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讯散文诗之:海天密语(组章)
作者 海讯 2010-09-27
原出处:彝族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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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将巨大的自身隐藏在每个生命里,每一碎片都体现完整,每一残缺都显示充足,每一混乱都标志秩序,每一虚空都预示无限,在火里,我们最好的表白就是沉默,我们最好的出现就是隐藏。
火将巨大的自身隐藏在每个生命里,每次低头都是疯狂的沉默,每次远望都是宁静的奔腾,每次背过身去都是最后的初恋,每次推开门都在远去或归来,在火里,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没有方式,我们最好的存在就是不存在。
 
火铳猎枪
 
历史很近,它很遥远。
它黑色嘴唇边爬满锈蚀的念头。老人矍铄的目光依旧点燃轻雷,炸响黎明,炸响黄昏,炸响森林中一段悠远的故事……
老人说,它曾是族人的骄傲。
岁月伤感地坐在它浅浅的引火眼儿上。
我不禁走向挂着火铳猎枪的墙壁。
咀嚼一段还有火药味的历史……     
山寨之夜,如清澈甘洌的水!
 
鹰塑像
 
有一座山崖,长满我的故事树,树上结着我沉甸甸的渴慕。
因为有鹰伫立!
有一片天空,牵挂我雪亮的目光,目光里闪着我金灿灿的奇想。
因为有鹰翱翔!
过去在山里,一只搏击的鹰在心头。
如今在城里,城市没有鹰的户籍。
我买来一尊展翅欲飞的鹰塑像。
因为,我永远渴望一对飞翔的翅膀!
 
父亲的肩膀
 
山峦一样从我记忆的原野上缓缓地升起——父亲的肩膀。
顶着春水,秋花和雪剑,一次次地从我记忆的原野上升起来,心被压得疼痛。
山峦一样的父亲的肩膀,孤独、峭拔、耸立在山野,日子便从祖父弥留时眼角那滴冰凉的泪水里跋涉而来,一翻过这耸立的山峦,便锲进泥土,锲进母亲和儿女的汗水。
荞麦苗在山峦上破土,绿色的剑峰,顽强地切割着坚硬的目光,庄稼就有了金黄的颜色,母亲和儿女们的梦就有了缤纷的色彩。
有鹰隼在空中盘旋。
父亲的肩膀支撑起这块天空,从此没有坍塌。
父亲却终于被自己的肩膀压进了血色的山上。
 
关于父亲和山
 
关于父亲的回忆总醒在月夜,月下父亲和群山的身影是我不堪回首的风景……那时,我家筑在一只犁上,犁在父亲的肩上。
起起伏伏的群山里,冰冷而坚硬的土块中,父亲沿着犁沟走硬了脚板。
也走弯了腰。风雪染白了双鬓,岁月的艰辛写满了额颅。
夜累了。
那个弯腰驼背的老月亮也累了。父亲用手抹下脸上的一大把汗珠,用力一洒,万里长空,密密匝匝地生长出闪闪烁烁的星星。朦胧的月光下,空旷的山谷中,父亲一步步,似风中的松明火焰,时时在摇晃刻刻在坚持。父亲又一次一扬手,我再也忍不住,呼出一声颤抖。
咳嗽声轻轻地落在牛背上,却重重地击在我的心上。就算那铁铸的犁铧已锈,但那夜的父亲与群山的身影始终刻在我的旅程。那旅程其实就是父亲的额纹和血汗,我是从父亲的额纹和血汗中走出来的孩子。
今夜的月有些迷蒙。
但,那夜父亲与群山的身影,再一次被群山显影,我的心空骤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想:在暴风雨夜里,总是把倾斜的天牢牢地擎举起的那一座山峰,一定是父亲。
 
山上的彝人
 
肩起锋利的铁斧,背负沉重的大山,脸上还不失灿烂的笑意,他用壮实的大脚,踩得曲折的山路爬满山。
从支格阿鲁的传说里,从克哲尔比的机趣里,从勒俄特依的深远里,走——来!挥一面黑披毡的旗帜,飘扬在崇山峻岭中,把大山的伟岸尽情展示。
山上的彝族男人劈日如柴,抢起砍荒的大斧,把灰暗的日子一刀刀破开。古铜色的脊背负起大山就负起所有的日子,倔强的头颅山峰一样高昂,接受风雪的严酷与苍天的审阅。
山上的彝族女人背月如镜,照着群山的秀色,照着山上彝族男人的雄壮和刚烈。山上的彝族女人爱山一样伟岸的彝族男人,与男人们一道,承受山上的狂风暴雨,也拥有山上明媚的春风和阳光。
山上的彝人,不论男女,站着是峰躺下是岭,活着山一样挺拔不屈,死了,也要成为山土一抔,扑向自己挚爱的大山,供后起的彝人世世耕耘。
 
远山的风景
山病了。
一把锈蚀的锄下,我看见它青紫的伤口,就是岁月的深度。
一只手不停地挥来挥去,忽然间扑向不能动弹的山,停留在山的伤口上。
他想完美地雕塑一座山,但他并不懂得山,也终生未完成他一直想完成的那件作品。
要回到山上了,他反而被岁月雕刻成了一座山。
一茬新苗又慢慢地长出,其他很多种庄稼的人,都很沉重地再坐成群山的姿式。
 
山上背柴的阿妈
 
山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荆棘和石头,石头上留着两行脚印,啊,重叠、坚实、平稳。
呵,那是阿妈背柴的脚印,留在刀尖斧刃一样的岩石上,留在我滴血的心上。
山鹰望着她,收住了翅膀。
野兔望着她,停止了蹦跳。
小溪望着她,惊哑了声音……
 
 
背篓
 
彝山的蔑片很硬,用它织成背篓,背彝人的生活,篾片织的背篓也很硬,在祖祖辈辈脊梁上磨,磨得橙黄橙亮,磨出祖辈石头一样的性格。
奶奶的阿妈下地,背篓里背着奶奶;奶奶下地,背篓里背着阿妈;阿妈下地,背篓里背着我。终于,童年从荞麦地里背回,久远的故事从荞麦地里背回,荞麦似的生活从荞麦地里背回。
阿妈老了,将背篓给我,要我去背童年的故事和生活。我也去荞麦地吗?是的,我要去,不过,我要用它将山里的朴实、善良和诚实背向山外;我还要用它把山外红红绿绿的繁荣背回小时候阿妈背我的小山村。
 
彝族老人的梦话
 
孩子,你不想踩矮一座大山吗?爸爸就是踩矮无数座大山才长大的。大山很高很险,你踩矮几座就不怕山里的虎了。
孩子,你不想攀上一架云梯吗?爸爸就是攀上无数架云梯才看得远的。苍天很高很远,你攀上高处就不怕世界狭小了。
孩子,去咀嚼几块坚硬的山石,品几碗烈性的山风,爸爸以前不爱反省,差点儿没有了大山的傲骨。
孩子,到黑色的密林中去吧,那里是爸爸顶爱去的地方,野兽还出没在那里,去吧……
孩子,你是大山的后代,山路是很长很长的绳,你把密林中惊心动魄的险情,捆到永远的火塘边,十万大山谁不默然起敬。
 
走出大山
 
雄鸡啄破结满风霜的黎明的头,滴血的朝阳下,清凉的夜露亲过母亲的眼角。多茧的手推开深深的柴门,推开山寨清新的一天。
坎坎坷坷的山路上,我蹒跚的背影,缓缓地走出母亲暗淡的瞳眸……
于是,咔嚓咔嚓的脚步,便又一次,踏响了母亲郁郁的祝福和儿子沉沉的思索。
泪滴穿透生命,炊烟伸出一只袅袅的手臂。
母亲的祝福是金色的阳光吗?融化坎坷的山路上纵横的冰刀霜剑,泣声随阳光禁不住涌流……
我被幸福和苦难拉扯大。
走出大山,一支苍凉的骊歌,柔柔地,飘满了整个彝山。
 
海天密语
 
没有台风的时候,太平洋轻轻地拥抱着蓝天;台风来临的时候,原本静默的天,突然砸翻太平洋。这时,再大的船舶行驶在太平洋上,也只能像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中。
世界忽而倾斜,忽而颤抖,天地日月都在浮沉。所有的影子都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地乱躺在疯狂的风背浪肩上,连天地也晕了,脸色铁青,没有一丝令人振奋的血色。唯我在这风口浪尖上,如一面迎风猎猎招展的旗帜,一盏光芒耀眼夺目的灯……
也许在我生命深处沉睡的所有语言都是海天要说的,也许海天最不愿意告人的全部秘密早已闪耀在了我的血脉里。在太平洋的风浪中,其他人都被海天晕倒了;我却同海天如此地默契,默契得相互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又彼此什么东西都能心领神会一样,那种幸福与快乐的感觉,我看到人世间所有美丽的言辞都心甘情愿地跪拜在了海天和我面前。
哦,海天始终用密语启示人类:一生,无论做事还是做人,只要听懂了海天的一句密语,就已经不在是那个缈小的自己。
 
作者简介:
海讯,彝名,海来自龙,原名罗志刚,1973215出生于四川凉山盐源县,著有散文诗、文学评论选集《海天密语》;长篇纪实人物传奇传记《深山巨擘》;动物讽刺随笔集《动物警世录》;电视散文集《品味大凉山》作品散载于海内外各种报刊杂志、电视以及诗、散文诗集选本。有散文诗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和《读者》卷首刊载。曾获全国哲理诗征稿大奖赛一等奖;全国青年散文大奖赛一等奖等九十多项奖。现居西昌。
发布: 普驰达岭 编辑: 尼扎尼薇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