于族人阿祭,印复为升所夺。祭死,其子岭风起教唆他番刺杀应升。镇守官因平蛮之师,诱风起执之,收其印。而诛从风起为乱者百余人,印无所归,缄于库。部众无统[2]。
清代,邛部宣抚司岭峻翠,其先岭安盘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投诚授职,颁给印信号纸,住牧在邛部[3]。雍正十一年(1733年),岭安盘嫡长子岭天长袭职。岭天长于乾隆十六(1751年)殁,嫡长子岭峻翠袭职。道光十一年(1831年),邛部宣抚司宣抚使岭如龙,收留扪扒夷女呣哇,呣哇自缢,扪扒夷借故将新基姑汛弁兵丁抢去。因此清廷降旨“---前未认真查缉,且为此案肇衅之人,著改去土司,照例治罪”,将岭如龙发配[3]。导致邛部宣抚司无统,辖内肆行为盗,驿邮受阻。咸丰五年(1855年),清廷追叙平夷功,授煖带密土千户岭承恩兼扶邛部宣抚司印务。同治二年(1863年),土司岭承恩参加清军剿灭擒石达开“降旨加恩赏给宣抚司职衔”,因与咸丰五年(1855年)任职不协调,著改给土游击世职。清末,岭镇荣袭职。传至新中国成立前,为岭邦正承袭。
嘉庆时土司管地:东面至三百五十里的雷波厅属脚密边夷界交界,南面至小相岭九十里与冕宁县交界,西面至杨糯雪山七十里冕宁县另一边交界,北面至一百里和宁越营白沙沟(今越西县和甘洛县交界处)交界,四面所至共六百一十里。所管夷民户口共二千一百九十六户,人口估计一万人以上。每年认纳杂粮二百五十石,赴越嶲营上纳,拨支兵食[4]。
邛部宣抚司宣抚使可考世系如下: 马伯→岭真伯→岭阿寿→岭柏→沙氏(岭柏之妻)→岭应升(岭柏子)→岭风起→(不详)→岭安盘→岭天长(岭安盘嫡长子)→岭峻翠(岭天长嫡长子)→岭如龙→岭风至→岭承麟→岭承恩→岭镇荣→岭邦正(岭镇荣子)。
(二) 煖带密土千户沿革
煖带密土千户岭氏彝族土司,治所: 煖带密土千户,住牧在今四川甘洛县前进乡基打姑,隶属于邛部宣抚司。故其先祖为邛部宣抚司宣抚使,住广洪瓦布。
据《清史稿》说:岭氏兄弟(岭安盘和岭安泰)于康熙四十三年投诚受职,加封岭乔新之子岭安盘为邛部宣抚司宣抚使,堂弟岭安泰守土舍世职; 岭安泰之职于康熙四十九年改为暖带密土千户,颁给印信号纸。其世袭:“始祖岭乔新之子岭安盘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 世袭邛部宣抚司职;岭乔松子岭安泰,四十九年(1710年) 世袭煖带密土千户职“。乾隆五年(1740年)安泰殁,子岭瑞祥袭。二十年(1755年)瑞祥殁,遗子神保幼,以祥瑞妻吽氏护理。吽氏殁,二十九年(1764年)神保承袭,改名岭竣鼎。三十七年(1772年)竣鼎殁,以再从弟岭峻秀承袭。五十三年(1788年)俊秀殁以嫡长子岭金玉袭。嘉庆十一年(1806年)金玉殁,二子幼,以胞弟岭金贵护理。十三年(1808年)查办夷务不力斥革,以金玉妻阿姑护理。道光七年(1827年)阿姑殁,金玉长子军吉承袭,更名岭华封。道光十三年(1833年)松坪土司马林、大田土司马奇英,不满改土归流,带领彝民叛乱,朝廷调集官军、藏族土司兵平叛,唯叛乱首要马林等各自逃散,煖带密土司岭华封协助朝廷生擒叛首马林并伊妻女家属共八口,并无一名漏网。同年,华封殁,以妻吁吽护理。道光三十年(1850年)嫡子岭承恩承袭[5]。”咸丰五年(1855年),清廷追叙平夷功,授煖带密土千户岭承恩兼扶邛部宣抚司印务。同治二年(1863年)四月,太平天国石达开部过大渡河,土千户岭承恩协助清军生擒石达开,因功封授土游击世职,赏二品衔。其后嫡孙岭镇荣承袭。岭镇荣殁,子岭邦正袭职,土司住牧煖带密。
岭安泰一支为“慕乌斯兹宁”庶亚氏族,康熙四十九年改为煖带密土千户,其发展一度显赫。为此,视“煖带秘土千户”治所为发祥祖业,对地方的理政一直延续到1955年的“民改”结束。夷区对其治理认可度极高,对其心理依赖也极强。虽然在民国时期遭受军阀欺压和新兴黑彝阶层的侵扰,但煖带密土千户辖内夷务仍能掌控,数百年的根基相对稳定,故有较高的声望和影响力。
嘉庆时土司管地:其地东至五十里交瓜惹野夷界,南至九十里交敲脚户野夷界,八十里交厅属白沙沟界,北至五十里交越厅属陡坡顶界,四至共二百七十里,所管夷民户口共一千二百五十户。三年纳贡马五匹,折价银八两,共折银四十两。赴宁越营上纳,拨给倒马兵丁马价[6]。
煖带密土千户可考世系如下:岭安泰→岭瑞祥(岭安泰子)→岭吽氏(岭瑞祥妻)→岭竣鼎(岭瑞祥子)→岭峻秀(岭竣鼎弟)→岭金玉(岭峻秀子),→岭金贵(岭金玉弟 )→岭阿姑(岭金玉妻)→岭华封(岭金玉长子)→岭吁吽(岭华封妻)→岭承恩(岭华封子)→岭镇荣(岭承恩嫡孙)→岭邦正(岭镇荣子) [7]。
(三) 河西抚夷司及河东长官司沿革
河西抚夷司及河东长官司的前身,系元朝建昌罗罗斯宣慰司,后来延续至明代系建昌卫指挥使司。
罗罗斯宣慰司,至元十二年(1275)年置,其辖境为今之凉山州全境外,包括攀枝花盐边县,乐山市峨边县、马边县。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因建昌被野僚生番占据,云南大理土职安普撲,随同镇国上将军奉世祖命征讨建昌。征剿平定,安普撲留守建昌。安普撲嗣后,由其子安定任宣慰司并世袭其职。安定传至第三代孙安配为宣慰司宣慰使。安氏元亡投明,于洪武年间授建昌卫指挥使。安配六世孙安忠,为宣慰使,无后。安忠殁,妻凤氏管指挥使事。凤氏殁,更替六任管指挥使事,第六任指挥使为安禄祈。安氏,明亡投清,仍授世职。
直到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因明代土职安泰宁奉命缴销元代“罗罗斯宣慰司”印信,授安泰宁“河西抚夷司及土干总”职衔。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泰宁子安承爵承袭。 康熙三十九年 (1700年)承爵殁,其妇瞿氏护理,始颁印信、号纸。雍正五年(1727年)瞿氏缘事参革,印信、号纸呈缴。 明年(1728年)河东夷匪猖獗,调河西已革土职进剿,瞿氏老,命女安凤英率兵征剿平息,即以凤英袭河西抚夷司职[8]。乾隆十一年(1746年),清廷追叙平夷功,又授凤英河东长官司 。凤英无子,抚安翤兴为子,娶岭安泰女。后安岭氏仍仅一女 ,赘岭瑞茂,更(名)为安瑞茂承袭。嘉庆四年(1799年),瑞茂死,以子安武岭承袭河西抚夷司,住河西长村,以安玉枝 (安武岭之妻)承继河东长官司,住西昌东街,后移安宁场族茂堡。瑞茂四世孙安平康子绍徽,于同治初年(1862年)相继逝世,经建昌镇总兵定焕之介绍,以岭承恩兼袭河东长官司、河西抚夷司等职。
河东长官司及河西抚夷司辖地:东至阿吽啰三百七十里交阿都长官司界,南至鱼水河一百三十里交阿都副长官司界,西至沙坪站八十里交盐源县属瓜别土司界,北至温都教夷二百里交河西土千总界,四至共七百八十里;所管土百户三员,倮倮部落六千九百六十二户。清代每三年贡马十匹,于建昌镇标中营上纳,民国罢[9]。
(四) 岭承恩的历史功绩
清王朝对有大功的凉山土司,还赏给虚衔官品顶戴和名号等,凉山共有八家土司获得这种荣誉。凉山地区土司中,获得最高殊荣的当属因镇压太平天国石达开部而立大功的煖带密土千户岭承恩和松林地土千户王应元。
岭承恩,凉山彝族著名土司,彝族名军机以拉,生于清道光四年(1824年), 殁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其曾祖吽吽必色即“邛部宣抚司”土司,其祖父必色呷呷由土舍世职承继绝嗣的另一族亲“阿日土司”(其授封年代不详)绝业,而被授予“煖带密土千户”之职。1855年,时为31岁的岭承恩兼抚“邛部宣抚司”印务,并因多次参与朝廷对凉山夷区的兵事,并在镇压太平天国石达开部立下大功,为朝廷稳定和守护边疆屡建功勋,备受朝廷青睐和赏识,1863年至1865年的三年期间,先后被授予建威将军、土游击(副将衔)等职,并给予紫光阁绘像待遇和桓勇巴图鲁的荣誉。同治年间为稳定地方和按照少数民族吃绝业的传统习俗,兼袭了“河西抚夷司”“河东长官司”之职。
岭承恩虽然承继多家土司职衔,但朝廷并未将岭承恩的治所更新称谓,各治所仍沿袭原有称号,公务均沿用相应印信,故凉山地区俗称其为“三司五印”土司。按照职衔承继顺序:“三司”即“邛部宣抚司”“河东长官司”“河西抚夷司”;“五印”即“煖带密土千户印”“邛部宣抚司印”“煖带密土游击印”“河东长官司印”“河西抚夷司印”。其辖地基本涵盖今昭觉县、西昌市、冕宁县(部分)、喜德县、越西县、甘洛县、石棉县、汉源县(部分)、金口河区、峨边县等。从南达到金沙江边,北面到达大渡河沿岸,是凉山职衔最多,辖区最大的土司。
岭承恩的功绩,主要为协助朝廷歼灭石达开部,由此赢得各种殊荣。同治元年(1862年)底,为掩护主力部队进取四川,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派部将赖裕新率中旗军,从云南省巧家县横渡金沙江。次年三月行军至越西白沙沟,赖裕新部遭到“煖带密土千户”兼护“邛部宣抚司印务”岭承恩所设滚木擂石的袭击,赖裕新战死。“赖军受创惨重,余众甚为激怒,于是北上烧毁沿途所有房屋”。三月中旬,余部到达大树堡(今汉源县境)与富林相对,赖部用布匹连船筏,搭浮桥,遂渡大渡河。赖裕新余部渡大渡河出雅安、天全,经川西向陕西北上[10]。
1863年4月,石达开约3万部众仍由巧家(今云南省米粮镇)渡江,顺江而上,经今之会东县、会理县、米易县,沿着“清溪古道”由南而北一路挺进。然后在西昌市城西再渡安宁河与清军军门萧庆高部作战,大败清军,宁远(凉山)全境震恐。石达开部五月初进驻冕宁泸沽镇。而此时,土司岭承恩率夷兵驻扎越西各个隘口以逸待劳。石达开顾虑“倮夷调派土兵千余,扼守险隘”而对行军路线作出调整,“舍大道而抄小道”,经冕宁拖乌夷区,过铁宰宰、新场顺石棉南桠河下,于1863年5月中旬到达大渡河南岸紫打地(今石棉县安顺场)。石达开初到紫打地时,原拟即日渡河北进。不料遭逢暴雨,河水暴涨,洪峰高数丈,连日不消,久不能渡[11]。而清兵由四川总督骆秉章紧急调度之下,遂以合围。
四川总督骆秉章,对土司夷兵“许获贼物悉赏之”加以奖励[12]。土司岭承恩带领夷兵出竹马(今石棉县境),夷兵个个奋勇,攻占马鞍山,切断石达开粮道,根本上动摇了石达开士气。石达开左冲右突一月余无果,已无良策,便利诱岭承恩等地方武装,而岭承恩率夷兵攻之更急。石达开见大势已去,便于清军和议,岭承恩等数十人亲到达开营面谈和议。1863年6月,石达开受俘被清军羁押, 经富林解送成都被凌迟处死。其部众在滇、黔新附参加而忠诚者,尚余四千余人,为清兵缴械遣散。最后剩下老部将二百余人,精锐士卒二千余众,争欲随达开去,被骗,由岭承恩之弟岭承高带队押送大树堡,扎固禹王宫庙内。没过几日,清兵与夷兵采取包围攻势,进击禹王宫,全数剿杀殆尽。
在此次歼灭石达开部的战斗中,岭、王二土司发挥了重要作用而备受朝廷嘉奖,“赏土千户岭承恩、王应元宣抚司职衔,颁敕印,并赏岭承恩巴图鲁名号[13]。同治二年(1863年)降谕内阁,“骆秉章奏,请将生擒逆首石达开案内尤为出力之土千户恳恩改奖等语。煖带密土千户岭承恩、松林地土千户王应元,前经骆秉章奏请鼓励,均经降旨加恩赏给宣抚司职衔,并分别给予勇号副将衔”。兹据奏称,“该土千户皆隶邛部宣抚司统辖,加以宣抚司职衔,于体制究有未协”等语。“岭承恩著改给土游击世职,颁换煖带密土游击印信,仍赏给桓勇巴图鲁名号;均著内部发给号纸,准其子孙承袭,仍归邛部宣抚司统辖,以示区别而资感奋”[14]。同治四年十一月(1865年),礼部铸造了越嶲厅属煖带密土游击关防。清王朝赏赐给岭承恩的虚衔、顶戴和名号,是清代王朝给予凉山土司最大的荣宠。
三、岭氏土司政权的衰亡
公元1912年元旦,孙中山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同年2月(清宣统三年),清朝发布退位诏书。至此,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帝制历史终结。沿袭了元、明、清三朝的土司制度,却未随民国的建立而废除,在边远民族地区依然承继。
民国之初,由岭镇荣依旧例袭职。岭镇荣,男,彝名乌过博史,汉名岭镇荣,字号岭仁安,所辖治所旧制保留,依然有“三司五印”之称谓。民国政府长期处于军阀割据、内忧外患的执政时代,各种势力的交锋,虽给土司制度留出了残延的空间,然而土司权力已成艰难维系的局面。
民国七年(1918年),川、滇军阀争夺凉山西昌,最终以川军获胜告终。凉山西昌军阀李梓材,诬岭勾结滇军,将其关押索贿。岭氏家人变卖西昌治下的大量田地,出巨资并由西昌法国天主教教主出面保外就医,将岭土司赎回,但不足一月便殁。其土司职由长媳岭安氏理政。民国十五年(1926年)西昌知县王燧任内,具文呈册请转省府,由岭镇荣子邦正袭职。民国十六年(1927年)边防军司令羊仁安,在西昌将岭安氏(岭安氏已转房给岭邦正)突然抓捕,关进监狱,经羊亲自审问,以弑翁夺印之罪诛杀[15]。
岭邦正,男,1912年出生于四川甘洛,1977年在四川成都去世。彝名博史苏哈,汉名岭国忠,世袭“煖带密土千户”职衔,其为“三司五印”的凉山岭氏末代土司。岭幼时随父居西昌,其时家庭势大地广。父死,土司职权由其嫂岭安氏主政,岭氏按照“兄嫂弟继”的习俗转房。民国二十年(1931年)西昌地区时局动荡,加之老家(煖带密土千户治所)受黑彝势力侵扰,也一度混乱,属内各支百姓内部纠纷不断,需土司回乡稳定局势,岭从西昌回甘洛煖带密土司衙门生活。
凉山彝区长期处于封闭状态,民国时期传统的土司势力虽然没落,但土司和新兴黑彝对整个地区民众有着强大的影响。为此,官、军均想利用岭邦正。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时任川康边防军司令刘元璋委任岭邦正为宁(属)、马(边)、屏(山)、峨(边)夷务大队长;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委任岭为宁属(凉山)夷务副司令、少将彝务总指挥、西南行营参谋长等虚衔。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岭邦正加入国民党,兼袍哥总舵把子,参与汉区民间事务协调和处理,实际岭并无作为。
1949年底至1950年初,胡宗南兵败退到西昌,委任岭“西昌警备总部第十一分区司令”“川康反共救国军第二路游击司令”之职,并督促在甘洛的岭到西昌上升,岭虚于委婉应付并未到任。1950年3月,岭启程去西昌经过越西(邛部宣抚司治所)时,恰逢越西解放。岭邦正畏惧与新执政的官家往来,带领甘洛煖带密家人及部分彝族头人,退入其辖区觉木沟躲藏(现甘洛县特克村),以观世事变化。1950年以后宁属(凉山)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大部分地区已相继解放,其间中共西康省委和凉山彝民工作团多次派人或带信给岭,要求其出山,但岭不了解新政府的民族政策,因畏惧而遭其拒绝。凉山岭氏土司在夷区有极高的声望和巨大影响力,1955年3月,凉山临时军政委员会成立,岭被缺席当选为副主席;1955年4月,时任凉山州临时军政委员会主席张冲先生(云南人,彝族),亲自到岭老家面见岭邦正,以彝人身份做说服劝导工作,岭被说服后方接受任职。由此,岭邦正依照惯例向凉山州军政委员会呈缴象征土司权力的“五印”,即“煖带田坝土千户印”“邛部宣抚司印”“越西厅属煖带密土游击关防”“世袭河西抚奕土千总钤记 (此印无满文) ”“河东长官司印”及“岭承恩二品武官官袍顶戴”(“五印”“官袍顶戴”现由凉山奴隶社会博物馆收藏)。至此,标志着显赫691年(1264--1955年)的凉山岭氏土司政权宣告终结。
结语
综上所述,凉山岭氏家族(慕乌省则)盛极而衰,盛中藏危,是事物发展之必然,究其衰落之根由主要有二。一是朝廷经略边疆政策的变迁,极大地削弱了土司势力。土司制度虽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与凉山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状况相适应,对于沟通与内地的联系,维护国家统一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改土归流”是封建王朝完成高度集权和治理的目标,必然会对土司阶层限制和打压,削弱其势力。二是土司与黑彝阶层在斗争中失利,是走向衰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随着凉山地区黑彝阶层的崛起,岭氏土司与黑彝的矛盾日益加剧,黑彝不服从土司的管束,与土司之间劫掠与反劫掠土地和奴隶的斗争十分尖锐。封建王朝削弱土司势力,从政治层面也导致凉山黑彝势力发展。经过长期的较量,到民国初期,岭氏土司的势力已一蹶不振,被挤压到凉山的边角。新中国成立之后凉山的社会形态也随之发生了根本变革,土司制度这种落后、腐朽的奴隶制度也自然不复存在,世易时移、时过境迁,岭氏土司政权也随人民政权的建立而彻底解体消亡。
[1]参见尤中:《尤中文集》卷三,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
[2]参见《明史》卷三百十一《四川土司列传一》,中华书局标点本,1974年。
[3] 参见姜先杰《凉山土司研究》第四篇第一章,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
[4]参见《清世宗实录》卷一百三十,华文书局股份有限公司影印本,2008年。
[5]参见光绪《越嶲厅全志土司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
[6]参见嘉庆《四川通志》卷九十七《武备土司》,巴蜀书社影印本,1984年。
[7]参见嘉庆《四川通志》卷九十七《武备土司》,巴蜀书社影印本,1984年。
[8] 参见姜先杰《凉山土司研究》第四篇第三章,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
[9]参见嘉庆《四川通志》卷九十七《武备土司》,巴蜀书社影印本,1984年。
[10]参见蒋昭《萧墙祸及将军泪——关于石达开被困紫打地及被骗身亡情况》,见《甘洛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三辑。
[11] 参见张剑鸣《石达开入川被困史实》,见《凉山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1984年。
[12]参见光绪《越嶲厅全志武功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
[13]参见《清穆宗实录》卷七十,中华书局,1986年。
[14]参见《清穆宗实录》卷七十三,中华书局,1986年。
[15] 参见岭光电《岭邦正与羊仁安、邓秀廷的关系》,《凉山文博》总第三期。
作者单位:中共甘洛县委宣传部
致谢:本文由蒋志聪荐稿,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