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都是粮食惹的祸

龙坝家里这么多的粮食都堆成山，吃不完，除了上交公粮、余粮，还可以用来干啥？龙田看到一群群蚊蝇在粮食堆上飞起又落下，油子黑麻麻的，在金色的苞谷粒上爬来爬去，成群的老鼠在粮食中间打洞，还和他捉迷藏。他走开的时候，老鼠出来了，他走来的时候，老鼠又钻进了洞里。他突发奇想，用布袋张开，在里面装上一些粮，放在墙角。看到老鼠往里钻，就猛地扑上去，将袋口紧紧扭住。老鼠在里面吱吱乱叫，还咬。龙田笑，龙田猛地将口袋往地上摔，老鼠终于在叫声里死去。

龙田捉住的老鼠太多了，他还将老鼠的屁股里塞进黄豆，放掉。过了半天，黄豆发涨，老鼠受不了，屁股里疼得厉害，屙又屙不出来 就咬同伴，一口一口地咬，撕心裂肺地咬，一群一群地咬，咬死了很多，最后，自己也死了。龙田的这种办法，让鼠类自己杀，让木叶看了害怕。木叶说，这么多的血，我怕。龙田拍胸说，别怕，有我呢。

龙田第一次拍胸，第一次对女人拍胸。

龙田玩得最开心的是将老鼠烧死。

龙田将老鼠捉到，在身上滴上油，猪油、牛油、或者汽油都可以。滴上了，滴透了，将火柴一划，点燃了，将老放掉。老鼠被火一烧，疼得不得了，就到处。乱跑。跑到山上，跑到田里，跑到洞内。这些都很好，可是，有一只，就偏偏跑到粮食堆里，在堆上挣扎，死在上面，将粮食弄脏。

这些玩法都是刘来宝教给他的。

龙田惹了大祸。

一只老鼠跑到了楼上，楼是竹楼，上面摆了很多粮食、衣服、床铺。老鼠疼了，在上面乱跑，乱咬，乱躲。老鼠就变成了一只点火器，将火传播到了整个屋子，一时间，整个屋子就成了大火的海洋。

龙田家的土掌房起火了，南风吹得干透了的木柴遇上火，就像是饥渴了多年的老男人见到如花似玉的女人一样，那样急迫，那样果断，那样不容置疑。霎时间，浓烟滚滚，令人惊吓。

老木从门口经过，见到这样的情况，第一个冲进了火海。他像一只鹰隼一样的敏锐，像一只猎狗一样果断，他到处搜寻，结果房里没有一个人，倒是那些因为热浪、因为烟雾而受不了的蟑螂在到处乱爬，那些成群的老鼠在屋里张惶失措。

老木开始念咒，他叫风停，叫水来，叫云骤，叫雾生。他认为是龙田的作法亵渎了火，让火这一高贵的彝神发怒了。他念念有词，让上天开恩，让火神原谅，孩子的做法错了，孩子的错误，将由管教他的家长来承担。

火势弱了一下，但不一会儿又旺了起来。红泥村的全体村民都看到了，纷纷从地里赶来，大家担的担水，上的上墙，站在土掌房顶，往下灌水，拆除四周可以引接火线的柴草和木质的东西。费了半天力，大火最后终于熄灭。因抢救及时，院前挂着的那些苞谷没有被火烧完。

种烤烟挣来的钱，刚刚把欠债还掉，新修的房子又给火烧掉。急急忙忙赶来的龙坝和艾妮看到这一幕，脚一软，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艾妮嚎啕大哭，这就是命呐。

这个消息传到峨岭县城的鸿腾建筑公司经理刘来宝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一下子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和安菊离开红泥村的所见。那一串红蚂蚁，是不是这次火起的预兆？他想说，但最后还是在那个从红泥村的传话人的面前，将很想说的话努力地咽了下去。那个传话人站在他面前，疑惑地看着刘来宝的脸，说，刘经理，你怎么了，你的脸色那样难看，好像在吃什么十分难吃的东西？

刘来宝说，没有，你回去的时候，给我带两千块钱给龙坝。

两千块钱并不是一个很小的数目，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少的一笔钱。安菊说你疯了，以前他们家可是整过你的，也整过我的。恶有恶报，这是天报！活该！刘来宝说，他们不容易，一个家毁成这个样子，帮一下他们，算是给村里人的一点心意。安菊说，他们在你最苦的时候，还落井下石，你倒是大方得很！

刘来宝知道安菊对龙家还有想法，就说，其实，如果我们有什么大难的时候，他们也会帮我们的。我很小的时候，老龙头就帮助过我的，龙田和我关系也不错。

安菊不理他了，整整三天没有和刘来宝说过一句话。

这个冬天里，龙坝一家都在作恢复家园的种种努力。龙坝将木箱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数了好几遍，和阿爹一合计，准备再次修房。龙坝房子的墙体采用的是板筑式，用墙板来舂。墙板师傅就是老木。老龙头在前几天就翻了书，反复看了期，就定在冬月初八架墙板。之后的很多天里，他们作了很多准备，修房的木料，塾底的石脚，最好的红土；舂墙的土师傅，木匠师傅、砌脚的石匠师傅……全都一一找好。前三天还精心杀了一头牛、一只狗、一只羊，从老木家找来大锅，做了三大碗，准备好好待客。

那天，他们早早的起了床。帮忙的人全都来了，在既定的早上九点过九分，老木念过经后，就开始炸火炮，启动墙板，动工了。

村里也不是龙坝一家修房，这几年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都有粮食和钱，都在修房，但龙坝家跟其他的不同，他有思想，人缘好，更重要的是他家里遭了难，帮助的人就多，凑热闹的人就多。

龙坝感动呐！特别是刘来宝请人带了钱来，他眼泪都流了下来。那钱，帮了他的大忙。

房修好了，比上一次的还气派。整个冬天，红泥村的村民都集中在他家的火塘边神侃，在他家的土掌房顶上喝酒，吸水烟筒，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