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教师节了,学校体育老师陈老师开着他的北京吉普把我和行李接了学校 ,然后和邓校长经常开的一辆五菱微型面包车一起把我和很多老师拉到距学校可能有8公里的龙泉山庄,也就是一家并不简陋的农家乐。校长还给每位老师发了教师节的奖金100元。我看着校长和农家乐老板打交道时轻车熟路的样子,突然想:这是需要支教的贫穷学校吗?
不一会,大家开始打扑克和麻将。我见卡拉OK厅里有把吉他,还找到一本谢霆锋的吉他谱,便到另外一间还算安静的屋子里自娱自乐起来。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份珍贵的友情进入了我的生命:我抬头时猛的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青年,身后高原的强烈阳光清晰地衬托出他身材的优美轮廓。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普通鸭舌帽,眼神清澈明亮,正用一种很憨厚又阳光的笑容给我打招呼。
“你好,请进啊。你会弹吉他吗?”我问。
他慢慢走进来,说“我不大会弹, 听你弹吧。”
“你也是这学校老师吗?”“是的,嘿嘿。”
“我叫杨乐怡,你呢?”
“我叫马岗舜,山字头的岗,尧舜禹汤的舜,家里排行老四。”
看他十分热情,我继续问他:“那你应该叫马岗汤啊,你不第四的一个吗?”
“呵呵,不是的,我们名字没有这样取,比如我哥哥就叫马岗发。这个没什么联系的。”
接着我让他弹吉他,他即兴弹了首《灰姑娘》,指法还是比较纯熟,而且那段间奏很优美。
“不错嘛,原来他会呀?,我才学了半年,你呢?”
“我很早就会了,不过一直弹得不好。我有个老师才弹得好呢,他在小学当老师……”
共同的爱好给了我们共同的话题并成了打开友谊 之门的钥匙,不一会我们便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然后我们到湖边散步,边走边聊,我知道了他比我大一岁,家就是来时路边那个土房子,校长当时停车就是叫他,准确地说那里叫木垮村。马岗舜曾经是泸沽湖中学以读书发奋出名的学生。后来因为家庭经济原因,中考成绩出色的他没读高中,而是选择了凉山州一个叫会理县的师范中专,毕业后在小学当了三年代课老师,这次因为中学缺老师,把他调了上来。不过因为在之前的县里统一教师资格考试中差了两分,他还是个民办代课老师的身份,所以现在还要准备今年这次考试。
我问当地的这些孩子学习怎么样,他说基础非常差,也很调皮贪玩。我问中学情况如何,他说学校风气不大好,很多学生在镇上打架喝酒,还有躲到野地里夜不归宿的早恋男女,老师很难管的。“那课堂纪律呢?我不喜欢对学生凶巴巴的,更不想打学生,这行吗?”我问,马岗舜说你如果对他们温柔了他们就会认为你这个老师好欺负,会更得意地和你作对。“那有没有认真读书的学生呢”,“有,有很努力而且很懂事的孩子,但不多。”马岗舜的话让我对自己的支教之行有了一点担忧,挑战在等待着从未当过老师的我。
晚饭时大家喝了很多酒,我发现这里酒风好象很盛的,都是满满一杯一杯的干,而且没想到晚饭后坐在卡厅里大家还喝。昨晚和思格高若他们就在舞场旁边的烧烤店里喝了很多酒,一些才跳了甲措舞回来的小伙子和我们还有几个游客围坐在狭窄的小桌子边,大家轮流或者一起放声唱歌,挺有意思的。没想到隔壁的一个女高音的歌声一下子让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唱的正是那首《千里送花香》,等她唱完,我们在隔壁都不约而同地给她鼓掌。我出去一看,唱歌的长发女孩是那天转山时见过的,当时她背着一个小孩,我问是你妹妹吗,她居然说是她女儿,所以给我印象很深。后来我才知道,她叫阿格高若直玛,21岁,是伍支洛的第二女高音,这家烧烤店就是她租的门面开的。
跟昨天一样,啤酒白酒都喝,白酒是摩梭人自己用玉米、青稞等原料酿制的咣当酒, 只有30度左右,这酒的好处是喝醉了也不容易头痛。 好在这两晚上我都没有喝醉, 第一次发现自己酒量还可以。在舞池里我和几个年轻老师还一起跳舞狂欢,我看大家都挺开心的,自己也就放开了。然后还和新来的熊老师开玩笑,叫他“熊掌拨清波”,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不过我还是说了些傻话,我给几个老师说自己是 “马骅门下走狗”,因为崇拜这位诗人的事迹才来这里体验生活的,还趴在地上吟他的句子:“我本是普天下 风流才子,盖世界浪子班头”。 咳,真把自己当根葱了!那晚大家还去镇上唯一一 家KTV唱了一会歌,然后我在暂时住着的校长家里看半夜3点的意甲联赛,我喜欢的国际米兰结果输了。
第二天,因为施工还没结束,学校破破烂烂的操场显得十分拥挤凌乱。孩子们来开学报道了,我和几个老师依照学校的安排负责发放新书。我无法忘记学生第一次给我的触动:孩子们的衣着大多又脏又土,身材有的明显矮小,过于粗大的双手显示出劳动的痕迹,皮肤间夹着营养不良的黄和日晒过多的黑;而那一双双眼睛,却显露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混沌和沧桑。那种眼神让我看着心酸,突然想掉眼泪。我当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孩子太可怜了, 城里这个年龄小孩的那些享受,他们可能想都没想过。人和人的区别真的太大了,我一定要好好的把自己奉献给这些可怜的孩子。我在想这些的时候,一幕镜头又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一位女生从发放新书的队伍中好不容易挤出来时,抱着的一大堆书有的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她想弯腰去捡却腾不出手来,于是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这时旁边很多高年级的男生像恶魔一样地大声起哄,一副兴哉乐祸惟恐天下不乱的丑陋表情。我在教室里和几个老师一起给门口排队的学生发书,所以没功夫挤出去帮忙,之后这样的起哄又发生了好几次。
贫困山区的失学率是很高的,凉山州一首很有名的歌曲叫《月亮女儿》,那歌词里就有这样的句子“月亮圆圆,圆我一个愿,阿妹去上学,不再挥羊鞭”,由此可见一斑。当时学校在准备迎接普九(即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检查,忙着赶制假资料、档案以及硬件上操场新大楼的修建等等,正式的行课又拖了两天。学校安排我教初一年级两个班的语文和生物。我给教导主任要求把生物改成历史,他说现在全校课表都统一排好了,我先凑合着上,每周的两节生物中拿一节课上语文都行。要给我换课也只有等11月普九检查之后再说了。我从办公室领了课时表、备课本和教案等。我每周加上晚自习有将近20多节课,其他老师也差不多,他们说我们学校老师的周课量是比一般学校要多的。
我再看备课本,每节课都要求填,什么教学目标、教学难点、板书设计等等乱七八糟的,甚至连教学用具都要求填,不就粉笔这些吗?真无聊,就像人走路一样,什么时候先迈的哪只脚都要写下来,简直浪费时间。在老老实实填过一阵子备课本后,我见学校根本没有检查,便干脆不写了。每次上课前我都结合教案和课本,再查阅其他资料和调动大脑储存。自己想好大致讲些什么怎么讲,在草稿本上写个非常简单的提纲或者关键词就可以了,在讲台上都是自由发挥。这样既省去很多麻烦,也能锻炼我的能力,而且就我后来很快形成的教学风格来说,很多东西是无法通过冷冰冰的备课本表格来体现的。我始终认为,衡量一个老师最好的方法还是去听课,备课本除了练习书写和应付检查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对了,还没有介绍我支教的学校,泸沽湖中学呢。学校坐落于之前转山节上看到喇嘛祷告的那座山的脚下,从泸沽湖镇最上面一条街道的尽头左拐往上走就是了。学校靠着医院和镇政府,政府里几乎没看见什么工作人员,更从来没见过里面有什么办公的感觉。听一个老师说,政府的那些人好玩得很,不是去湖上划船就是去下乡吃喝玩乐。学校目前最主要建筑物是一座三层的教学兼办公楼,每层楼有四间教室,一楼的两间教室一间是全校唯一的办公室,办公室有一台电脑和打印机,另一间腾给了部分女生作寝室。还有几排平房,是所有老师的宿舍,成家的老师是小套间,都很窄。像我这样的单身老师则住的以前女生的宿舍,就是一个大单间,不过两人住还挺宽敞。
沿着我们住的地方走到底可看到食堂和一排洗衣槽。学校正在施工的操场有两个篮球场大,此外还有一块正方型的坝子,周围种有少许花树。与食堂相反的的方向是正在修建的新教学楼,也是三层。它旁边也就是学校大门的位置建有两层的男生宿舍楼,在它和新教学楼的夹角处就是全校师生通用的厕所。包括那些住套间的老师家庭,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厕所。 这厕所的环境可想而知,有时我早上起来拉屎, 没有戴眼镜,要低下身子在臭气的笼罩中找好半天才能勉强筛选出一个敢下脚的蹲位。
尽管因为施工,学校比较脏乱,而且灰尘不少,但抬头就能看到清澈高远的天空、白云、飞鸟以及附近山峦的植被和线条, 这些景象还是挺美的。学校有30个左右的老师,一半多是汉族,其余是彝族和摩梭人。学生有400多个,其中一半是摩梭人,另外一半按人数从多到少排列是汉族、彝族和纳西族。彝族和纳西族在泸沽湖地区分布并不多,从穿过镇上的马路往湖水方向走出去 ,大约一公里多的右边山凹里有个叫小湾子的村,里面居住的都是彝族,而沿着马路往前走十公里左右的话,可以看到一个叫大阻的村子,那里是四川泸沽湖地区纳西族唯一的驻地。
这里的学生没有一个是戴眼镜的,也没有一个胖子。很多人手上脖子上都有不少装饰品,我看着觉得特别新鲜,这样的景象在一般学校是见不到的。后来学校作了规定,很多学生把镯子都取掉了,我还觉得挺没意思的。学生爱美有什么不对?而且少数民族的风俗应该尊重,很多摩梭学生手上的镯子都是家里从小给他们配的,就像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一样,是有特别含义的,何况戴上去也挺好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