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只身求学

龙田到的是昆明。他下了决心要做事，就一定要做好，他知道，如果自己就在峨岭县城里读书，或者在玉溪城里读，那一定会有很多家乡的同学或者校友，他们一定会知道他的情况，会给爷爷和阿妈说，那他的一切计划就全破灭。他的初中只有一年时间了，他一定会在一年时间里，好好读书，把学习整好，争取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他不想读高中，高中太漫长，他想读中专，三年后，毕业了，就可以领工资。那个时候，再给家里说也不迟。那个时候，爷爷就奈何不了他。

龙田带着他假期里拾松菌上街卖了挣下的两百多块钱，在昆明找到了一家学校。那学校在城边上，安静，有住宿，据说每年都有大量的农村学生在那里考入中专学校。这些龙田之前曾进行过十分详细的了解。可到了学校里面才知道，那学校原本已经报满完名，早在一星期前就正式上课了。他去的时候，学校老师根本就不理他。办公室里的接待他的老师听完他的请求，只说完全不可能就让他出去。他想了想，抱着侥幸的心理直奔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年轻人，上个学期才通过竞聘做校长的，原也是个农村人，看样子就十分干练，风风火火。见龙田那样子，又看了龙田带来的作业本和一些在学校里的获奖证书，再听龙田说了自己的遭遇，一下就动了恻隐之心。校长说，你跟得走吗？龙田说，我来的目的不是跟，是想学好。如果中期考只在前二十名，你让我立即就走好吗？校长说，不是前二十名，是前十名，如果你做不到，我请你回家。龙田点点头，这样，他就留了下来。

龙田买了最便宜的被子，便在学校的宿舍里住了下来。从没有出过远门的他离开家，自然很不习惯，夜里常常哭醒。但当他醒来后，却又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打自己的耳巴。他暗自里说，龙田，你要争气，像这样下去，你怎么读得好书！过了几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来，慢慢适应了。

到了周末，他写了一封信给木叶，把自己的半身照放了十张在里面，请她给班主任说好，给他保留学籍，帮助他办理一切考试手续，他会在七月全省统一考试的时候回来，报考费请老师先垫一下，他回来就还。对于他和那个叫做沈妹的女孩子相亲的事，他一句也没有提，尽管他知道木叶对这件事恨之入骨。

他给木叶的信，没有落地址。

龙田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好好读书。

中期考的时候，龙田在全班的十六名，到了期末的时候，他的分数已经在全班的八名了。校长见到他，拍着他的肩说，乡下的孩子，有骨气，好好读，你会有作为的。

昆明的天气四季如春，这样的冬天，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的天气就不必穿太多的衣服。寒假里，他没有回家，而是在省城的建筑公司里找到一份苦活，和工人一道挑砂浆。每天他都在拼命干，用最大的努力来获取读书需要的钱。到了年关，工地上的人都回家过年团聚去了。龙田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家，他向老板申请，让他帮助看工地。老板看了看他，说，你怎么不回家呀？龙田说，春节期间给你们看工地，好像给的是三份的工钱，是吗？老板说，你人小，还鬼精的嘛。龙田说，我只是想要钱。老板说，看不出来，你人这样小，就钻在钱眼眼里去了。龙田说，你说对了，人为财死嘛。不过，我主要是挣学费，我家里穷。

老板点了点头说，你这人不错，有志向。不过，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大过年的，你还是说点吉利话好一点。

龙田说，多谢老板，恭喜发财。

老板说，这就对了，多学学喜鹊，我让你多干两天。

看工地就不那么苦了，闲下来的时候，他也在想，自己突然间在一夜里消失，不知道阿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阿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爷爷又会是什么样子。走在路上，他就会想，要是这一瞬间，阿妈从对面走过来，那该有多好呀！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天真的想法，茫茫人海，要与阿妈相遇，谈何容易！

好好读书吧，他对自己说。

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孤独地远离家乡，在那样一个异乡求学，其间的滋味自不必说。但走出了这一步，龙田是不会后悔的。这不，好事来啦！

开学后，有了一件幸事，就是校长开恩，四处协调，破例给他在这个学校建了一个学籍。毕业前的几次统测，他的成绩都在全年级的三十名以内。校长和班主任都动员他考高中，像他这样的成绩，再苦三年，考个本科是没有问题的。龙田苦笑了一下，谢谢了老师们的好意。在专业的选择上，龙田原来想读的是师范学校，那样，以后就回峨岭红泥村当一名老师，每天可以和阿爹阿妈和爷爷守在一起，给他们做事。有了那点不薄的工资，就可以不让他们再种地，不让他们再那样流汗流泪。可是到了报考志愿的时候，校长给他说，作为像他那样的农村人，还是要有选择，根据他的推测，在未来的十年里，煤炭这种能源会越来越值钱，这一行业将是一个非常吃香的事业。龙田说，我需要土地，我恨土地，我真的很想离开土地。校长笑了，说，要是土地给你开了一个口，你从中源源不断地往外掏金挖银，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想过没有？还有，那个学校我知道的，对学生的补助金比其他学校都要高些，你去比较合适。龙田对这个颇有人性的校长很尊重，他听了他的话。

几个月的苦战结束，接着是中考。考完后，龙田就在工地上干活。成绩下来，考分不错。他终于放下心来，想着三年后他就能就业，就能离开农村那一块薄土，高兴得不得了。开学前，他如愿接到了省煤炭学校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