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异地他乡,故土如书,一页页写满了乡土的记忆和岁月的沧桑。
在遥遥远远的彩云之南,南高原千姿百态的湖泊高高低低隐约于云岭丛山深处,彝族六祖之裔德布德施的罗婺部地,云南禄劝县云龙乡火期洛尼山下一个叫普张康的彝族寨子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在罗婺部地,祥云萦绕的乌蒙轿子雪山下,奔腾不息的掌鸠河千年如一日涤荡着,沿乌蒙山脉奔腾而下,我的童年就是日夜倾听夷笼河的欢唱度过的。
唐南诏部地,宋大理国曾在罗婺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演绎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传奇与神话。
我从小生长的山村是彝族德布德施氏族世居之地,那里彝家红红的火塘长年不熄,那里的阳光猛烈如虎,那里的荞麦金黄满地果实含满阳光,那里的植物倔强地生长。
故乡的一切在我血质的记忆深处依然鲜活,恰若一只被岁月风蚀的口弦倒挂在南高原,如花悄悄地开放。
在挂满童年记忆的掌鸠河畔,夷笼坝子的每一棵树,都能唤来一声鸟鸣;每一叶草,都能捏得出一滴水声;每一阵风,都能吹开花的心房。
每当霞光之纤手轻轻摇摆着云雾缭绕的夷笼坝子,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就翻过了火期洛尼山顶,把盘居在洛尼山下的村庄摇醒。
沿着鸟声飞行,光艳的太阳把整个村庄网在怀里。随着沸腾的云雾悄然散去,被口铉打磨得鲜亮的彝家歌谣就在夷笼河上舒展开来。
顺着山势而放,一朵花在空旷的漠视中吐显着坚忍,随风摇摆。
在火期洛尼山向阳的山坡上,星点散落的彝家居住的木楞房,日日炊烟袅袅娜娜,映照着泥墙、木屋、青瓦倒映的夷笼河,汩汩森森的河水推推攘攘地从坡脚流过,阅尽了彝家山寨岁月轮回和乡野万象。
村庄外,层层叠叠的彝山梯田,顺着山势而放,恰似一架架云梯横在火期洛尼山下。彝家人出行的身影在一柄荷锄的背后,挺起高高的身躯,他们掌上跳动的光芒,从一片山地的中央慢慢地,无边无际地散开。
沿山坡而上,祖祖辈辈经营守护下苍天松杉林,装点着高耸的火期洛尼山山脉,偶入山林或夜卧彝家木楞房,山风一过,阵阵松涛,如海澎湃。梯田和树木成为彝家人唇齿相依的生活法宝。从小爬惯乡野羊肠小道的彝家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山的粗矿、山的豪放、山的坚毅和刚强,处处洋溢着树的青春、树的坚韧、树的执著和伟岸。
如今,在市场经济潮头以疯狂的劲头席卷大江南北之时,固守在火期洛尼山下的彝家山寨也并非死水一潭,瞄准市场需求的彝家人也在火腾着家庭种植业,家庭经济果林以及山珍药材和养殖,新兴的经营方式如雨后春笋,渐成气候,靠山吃山的单一的生产模式逐渐被多种生产经营所替代,彝家人的生活在改头换貌中慢慢走向温饱或富余。
如今,生于大山,长于大山的彝家人,千百年来古旧的风俗与希翼依然在生活富余的日子背后,依然用快乐、豪迈与大气雕刻着一张张被岁月风化的脸,田园乡野的快乐和满足始终在他们的眉宇间艳活得无边无际。
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被演绎的乡谣在这恬静的乡野的里里外外,没有东张西望的表情:即使到了走上悬崖之巅,即使被置于剥蚀的缝隙间。
谁能想象,谁会想象,在商业经济为主流和金钱为上的生活评定法则横流的当下,远离都市的夷笼河畔,火期洛尼山下的彝家山寨,彝家人的生活也可以像村野袅动的炊烟,还人间的青空一片朴实的幸福、快乐与富足的表情。
我能说什么呢?年深月久之后,剥落了人世间的所有欲望和贪恋、虚伪与幻想、阴谋与险恶等等被所谓的时尚和文明所包围的人间表情之时,人类所谓的幸福是否会在历史的眼角沁出艰涩,归流到人类无法歌咏的喉部?
在人性的深处,在吾心深处,彝乡山野就是一片温暖的语言,无以突围。
人啊!可以不总浅薄地活着,但可以像故土的乡野活得有些散淡,有些表情,有些人性,有些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