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疼痛的龙头山》第13章 第一次坐火车
次日起床，父子俩领着犸基，直奔往火车站。一点弯路也没有走，原因是大洋芋在旅社里发现一张别人扔下的地图。早上起床时，他就把路线看得清清楚楚。每到一个路口，往东往西，往南往北，都由大洋芋说了算，居然没有错。
看看，多聪明的大洋芋！
普麦说，要是你爷爷来可就不行了，在这样大的地方他会寸步难行。他只懂老彝文，对汉字一点也不懂。
大洋芋说，两种文字我都会的。
普麦说，就是，我儿子可不得了，以后比我们都强。
他们上火车时，很容易就通过了，原因是普麦有坐火车的经验，同时，他们还在出旅店之前就将犸基用纸箱装了起来，纸箱打上封条。
他们搬运起来，小心翼翼，像是一箱带给亲友的礼品，谁看了都不会怀疑是一只狗。通过安检时，安检员也没有说啥，不知是他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没有说。
普麦买的是硬座。车厢里人多，气味很重，什么味儿都有，哪像龙头山清新干净。但大洋芋依然十分兴奋，他手捏着鼻子，脸上露着的是笑，眼里充满着好奇。
他可是第一次坐火车啊！
大洋芋是半票，没有位置。普麦坐下，将腿奓开，大洋芋坐在前边。装有犸基的纸箱就放在座位的前边。
普麦坐下后，很快就呼呼大睡，还轻一下重一下地扯鼾。也难怪，出门来操心够大的，一个孩子，一条狗，还要思前想后，真是不容易。
大洋芋不像爹，他难以入眠，眼前的一切让他很新奇。火车有节奏的轰隆声，密密麻麻、表情各异的人，窗前一闪即过的景色……
妈妈呢，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个超大的摇篮，在无边的黑暗里摇呀摇，摇得大洋芋的瞌睡也来了。迷迷糊糊中，他进入了梦乡。
突然，火车的另一头有歌声传来，声音苍老干涩，仿佛嗓子已经破烂，还带着哭腔调。大洋芋回头看去，一个盲人端着一只破碗，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边唱，一边慢慢移了过来。大洋芋不知如何是好，吓得往爹的怀里凑。
普麦醒来。大洋芋小声说，爹，给他一点钱吧！他比爷爷还老呢！
普麦让儿子闭眼。普麦凑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别多事，我们也是出来逃难的啊，只不过我们不好意思向别人要钱罢了。
你包里有钱！大洋芋说，我们彝人可不人能说谎话的。
普麦很不情愿地从包里掏出五元钱给大洋芋，正好老人走到了大洋芋的旁边。大洋芋把钱放在盲人的空碗里。
盲人刚走过，对面一个中年男人说，傻逼呀，没有看出啊，他是假盲人。
大洋芋慌了，说，爹，他真是假的啊？
普麦心不在焉地说，真是。
你知道实情，那怎么还给他啊，给我说清楚不就行了？大洋芋有点心疼那钱。他想，五块钱已经够他吃一顿饭了！
普麦说，我是要让你长点心眼，钱出去了，你就会随时惦记这事儿，以后就不会吃亏啦！
脚下的犸基叫了两声。大洋芋不再和爹讨论，低下头去将纸箱打开一个缝，把早上留着的半块硬馒头塞了进去。
大洋芋累了，瞌睡上头。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人拽醒。眼前到处是人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爹拉着他的手说，快，我们下火车！我们的犸基不在了！
犸基不在了，这家伙跑到哪去了？真是要命！
大洋芋被爹拖着，跌跌撞撞地扑下火车。
冷风一吹，大洋芋清醒过来。这里是个小站，昏黄的灯光下，远处一个人扛着装有犸基的纸箱在死命奔跑。
普麦举起手，作出用枪瞄准的姿势：我是警察，站住，不站住我就要开枪了！
那人站住，愣了一下，哈哈一笑：你这样子，也配有枪啊！哪是警察！别骗人了！说假话可是要受处分的！说罢又继续奔跑。普麦甩开儿子，闪电一样窜了过去。大洋芋也不示弱，紧紧跟了过去。大洋芋人小，腿儿是短了些，但他撵惯山羊的腿，速度并不慢。
普麦和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好像累坏了，跑不起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普麦又喝道：站住，再不站住我要用刀砍了！那人浑身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扔下手里的纸箱，继续往前奔。
普麦让大洋芋照顾好犸基，又往前追去。不一会儿，那人彻底不行了，回过头来，蹲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我不行了……你……你再追我要……要死了……
普麦停一下，和那人距五步之遥，哈哈大笑，说，你也太差了，想跟我玩呀？再练几年吧！
那人的头都佝到裤裆里了。他依然喘着气，说：别逼我了，我投降了还不行吗！
投降？普麦呵呵大笑。
那人说，东西，我不都，还，还给你了吗？你还，还要啥？
啥东西！那是我的狗，犸基，你要是弄死了，我对你不客气！普麦说，
那人说，都还，还你了。早知道，是狗，我才不要呢……你放我，我走吧！
行！行！普麦停下脚步，说你走吧！不过别不守规矩，要走正道，做好事！
那人一溜烟不见了。
普麦回头找到儿子。大洋芋说，爹，你不将那坏蛋拿下？
普麦说，哪能呢！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不准那家伙怀里揣着刀的呢！
拿刀你就怕了啊？爹！
爹可不是怕他！这样的人，垃圾一样啊！很丑，很脏，让人恶心……垃圾嘛，你想想，弄得我们一身脏，多难过！别碰他最好……他吃了亏，会向善的。
大洋芋点点头，他对爹的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妈妈以前喜欢你！
爹说，你妈妈以前喜欢我，她现在也应该喜欢的我……
打开纸箱，犸基跳了出来，大洋芋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紧紧抱着它，舍不得放开。
犸基哼了两声，好像在说，要不是你们将我死死地封在里面，我一个对付那家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