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大小凉山彝族现代诗歌长篇评论
作者
阿索拉毅
2015-02-21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缘 起
公元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地球依然在恒久地转动。地球没有因为人类的愚蠢而灭亡。相反,人类的科学技术获得空前极度的发达,人类的道德文明超过任何一个时期的文明素养,所谓总统、首相、政治、战争、知识分子、饥饿、民主、人权、欧盟、非盟、国家……这些七千前的流行词语只能在沉封的宇宙地球社会档案馆里去寻找……
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人渣?不。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疯子?不。我是这个时代可有可无的一分子?不。我是这个时代的一颗毒瘤?不……那我是谁?这个问题总是缠绕着我,令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日渐消瘦。
有一天,我到达一块叫黑竹沟的魔幻之地,天空中挂有一副灵镜,镜里面每天都会出现很多奇怪的建筑和着装非常奇异的人。我非常着迷于这个神奇的灵镜。像一位认真的科学家,或者是古代的练金术士,数十年如一日,我每天都对着灵镜而发呆。有一天,我惊奇的发现灵镜里面其中一个人很像我。我发现这一点时,我的心跳马上加速,血压升高,我几乎晕倒,或者说身体处于瘫痪状态才叙述的比较准确吧。这到底是谁搞的鬼呢?!
直到有一天,我向信息终端主宰者发者一封申请,查询我的个人身世……
那里有无数雄伟的山峰组成,而所有的山峰顶端都有一根很细的隐线,那时的人类无法知道这些山峰顶端上的隐线,他们只会在万里无云的晴天里看见离地球几百里的天空忽隐忽现一座用棘竹围成的巨大建筑,一辈子才能有那么三/四分钟的时间给人以神奇的一幕,因为连这些棘竹都是隐形的,所以一辈子能一睹这样的景观是人类至大的享受。棘竹是那些隐线从地底吸收营养使其长盛不衰。而地底的人们每天都给山神献祭一次,为何要献祭一次,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族人每晚睡时,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他们都会获得生活必备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好像是从这些山峰的血管里流进他们的梦里,于是每日他们会拜祭山神一次,这成为族人每日的生活,没有人会怀疑山神的权威。
通过隐形的线条,目光从山峰转到棘竹围成的隐形巨型蛮城,这是人类最初的建筑留在地球上的辉煌证据,这里生活着九千个身着不同装束的族人,有九千种动物,有九千种植物,有九千个湖泊,有九千亩庄稼……这里几乎是地球的微观图景。但是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瘟疫,没有烦恼,和谐的一切犹如梦中的天堂。当我的目光转到一个清澈见底游着很多鱼的湖岸上。我看见那里有一群人,手中握有竹笔,一种最原始的书写工具,他们面前放着一张张晒干的羊皮,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长满很多棘竹,一切显得悠闲自得。渐渐的,我的心跳加速。因为我发现其中一个人很像我,瘦骨高挑,修着一头长发,似快倒的棘竹,终于画面越来越清晰,我已肯定这是我了。因为我发现很多我认识的朋友都在这里,他们都是我的诗歌之友,我是亲手接过他们的诗歌大旗在地球上开创蛮国诗歌事业的,所以我又怎么能忘掉他们呢?!朋友们啊,你们想想,没有他们,我——阿索拉毅这个名字会在蛮国的经书里被人无数次提起吗?会在七千年后的宇宙中依然存在着我灵魂的躯体吗?啊!不,不,我已记起了我的所有,我应该谈谈我的过去,谈谈七千年前的地球上一群生活在蛮国大凉山的诗人。是的,我应该上路了,让自己的记忆随着灵镜的奇幻之力进入大凉山,进入那个我日思夜想的蛮国精神世界,看看这群人类的先知都在思考着什么?!愿我的灵魂能追随!吉尔!
启明星——吉狄马加
首先谈谈吉狄马加,这个现代彝人之子,他说他天生有一种使命感,可是从来也没有为这一点而感到过不幸。我想他一定有一种想亲吻所有族人悲哀欢喜的冲动,我知道他是这片土地上用彝文写下的历史;是正义和邪恶和抗争;是爱情和梦幻的儿孙;是一次没有完的婚礼;是在这个世界上首先吹响号角“我—是—彝—人”的的现代彝人。我知道彝人啊经过黑暗的涤荡后太需要一种叫做自尊和自信的精神关怀,是吉狄马加让我们重新在这个迷惑错乱的时代找到了我们自己。他的很多诗更多出现的是对一个民族最亲切的终极关怀,从《最后的召唤》里那个额头上写满了历险的日记的男子汉里我们看见了我们的过去,一切都为了荣誉而战,这是一个伟大强悍的民族为了信念在农耕狩猎时代最后的身影,我知道一切都在时光中渐渐熄灭,但是曾经的辉煌我们不该忘记。像《母亲的手》,我们看到我们的母亲,她们劳苦一生,就是死了也还要到神灵的世界去纺线,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我知道我们彝人因为有这样死了也还要去纺线的母亲,所以我们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三千年,在中国大西南依然健康的活着,是啊,她就像纯洁的月牙照耀着我们前进,她就像沉默的礁石在我们身旁徘徊。而在《迁徙的部落里》里虽然我们看到“总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无畏的关闭/”、“尽管有一个勇敢的酋长/在黎明时死去/”、“尽管有一对不幸的情人/吊死在这棵树上/”......但是“(我看见一个孩子站在山岗上/双手拿着被剪断的脐带/充满了忧伤)”我知道这是一个民族的集体忧伤,不过“还有一群怀孕的女人/在为一个人的诞生而歌唱/”,吉狄马加的诗总是给我们留着很多幻想的机关,他作为彝族诗歌的现代开创者,他是第一个,但是他不是最后一个,虽然在蛮国彝族诗坛上他是最催灿夺目的光环,很多后来的诗写者多少受到他的一定影响,多少从他那里接取现代诗歌的火种,但是火种在播散四方之后,其光亮和温度都会随各地的地理气候而改变,这样更好,唯有如此才会多姿多彩,如果重新看生活在蛮国的现代诗人们,他们都已经很和吉狄马加早期的诗歌不能相提并论了,不过他就像是一颗启明星,作为蛮国诗歌俱乐部的开创者目前谁也不能够动摇他。因此,我建议把他的名字刻在蛮国诗歌神柱上的第一位,恐怕没有人会去反对。
玄想家——倮伍拉且
当我沿着上升的河流探索生命极处,在梦的河岸捉摸自然法则以及人类最高精神境界,我在升天的灵梯里遇着倮伍拉且,一个值得我应该尊敬的长者,注定要淌过我生命历险中的白盐。我为何遇上他,今生也许我无法明白,但是一个深知老子之道、庄子神思玄想和屈原敢于叩问天地之究的人来说,遇上倮伍拉且在觅觅中也许早已在命运的掌控之下,只不过我满足了命运之神的愿望罢了。于是我选择走进了倮伍拉且《无门之门》,“一切都未曾改变/一切也不可改变/你也能够/进出那些门/开锁的钥匙/就握在你手掌/”,犹如在十六世纪的北美大陆骑上一匹骏马,腰里挂一支左轮手枪开始历险的路程,我也愿意握着这把开锁的钥匙,去解读一个民族千年存在的所有秘密,去解开那些曾经苦难的时光和荣誉,当然我更相信这是一把开启彝民族未来之门的钥匙。在《过河羊》里,也许能捕捉到其中极致的奥妙,如“河的那边/有茂密的牧草/过河羊/过了河的羊/别走的太远//河的那边又有一条河/过了河又有茂密的牧草/就得过九百九十条河//河的那边/有茂密的牧草/过河羊/过了河的羊/已经走得太远”,在时间的漩涡和历史的推动下,一切都不由自主,一切都显得无赖和无力,我们并不想走的太远,但是战争的危险,洪魔的逼迫,开旱的临降,瘟疫的漫延......从游牧文化进入半农半牧的文化状态,从不停的迁徒中倮伍拉且痛苦地感到人类只不过就是一只渺小的羊,一只不断过河的羊,放开去观照我们当下现实,我感到一股恐怖的凉意从脚心冲到头顶,不用再去谈其人更多的诗了,我已感到倮伍拉且的厉害之处,还是先逃离再说,不然这只盘旋在大凉山的老鹰会阻挡我看不见天堂的颜色,谁知他已“遥动山岗”,灵梯不灵,我从千万米的高空中掉了下来,在极速下坠的时候我努力睁开双眼看见一些白晃晃的东西。心中闪过一丝念头感到不妙,瞬时我已掉进冰窟。
雪鹰之王——阿苏越尔
等我醒来之时,我身上有几件厚厚的被盖,我身边座着一个中年人,目光如梭,身体稍微发胖,但掩盖不了他的英俊潇洒,如果此人站在大凉山最高之峰,不知会有多少女人甘愿为他献出青春的冲动。看着我醒来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阿苏越尔。我身上流着滚滚的热汗,但是因了遇上他,激动的我展开双手想要拥抱他,全然不顾掉进冰窟时感觉到的那种刺骨的寒冷和死亡的恐惧,还有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如果有人想问我我为何如此激动,那么我必须先谈谈彝人的信仰,彝族认为生命源于雪,万物的始母是雪,人类只不过是雪母产下的婴儿罢了,更何况阿苏越尔曾被螺髻山下黑侠发星称之为“雪鹰之王”,那么人们可以想象一只小鹰见到鹰王时那种激动的发错的表情了,更何况我一直耿耿于怀于他在《雪的自述》里的那句诗词“狂热的创伤难以消除”,我猜想这只雪鹰之王当初冲杀进八百里苍茫的大凉山占山为王时一定经历了很多的伤痛,因为外面世界的精彩和陌生会不断地挫伤英雄的万丈豪情,于是《盼雪》里他指出:“这一年尚未冬季/整个时间我都在预谋下雪/”,谁都知道猪怕壮,人怕名,更何况蛮国峰林里隐藏有多少草莽英雄,还是首先卧薪尝胆,像当年越王勾践十年磨一剑,方能成为人上人,天外天,但是“仅仅因为一个缘份/我满天的想象才被雪葬/我梦见过的千万朵雪花/才被你美好的姿容珍藏”(《无怨的雪》),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遥不可及,对占山为王的理想,想成为英雄的幻想都被雪花美丽地化为泡影安葬了,那么成为王已经成为了虚幻的乌托邦,那么跨越一大步过一种王的生活应该成为可能吧,“要是天天下雪/这年头,我想/在同胞们中间生活/饮酒作乐,四处放歌/射下高空中的大雁/算了不在下山”(《下雪的日子》),在这里阿苏越尔已经道出了他所有的秘密,想摆脱现实的苦难,作一个四处漂泊的游侠,或者像唐朝的隐士过隐居的生活。而我却在这里找到阿苏越尔为何对雪如此钟情的答案。在我们彝人的信仰世界里雪是母性的,而母亲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有求必应,并且不求回报,那么阿苏越尔这个雪鹰之子在英雄遍地的蛮国峰林里成就一番旷世奇业也只能求救予雪母的赐给了,请看“大雪来到,富裕来到/雪啊,我们隔手相望/彼此祝福并默默含情/我同样期盼已久”(《听人说古火木地又下了场大雪》),这里几乎道出雪和阿苏越尔微妙情人般的关系了,如果有人还对我的这个分析反对或不赞成,那么在《无雪的冬天》里,看看雪鹰之子的反映是怎样的也就明白了,如“这日子还怎么计算”、“我怀抱一片无望的祈求”、“已不能不言语”,在诗的结尾他用一个括号特别提醒“快告诉我,一片灵魂的消息”。我想这些已经足够道出雪鹰之子所有的秘密,蒙蒙胧胧中也稍许明白了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为何还有一层厚厚的被盖温暖着我。那么请让思索回到现实。他只是机械地伸出双手和我做一个似抱非抱的动作,看来我的激动是多余的,我知道我这是一个犯规的动作,在这样的场合非常扫兴。后来经越尔道明我才知这里是蛮国的雪部落,他任这里的部落酋长,南北两端有一对亲兄弟分别把守雪部的两道防门,他们分别叫阿黑约夫和马惹拉哈,他还说:“这两个兄弟是我的难兄难弟,当年我们在蛮国占山为王时,他俩都是我忠实的两员大将,想必你已经有了解他俩的愿望了”。说着他从黑柜里找出几卷诗经给我。这非常对我的胃口。我好像又进入另一个雪国世界。
雪狼——马惹拉哈
彝经曾记载:天上降下三场红雪, 然后世上才有人类。我对这三场红雪的认识几乎是浅溥的,从来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研究,因此我的灵魂是不安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在马惹拉哈的诗歌中加深对这场红雪的认识,“那是在很早以前/一场红红的灵雪/悄然来到这片群山/从此思想 灵魂和我们的生命/就在这场红雪里诞生/我们是雪的后代/”(《第一场红雪》),对最初的那场红雪,我们无法看见,但是先祖们在猜测和想象的基础上建立的朴素的唯物史观和对雪的那种感恩之情在马惹拉哈的这首诗里已经跃然入目,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彝族所有的思想观念都是建立在这种对雪的认识基础之上,《第一场红雪》里马惹拉哈又写出了“第一场红雪已经离我们很远/可是雪 我们亲爱的雪/无处不在/”。不错,我承认这种对雪母的情结流淌在每个彝人的血河里,只不过马惹拉哈这只蛮国的雪狼用犀利的目光发现这个深藏的雪花而已,指出每个彝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我们是雪的后代”(《第一场红雪》),在这口号式的宣言中,解读或者进入马惹拉哈的灵魂世界也许就不会走很多冤枉的路了,因为我用过多的理由相信,亲亲的雪母会庇护这只大凉山的雪狼,而且在马惹拉哈的世界里,这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雪母具有丰富的人情味,“雪是一种语言/ 是石姆额哈祖辈的祝语/”(《雪》)、“雪在树上成为我们的花朵......我们聆听来自雪花之上/祖辈舞蹈的声音/那是一种迎接我们狂欢的舞蹈/那是一种对我们幸福生活的歌唱/”(《先辈在雪花之上舞蹈》)、“千年之鸟/在雪上已有千年/一支翅膀伸进经文/另一支挥动心弦/从雪山飞来/围绕着亲人的村落歌唱/”(《雪鸟》)等等,道出这只雪狼对雪母的依恋是如此之重,更何况他本身就是雪的化身,是雪的另一种存在,如:“房子是雪盖的/骨头是雪做的/血液是雪融化的”(《第一场红雪》),但是浪漫主义的情怀碰上坎坷的命运和尘世的纷挠时,我们就读到了这样的诗句“而你被猎人的歌声所动/三片口弦贴在别人唇上/”、“只求一种幸福”(《雪原之女》),梦想的破碎给诗人的内心带来激烈的碰撞,没有幸福所以祈求幸福,但上帝是不会降下幸福的,于是这只绝望的孤独的雪狼道出“那些羊群已死在春天的尽头/在这片草丛上行走/再也听不到生命的声音//......日什波克一声狼嗥/谁也听不懂/这种言语/”(《独狼》),空前的绝望、恐惧和孤独促使这只蛮国的雪狼去寻找一个新的天地新的友情,于是他就碰上阿黑约夫,这个从八千里蛮国大凉山杀出来的另一个蛮国真正的雪魂。
雪魂——阿黑约夫
就是这样,当我庸懒的目光对一切失去本真的兴趣,对寒冷的冬天只是习惯于加贴衣裳,对在这个地球上下了无数个世纪的雪熟视无睹之时,就是他——阿黑约夫,让我对雪有了一种灵魂的向望和崭新的认识。因为我第一次从他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背后看见一颗处子之心对雪的真诚是如此的纯净,以至于在不设防的条件下顺利地进入其真实的内心雪世界中去,“将头帕系在雪上/人们纷纷塑各人的模样/上与天下与地/左与沟右与壑/雪人们轻盈地舞蹈起来/姿态生机活泼/经风一洗/鼻孔里彝风飘浮着浓浓的气息/与爱人的滋味一般/令人新鲜又畅快/只是阳光愈强烈/她的融化就越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以至使第二个男人/只看到幸福溶解的痕迹”(《雪类第一子》),在这里他集中用舞蹈、活泼、飘浮、新鲜、畅快、幸福等几个形象的词语给我们描绘出第一代雪人诞生时的欢快景象,犹如在童话故事里梦游一般,在一片片满天飞舞的《香雪》之中感受雪的灵性与性情,在经久不衰的《传说》里还原雪最初突变时的欢喜......但是在蛮国的雪部落里进行一番撕杀与拼搏之后,阿黑约夫开始从雪的童话世界里渐渐分离出来,进入黑暗的岁月,进入被人类遗忘的边缘地带,开始了另一种探索,于是我们就看见一个新生的阿黑约夫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让我们先从《名字》这首诗谈起吧!如“除了望望镀金的黄昏/飘来故乡的落霞外/我的背脊愈来愈冷/”,在这里我特别对“镀金”两个字很敏感,因为“镀金的黄昏”可以写成镀金的人类、名誉、友情、理念、哲学等等,我们看见很多的光环几乎是在经过无数人的捧场与镀金之下,最后任何人都在涅磐之时所能悟到的只是一场空而已,因为谁都无法战胜时间,虽然每个写作者都想着永恒。《名字》的最后阿黑约夫说:“请给我一个/有您有故乡的名字/然后按着习惯/为我祈祷/妈妈”,这才是真实的阿黑约夫,除去一切强加在身上的杂草与虚假,“任江南的眉头花开花落”(《边地日絮》),在蛮国的边缘地带继续自己最真实的生活,无关乎天地,无关系别人,保持最纯洁的童心,轻轻地维护人类最后的道德底线和心灵安逸。
功夫之王 ——吉狄兆林
我准备以最真实的活法在蛮国的雪部落里结束掉余生时,毕阿诗拉则托梦于我继续前进,我走啊走,走了十天半月也依然走不出雪的世界,我怀疑自己的举动是否受到天神的戏弄,正愁眉苦展之时,我已来到海拔达到三千八百米的大黑山,这里离天庭很近,是理想中的高度,自从从雪部落里出来我的心绪就很复杂,但是在神奇的大黑山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立天柱上刻着“冬天即将过去”闪闪发黑的六个字,我非常惊奇,大黑山好像懂的人的心性,于是加快脚步上路,太阳落山以后闻着诗歌的气闻来到火草尔村吉狄兆林的世界里,好像老朋友相见他以族长的身份吩咐那些他的孙子们提来十斤散装酒,在熊熊燃烧的火塘旁我们一边喝着酒一边摆谈,他说“去年以前我经常喝酒/我迷恋那种一个人昏昏沉沉地走路的/感觉,也喜欢偶尔地停下来想念/一会儿阿妈以及和阿妈一样的/某些事物”(《我已经多么稳重》),并且还说“去年以来我一直坚持喝白开水/养成这种新习惯我没花多大代价/阿妈以及和阿妈一样的事物/我一样没忘记”(《我已经多么稳重》),只不过今晚碰到老朋友才破列喝酒,“在这个喜欢提速的时代/我做什么都比较慢/总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但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悲哀/我愿意这样/我只是一个诗人/我呆在这里/我只在乎/我是否和苦荞一样”(《和苦荞一样》),这可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吉狄兆林,在人们的种种传闻中我只知道他曾和一只跪乳的羊羔比美,并且有一个羊皮口袋,是去过新疆的人,但是今夜一见,对往日的种种幻想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更何况借着酒意他说在他未曾出世的一千零一年前就已经知道我会来到到大黑山,所以他的前世才会在那个立天柱上写上那六个字等待着今世的我到来,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议,我的惊奇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那么凭这十斤散装烈酒我请求人们随我一起进入吉狄兆林的诗歌世界吧!我相信你们也会得到惊奇的答案。“我要/喊出一个太阳/骑着红马来/给我勇气和力量/喊出一个太阳/骑着黑马来/暖和仇人的身体/让他们活动开四肢/老虎一样咆哮用声音/就能把我的血/从耳朵上放出来并做证:/血是热的//我的血是热的我当然/还要喊。我还要/喊着一个太阳骑着白马来/专门照那个日夜兼程向我/奔来的两千零又两年了还在/路上的心口和我的心口一样疼/痛的黑女人/”(《喊太阳》),在我们彝族的神话系统里我只知英雄支格阿龙射掉过天上的六个太阳,后来第七个太阳躲着不敢出来,支格阿龙也无能为力,最后请来一个神公鸡才把太阳喊回来。而吉狄兆林作为大黑山火草尔村的一族之长,其手中拥有无比的权力和力量,可以这样说支格阿尔在他的面前也会稍欠逊色,他能够把太阳呼来喊去,支格阿龙算什么呢,他只有借助神弓神箭的威力才能射掉太阳,这样明显对比我们就知道吉狄兆林在蛮国扮演的角色是多么之重,我敢这样说在蛮国吉狄兆林的诗具有独一无二的品质,前不见故人,后不见来者呀!为何这样说?他以差不多二十年的功力才写出一本诗集总共有六十首,诗江湖中传闻的所谓蛮国诗功夫之王指的就是他——吉狄兆林,所以以十年之功写出一百首以《傍晚》为诗题的宁夏王国另一诗歌隐士张联有一天捧读吉狄兆林的诗集时,就想问吉狄兆林的第一个问题是:“我看你的诗集《梦中的女儿》那一刻,我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我自己般的亲切,能写出这样优秀的诗歌,我不知像你一个有公职的人,又是如何保持着土地,大自然乡村、乡情这般贴切的距离呢?”,在国际文坛上这已传为一段佳话,此乃插叙。吉狄兆林还有其它什么功夫呢?以《靠近公路的地方》这首诗对他进行一番可能的解读吧,“自从住在这个靠近公路的地方/我总是就这样坐在家门口”在平白的叙述这之下显示出了吉狄兆林的含蓄本色,不明就理的人也许会问他你总是坐在家门口干什么?但是诗人自有诗人的原因,犹如我现在写上这些文字时人们不该提问写这些来干什么一样,紧接着第二段他说“我的女人一般要在我的左边坐/因为据说左边离心脏要近些/留下右边我儿子有时坐一坐/样子像个未成年的兄弟/看着自己的烟火一会明一会儿暗/我就说,这世界真他妈好玩/”吉狄兆林对一切毫不一屑,有一股土匪的洒脱与潇洒,但从这里也看到夫妻情感的和睦,父子之间的兄弟之情,应该说这是一个理想中的家庭,第三段写着“因为是靠近公路的地方/经常有汽车/也有赶路的人经过/汽车的尖叫声/让我相信它的一生根本用不着幽默/所以我看都不看/只有我儿子对它始终不厌倦/”和谐的世界开始分裂,只因前段他已说‘这世界真他妈好玩’,所以对同一事物有了不同的解读,就如一幅山水画中有人对画中的山有兴趣,有人对画中的水喜欢一样,他和儿子之间的距离隔阂就产生了,儿子对车有兴致,他对人有兴趣,那么我也只好说这对父子真他妈好玩,接着最后一段又说“我甚至想过还/要拍着胸口说上几句话/仔细一想好多年就/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我只好又说,这世界这他妈好玩/”这是一种人生的态度,是一种智性的语言,“这世界这他妈好玩”,这就是吉狄兆林独步诗林时的独门暗器,看看蛮国之外的所谓垃圾派、下半身诗歌的头头们如果看到吉狄兆林的诗歌他们也许都会去做缩头乌龟了,呵呵,此乃蛮国之真正功夫也,当然如果说吉狄兆林只有这么几下子看家本领,那他也不可能在诗江湖混出个名堂来,他的黑色幽默也是出了名的,在《意料中死去的亲人某某》、《等待屠宰的羊》、《羊皮口袋》、《去过新疆的人》等诗中他化腐朽为神奇,在轻松欢快的阅读之后,犹如块石扔进海水般那种智性洒脱的余波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漫过,是人无法遗忘。在这样轻松慢慢的回味之中,十斤散装酒已喝完,身体困倦,公鸡鸣叫时天已拂晓,我的使命还未完,告别吉狄兆林我又上路了。
神巫——阿库乌雾
也许是神渝,或者说神早已安排 ,爬过了九十九座山,跨过了九十九条河,孤独的使者感到寂寞,感到越来越离蛮国的中心有十万八千里,永远也达不到心目中的圣地了,面对黄昏的落日一股沧桑荒凉之感袭上心头,对自己诗歌朝圣的举动有种深深的怀疑,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迷惑而动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哦——拉!”,这声音犹如天籁般的磁性穿透千年万年时光的阻隔飘来,仔细一听我心中窃喜,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巫阿库乌雾之音吧,一切的疲倦之意扫之而去,循着声音沿着一条土路开始了我的朝圣“土路上下/星落星起/人兽共处的洞穴/子嗣如烟/夜深/土路如玉的胴体婉约/舐犊之声静谧”(《土路》),这是一条壮观的上达天庭的土路,也是一条从远古走上现代的探索之路,只因我们曾和人兽共居,只因从一条条土路中开僻出了一条高速公路踏月之路科学之路……“土路/开始无终无极”(《土路》),在这无终无极令人迷惑不解的元体之上却站着一个神,“巫师在语言的石级上/轻捷而沉重地爬行/身边带着所有祖传的法器/以及厝火积薪的学徒/双目微闭造就一面土墙的罅漏/生与死的毡叶从此处切开/流出鬼怪与神灵的混血/全被眼前瘫软的禽兽吸食”(《巫唱》),无终无极的用语言构筑的土路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个神巫,“双目微闭造就一面土墙的罅漏”制造生死制造鬼怪与神灵把禽兽喂养,在令人惊讶与冷悸之下制造着阿库乌雾式的诗歌恐怖或者诗歌神话,这就像是在黑雾的浓罩下进入一个童话世界后跌入毒蛇之窟,在蛮国高傲的头颅上安装上一个不定时炸弹,等待着敢于探险的人去揭开引爆这古老的神话,但原始的传统力量富含着更大的能量,想突破传统的自然法则是乌雾骨质里久藏的阴谋,“最后一次突围/开始于午夜”(《突围》),不晓说他曾经头破血流地突围,但以前所有的突围被证明为是无效的,“突围 抵达于/岩石底部紧后的/洞穴”(《突围》),经过头破血流的努力抵达岩石的底部世界的中心,也就是说终于摘取了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葡萄之后,乌雾经历了一番苦难之后终于得到正果,“神示终止/所有的旗幡/毁于最后的突围/这是绝妙的方式/用木叶的 刃/割断大山的经脉/让从前忧伤的歌谣/从头唱起”(《突围》),原来以前流泪流血得来的所有胜利的旗帜都是虚幻的梦而已,岩石的底部没有珍珠,世界的中心没有火焰,那么像老实巴交的农民重新回归自己千年耕作的土地吧!站在世界的顶端放开心灵的翅膀重新去探索真理是乌雾给予我的另一个启示,我这样说人们也许会不明白,但是当我以蛮国另一诗界元老吉狄马加的诗和阿库乌雾的诗进行比较的话人们一定会一目了然,因为吉狄马加的诗首先是民族的然后才是世界的,而阿库乌雾的诗经过“突围”之后,他几乎具备了一种站在现代化的高山之颠对自己的本民族文化进行批判性的接受,也就是说他的诗首先具有人类的共性然后才是夷民族自己的,这就是他和吉狄马加的诗的根本区别,认识这点后再进入阿库乌雾的精神世界也就轻松的多了,那么我们不得不拷问阿库乌雾,从今后你要在蛮国进行一番怎样的精神革命,“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神话重新上台演出”(《狩猎》),这就是经过千呼万唤悟透事物本质后在蛮国巨大的舞台上开始的另一轮神话重构,这样的神话重构并不是把陈旧的道具重新搬上荧幕就鸟事,也不是吃了一个洋芋就从肠胃里排出珍珠式的重构,而是运用本民族的精粹文化在现代化的工厂里经过千道万序的精心加工后的重构,绝对对的上现代人挑剔的胃口,“母语的灵柩通过城市下水道,进入网络中心。我的梦天彩旗飘飘......据悉,电脑终极康复软件在异地开发成功!”(《母语》),这是掌控真理的武器后出现的彩旗,是首次走向成功的秘密暴动,“母语的汪洋上,千万只纸制的航船已经起锚!”(《岛屿》),虽然不是用现代化制造出的核动力船,但是乌雾用魔幻般的法术将千万只纸制的航船将整个汪洋覆盖,这是多么壮观多么伟大的创举,可以在《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里记上精彩的一笔了,但这只是性交前的前奏,高潮还没有来到,“来自城市血库站消息:这座城市严重贫血!来自血液研究机构报道:血污染应在混血前结束!”(《血统》),来自蛮国异种人的毒血已经侵袭整个星球,人们在恐惧中生活,世界已没有一片净土,而创造这一切的就是现代化的悲剧,罪魁祸首是阿库乌雾在蛮国的黑水河沿头秘密地种上一颗现代化毒树的缘故,而人们还不得而知,这对于阿库乌雾的灵魂以及蛮国的人们都是一种空前的煎熬;是一种身心俱裂的极刑;但因为这是秘密地在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深深地扎进了我们的骨头,所以阿库乌雾在一片黑雾之中看见:“你们早已将极刑变成性伴侣永结同心,寻欢作乐,开花结果;你们早已将极刑变成食物喂养了你们的历史;你们早已将极刑变成良药延伸了你们的生命;极刑,不过是那些深深拧进你们灵肉间的众多的螺丝钉当中的某一颗而已!”(《极刑》),把极刑当作朋友、饭菜、良药这是神巫阿库乌雾治疗本民族面对现代病的一种方式,但令我震惊的是这么一幅画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现代人其身体全部用螺丝钉所构成。我不得不问这样的现代化人类到底要不要?阿库乌雾是不想要的,但面对这无奈的现状,阿库乌雾用他多年穿越山甲的本能在现代化的铁梦里共荣共存,“那年冬季开始,我已不再入睡。一位老妪顶一头黄伞而来,冬至的第一夜。我美梦成真:大陆架与大陆架之间一颗扣结朽落海底,电视新闻在卷帙与卷帙连接处插上一把利刃。生命前定的极限失效!集体越轨令大师始料不及!……你们以枯枝占卜,探视山林新叶的吉凶;同时,以母乳喂养城市高楼,缓解与蓝天最初的敌意。你们穿越山甲的本领寄生城市多年。大限未到大限未到!”(《大限》),我想这就是阿库乌雾多年来倡导的所谓“审美重构”了,但是当画家画出一幅画之后就要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命名,阿库乌雾对他“审美重构”后的世界又将怎样命名呢?“你的祖先/曾经是/迷途的羔羊/四面八方的确认/成为他们最初的功业/生你的女人/终将选择/自己的方位/你的命名/不能不用前人的弓箭/朝着属于你个人的方位/有的放矢”(《命名》),新的世界在阿库乌雾不断的命名中诞生,此类佳作在他的诗作里随处可见,如《毕摩》、《岩羊》、乌鸦》、《雏鹰》、《天马》、《日神》等等在此我不再一一例举,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会卖你阿库乌雾的帐呢?“你们必须有似懂非懂的语种将自身残云般的兽语连接”(《群兽》),这是在蛮国这片土壤上他对人们的诚实告诫,当然在这里还含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你们可以拒绝或者逃避他所命名的世界,如果有那个人选择了这愚蠢的逃避方式,那么你们就会看到“乌雾终归成为寄生虫,附着在城市的额头随季令的指使,自在地做窝产卵!……挂在另一世纪的面颊上,成为可有可无的暗疾!”(《逃避》),谁能够抵挡着寄生虫的进攻,更何况这是一只对现代化学药品有免疫能力的寄生虫;更何况这不是一只普通寄生虫而是千万只“性变”的寄生虫。所有的逃避所有的拒绝被断然宣布为无效。那么我们就只能像羊羔一样接近阿库乌雾这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的野兽,然后想法设法运用自己穿越山甲的本能和他共生共存。这就是神示的策略。
大裂谷夺魂剑——沙马
沿着冬天的河流,沿着猛虎出走的脚印,走出阿库乌雾为我设置的重重迷雾,走出巫界,我来到南高原。南高原是火与神话的幻想;南高原苍茫只是一瞬间;南高原大裂谷以西众神之车停泊在大风的边缘;南高原的苍天之下歌谣在高高地飘起;南高原的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是野玖瑰;南高原的某个夜晚兄长冷笑着把刀插进弟弟的胸膛;南高原的荒屋里有个曾经象一朵野玲兰花一样的女人;南高原诺依河边洗衣的女子有一脸灿烂的笑;南高原沉重的山岗有一群彝人把许许多多美丽又忧伤的故事唱了一遍又一遍;南高原的高山之上,手持长剑的理想主义者孤独地漂泊在这个世界上,而这个人就是从蛮国的铜墙铁壁里冲杀出来的一员猛将——沙马,在诗歌江湖上被尊称为“大裂谷夺魂剑”。既然剑已出鞘,人已上路,那么就用高度灵敏的嗅觉和捕风捉影的本领,钻进沙马用诗词精心构筑的南高原彝人世界,这就是我进入苍莽空旷的南高原的唯一使命。而我知道沙马作为一位记者一位天天流浪在外的彝人,用文字来塑造人生的斗士,更多的时候与心灵相伴的是孤独、寂寞和回忆,但是作为寻梦的人,他相信“远离故土是命中注定”(《流浪的彝人》),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但是所有的梦都不过是虚幻缥妙的,因此他自言自语地说“除了口弦和酒/除了爱恋和回忆/你不可能找到更多的东西”(《流浪的彝人》)。但是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对一切虚无的刨根问底和对南高原的苦苦怀想,才造就了沙马诗歌的辉煌篇章。“是谁,把命运的琴弦拨断/沉默的羊群,缓缓向赭色的土地飘移/南高原,留存雄性与冷酷的面具/只有在那些流动的歌谣里,才能/找到遗失已久的渴望与柔情/山神石、盐、马鞍和土锅,以及/锈迹斑斑的狩猎工具,已经陈旧/如同新娘很久以前的嫁衣”(《南高原:火与神话的怀想》),时间在无穷无尽中幻动,事物在无以复加中灭亡和新生,过去就是现在的开始,现在又是未来的开端,千年来和彝人相依相伴的一切生活用具都已陈旧,唯有不变的是南高原还留存雄性与冷酷的面具,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是我不得不问我们这个民族是否已经显的太苍老,是否已被工业技术时代所淘汰和遗弃,这应该就是很多诗评家所说的沙马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吧?!但是沙马告诉族人“南高原,只停泊在忧伤的眼中/只能想象”(《南高原:火与神话的怀想》),并且用至理的名言说“至上的君主/善待万物又目空一切”“忘记残杀与迁徙,忘记黑雨”(《南高原:火与神话的怀想》),我想沙马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至上君主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试图握着斧头进行反抗几乎是徒劳的,那么他就告诉人们只能安身立命于现状,那怕是“相爱的情侣洒干泪水从此天各一方”、“母亲把心爱的孩子扔在路旁”、“人们纷纷离开亲人的火葬地”、“兄长冷笑着把刀插进弟弟的胸膛”(《颂辞.山地故事》),人们也只能“祈求背叛和阴影消散”(《颂辞.山地故事》),“以珍惜的目光回报岁月的恩惠”(《倾述:在南高原大裂谷以西》),对于死后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进入石姆额哈的彝民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自我醉迷术;对于被工业烟雾入侵的山地自然社会来说,这是一种平和的心态。在这个缺少时代关怀的年份,沙马就象一位牧师站在南高原苍茫大地之上给人类精神以富足的安慰,在《火之鸟》里沙马就虚构出一只火鸟来象征希望给人以无比的安慰,在暖暖的《火塘》里在燃烧的火苗里沙马看见“那些人,蜷缩着身子睡眠/在梦里追逐着爱情和羚羊/一个梦境幻化为另一个梦境”,在这种令人情迷意乱的意象刺激下,在彝人生命的终点《火葬地》上沙马诱导我们的心灵说:“也许,这片向阳的山坡/瞬间就可触摸神灵的翅羽/也许,仅仅为了飘飞/才甘愿选择这简洁的仪式/那些人,他们始终相信/死者的灵魂/像一片浮动的叶子//月亮下面 神灵低语/倾听歌呤与哭泣/火焰吐出死亡的词/与火相融,化为灰烬/有什么方式/比这种更接近诗意//曾经简单地活着/就这样简单地完结人生/最后的美丽/作为彝人,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羊群、歌谣、鲜花遍野/亲人呵,在这里安详地离别/这是多么温暖的所在呵/谢天谢地!”,曾经亲听到一位教授对某地贫困的彝民生活现状感到冷漠、震惊与不耻,而我知道我的族人我的兄弟姐妹不想听到这样寒心的话,他们需要的就是沙马这种对生命的终极关怀方式,而这就是沙马的意义所在,在《灵魂的喧响来自远方》里他就清楚地表明说:“长大了,一个民族的命运会牵动我脆弱的神经,这是我所料未及的。在火塘、烈酒、兰花烟的氛围里,我企图去探寻一个民族的精神领域,在无数次的找寻中,我的眼眶常常无端地潮湿。这样的时刻,我写下了一些诗句:"彝人之魂在火中唱出史诗/泪水流出的是谣曲/鲜血流出的历史.。"”,而我相信沙马所有的诗是在这种无端潮湿的泪水中完成的,这就是夺魂摄魄的忧伤之美;是一千零一夜的哀叹;是枯萎的鲜花留有余香的奥妙;是美神维纳斯断擘的根源所在;更是沙马被诗歌江湖尊称为“大裂谷夺魂剑”的由来。
亡影之幻——王红彬
带着灵魂的触动和心灵的震撼惜别沙马苦心经营的南高原我继续向南出发。座火车到彩云之南的永仁,因为郑千山在《当代彝族汉诗的兴起》里曾说过彝人后裔王红彬是云南“当代彝族汉诗”的领军人物,那么以我对诗歌的热爱我怎么能够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情岸》这部他所写作品中的精华中的精华集结而成的诗作,我怎么能够不去读读呢?我带着期待的心情随随便便一翻,翻到第31页,诗题为《七月》,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诗名呀!想当年山鹰组合乐队演唱《七月火把节》就名震世界乐台,看来王红彬这位我的同胞写的也绝对不同凡响吧!“是谁第一个手持镰刀/站在稻穗金黄的田间/收获的喜悦沫浴着他/沐浴着七月阳光的温暖/灿烂的微笑盛开在瞳仁/照亮她汗湿的面庞//……而铁锤,最终和镰刀站在一起/以一种新的形象新的涵意/组成一幅美妙绝伦的图微/飘扬一个政党的旗帜/辉煌一部古老的历史”(《七月》),我不对这首诗发表任何评论,不过我愿意借阿库乌雾早已经说过的一段话来进行说明,“各少数民族汉语诗歌由重“外在形式”的民族化,即“旧瓶装新酒”式的感恩文学已经逐步走向重本体创造,重“内部形式”的,构筑“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在这样一个发展进程中,一部分观念陈旧、思想呆板、知识结构不健全、文化意识简单的少数民族诗人,他们所唱出的新时代的颂歌亦很快成为他们的诗歌生命的哀歌,他们带着极其美好的诗的愿望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诗的反面。他们所留下的文字,我们只能将其视为一些很简单、很浅显的,任意在普通文献上可以找到的资料,而无法当作严格的、融入繁复的精神内容和独特的艺术形式创造的诗歌艺术文本进行审美解析”(《寓言时代——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当代形态》)。而在《情岸》这部集子里还有《镰刀》、《斧头》都是此类作品。本来想进入南诏国领略一下当地火热的彝人生活;本来想在大理三塔之下留下一个经典的剧照;本来想在元谋朝拜元谋人遗址;本来想在滇池感受一下支格阿龙灵魂的鹰影;本来想去看郑和想去听聂耳……但一切的兴致都灰飞烟灭,带着感伤的心情我重回南高原,沿雅砻江而上进入威峨雄壮的神性的贡嘎山。
康巴彝人——俄尼.牧莎斯加
进入康巴高原我开始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一副雄阔的身板,留着长长的头方,粗眉浓眼,十足一个艺术家的派头,以“康巴彝人”的名字痛楚而幸福地自居。他就是我在《星图》里提起过的“东方圣鹰欧尼.牧莎斯加”。他对我冒昧的造访也许会感到吃惊,但是遥想当年我初入诗门时他曾经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太阳,是我尽力追逐的偶想,我就不得不低下我平凡的头来。人们也许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糊涂话,但是你们不知道我曾因读了他的长篇诗组《灵魂有约》,而写过一篇长诗《千年灵魂》。还因看了他写的十首组诗《西部四川》,而疯狂地写过三十首组诗《遥远的部落》。你们就不应该抵毁他在我心目中的神圣地位,虽然我的那些拙作都已成为风中的垃圾地上的牛屎。但是那种受到光明的指引认为已经找到幸福的奥秘,认为已经进入了梦想中的天堂的那种幻觉感是我无法相忘的。现在我已挣脱了那种被光环笼罩的幻觉;现在我将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检讨自己当初的冲动,看看这只东方圣鹰在蛮国诗界具有怎样举足轻重的份量?这才是我此行进入康巴高原的目的所在,相信很多人也抱有这样的想法吧!如果说吉狄马加的诗加有一些现代诗歌的技巧原素,那么俄尼.牧莎斯加的诗歌创作方法是倒退的,是原滋原味口感良好的彝家酸菜汤。他所写的大部份诗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彝人所写,但是千万不要认为他所写的诗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恰恰相反这就象是山中的妙龄女郎让人有偷窥的欲望。更何况俄尼.牧莎斯加是蛮国绝对顶尖的抒情王子,从《灵魂有约》《康巴女友》《情诗与梦幻》《情人的礼物》《西部四川.泽仁志玛》《西部四川.初恋》《俊娜拉》《没有你的日子》等等诗中我们真实地感受了其扑面而来的真炽奔涌的情感的火山,是我不得不说一声“爱情永远是诗歌创作的理由”,象八百里大凉山暗藏有多少风月故事那是永远也道不尽的。当然俄尼.牧莎斯加相信抒情并不是他“最后的辉煌”。他要改换一下他抒情王子的身份以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他的第二部诗集《部落与情人》就是从抒情进入彝人心理本质上去的一种尝试。像组诗《神话与历史》就是其中难得的极品,这不是说其它的就不行,我认为这组诗好是因为这组诗真正有一种彝族的风格的在里面,看每组诗的诗题就已经俘获了我们的心灵,这不是我们所熟悉的神话、人物传说和习俗吗?在这个被工业文明绞杀的时代敢干重新举起传统的大旗向现代化进军这不是很让人可敬吗?更何况俄尼.牧莎斯加运用高超的诗歌创作手法将这组诗不留痕迹原滋原味而不失现代地奉献出来,使的白蛮先生看了就直说这组诗具有史诗的品格,在当代真正意义上的史诗文本还没有出现,所以史诗应该怎么写还待定论,但是俄尼.牧莎斯加的这组诗具有“史诗的品格”这一点我也认为白蛮先生的话是不假的,这组诗可以给蛮国诗歌俱乐部的会员们具有一定的参考思考价值,这当然是我自己所认为的,俱乐部的成员们可听也可不听,反正对我是受益非浅,不过俄尼.牧莎斯加近几年已没有了先前创作《灵魂有约》诗集时的那种自信、狂傲和多情,他已经很少提及作为一个“康巴彝人”而存在的生命个体,不再“豪情万丈地自称康巴彝人”(《金河》)。他曾在98年《诗品与人品》中说“诗品与人品,是太阳与地球的关系,是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是阳光与雨露的关系”。而最近在“彝族人网”中看到该网把俄尼.牧莎斯加所写的《东方圣鹰》和《祖国,我的祖国》也列为其代表作,对此我是保留着意见,估且不论代表作的真正意义是否真的可以作为代表本人写作上的意义,我一般都认为写作是个人意义上的写作,写作无关于发表无关于得奖,我最恨一首诗吃一辈子的现象,这在蛮国内外的诗歌界都是存在的,而上面提到的这两首诗我认为并不能代表俄尼.牧莎斯加的代表作,虽然《东方圣鹰》得到了大奖,全篇看来并无瘕毗,《祖国,我的祖国》发表在《诗刊》里,也算是难得的佳作,但是我认为这两首诗都没有彝民族特色,也没有俄尼.牧莎斯加的写作个性,也就是说并没有达到诗品与人品的和谐统一。是否他已迷失在茫茫的弋壁沙漠而找不到最初的路了呢?我想俄尼.牧莎斯加是清晰的,这从他接连不断地写出《高原上的土豆》,《女妖》,《彝胞的大凉山》和《部落与情人》等诗集中可窥见一斑,相对于他我不过是以芝麻的愚见与他这个金子的智光碰撞而已,无关乎痛痒。2001年,他参加了“第十七届青春诗会”。这是继吉狄马加之后蛮国诗人中参会的第二人。至此之后,俄尼.牧莎斯加这个名字就真正地在蛮国内外的诗界里响亮起来了。在蛮国的底层我作为时刻关注他的一员对他的成就感到贺喜。但因为对他有更多的期待,我总是希望他以更好的完美呈现。最近他剪去了他那具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我感到深深的惋惜,这是否表明他已失去了刀峰的锐气,或者脱胎换骨准备在蛮国诗界掀起另一股康巴彝人式的狂潮。不得而知,但是祖国和人民是期待的,我也是期待的。
史洛河的水清又清,土墙石板房门口的彝人阿嫫们捻着羊毛线,我真正地进入了康巴高原俄尼.牧莎斯加的小金洛姑,而我的到来全部都在俄尼.牧莎斯加的“灵魂有约”之中,他说他在我未到之前“唤来所有饲养肥了的大鸡于身边,和它们商量好了谁来迎接你;我蹦蹦跳跳地走到羊圈边,最肥壮的大骟羊承担了招待你的重任;我又答应了因我没有主动找它而噘着撒娇的嘴来到身边请命的大肥猪,让它滋补你的消瘦”(《灵魂有约》)。那么我没有理由再三推辞。我已经淹没在康巴彝人的豪情盛意中,我总爱和他们一起“跳起康巴快乐的锅庄/踩着康巴华炜的弦子/扬起康巴奋进的踢踏”(《吉祥舞》),每日每夜我都会“喝下溶满康巴人民深情的青稞酒”(《吉祥舞》),还有那藏地特有的润入心肝的酥油茶。爽啊,这才是人间的天堂。难怪俄尼.牧莎斯加笔下的康巴高原总是给人以无限的暇想和期待。等我醒来之时已过了九天九夜。这恰好说明这九天九夜里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被康巴高原的热浪所淹没。假如还有机会,假如还有来世,我一定会再来。
夕阳魂鹰——玛查德清
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 依依不舍地离别令人魂牵梦绕的康巴高原。在时光遂道里跨越无数个世纪,进入用激情之火点燃的玛查德清三色鹰魂世界里,那就是另外一个我们非常陌生的诗世界或者诗概念了。愿我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把真实的玛查德清还于凡世,阿门!当然讲玛查德清那么应该讲它已出版诗集七部,长篇小说三部,专著一部,散文集2部,特别是《厚墙裂土》和《诺日河》两部长篇小说是解放以来凉山人写凉山人的长篇小说先河。在蛮国大地上具有这样气势磅礴的写作才华的人我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而且他还提议拟建“凉山诗书画院”和“凉山彝画院”,提议建立“当代彝族文学创作中心”和创办《中国当代彝族文学》文学刊物,对于这样的好同志我无话可说,那么我也不必在这里大加歌唱福音颂了。不过对于我这样一位爱打麻将,“抽”金花,以赌博为乐的并不算太好的同志来说什么话说不出口呢?把玛查德清的所有诗歌进行了一番巡视之后,如俄尼.牧莎斯加所言“豆腐里挑刺”,从玛查德清洋洋七部诗集里我终于挑出一根刺,这根刺叫《自我介绍》,2002年发表在《凉山文学》第六期上,2003年选发在《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 .诗歌》里,看来这类作品肯定是玛查德清同志的代表作之类了,如果我不仔细地精读那就对不起这位老同志的劳动果实了,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通过我的精心细读我发觉这不过是一篇泊来品,是通过偷盗别人的劳动果实(换汤不换药)后的包装出售,而这个别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吉狄马加,是吉狄马加的《自画像》造就了玛查德清的《自我介绍》。文学界用一个时兴的词叫比较文学,那么我现在把这两篇经典诗歌挑出来以飨读者。当然我更希望读者们都有一双火眼金晴,作出比我更好的判断和比较。
【吉狄马加《自画像》】
风在黄昏的山岗上悄悄对孩子说话,风走了,远方有一个童话等着它。孩子留下你的名字吧,在这块土地上,因为有一天你会自豪地死去。——题记
我是这片土地上用彝文写下的历史
是一个剪不断脐带的女人的婴儿
我痛苦的名字
我美丽的名字
我希望的名字
那是一个纺线的女人
千百年来孕育着的
一首属于男人的诗
我传统的父亲
是男人中的男人
人们都叫他支格阿龙
我不老的母亲
是土地上的歌手
一条深沉的河流
我永恒的情人
是美人中的美人
人们都叫他呷玛阿妞
我是一千次死去
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
我是一千次死去
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
我是一千次葬礼高潮时
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
这一切虽然都包含了我
其实我是千百年来
正义和邪恶的抗争
其实我是千百年来
爱情和梦幻的儿孙
其实我是千百年来
一次没有完的婚礼
其实我是千百年来
一切背叛
一切忠诚
一切生
一切死
啊,世界,请听我回答
我——是——彝——人
【玛查德清《自我介绍》】
传统的山风告诉我
我有很多模样
自已选择画像
是一种肯定
是一种骄傲
是一种清醒
但不是忧伤
我是古彝文字中留下的名字
是神鹰的另一种解释
是蒲莫涅日织布时的奇遇
是曾被遗弃过的婴儿
石窟窿里得到了龙乳的喂养
在灾难中得到磨练的英雄
神秘是我的历史
古老是我的资历
陌生的人都称我是戴弓箭的巨人
熟悉我的人都叫我支格阿尔
……
我出生入死一千次一万次
面向不能左睡的女人
朝着不能右睡的男人
因为,男人的右手应该操持刀枪
因为,女人的左手必需把握线坠子
我是天上的雄鹰
我是山上的骏马
我是古老的火把
我是愚昧与文明的搏斗
我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我是黑暗与光明的抗争
我是贫困与富裕的选择
我因为过分地悲哀过自己的命运
主持了许多隆重的葬礼
我因为喜欢忠贞的爱情
主持了许多热闹的婚礼
我虽然还保留着剪不断的脐带
但我早已举起那把峰利的剪刀
我看着昨天的骄傲和遗憾
总有沉重的感觉
我望着今天的欣慰和明天的希望
充满着无限的热情
因为
我是彝人
我是彝人
吉狄马加的《自画像》创作于1984年,玛查德清的《自我介绍》创作于2002年,时间相隔几乎有20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玛查德清的《自我介绍》就是吉狄马加的《自画像》翻版,而这种无创造性的模仿则是低级的模仿,我并不反对模仿,我提倡创造性的具有自己特色的模仿。君不知法国夏尔.波德莱尔把阿洛修斯.贝尔特朗的《夜之卡斯帕尔》称做“神秘辉煌的榜样”,并且从《夜之卡斯帕尔》的基础上创作出了《巴黎的忧郁》,而鲁讯从《小散文诗.巴黎的忧郁》中获得灵感创作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野草》。而我试问玛查德清像的《自我介绍》这类作品怎么能够经得起时间和历史的考验? 怎么能够创作出他一再倡导的“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呢?而最具黑色戏剧性的《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诗歌》编委员的顾问就有吉狄马加。我在这里说这些,并不是说我就是一个自命清高之徒,我也曾犯有这样的错误,但相对于玛查德清我认为我犯的是可以原谅的错误,我愿意把我曾写过的一篇拙作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讨伐。当然我得说明我的这篇拙作是通过看了吉狄马加的《自画像》而产生的写法,那年我才20岁,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叫玛查德清的彝族诗人和我犯有同样的错误。
【拙作《我是彝人》】
从手推磨房里推开历史沉重的大门,让一切失落的文明回归于自然。
我是在小时候听妈妈讲述洪水潮天的故事时,被时间遗忘在岸边一个失去了妈妈的孤儿。
我是充满着智慧头颅的毕阿诗拉则创造文字,杜鹃啼血在绿叶上极富传奇色彩的彝文琼浆。
我是我祖先的祖先,在发明了《十月历》后,注定要在龙月龙日出生的幼孩,一年中最难得的吉日。
......
彝人所有的历史,所有的辉煌,所有的灾难,都如一杯淡淡的浊酒,品尝后给人以无限的回味。
脱去黑色的披毡,松开奔驰的骏马,敞开心灵的窗户,从那个向往史诗,憧憬英雄的岁月里走出来。
哦,原来我是深埋在大地母亲身上一粒平凡的荞麦籽,在三绝庄里烘烤了多时的荞粑,一幅褪了彩的三色鹰魂图,一口溢不出去的井水 ......
当我在如诗的清晨醒来,知道拥有一束热情的阳光,一首高凯的乐曲,一个自信的名字,
我——是——彝——人
我也干的出这样的事来,这说明人无完人,体无完肤之外,吉狄马加的诗毒已经多么深入蛮国诗界。非非主义代表诗人之一蒋蓝曾亲口对我说:“吉狄马加带坏了很多的彝族诗人”。螺髻山下黑峡周发星也曾提醒大凉山彝族现代诗人们内部之间千万不要存有重复和模仿。这是警钟也是良言。希望蛮国诗人们都好自为之,不要再出现第二篇《自我介绍》,第三篇《我是彝人》这类垃圾中的垃圾吧!看看蛮国诗人鲁娟的《自画像》,欧尼牧莎斯加的《灵魂的色素》和《我》,阿苏越尔的《雪的自述》等等就比玛查德清的《自我介绍》高明的多了。周伦佑曾在《关于零度的写作可能》里说过:“和那些‘出版的越多越被人忘记’的文字不同,我的主要作品和文论,在正式出版以前就已在当代文学的变构进程中产生了积极而真切的影响。”我不敢认定玛查德清同志是那类“出版的越多越被人忘记”的那类人,但是我绝不希望他走入这样的误途,以免触动他在蛮国日渐扩大的名声和影响,我反倒希望玛查德清同志不必太执着地写出太多的诗作,而是写出一些经典的诗作让我们可以永远地景仰、学习,像《三色鹰魂》、《狗咬过的风》、《鹰影后面》、《我们是彝人》、《初恋》、《红色的百褶裙》、《凉山》等等佳作我还是非常欣赏的。
酒仙——霁虹
告别玛查德清的三色鹰魂世界,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只好一边赶路一边借酒浇愁,天天在这种似醉非醉中我感觉像是和酒仙李白一起被流放在蛮荒之地夜郎,而这又是不可能的,那么是什么蒙避了我的眼睛?我愿意把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写出来让人们去猜测去揣度他到底是谁?“他总是感到孤独,却又不愿摆脱,也摆脱不了。每一天苍凉的夜幕降临,他都走在荒凉倾斜的山脊上。他不断地回想,六七年初夏的那个黄昏,他的第一声啼哭,是不是属于诗的。他仅读过半学期初中。他当过乡办矿山矿工。他是金沙江的儿子。他是彝族传说中支格阿龙的子孙。他因为写诗而热爱所有的乡村所有的人。有时候他非常满意地觉得他是诗人了。有时他又觉得他不是诗人。他温和但有强大的意志力。他文雅却是一个酒仙。他潇洒然而从不修边幅。他常说:时间会为他带来好运。”好一个酒仙!原来我的感觉并没有错,错的是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李白才敢佩称酒仙,没有第二个人会冒天下之大不讳也称起酒仙来了,这算是我先扔给人们的一枚楔子。
话说回来。我沿金沙江走了一月,来到蛮国菩萨岩下羊沽嘟,这里的风光犹如世外桃源,但最主要的是这里有我上面所提及的酒仙——蛮国诗歌才子霁虹。既然他是一位酒仙,那么就先从酒里进入他的诗歌之河吧!看看他怎样《为一杯酒歌唱》:“它被装在鹰爪制成的酒杯里/轻盈而又透亮/当你把它移近唇边/你就醉了/因为它的含义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因为你已被推到一座最高的山上/一种风把你吹得摇摇晃晃/这片土地上/有多少块荞麦地/酒里 就有多少支歌谣/就有多少女人/那非常可爱的身影//为一杯酒歌唱/就这样一杯 溢着纯香/当你把它举过头顶/你就醉了/多少沉落的太阳/多少丰收的日子/装在里面/而英雄的祖先/像河一样沿着你的记忆走过来//就这样一杯酒啊/被装在鹰爪制成的酒杯里/是一片沉默地燃烧着的海”。在蛮国那个诗人不喝酒,他就无法在蛮国诗坛混下去,说的严重一点,他会被除掉“诗籍”,但是像霁虹这样喝酒后写出这样的诗作来的,那就绝对是寥寥无几,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而酒使人迷醉,酒使人产生幻觉这是公理。因此我就更加相信霁虹的诗就是酒精挥发后的幻觉产物,在《树》中他就产生了幻觉,他认为他就是一棵树,一棵愿意开花愿意结果的树,而且最后还说“直到我瘁然倒下/你才会从年轮里听到/我从不讲出的心事”,这就像是上面《为一杯酒歌唱》一样,未饮就已感觉到了杯中的酒是“一片沉默地燃烧着的海”。霁虹是善于捕捉生活中的诗意的,他拥有一对《女性的目光》,而且他是最容易产生幻觉的一个人,在《与一个彝胞相遇》里他就说“我与一个彝胞相遇/没有招呼 没有言语/平常的仿佛涉过一条小溪/可他却在擦身而过时/把满天的星斗给我/使我像土地一样/沉默地接受那样的照耀”,而像这样的幻觉诗在霁虹的诗篇中随处可拾,如《石头》、《平静》、《听马布演奏》、《我们的太阳》、《感觉》、《荞花的香味》等等都是此类可圈可点的佳作,而他作为一个彝人,一个“失去了许多彝人风格的彝人”(《听马布演奏》),我为他失去自己真实的脸孔真实的彝根而惋惜,但是他作为开创出蛮国幻觉诗前躯者的功绩一定“会进入我们的体内/在我们的血脉里奔跑”(《我们的太阳》),当然我们还会时刻注意聆听“一个民族的心跳”(《荞花的香味》),为自己的民族努力写作。说了这么多,我想霁虹自称为酒仙的狂傲之语人们应该不反对了吧,不过从霁虹的诗中我总是想起螺髻山下黑峡周发星的一段话,他说:“我常在彝区发现,许多只读过小学、初中、或者根本没有文化的彝人所吟唱的皆是哲理与浪漫的诗歌语言。”而这句话对应霁虹的诗来说,那真是千真万确。当然从这里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蛮国如果那个人不成为凡俗诗子,就不能算作蛮国一分子了。
拉布俄卓城市的良心——倮伍沐嘎
酒喝的过多,酒喝的过烂,酒让我成仙,酒让我不知何时离开菩萨岩下羊沽嘟,酒不知何时把我怂恿到拉布俄卓。拉布俄卓是一座火山,拉布俄卓是一座城市,拉布俄卓是一座建在火山之焰的城市。到拉布俄卓不到凉山奴隶社会博物馆就不算是一个夷族的孩子。到博物馆迎接你的肯定就是拉布俄卓城市的良心——倮伍沐嘎。作为一个生活在城市中的彝人,倮伍沐嘎他的诗表现出的是城市彝人中的焦虑、迷茫、失落、冷漠和没有家园感等等城市之病。如表现城市彝人失落焦虑的诗有:“他轻轻敲门走进来他竟是我的兄弟/我是从邻居们的水声中听见敲门声/没想到这个夜晚/他从那个偏远的山寨走来/这些日子我特别想念//他说前些时候他去了另一座城市/在那里他得到一笔少量的然而/可以买一匹马的钱/他来的时候烟味很浓/我们喝酒盘脚坐在地上/我想我们该互相说说话/但是坐了很久我们仍然没有/他冷漠而沉重的表情/好象没有什么心事可告诉我/邻居们关住门那么窄的灯光/水声依旧”(《来客》)。在这里他用“没想到”、“特别想念”、“我想”三个“想”宣告了城市彝人与乡村彝人撕心裂肺的破裂。这是现代社会文明剧变的的结果。而这种空前的精神失落时刻折磨着倮伍沐嘎,于是他总想寻找充实的灵魂着落点,“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诉给所有路过这里的人/可是他只远远地看着我又匆匆离去/这个夏天已经很久了经过这里的人/共有二十三个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向我询问天气/也没有谁告诉我别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更奇怪的是直到如今/他们再也没有重新路过这里/秋天即将临近我只好赶着羊群/到山那边去找别的过路人摆谈”(《路口》),这是一个被抛弃到城市边缘的处子,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这是城市彝人的生活现状。另据现代科学证明,如果一个人三年不和别人说话,那他说失去语言功能,成为傻子。既然城市是一座冷漠的不尽人情的火炉,既然外表热闹的城市其实只是一个无声的躯壳,那么卷起铺盖《回家》吧!“我伸手开门/门不在/门在多年以前/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在夜里的月光下/我一个人找不到门/茫然失措/这时我听见一种声音/从远方的门缝深处传来/那是早已在我记忆中消失的/家里的声音/回家 我一个人/在黑夜中央漫游着”。人在城市,而心灵的家园在乡村。一种无赖的存在。回家只能在心里想,回家只能在黑夜的中央漫游,永远也别想靠岸。当然这不只是倮伍沐嘎的私人个体体验,这是所有生活在城市彝人的体验,“后来在西昌/我敲开朋友马崧的门/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才使我突然意识到/他和我一样/我们和所有的朋友一样/都没有家!”(《我曾有过那种经历》)。废弃在乡村的家园已经无法唤回,那么有时间回到山寨去看看自己的父老乡家吧,“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们有着同样的姓氏/和同一个家园/但是我们彼此陌生/那个放羊的人/仍然在前面烧着火/我们各自往回走着/就像在两条路上/朝两个方向/两只飞翔的鸟”(《兄弟》)。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情在城市与乡村巨大的反差中改变,生活在城市中的彝人在乡村里已经无法得到温暖的亲情,在城市里也因“我走不进他家/我无法安尉他”(《邻居》)而被拒绝在冰冷的砖墙之外。我想倮伍沐嘎的意义已经被我提及。他作为一个生活在城市的彝人,已敏锐的触觉触摸到了城市彝人的精神领域,焦虑、迷茫、失落、冷漠和没有家园感。也许是因为他是奴隶社会博物馆(展示彝族过去的有关社会历史)馆长的身份,他只告诉了我们城市彝人的“现在进行时”,没有告诉我们城市彝人将何去何从。这是美满中的不足。当然如果人们一定要寻找城市彝人何去何从的答案,那么我介意你们到神巫阿库乌雾那里去占卜问辞,一定不会令你们失望。
话说回来,倮伍沐嘎看到我不请自来,兴奋地领我到博物馆里四处参观,给我讲解有关彝族的历史以及近现代有关彝族奴隶反抗史,最后在“凉山之鹰”塑像前留下一个影。我就匆匆离去。看来我的到来也只能增加他的痛苦和失落,不过怎么办呢?毕阿诗拉则昨晚又托梦与我赶快前进,叫我不能这样荒废在友情的酒精之中,而忘记自己神圣的使命。他见我执意要离去,就讲了他那个《白马》的故事,说你常在外面跑,如果有一天你碰巧见到那匹白马就给他捎个信。当然这并不是问题,我一口答应下来就走了。
阿丽山的神话——石万聪
翻过泸山,向西行去不到两天,阿丽山就在眼前了。阿丽山就是赚尽彝族女人之泪的史诗《妈妈的女儿》诞生之地。因为是在金秋,阿丽山上的荞麦熟了,阿丽山上的母亲们割着荞麦,阿丽山上的父亲们编着依玛尔博,阿丽山的鸟儿欢快地歌唱。而我到阿丽山是去寻找一首乡土诗篇的神话,一曲石万聪的魂灵之歌。就是这么简单。那么以水滴穿石的力量渗透进阿丽山的血管骨髓里,渗透进石万聪年年弄湿的几本稿笺里,首先从荞麦地里看看《母亲割荞的手》:“永难忘的是那个阴霾的秋天/母亲割荞的手被刀亲吻/我刻骨的心/也感觉流出许多液体/燃烧出一种/强烈的报恩欲望/一浪高过一浪的扑向荞麦地/从此后 那血染的荞籽/鼓动我扬鬃奔腾”。石万聪是吃血染的荞籽长大的孩子,这也就注定了他的生命是与阿丽山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相连,“我们这些生长在泥土上的人/不管走到何方/总能听见/来自泥土内心深处的声音/芳香 甜蜜 如母亲的乳汁/使我们有十万分的理由/爱上他们/并且抚摸/它那绿色健壮的孩子/感激它给予我们生存的恩赐//用声音认识泥土/泪花一次次冲浪在瞳也的岸边/使我和泥土浑然融化一体/我们从土地的语言里/学习诗歌 热爱生活 品尝爱情/并且深刻地体会到/泥土/人类永恒的母亲爱 你的声音/是风是雨庄稼拨节的质朴/是农夫实实在在的亲呢之声/是喷散香气温暖的乡土诗篇”(《泥土之声》)。从“听见来自泥土内心深处的声音”,到“和泥土浑然融化一体”,石万聪成功地为自己的诗歌寻找到了生命的注解,那就是站在杜鹃花遍地的阿丽山上高唱“阿丽山之歌”,如:《尝新节》是一首阿丽山上的丰收之歌,《听一只鸟儿在初春唱歌》是一首歌颂春天的歌,〈《女儿》之歌〉是一首风情之歌,《渴望远游》是一首希望之歌,《新娘》是一首新时代的《妈妈的女儿》之歌,《故乡的克智》是一首风俗之歌……。在这一首首接连不断的乐章中石万聪总是“品尝快乐 品尝/每一首克智聚集着的涨落”(《故乡的克智》),“在太阳的陪伴下歌唱/在岁月的河流中成熟”(《秋收即景》),作一个真正与泥土融合一体的土著,在阿丽山自欢自乐,“忘却尘世一万种辛酸的苦液/饮美酒 敞开心情 任/恬静的炊烟与星星诉说”(《故乡的克智》)。也许是因为阿丽山雄伟的山脉阻挡了他的视界,石万聪并没有从内心上唱出一首属于彝人的千古之歌。但是在这需要全面复兴的蛮国诗界有石万聪的阿丽山比没有石万聪的阿丽山还要好吧?!这是我路过阿丽山时的一点感想。
悲观主义之父——吉狄白云
非常遗憾,在阿丽山我比没有见到石万聪,但是听到了石万聪填词的歌曲被人们所传唱,这已经足够让我满足了。于是继续上路,我来到了传说中离石姆额哈最近的地方日木会理吉狄白云处。蛮国悲观主义之父——吉狄白云,人们已经在记忆深处淡忘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螺髻山下黑峡周发星编缉出版那本《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我也就不会找上门来向他讨教“诗经”。作为一个已经远离硝烟弥漫的诗坛的吉狄白云,我始终想从他那仅存在世上的几首诗里解释他为何远离诗神的原因。穿过那一片森林,我开始吉狄白云灵魂深处的探寻。在《穿过那一片森林》里吉狄白云密集地用失落、葬在、颤抖、流泪、渴盼、痛苦、绝望、悲哀、叹息、凄凄、死亡、淌血、悔恨、苦涩、牵着、沉默、悼念、苍白、苦苦、悲壮、失去、哭泣、煎熬、凄凉、阴沉、沉重、酸涩等词表现出了被死亡情结煎熬着一颗暗无天日的灵魂。他在悔恨着自己悲苦的命运;他为曾失去的恋人的歌声而忧伤;他将颤拦的双手葬在流泪的土地;他在为他的那一片森林而自豪而流泪;他以为弹响响亮的口弦,就可以随同太阳悲壮地跋涉......而最终他把自己放在死亡的路上,因为“生活是一坛苦涩的烈酒”(《红日从胸腔里奔突而出》);因为“信念绷肾/日子所有的弦/弹不红那轮太阳”《红日从胸腔里奔突而出》;因为肉体消失之后才有可能“夜色脱出黎明疯狂”(《那时有一种失落感》), 一种永无止境的黑暗;因为缪斯总是在前面纵恿着说:“一条苍白的路能通向死亡”(《晚霞》);因为“在死亡的路上/回声不再凄凉/天空不再阴沉/老人的叹息不再沉重/石磨磨出的故事不再酸涩”(《穿过那一片森林》)。吉狄白云已经感到死亡是一种生命终极的解脱,“死亡也是一种神奇的幸福”《晚霞》,他不只在纵恿着自己肉体的消失,他还纵恿整个宇宙“世界走向死亡”(《那时有一种失落感》),而死亡之后的吉狄白云到底想干什么?“让我——/变成巨岩石/向世界——/默哀”(《雨滴》)。这可不像是耶苏那样死是为了拯救人类;也不像伊斯兰教徒那样天生就背有一种负罪感;他是一个撤底完全的悲观主义者,他只想变成一块巨岩石为世界守灵,给人类空阔的心灵增添一点沉重阴影。
那一天早上天下着蒙蒙的细雨,一阵雨过后远方的天空挂着七色的彩虹。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敲开日木会理吉狄白云的门。他脸上木然的表情在告诉着我他的精神已经死亡,按彝人的习惯就是说他的灵魂早已到石姆额哈报到去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空壳的躯体向我展示死亡的景观。而我从他的诗中看见了他的未来像一滴雨一样划过天空。
你消失在那阵雨中
远方,雨中有许多彩虹
我不愿哭喊着追寻你
尽管雨正彩虹般消失或许更美丽
——《雨滴》
借他自己的诗句,算是我对吉狄白云最好的怀念与心声。多年之后我读到绝望写作高手赵贵邦大师的一篇随笔是这样写的;“苏格拉底一样思考,尼采一样说话,也不能使我的生活更加快乐或更加悲伤。不断的追寻意义使意义本身失去意义。你不论采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法更有效的证明你的一生将更具有意义。即是你像苏格拉底一样思考,尼采一样说话,你吃饭的架势也不会更具有思想家的姿势,你咀嚼的声音放屁的声音也不会更具有思想的成分。即是像苏格拉底一样思考,尼采一样说话,也不能保证在洗完澡后的清新中可以拒绝不再去上厕所,可以拒绝大便。即是像苏格拉底一样思考,尼采一样说话,你也同样不可能比他们更深刻,比他们走的更远。你同样不可能活着去参加自己的葬礼,宣读自己的讣告。”(《在死亡中进行》)。这是后话。既然诗人的是人类的心脏,吉狄白云的存在我们就无法熟视无睹了,虽然他的精神已经被彻底地打垮,但是我们应该吸取他那种对死亡的态度的精神是高洁的是无暇的。啊,是的,每一天我们都在奔向死亡,每一天我们都向死神靠近一步,而我们何时去追寻活着的意义和死亡的意义,更何况不断的追寻意义使意义本身失去意义,所以我一向敬佩地认为发现死亡的是神,选择死亡的是仙,而吉狄白云就是一尊下凡人间讣告自己死亡的神。
一只流着血飞翔的大鸟——俄狄小丰
走吧走吧,毕阿史拉则的声音从一千个毕摩的嘴里传下来,要我一定不要忘了走向一个地方,那就是彝人最后的故乡木理撒合拉达依木河旁,据传那里有一只流着血飞翔的大鸟等我去评诗论酒,我怎么可能放弃这美妙的机会而不奔向木理撒合拉达呢?而且我早就听说他的先祖从毕阿史拉则那里学会许多象形的经文,但是因为汉字爬覆他的周身他已失去最初血性的纯净,但是他夜夜梦见的是毕阿诗拉则的皮鼓质问他为何背叛纯正的血统?!为何面对母亲的眼泪而痴呆?!为何对一切的一切失去抵抗的勇气?!我想人们已经明白我说的是谁了,他就是木理依木河旁流着血飞翔进蛮国诗界的俄狄小丰,作为一只多年混迹于城市的布谷鸟,我始终认为他的一只手牵着现代文明的火光;另一只家手吊着的是农耕文明的火种,代表守旧的土著意识。而他的诗是在这两者的互相对搞与磨合中独辟蹊径而开创出蛮国一代诗风。如此举动的俄狄小丰就像是在刀刃上寻找突破与创新,在蛮国这片土地上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借《最后的图腾》(注:以下引用的诗句都是这篇长篇组诗里的)我愿意向人们传递他的诗功夫。“山上的阳光/洁白耀眼/几千年照射同一条黑色的河流/多少人枕着神话的臂膀/听着远处的风声 沉沉睡去”(《山上的阳光》),几千年来山上的阳光是民族深层意识里的信仰之光,几千年来山上的阳光哺育着我们欢乐的成长,“如今/山上的阳光依然无比灿烂/只是没有人宁愿把它带在身上/走下山来”(《山上的阳光》),几千年枕着同一条黑色的河流一觉醒来信仰已经迷失,没有人再遵循古训而带着山上的阳光走向新的世纪,理由是“山外突然吹来一阵五颜六色的风/把众多的异景遍布于群山/于是/夜晚的星星在山寨上空发出巨响/让时光也看得见地在皮肤上滑过/母亲们来不及惊讶,/便双手捂面,诅咒迎面吹来的风”(《一件披毡》),这阵五颜六色的风我姑且把它说成是传说中的妖风吧!那么,妖风来了诅咒肯定是徒劳的,妖风来了“穿披毡的儿子/却欢天喜地/一步跨过门槛,随风而去/等风过后/母亲们看见儿子的披毡/挂在家门口的树上/像一只死去已久的怪鸟”(《一件披毡》),妖风搅得山寨不得安宁,妖风搅得人心惶惶,妖风促使古老的传统在改变,妖风过后“群山迅速枯老/雄鹰濒临灭绝/山风垂死于脚下/我们的山寨变得怪异轻浮”(《一件披毡》)。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可是“有一天,已改头换面的披毡的主人/还手持一枝火把/决意烧毁家门口的大树/因为他不习惯/那上面挂着的旧披毡/日夜散发出历史的气味”(《一件披毡》),这件旧披毡代表着民族深层意识中枯朽的思想意识在现代文明的猛烈进攻之下显示出的无可调和的历史气味,唯有痛快地烧掉祖宗的遗产才能为自己寻找到另一条新生的路,但这种自觉放弃祖宗遗产的行为却让“我们最终成为不死的怪物/睁着双眼怀念死亡”(《入夜的撒合拉达》),这是以民族形象以及精神的死亡为代价的放弃,最后的结局是“大陆板快之上/没有灵魂的死亡/正受阳光的葬礼”(《飘移》),也就是螺髻山下黑峡周发星早就说的最终我们只能成为“空心之人”,而俄狄小丰这只流着血飞翔的大鸟的天才之处就是为我们的时代记录了这正在发生的时代剧变和心灵颤抖。他总是不断地提醒我们往日的荣光在面对现代文明时的尴尬遭遇,如《母语》里他给我们讲述了母语曾骄傲地在我们身上匍匐周游,被我们咬的遍体鳞伤之后,最后像被儿孙们抛弃的老人,孤独地在死熄的火塘边打盹。在《典籍》里就说“趁还没有幽灵闯进你的视野/请合上你这双清澈如稚的眼睛”,因为在俄狄小丰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块被祖先们/扔往千年后的燧石/在一句句颤抖又含糊的母语里/渐渐风化”(《典籍》)。成为博物馆里的展览品应该是对典籍最优越的待遇了,但是让谁来办这件事呢?“男男女女一出门就迷路不返/山上的葬礼因此逐日倍增/却已无人赴丧”(《失事的山寨》),连人死了都没有人去赴丧,挖掘整理这些闺中珍宝典籍就更不要妄废心机了。而俄狄小丰面对这信仰迷失道德沦丧的世道人情,他选择了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走”。“无数的同类纷纷坠落/唯一逃脱的是一只受孕的雌鸟/最终却不得不/降栖于无数猎枪装扮的/树上/生养后代”(《逃之鸟》)。命定的劫数是谁也无法逃离的,现代化的妖风不是想拒绝就可以拒绝的,那么该死的就让他死去,要来的暴风雨就让它猛烈地来。唯有“脱胎换骨/把人们削成一张张薄薄的纸/随风而逐”(《土豆的乡村》)才是坚硬的生存法则。真实的背叛已深深地根植于我们的骨子世界。“那么 请诅咒我吧/把我咒化成图腾年代的最后一朵乌云/再一次酝酿传说中的最后一场远古洪荒/让支格阿龙欢天喜地在灯红酒绿中/再度重生”(《祖灵面前》)。以上所述已经表明俄狄小丰在《最后的图腾》之中给我们讲明最后的图腾已经频临灭绝,但是新一轮的图腾风暴已经随着图腾年代的最后一朵乌云诞生。这是欢快的诞生。虽然经历了炙热的痛苦红红的流血坚决的背弃,但是俄狄小丰他并没有把我们逼入最后的绝境——死胡同,因为支格阿龙欢天喜地在灯红酒绿中再度重生,让我们都热烈地欢呼这一刻的到来吧!而我却相信这位站在刀刃上的战士未来的诗歌必定给蛮国的人们更多心灵的安慰。
怪侠——克惹晓夫
当撒合拉达大峡谷从流动的高原渐渐向我靠近的时候,知道前方必定有一只布谷鸟已经焦急地等待着我,我就更加加快了风一样的脚步。而就在此时一股昏天暗日的妖风从地平线上迅速升起笼罩了我的视野。我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恐惧地张望着眼前这股巨大的妖风向我靠拢、靠拢、靠拢、啊!......当我醒来后我发现我躺在一片阴森银白的森林里,有许多拴在树上的鬼板和草鬼睁着白光的双眼盯着我,我的知觉告诉我我已被带到了鬼的王国德布洛莫,我知道这必定又是毕阿诗拉则冥冥中的安排,他一定是想让我在德布洛莫见识一下怪侠克惹晓夫的诗歌吧!更何况多年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鬼神遍布的德布洛莫会出现一个对文字如此痴迷对诗歌如此疯狂的克惹晓夫呢?那么此行我一定要探个明白以解多年的心结了。
在德布洛莫城堡里见到晓夫君,他早已在桌上摆上砣砣鸡肉、猪肉和牛肉,还有荞粑,具有彝族风味的豆腐汤等,咋看就是一顿丰盛的宴餐。为什么我未到他早就摆上这些肉菜我不得而知,我问他时他也神秘地说:“一种等待久经旷日至今秘而不宣”。我似有所悟但也找不出所以然,吃完饭我就钻进他的诗歌世界开始在诗层上对他进行一番解读。当然对克惹晓夫的诗歌进行解读那绝对是一场对自己诗歌学识的考验,因为他的诗好像似曾见过又好像远离千山万水,令人高深莫测、踪迹难寻,但在心底里又不得不承认那是诗歌文本中的上上品,这是我在阅读组诗《明天的雪》时的感觉。在这组诗里克惹晓夫几乎把每首诗的诗名都最大限度地诗意化了,在我看来在蛮国内外达到这种修养的几乎很少,而且《明天的雪》通篇看来像是晓夫君与雪域中俏立的梅梅的绵绵对话,其实是寄托了晓夫君的一些思想观点。如《这种营生至今被人唾弃》里就说:“而此时,我走过乡村小道/手提粪筐,拣拾猪牛马狗狗屎/它们是上好的肥料/是土地的生命/梅梅,这种营生至今被人唾弃/但我不能效仿他人/提起头发 梦想羽化登仙/我只有来回乡村小道/象“拾穗者”那样忠于土地/把一天的劳累封进雪被下古莲的根底”,这是晓夫君对人生功名利禄的观点,人不可能一步登天,只有象“拾穗者”那样通过点滴的积累才可达到闪光的彼岸,更何况一切的功名利禄在晓夫君看来都是被他所唾弃的对象。这与古夷人庄子的思想是不谋而合的,在《史记》里曾记载楚威王请庄子出山,庄子没有对楚王派去的人高谈阔论,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分析了利弊:“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锈,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这句话说的是一头牛等到养肥了,要杀掉它用于祭祀的时候,再想变成一只瘦小的猪还可能吗?在这里引用这些,我只是想说明一切的功名利禄也许就是一场陷阱。而晓夫君恰恰发现了这一点,这就是常人所不为之处。那么他不爱功名利禄,他爱什么?“我要再一次升起太阳/让该流畅的流畅/——比如那心底的歌/让该舞蹈的舞蹈/——比如花间的孤影”(《在你出现的那个冬天,我的季节冰雕雪刻熠熠生辉》),“我要用残损的手掌,在晚风中/轻抚天然纯洁的梅梅”(《身中山中游,我的心不要随白云而去》),“在没有音乐和水草的地方/我要用你玉洁冰清的形象/修筑永远的茅屋和花园/宿鸟的鸣叫镶入黄昏”(《一种广大枝叶繁茂,很久以来近在咫尺》),“我当在雪落之前悄然搭好/一座木屋于深谷/想象雪花斜散过来你轻叩柴扉/生动十分银装了我的村庄”(《有些叶子骤然飘下,并且打中我的忧伤》),这就是在德布洛莫的雪空之下克惹晓夫的奇思怪想,而且在这组《明天的雪》里克惹晓夫总是亮出一个名字——梅梅,我不知道是否实有其人,但是像那雪域中怒放的梅花一样,几乎寄托了晓夫君所有的柔情和寄托,已使尽晓夫君所有平生的勇气和力量,虽然“这很劳累。但我无法拒绝/翘首天边外,满目的星辉柔软如卵石/今夜里可有人静坐如我/背后是萧萧的落木无边”(《背后是萧萧的落木无边》)。这不是项羽在垓下的最后绝唱,也不是世纪末最后一幅苍茫的遗世景像,象所有有梦的诗人一样,“我们不是朝下乃是向更高处一路荡歌/令世人惊奇”(《当星月潜行、群鸟集合大地》)。我想晓夫君已经做到令世人惊奇这一点。至少在蛮国诗界他打动了我。而且据我所知他还用他的诗光泅渡了蛮国瓦岗另一个女巫鲁娟(后面我会述及)。当然像德布洛莫的鬼魂令人捉摸不透一样,我对晓夫君的诗歌也只能是以皮毛的技艺向世人展示罢了,没有触及其诗歌根本,还望人们见谅。
在德布洛莫我还有幸见到万鬼之源紫孜妮楂的魂灵。她那充满忧伤的脸以及倾国倾城的美始终让我无法明白人们为何对她避之不及?而我这个凡人之子却只见那雪白的身子布满慈善的预言。我心里直觉得婉惜以及痛恨。但怎么办呢?我能为这位被人们称之为女妖的她做些什么呢?上天早已这样安排,我的婉惜以及痛恨将是多余的。当我想对她说在人间还有一位人对她恋恋不忘时,紫孜妮楂好像早已猜透我的心思,在不远的树林里唱着忧伤的歌消失在碧蓝的森林里。我想这样也好,剩的让我牵肠挂肚。告别晓夫君我走出德布洛莫继续我的旅程。
赤脚的野孩子——的日木呷
经过三天的跋涉我翻过比尔拉达来到翅果火菩山。远远望去赤脚的孩子的日木呷(又称古火木地)披着黑帖像苍鹰一样立在山头的悬崖上吹着竹笛。对于的日木呷其人在蛮国诗江湖上没有多少人曾见过他,我也只是借其曾倡议出版编辑的诗刊《火种》里略闻过一些他的传说。在《火种》第六期《火种的道路》里有人是这样描写他的:“后来,我没费多少功夫就在石大二万多人中认出了“传说中”的日木呷。一个看上去高高瘦瘦,绝对特立独行的人!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他的形象是心存敬畏。长而凌乱如草般的头发,瘦削而微黑的脸庞。他的着装就更独特了,完全的彝族民族服饰!上衣是黑色的,带着美丽的花纹镶边,扣子是布打的结子。活脱脱一个流落异乡的浪子!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美丽的披风,又是绝对的“彝人制造”产品。依然是带着花纹镶边,下摆则坠满长长的穗子,走路的时候,有节奏的甩来甩去。凡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很怪异。但他本人似乎从来不注意这些,依然在校园的楼群,绿树和陌生的人流中悠然地我行我素。他经常会在黄昏或天气阴霾的时候在楼道吹笛子,曲风悠扬而感伤。”这应该是比较详细的对的日木呷的描写了。当然他现在已经离开新疆石河子大学另谋它就。在时空的错化中他目前正沿丝绸之路寻访古西域三十六国,象乌垒、车师、乌孙、于阗、龟兹、危须、乌兹、且弥、姑墨、浦类等西域古国都在他的游记里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但要完成寻访古西域三十六国的历史重任还遥远,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功。虽然如此,他认为他最大的痛苦在于无所执著,相信自然。对于其诗《火种》同仁之杨钊是这样评价他的:“怀着爱恋追逐爱恋/怀着楚痛向往楚痛”,返观其人其诗我认为这样的评价是比较合理客观的。但是我还是愿意用纯粹一个彝人的观点去释读他那高远恬谈清澈明亮暗含哲理的诗歌,当然我还相信他是一个神秘的隐语者,一个在大西北颂唱蛮国图腾的夷魂赤子。当我翻开其诗集《自然而然》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彝风围绕着沸腾的血液,而读这样自然天成的纯诗促使我不得不“坐下身来/让心灵和大地/离得近些/”(《黄昏》),只有在这种让心灵澄清让自然归真的无所执著的依托下,我才能永不解渴地喝下的日木呷给我下的诗魂药。作为一位在外漂泊的游子,的日木呷总是想到他的故乡孜孜菩火,一个比桃花源还桃花源的地方,的日木呷把他的故乡孜孜菩火称之为天堂,“想象有个天堂/名叫孜孜菩火/端座着我最初的母亲/那里青草青青托着野花一片/黑的牛和白的羊沐着阳光/悠悠反刍着思想与草根/没有白天 没有黑夜”(《回归日记》)。在在外漂泊的岁月里的日木呷还把自己称之为一个赤脚的孩子,在《回归日记》他不断地提到自己赤脚孩子的身份,如:“赤脚的孩子/踩着雨水/在大地上/荒凉地奔跑/”、“赤脚的孩子坐在雨中”“这个山头离母亲不远了/赤脚的孩子摊开双手/站在十字路口看见蝗群般的车流里/两只蝴蝶翩然飞来”、“每当夜晚来临/赤脚的孩子就在群山里/用溪水清洗他忧郁的眼睛/那么多孤独的星星/那么多疼痛的通往远方的路”。赤脚是彝人千年的习俗。汉族学者刘志一教授曾从彝族宽大与汉裤2—5倍的裤脚,庞大高耸的男性头饰,宽大华美的女装,不惯于着鞋等等生活遗俗说明彝族不像劳作民族,而更像是夏商以前的统治民族。在蒸蒸日上的现代精神物质文明下,那些遥远的事我们不必再纠缠,但那些远古的图腾之梦却依然在我们的血管里流淌,这是事实,于是这更加加剧我们这一代人心灵的空虚与迷惘。当的日木呷从大凉山走进大西北的时候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把这种失落与迷惘狂泻在《失语日记》里让我们看到一个焦虑的灵魂受着的煎熬,“你越走越远,你越走越迷茫,你越走越幸福,你越走越痛苦”(《失语日记》),在这迷茫、幸福和痛苦的三重捶打下的日木呷开始给我们讲述发生在蛮国的点点滴滴,像《天菩萨传说之一:木洪玛尼乌》,《天菩萨传说之二:比尔拉达》、,《高山流水》,《月亮上的花朵》,《酒杯》,《眼睛》,《无法修饰》,《与鹰的情语》等诗就是在向蛮国之外的人们传递有关蛮国的神话传说和风俗人情,以及蛮国精神世界里的本质的东西。像《天菩萨传说之一:木洪玛尼乌》就重述了毕阿诗拉则和他的女儿最后的日子。《天菩萨传说之二:比尔拉达》讲述了比尔拉达的有关神话传说和世俗风情。而组诗《酒杯》更像是艾略特笔下的《荒原》在蛮国的翻版,在一组组神话与现实迷惑的意象组合下我们听见蛮国苍凉的歌谣在大地永恒地回响,而这不是流落异国的犹太人对家园的回望之音,这是赤脚的孩子对《鹰的情语》,是远离故土的雄鹰对故乡的永恒怀念和表白,因为“每一座山峰/都是一个荒凉的守望”(《酒杯》),我还相信的日木呷一定会做一位蛮国坚定的守护神,直到地老天荒,世界一片荒芜。
翅果火菩山的苍鹰见到来自魔鬼之地黑竹沟的夷虎自然也有几分惊喜与热情,更何况这只苍鹰与夷虎早在《火种》的照耀下神交已久,他们的相逢只不过是天定的缘结罢了。多年后一个传记作家曾对这次相会有这样的记载:“那一天翅果火菩山的云朵特别的红,红的遮住了半边天,红的让人透不过气。在傍晚时分云朵里有一只苍鹰探出头来,那只从魔鬼之地黑竹沟踏云飘来的黑虎穿过的山部也好像燃烧起来,不一会儿鹰和虎都变成两团滚动的火圈上下相撞、融合,霰时消失在茫茫空宇之下。”这只不过是传记作家的一种天才想象。真实的情况是那天我和的日木呷在翅果火菩山山颠燃起一堆火,喝着啤酒,在星光的相伴下共赏《月亮上的花朵》,并且他用他心爱的宝贝竹笛亲自反复为我弹奏一曲《高山流水》,而这样的曲子与电视剧《笑傲江湖》主题曲一样除了让人感到窒息的天籁之音以外还会在我们的心湖里旋起狂野迷人的波浪。世界一片静默,天地似乎停止运转,好像岩石经过千年万年的挣扎获得短暂的呼吸,借着星光的余辉和律动的音符,我悄悄地在的日木呷绵绵的睡眠中踏上了朝圣的旅程,我想明天他一定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毕摩王国女王——巴莫曲布嫫
从的日木呷处出来我就准备进行一次换血之旅 。这次我将把人们的视线从野性的石堆里转入迷丽的花纹里,我要从一个蛮国女人裙裾的芬芳中采集原始的纹光,并将这种原始的纹光以图腾的理念从记忆深处挥散出来,以照亮我们几千年来族人探索的路程。在蛮国大约生活于南北朝至唐代的被彝族人民称为“圣母”的女诗人阿买妮曾在历史上发出亮丽的火光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见第二个后来者发出慧灵的诗光。我们久违的心中总是期盼这一天的尽快到来,黑暗之门却始终紧锁光芒。而蛮国的女人们她们并没有沉睡在岁月的沧桑里无所事事,她们并没有沉醉在男人岩石般伟岸的怀抱中忘却冰冷,她们只不过是在蓄积力量以给男人主宰的世界以漂亮的一击。学者型女诗人巴莫曲布嫫就是其中第一个站出来的姣姣者。在蛮国现代诗界她以一本《图案的原始》(诗集)给了我们无限的暇想与宽远,使我们不得不重新擦亮眼角的尘埃直视蛮国的女性诗人们,她们聪慧而远见而沉重而独特的思光使屹立千年的蛮国有了更多迷丽的色彩。
见到巴嫫曲布嫫我还得感谢那一次她主要负责组织、策划的“第四界国际彝学会”,以及“人与自然——诗意的美姑”国际笔会在神鬼之都——利莫美姑的召开。我作为一个蛮国无人知晓的民间诗人也有幸参加了如此盛大的笔会。犹如《等待一种声音》,我真实地见识到她那迷人的气质散发荞香般的魅力。因巴莫曲布嫫的诗多半是在神鬼之都(也称毕摩文化王国)——利莫美姑的田野考察中完成的,对她诗歌的解读就不能离开这一块神奇的土地了。如:《彝女》写了她在车上听到关于鬼的起源神话——《紫孜妮楂》后的触动;《斯吉巴古》写的是她前往斯吉巴古时看到风葬的羊羔以及吁叹齐色经年未伐的云杉时的活动写照;《卵石上的树》是在美姑河捡拾卵石有树纹后产生的浮想等等,这一首首的诗都产生于其真实的生活经历,已深深地植根于大地。其它如组诗《图案的原始》是诗人通过对《日纹》、《鸡冠纹》、《蕨子纹》、《水纹》、《羽纹》意义的阐释,看到“诗人力图以诗歌的方式,从彝民族古老的文化记忆中发掘出独特的“意义”假想,在繁复而尖锐的现实生存冲突之间,全面创构着生命全新的意义空间”(阿库乌雾《阐释:从意义的追寻到意义的消解——论巴莫曲布嫫诗歌的美学指向》)。此乃其一。作人诗人的巴莫曲布嫫对我更大的启迪意义在于如周发星所言:“她已全身心投入到复活一个民族伟大文化的使命中去。她在构建中国的“麦加”——大凉山腹地的美姑——彝人的毕摩文化宏大王国”。且组织、策划设立“中国彝族毕摩文化研究中心”的重要发起者之一,组织、策划“第四届国际彝学研讨会”在蛮国利莫美姑的隆重召开。像她的姐姐巴莫阿依手摘绑在树上的鬼板一样,在蛮国巴莫姐妹们给予我们的是一种空前的思想激荡与洗礼。所有这一切重拳的出击难倒还不为我们所感动吗?!而巴莫曲布嫫对蛮国诗界的贡献在于作为学者型女诗人,她的参与使蛮国诗歌有了更多想象的迷丽空间;使蛮国之外的诗人们再也不敢觑视蛮国诗界的整体实力。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唯美主义者——鲁娟
受诗歌的指引,受女巫的呼唤,从利莫美姑继续向南行二日就到了盛产草莽英雄和漂亮人种的地方——瓦岗,当然说到瓦岗人们立刻就会联想到蛮国唯美主义者——鲁娟(又名阿赌阿喜),有人说她是一个女巫,因为她总是制造出一种沦肌浃髓的****,让你误入歧途而甘愿沉醉;有人说她是一个美女,只要见上一面就会不思归途而荒废家园;又有人说她是一个女神,在千万个人的心中有千万种不同的神态;总之,一切的流言都属于存在的真实,据毕阿诗拉则的占卜九十九诗歌的男神早已拜倒在她的诗裙之下,而我早已在母腹的子宫里以含蓄而经典的方式看见她从“一千张星图里/一千年火光中/一千道纹路间”(《星索》)风尘仆仆从南方而来,而这多少应归功于《彝风》诗丛第5卷上结的缘。这样的故事想必很多诗人都会碰上,所以在这里我是不会讲述这些的。我想说的是为何有这么多诗歌的男神都不约而同地迷倒在她的诗裙之下,这才是我真正到蛮国瓦岗想寻找的答案。
说到鲁娟的从诗之路。还得说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怀着对诗心的萌动第一次触碰《凉山日报》“周末版”上的“纪念海子死亡十周年祭”的专版时,被这个优秀的诗人以及他的诗歌深深击中,后来在克惹晓夫的泅渡下熟知并知道了张承志、昌耀、里尔克等富有个性的艺术灵魂们,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认定自己是属于诗歌的,“我写诗是一种天定。是诗歌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诗歌”(《为谁而歌》)。再后来联系上诗歌的男神周发星,雪鹰之王阿苏越尔等等,年轻的血液于是崩发出地震般的熔岩开始在蛮国的天空无比闪烁。而鲁娟作为蛮国具有优秀诗歌写作素质的集成者,在这个天然的诗歌国度里,她认为“在这块母性的腹地上从天而降的灵感随处可有”(《为谁而歌》),而写作的出发点是“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为谁而歌》),而这个“根”她还指出是“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正如一位后现代的女人在一面古老的铜镜中真正照出了她的美,这种美是深刻的、绝伦的”(《为谁而歌》)。鲁娟这样的诗歌理念我在《一个蛮人的自由言论》里称之为是“诗歌的原生态”,就是带着一种对世界挑刺的眼光,重新将目光移回自己熟悉的家园,将原始古根和现代血液溶合在一起,把这棵立在山中的千年文化古树挂上迷丽的彩灯,种植在城市迷茫的家园之上”。而鲁娟对于所有的男神而言是一尊美神,像《哑奴》一样霸道地居高临下而沉默着让九十九个男神揣磨、猜测和狂想,而九十九个男神只是一个男神,如笼中的宝贝都被她“一次精彩的占卜”(《占卜》),当然鲁娟早就感知到她是属于所有男人的,她会四处碰壁,“解救一场热爱的唯一办法是陷入另一场热爱”(《瓮》),“抛却所有有的语法和词汇”《哑奴》,抛却所有对邪恶的想象,“天宇之下一切俱下/唯有你一丝不挂/令人嘲解地裸露/端坐于一巨大的岩石”(《裸神》),这是人类初母的形象,也是人之为人的本能状态,荷尔德林曾在《论美与神性》里指出:“人一旦成其为人,也就是神。而他一旦成为神,他就是美的。”而鲁娟曾经说过:“在这条“一开始就必须得走下去!”的义无反顾的路上,我倾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美舞蹈”(《诗歌.音乐.爱人》)。在这种倾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美舞蹈的感召下鲁娟才愿意以母性的身份一丝不挂,重新孕育万物的起源和不可能,像具有彝人血统的超级女生何洁完美地征服观众的耳朵一样,鲁娟至此彻底漂亮地以美神的形象征服了所有被震颤的诗歌的男神之魂。而我也是陷入泥潭最深的一位。其实在蛮国所有的女人都有此项本领,能够让英武的男人永远沉卧在她们的乳峰上而不愿离去,只不过这神秘的面纱被千里蛮国雄伟的大山所封锁罢了。如《彝人速画像》的人物《呢呢》、《阿赌阿普》、《曲杂》、《勒者达哥》、《洛古依合》、《海来阿玛》、《阿依古萨》等一样在蛮国像她(他)们那样的生活经历者何止只有她(他)们几位呢。读鲁娟的诗我还想起一件事,那次美姑之行非非系主要成员蒋蓝曾问过两个彝族女子,“在你们的审美观点中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美丽的?”我当时在场翻译却也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回来后在一个喝茶的地方我听到一群彝人用汉语对一个汉族女子这样赞美,“你的颈像母羊颈子一样长,你的脸蛋像母鸡孵蛋一样美,你的皮肤像绸缎一样柔滑,你的嘴唇像索玛的颜色,你走路的姿势像只可爱小羊羔”,那个汉族女子先是听了有点生气,后来在一片嘻嘻哈哈中我没费多少功夫就得到彝族美女子的答案。这种彝人式的最高赞美的荣誉鲁娟也曾遇到过,“他们开始用我熟悉的母语交谈/“啧啧,这个女个真美。”/“她的颈像母羊颈子那样长”/“瞧她的皮肤......像绸缎一样”/“她的嘴唇是索玛的颜色”/“她走路的姿势像只可爱的小羊羔”//“我涨红了脸/怒视着他们/听他们用他们能想到的/比喻淋漓尽致地把我形容”(《在车上》),这种现实中活灵灵的彝族式的比喻以及美感是鲁娟获的创作灵感的主要源泉。而彝族喜欢追根究底,认为万物有灵,万物有源。对一切始源的探索魅力著作以《西南彝志》、《勒俄特依》、《玛木特依》、《物始纪略》、《洪水泛滥》、《谱牒志》、《人类起源》等彝文经典就已给彝族文化换上神秘的色彩。在鲁娟的潜意识里彝族这种万物有源的思想深深地影响着她的诗歌创作,如:“当毕摩背靠古树摇动风铃/开始念动,从阿普到阿达/我重又返回阿妈的子宫”(《哑奴》),对生命本体的感受,是世界回到最初的面目。“如此一个美丽的女人/睡在源头之下/如一口荒废的井/同烟蒂一道燃至天明”(《夤夜》),对一切始源的探索就像是对处女林的美丽开发。“面对原始的母语世界/一只失语并迷失的鹰/被唤回身体内部/一些远古荒洪的躁动的能力/……已无法追溯到根的底部……那些关于根,根的一切元素”(《七月泅渡》),元素是世界构成的基本存在方式,现代物理学揭示构成物质的最小元素还没有找到,核弹的威力就是怎样把基本的原子元素分裂后发生的巨能。但是鲁娟也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痛苦的根源’/找寻不到源头的井”(《裸神》),但美国诗人艾德加.爱伦.坡在《诗的原理》说过:“一切诗的最后目的是真理”,“通过一条脐带/连接大地内部/血液汩汩而淌/宏大的背景中/祖灵的气息隐现/从根部开始/漫漫滋长/蒿草一样柔软/鹿角一样坚硬/“分支而下的是不可消失的血脉””(《裸神》),那原古的文化、信仰、习性、风俗、生理特征其实在我们的潜意识血脉里依然存在,而鲁娟就是试图把原始古根(博大精深的彝族文化)的美感以诗歌特有的信息向人们传递,她说:“一座比一座更高的大山滋润了我,甚至平衡着我内心和调补我体内的阴、阳之气,绝非刻意要标谤什么,但必须得承认这种厚重的背景带来的源头。它如一口巨大深不可测的井,在你疯狂汲取急剧成长的同时你得承认她的灌溉。在跨进现代的门坎时,我更多的是带着审视、研究的目光来学习传统,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写作流或一种写作途径,重要的是你得确定在它们交相辉映中感受到它的美”(《为谁而歌》)。在诗歌文本写作中我们找到了她的这种宣言式的告白:“在这条抵制的路上/我骨瘦如柴/精血耗尽/我坦荡无比/灵气当歌/母语的巢注视着我/不可背叛/“运用所掌握的单词写作”/“运用你所运用的方式”/以抵制书写抵制/直到羽翼衰退 老态龙钟”(《无题》)。在这条不可背叛民族文化,以抵制书写抵制的路上鲁娟以自己独有的思想意识成功盅惑了九十九个诗歌的男神。而在鲁娟的视野世界里我始终相信只有三个男人才可以和她进行灵魂的交融,一个是怪侠克惹晓夫,让她迷恋上诗歌迷人的风景,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个是黑胡须男神周发星,是他携入她进入现代先锋诗歌的潮流,获得夏日雨水充沛的灌溉;另一个是蛮国猎手伊子.伊萨,是她最亲密的爱人。她曾在《诗歌.音乐.爱人》随笔里写到:“我是那个守着一坛酒和一地桃花的女人,在等着黄药师来的路上。直到我遇上黄药师一命定中的男人伊萨,他吐露着令人迷醉的自由邪恶的美,美的像一株蓝莲花。“我曾经狂傲不羁/我曾经盲目而混乱/我曾经纵情放荡/我曾经沉沦危险”一切早早预示我将遇上他,可是在此之前我一无所知只是沿着瀑布式的长发前行,我确信这个命定的男人制造出一种沦肌浃髓的****使我不可自拔,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是我遇见过最美的人。直到伊萨为我写道:“你那土著的灵光四溅的眼睛”“你写满欲望的嘴唇上/坐着我的十个儿子”,直到我们在痛苦的芒上相互撞击迸发出命定中的诗歌,我才懂得诗歌在赐给爱情****的同时拯救了爱情。”从这里我几乎心灵颤抖着肯定,鲁娟这个迷倒无数诗歌男神的蛮国女神只属于伊子.伊萨,其他诗歌的男神们就只能用巫术和意念来和她进行沟通了。而在诗歌江湖上因诗蒂结良缘的青年男女几乎很少。据我所知在当代赵燕大地朱岗子村“汉语诗歌资料室”创办人世中人、陈霞夫妇对诗歌有共同爱好以及上个世纪中叶英国诗人特德.休斯与美国女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喜结秦晋之好以及王小妮与徐敬亚......可以报上名来的几乎没有多少,所以像投******中奖一样这对蛮国诗界的比翼鸟是很难得的一对,我将倾其一生给予注目和希望。在这样全面多维度地对鲁娟进行一番巡礼之后,她成功注入蛮国诗界的启迪在于什么呢?第一,如果说巴莫曲布嫫的诗歌提高了蛮国诗歌的整体实力,那么鲁娟却以唯美主义的姿态让我们看见蛮国诗歌的重重魅影是如此迷人。第二,“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以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为写作动力是一条永不枯竭的宽广道路。第三、从彝族女性独立的思想角度出发……为美舞蹈。
枪手——伊子.伊萨
我在上面提到伊子.伊萨奇迹般地在众多诗歌的男神之中脱颖而出获得鲁娟的最爱,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从半路上杀出来的蛮国英雄好汉,打心底里我对他生出几分羡慕与佩服。所谓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在这块盛产草莽英雄的瓦岗也算是理所当然。当然,作为一位刚出道不久的诗歌新宠,伊子.伊萨的诗歌写作还处在探索阶段。不过我已从他进入蛮国诗界的气势里感受到他射出的诗元素尽是地动山摇般撼动,从他对诗歌的领悟中我已看见一座黑色大山正从蛮国北部次渐升起。这将是永恒的欢乐的。
鲁娟认为伊子.伊萨的诗歌是‘“反汉语”语境下的抒情’。那么说到抒情人们一定会想起叶赛林、聂鲁达、谷川俊太郎、希门内斯这些世界级的抒情诗人给我们的感动。而伊子.伊萨站在蛮国大地之上将是一番怎样的抒情呢?“我有一把欲望的手枪/有时瞄准爱情和酒精/有时击中苦难的诗歌/只要在我乌黑的唇上点燃导火索/我会说出一千个谎言/对着自己的老婆说一万遍我爱您/这就是我/一个从未读完一本诗集的我”(《自画像》),一个男诗人最爱的三样东西女人、美酒和诗歌都被伊子.伊萨占有着。此时,联想起那些已到中年还没有成家的诗人,联想起发星曾夸张地伸出中指对我说过婚姻是男人的定海神针,就想对伊子.伊萨有一句大西北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回民的话来说:“美了”。而何止只有一句“美了”就可以对伊子.伊萨的诗歌放马过去呢?“在你写满欲望的嘴唇上/坐着我的十个儿子”(《夜晚》),这是一首令伊子.伊萨的爱人鲁娟神魂颠倒的诗,想必那个夜晚在他(她)们俩之间发生的故事将是一次不朽的传说。有爱即有恨,那么什么才是伊子.伊萨的最恨呢?“他竟然不吃羊肉/不吃包谷饭/不吃砣砣肉/我想让他饿死在大凉山”(《我所憎恨的……》)。砣砣肉和包谷饭是构成彝族餐饮文化的重要部份,而从这种独特的彝族文化审美角度出发,伊子.伊萨进行了一系列“反汉语”语境下的抒情’尝试,如《八只岩鹰的死亡》是黑彝头人残忍杀害的八个阿普的意象;《我的屋子里有鬼》是在幻梦的意识形态中挖掘彝人信仰的天空;《伊萨啊伊萨》像是一曲熟悉的彝族谣曲;《一块花头巾》象征着爷孙俩纯朴的思想感情;《那个夜晚》有一种蛮国地区特有的魔幻奇异之美;《温暖》展现了山地彝民诗意的栖居方式……蛮国地区特有的一幅幅生活场景在伊子.伊萨的笔锋下活灵活现,而在这巨大的诗情背后其实是以博大精深的彝族文化资源作为后盾。发星说过伊子.伊萨是无师自通的。也曾说过彝族诗人们写诗就像到山林里采摘野菌一样自然。联想到伊子.伊萨在蛮国大地上出色而完美的绝地反击,几乎一切都已早早预示……
救世主——阿洛可斯夫基
离开瓦岗,沿着一座座命运旋转成的森林,沿着马边河畔带着生命的黑石,沿着十七的山妹挂着相思泪的俊俏的脸盆,从声声马布穿越的时空结网中我来到蛮国以神和灵命名的风波溪,看望万丈红尘中一粒小小的尘埃,一位倾心诗歌而贫穷而矮下的男人,一位蛮国精神世界的救世主——阿洛可斯夫基,在我没有见过他之前他说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寻梦人,是山与山碰撞时逃飞出来的一只山鹰,是嗡嗡磨心中挤出来的一撮荞粉,是旺旺火塘里跳出来的一粒种子,是长在厚厚牛粪堆上的一株索玛。但是人们啊请想信我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在黑风呼呼吹奏下的风波溪我看到的阿洛可斯夫基可是另样的模态,他披着一件白色的披毡背靠古旧的土墙,身体稍微中胖,最重要的他光着头,长着一对贼眉鼠眼的眼神,如果不定睛一看你会认为他是欧洲光头党在蛮国的形象代言人;或者是一位出家的和尚在外化斋;再或者是腰缠百万的商人被人怂恿到风波溪寻找商机,总之你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与一个诗人的名分沾上边,更何况彝人视天菩萨为命,这不是在儚人吗?但是阿洛可斯夫基在《我与苦难的彝族及美丽的诗歌》里说:“我曾七次辍学,两次逃婚,”“我要背叛我的民族,”“我愿意成为“最后的疯子”。”像这样一位天生有一种反叛因子在精神世界里融动的诗人在蛮国诗界几乎很少,但勃洛克在普希金逝世84周年纪念会上说过:“诗人是永恒的伟人。”那么对阿洛可斯夫基的存在以及其美丽的诗歌我们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说到阿洛可斯夫基的诗歌,那就是他以14年之功写成的《黑土背上的阳光》和《没有名字的村庄》两部散文诗集在蛮国山梁上的呼呼跃动,虽然他无法与贝尔特朗的《恶之花》,贝尔特朗的《夜之卡斯帕尔》,波特莱尔的《巴黎的忧郁》,洛特莱阿芒的《马尔陀罗之歌》,金斯伯格的《嚎叫》,以及鲁迅的散文诗集《野草》等一样在诗歌史上可以相提并论,但是在蛮国这片荒芜的大地上他的散文诗歌是优秀的,这就是我对阿洛可斯夫基的基本看法。而对于散文诗我有一种观点,认为它是由无数捣蛋的精灵汇成的湖泊放出的奇异光芒,谁要是抓住这奇异光芒谁就会成为无敌的王者。阿洛可斯夫基是否如鹰扑抓小鸡一样抓到这奇异的光芒了吗?我们姑且看看吧!“孩子,染着森林色彩的孩子。说真的,在这之前,阿爸也对你说过谎,说那些柔怀的麂子和美丽的飞鸽都跑不过我的枪口,说山里的一切都在我的掌心里,这都是在心底编织出来的美丽谎言。其实阿爸也曾端起过火药枪曾眯起了眼,但颤抖的手不敢扣动扳机。孩子,你理解和原谅阿爸内心凝重而忧伤的爱情吗”(《皎洁的谎言》)?因为内心凝重而忧伤的爱情,因为背负太多无形的历史重担,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你犹豫了?因为“凭着一些感觉,一个意念,就是一生的得与失”(《黄昏深处如果你老了》)。任何一个生活的决定都将影响人的一生,犹如他在一个山寨里做客时主人为他宰杀一只山羊,他看见放牧的老人默默地绕着羊圈抽烟,那只山羊可能是老人一生的寄托与希望呀,可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这一切。看来阿洛可斯夫基对生活有一种自己独特的亲身感受,但是他始终不明白“我们这山沟里的鬼为什么这么多”“谁是我们心灵的庇护者”(《质问》)?!更不会明白造成这种结局的症结在那里?于是他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疑问,“为什么为二两白干天天去赶集。为什么围着台球喋喋不休 。为什么为鸡毛蒜皮的事而成家支之战。为什么噙着热泪而微笑。为什么只做不好也不坏的人。为什么对肮脏的富贵者不斜目而视。……为什么柔肠寸断地思念一面之交的朋友。为什么对本土本乡出色的人视而不见。为什么说死给对方是最大的报仇……为什么说他是白骨头,命里注定是低贱人。为什么说你是黑骨头,生来就是高贵血液的人。为什么说你住在高山血液就是正统。为什么说他住在平坝灵魂就是歪种。为什么说你是圣乍方言的人,你就豪爽一此。为什么说他是依诺方言的人,他就智慧一些。为什么说我是阿度方言的人,我就阴险一些……”(《冬天的童话》)。在这无数个为什么中阿洛可斯夫基“毫不掩饰地倾述着一个山地民族内心深处的困惑和尴尬,一个时代的精神饥饿;深深地牵挂着他的同胞和他们脚下的土地的命运。”这是刘允嘉为阿洛可斯夫基的《没有名字的村庄》作序是写道的。在小学的时候读《卖火柴的小女孩》这篇课文时我就知道冬天没有童话,但是诗人为什么还愿意相信“冬天的童话”呢?因为冬天是万物沉默的季节;因为冬天是孕育春天的开始;因为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走吧,走吧,把岁月抱在怀里,把命运握在手中,让我们用银色的月亮船,载着一个山地民族的心愿走出海天一色的远方”(《冬天的童话》)。“任凭山里的女人都恨你们,任凭年老的长者都想死你们,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兄弟们》)。但是阿洛可斯夫基说过:文学创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在自己所熟悉的文化“部落”里,那么他为何一味地逃亡出走呢?难倒只是为了去“寻找一个美丽的心愿”(《逃亡》)。难道远方真的有梦想的真实存在?难倒如他所言他真要背叛他的民族?如果真是那样那将人令人泄气的。但是他在《倾述》无望《质问》无依《问天》无应的情况下,也许是为了成为一只叛逃的山鹰;也许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条路或一棵绿阴树,以及和脚下厚重的沃土,成为永恒”(《永恒》);也许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成为蛮国精神世界新的救世主……他忍受着裂心的伤痛做出了此种惊天动地的举动。但是对于一个始终依恋着蛮国这片黑土背上的阳光的诗人来说,此种逃亡必定藏有一定的玄机和奥秘,多年之后我们看到已经脱变的阿洛可斯夫基在《黑土背上的阳光》里写道;“血液里滚动着崭新的声音了,一切悲剧都留在传说里吧,一切等待都已过去。我们这个粗犷豪情心灵苦难的山地民族,只要太阳还在转,月亮还在走,我们会抬出封存了千年的酒,敬一杯给阳光和土地,敬一杯给先祖和先父,敬一杯给未来和命运,让酥酥的恋情和透明的真诚,洗浴岁月积淀的尘埃。我的黑土地,我的皈依,微笑不再含泪水,祝福不再含忧伤,我们这个爱和平也爱自己的忧郁的民族,在这情爱的土地上,接过父辈们手中的火炬,点燃小凉山不落的太阳。”此时我才幌然大悟原来阿洛可斯夫基的离开是为了换上崭新的声音以及血液(姑且称为现代文明的光芒),接过父辈们手中的火炬(博大精深的彝族原古文化),点燃小凉山不落的太阳(开始新一轮图腾之梦)。这就是阿洛可斯夫基在万丈红尘中悟道后发出的最坚决的声音。我想阿洛可斯夫基有了这种清晰的认识和想法,在未来无穷的黑暗时光中将是一位所向无敌的王者。但不至这些,阿洛可斯夫基还是一位歌词作者,他所写的《美丽的小凉山》、《我的小凉山》和《心中的神女》分别被曲比阿乌、阎维文和魏金栋三位著名歌唱家所演唱。我见到他时他说他目前正致力于创作第三部散文诗集,我想这已经足够让我愉悦了。而更让我愉悦的是他作向导陪同我一道徒步穿越了神秘的大风顶,探访了古今寺的彝人雕像,这都是我多年的愿望之一。带着依恋最后在给他以生存勇气的无名村庄三河口向他道别。在将要离别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觉得现在我的创作状态就是,寻找失落在民间的珍珠,将他们抛光装饰,染上我们民族的色彩,铸就一种新的精神。”这是我最想听到的话。
山人 ——贝史根尔
带着几乎完美的答案从三河口出来,一种隐隐的光芒始终在我的眼梁中晃动,前方为我开路的毕阿诗拉甩响的铜铃之声则在耳际似远似近,我为即将快要完成的使命而欣喜。但是,人们啊你们知道彝族美女甘莫阿妞的故乡在大渡河畔的峨边吗?她那凄凉绝世孤傲的故事可是哺育了整整几代族人啊!说到峨边我的眼神就发亮,精神就来劲,因为熟悉中国现代诗史的人们一定知道在峨边打锣坪监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关押着一个著名诗人周伦佑,他以忍者的形象在这块石头和苦茶构成的冰山一角写出了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经典篇章《石头构图的境况》《厌铁的心情》《主题的损失》《永远的伤口》《在刀峰上完成的句法转换》《第三代诗人》等。而最主要的是这里是生我养我育我这只“夷虎”的故乡,我又怎么可能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熟视无睹呢?当然首先印入我的视线的是一个带着一幅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山里彝人,他就是荣获第九届、第十届全国“新星杯”诗歌大奖赛中获得“十佳新星诗人”、“优秀新星诗人”称号的蛮国山人贝史根尔。对于这样的称号我不知道他的份量有多重,但是以我对蛮国诗歌的熟悉程度来看他的诗歌是绝有的。而读贝史根尔的诗歌我们可以先洗一个热热的澡,然后想象自己在一个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的山林里,在感官无抵触的似梦似幻的幻觉中全身心地进入他的诗核是最妙的。因为他的诗绝没有为时代的黑暗发出的揭露之音;也没有阿洛可斯夫基那样“铸就一种新的精神”的救世情结;更没有神巫阿库乌雾溶入现代文明后发出的少数民族知识分子之声。在峨边这片人与自然和谐与温馨的梦幻土地上,他的诗是隽永的抒情,是自然的吟咏,是发自内心的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带着这样的思想情感贝史根尔发出了一曲曲来自内心真实的吟咏,“早上来临了,妈妈/曙色这样悄悄/我们故乡鸟早就叫开了/今天一定是个晴朗的日子/云儿安挂在天上,尽管是雨后的阴翳/远山剪影那样飞明/像一个深沉的静默,紫色的脸容/又是那样安祥/妈妈,在这样的天/我们兄弟姐妹把镰弯和午饭/备好了,篾筐筐也已背上……/我们和山溶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我不想再说什么了/鸟儿那样洒脱,牛羊那样祥和/妈妈,我们是大渡河彝人的身影/我们穿过崎岖的小路,穿过/穿过绿叶擦着手脸的竹林,来到/来到大山顶上的时候/妈妈,阳光就把我们的身影/投在山脚下……”(《牛羊祥和》)。当我们的身影和山和阳光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已经深深地刻在大山的心脏上,更何况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只会日日劳作的朴实的“山人”,“森林迷失的夜晚,你也是自己村庄的角落/你总是有一堆火塘。在它旁边栖息/你在白天繁忙的劳动中想过一次你的女人/她就和你身边的土地和草树一样朴实葱郁/她使你梦中的房屋永远有火塘的温暖/山里彻骨的寒冷/但你还是挣喘着把一个下午堆垒成山/粗制滥造的胃口跟牛一样健壮渴饮/大碗大碗地干酒干肉/笑语和智趣是你随口带的楔子/在一个大雪纷纷的时节/在你山歌的粗嗓里/山茶花,山魂”(《山人》)。每天我们就这样在不停的劳作中想着念着自己朴实葱郁的女人。而在这样美好的时光中贝史根尔回味出山人的精神世界就体现在那夜夜燃烧的温暖的火塘里;就在那大碗大碗的干酒干肉里;就在那不经意的笑语和智趣里;就在那大雪时节山歌的粗嗓里……山人没有对物质有无穷的欲望,山人是最容易满足最懂得爱恋生活的人。贝史根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每天都在不完备中度过,躁动当于一生/生命的感想总像一汪湖水那样神奇实在/我就像爱恋女人一样爱恋着生活呵/我爱恋女人那浓密有味的黑发/那新鲜有如蜜汁的芳唇/你因平平常常也才显得那样美丽动人呵/你那勤劳的双手酿制的泡水酒使我醉倒/你那素朴的双手点燃过我眼睛的情焰呵”(《爱恋生活》)。从这种平平常常才显得美丽动人的审美角度出发,贝史根尔迎接不暇地给蛮国诗坛奉献出了一朵朵美丽的山花。像《泥土与尘灰》就可以作为贝史根尔对这种审美方式的最好阐释,“你是山里的彝人。在那深重的世界里/清芬的空气泥土花木,洁白的心灵/注定在生烟飞灰的火塘边生活,劳作/我在你眼里吹落的砂子是一粒种籽/我剥落你十层皮肤中的泥土犹如剥落/十个太阳。是泥土沾着纸页和着饭吃/的日子把你的健康、生命和子嗣延续”(《泥土与尘灰》)。山里的彝人从生下来到死亡可以一生不吃药,但是他们依然健壮如牛、子嗣如烟,为什么呢?因为那些清芬的空气泥土花木就是大自然赐予的天然药物,因为拥有一颗洁白的心灵就是最好的精神疗伤,从这种独特的蛮国山人精神世界出发,贝史根尔围着“山”这个题材写出来了《去深山》《山路》《树或树林》《掷给大山》《圣土地》《山人》《大凉山》《山坡》《夜晚》《绿色眩晕》《静夜》等一首首有关山的歌山的梦以及山的精神,使我们发现一个全新的以“山诗”为创作出发点的诗人。也许贝史根尔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些“山诗”的优势因素,如果他自觉地往这条宽广幽远的“山路”上继续探索行走,必将获得山露的青昧和诗神的倾情。这是作为一个朋友的一点真诚的见意。当然贝史根尔不至只有这些“山诗”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作为一个多情的诗人,他还会写《凉山情调》《这样的爱情和女人》《爱的圆舞》《全部的爱》《日子来临爱情来临》《致梅》等比较有个性特色的蛮国情诗。相对而言我对他的“山诗”有更多的期待。公元2004年12月下旬我曾到过其住处,那里的山特别的高、陡、险,那里的水特别的清绿,那里的女人特别的美,至此我也更加理解他的“山诗”发源的地域文化精神。现在我把对他的诗感写在这里,只不过是在重复一次两个诗人之间的精神对话罢了。
夷虎——阿索拉毅
离大渡河不远的的瓦洛莱达大峡谷几万年来就像是一只诡异的大鸟停泊在蛮国的心脏上,先知者总是站在这块神秘的峡谷里看着人类蛮荒的过去和莫测的现在。而在蛮国诗界里被称为“夷虎”的阿索拉毅(又名:杨铁)就生活在这片手掌大的峡谷里。说到夷虎阿索拉毅还得先谈谈有关他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一次他看到“彝族人网”被电脑黑客攻击,网站首页只出现两个字“蛮子”时,他那颗久违的虎心迅速膨胀、爆发,然后创作出一首以《蛮子》为题的诗,诗是这样写的:“大凉山每一寸土地/都有一棵毒草/大凉山每一条河流/都有一根食人鲸/大凉山每一颗心脏/都有一块石头”。虽然这是无心之作,但多少带有一种蛮国夷虎独有的血性与沉思。另一事是与蛮国黑峡周发星共同倡导“地域诗歌”写作的黔南水巫梦亦非有关。梦亦非曾在2000年《独立》诗丛第七卷中谈到在写作长诗《碧城》的开初,写到大水淹没三都城的景像,果然,长诗还未完成,便传来都柳江泛滥,三都县城被淹的消息。自此他感到冥冥之中一种天启的力量从天而立,灌入他的写作之根,认为大自然借助他的写作泄露了它的动静。他始终有一个疑问就是是否是他的写作影响了大雨的汛期?而夷虎阿索拉毅在创作完自称为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星图》之后就回答了梦亦非的疑问。他在创作《星图》是曾写到“一条永久的沉默之河在故乡的山梁上夜夜隆起”,而他的故乡瓦洛莱达好像得到夷虎神秘的授意,在写完《星图》的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暴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洪灾,以前没有流过一滴水的地方也出现大面积的地下水崩发,据老人们回忆几十年来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特大洪灾。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是蛮国夷虎的写作影响了洪灾的暴发。当然夷虎在心底深知这是一种不可随意泄露的天机。现在我把他披露出来只不过是提供给诗歌玩家们玩味罢了。而这样的结果又被蛮国黑侠周发星天才地预见,他说:“诗人只是世间的哲人、预言家与通灵者,他不是救世主、政论者、执权人”(《致拉索拉毅〈星图〉随笔选》)。这就是有关蛮国夷虎的两件江湖传说。而从《独行在旷蛮大道上寻找精神的慰藉》这篇拉毅的随笔里感觉到拉毅是把自己划入到是受到使命催促与诗神眷顾之类的自命不凡之徒。寒风阵阵,白雪皑皑,这只蛮国夷虎的横空出世和史诗之作是否完全是天地造化之果呢?说的俗一点是否是蛮国深厚的历史/文化内容和雄伟的山峰喂养着他的诗歌灵性,不得而知,但是谁知道这个虎灵精是怎样想的呢?他坦言:“不是怀才不遇!就是疯狂到底!不是默默无闻!就是声名显赫!”(《星图》)。一生四处漂泊远在千里之外的海上如果听到这样的话不知是什么样的想法,也许会说这是聋子不怕雷轰。当然海上不会知道蛮国夷虎也是一个曾经在远方流过浪的虎辈,虽然在海上面前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在地域精神以及个性气质上拉毅他是完全承传了大凉山冷峰的孤傲与蛮野之精神,这是连鬼都不可否认的。要不他怎会天才地创作出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星图》的伟大举动。当然这只夷虎创作的《星图》是否属于史诗是另一个命题。不过他对诗歌的那份执着以及聋子不怕雷轰的精神是可嘉的。诗人周发星认为:“《星图》在某种意义上开拓了中国现代诗史诗(长诗)写作的几个范例:A:以民族文化为根性。B、文化融合与激碰之美(杂交优势)。C、16行诗组成的新韵律格式诗的试验。D、为边缘民族的现代诗大大提升了其现代艺术探索份量与重要地位”(《致拉索拉毅〈星图〉随笔选》)。《星图》是否“为边缘民族的现代诗大大提升了其现代艺术探索份量与重要地位”下这样的结论我看为时过早。在蛮国内部都还有许多重量级的诗人都还可能说自己在诗坛里没有占有一个重要地位,那么你这只名不见状的夷虎阿索拉毅又是何方神圣,或者是从那个茅坑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呢?这是我不得不提出的一个疑惑。但是我相信这只从八千里蛮国旷蛮大道上冲杀出来的夷虎,对诗歌的那份热爱与执着是谁也无法比拟的,他在《星图》里曾有这样直接的心理体会:“一诗功成万词荣,一诗功成心血干”,在他看来诗不过是词与灵之间兵不血刃的战争与较量,那么阿索拉毅所指的心(即灵)什么呢?“记住自己体内流有彝人的血液”。这是他创作诗歌的诗观之一。在这里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这只从八千里蛮国旷蛮大道上冲杀出来的夷虎,倾其一生是以传播彝族文化为己任的诗歌布道者。《星图》中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已民族的那种错综复杂的切身心理体验。如:“而对每一位我深爱的人我深表强烈的遗憾/对每一个我深恨的人我深表完全的后悔”、“在喜形有色的葬礼我看出一千匹裸马奔腾而来/在悲喜交加的婚礼我看出一千种神光突奔而至”、“我的苦荞,我的天堂;我的苞谷,我的地狱”……在爱与恨、喜与悲、天堂与地狱等等这些互相不可调和的矛盾与情感错乱中,我们看见阿索拉毅试图在寻找情感的天平线和灵魂突围的可能性,但是他说他是一个“颓败的诗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生活失败者”(《星图》)。一切情感的发泄最终归于失败,但是站在蛮国神性的土地上他对自己的民族鼓气加劲,说这是“一只再也无法沉默的羔羊”(《星图》)。于是像春秋战国伟大的诗人屈原一样拉毅也同样发出了无数个排山倒海的“天问”,如:“为何这世间有一种日子偏偏叫作吉日?且选择吉日进行婚嫁迎娶?为何出远门要连踢三脚门槛以示平安?为何把月光认作手帕的落叶受理神经质的控告书?为何黎明刚至,黄昏就已迫近,子夜就要来临?为何屠杀同类的屠夫在晕厥”“五千年前使用大堡石锛的先人后裔今在何方?吊悬在丝绸之河上的木质悬馆是远古棘人的杰作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书写的经书能否算是一部罕见的奇书?延续人类之真气的任务为何让葫芦来完成?葫芦吹奏出的葫音为何偏偏是一种虎音?甘嫫阿妞为何砍掉手指送给哥哥?初生的幼婴为何举行出门见圣日的仪式?”“而爨氏家族何以变成彝人?解放前的彝族何以有三十多种叫法?桑树为何被彝人奉为神树?陆良彩色沙林中那些诡异的千年古音何以长鸣哭诉?南蛮鬼王孟获死后七十二小鬼主何以拼死随葬?蛮爨古乐与纳西古乐之间的渊源里有一条相通的音管可以交换音符吗?”(《星图》)……重重复杂混乱的迷魂阵当中,我们看见这只被情感的火山激发的夷虎拔开笼罩在蛮国天空的层层黑雾,从八千里苍茫黑色的山梁上托举出一只奇幻无比的“不死之鸟”。而对于这只“不死之鸟”的解读我认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去认识:一、认为彝民族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绝不会被别族稀释同化掉。因为彝族有自己独立的文明系统,他能自然地生活在大地上而茁壮成长。二、几年来的彝族文明将在新的世纪发出夺目的光彩。如“十月太阳历”和“向天坟”的发现就是其精彩的篇章。三、在纷敏复杂的新世纪新的价值观面前依然存有彝人的声音。如彝族现代原创流行乐群、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大凉山文化摄影群体等的悄然崛起,无不在说着这是唯独属于彝人的声音这样一个最朴素的观念。上面三点只是我的一点概略的浅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希望别人有比我更高明的看法。近来阿索拉毅又提出一个纯粹精神的国度——“蛮国”。他将如何用自己的一生来筑建这个灵界的国度,我们拭目以待。当然,不至上面这些,拉毅还创作了新的试验性诗歌文本《蛮国:鹰角度阐释》,以及《站在小凉山野胸上挖掘黑矿》等新颖的诗歌文体。还尝试着创作诗歌评论。这一切无不在说明着这只蛮国夷虎始终在十分努力地突破着自己的创作底线。我想他是知道自己是该干什么的。这点对于其它已经迷失在梦想港湾里的诗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走出瓦洛莱达大峡谷,一道神秘的光环笼罩着我,使我的身体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自由地飘浮,我自信地认为我已经获得最后的真经,可以毫无牵挂地飞向魔幻黑竹沟睡上美满的一觉。就在我做着这美梦的时刻,一种我无法控制的神秘力量将我狠狠地甩下大地,这很像是取的真经后的唐僧被甩下大地一样,愿是上天最后一次考验我对诗歌的苦心。
黑侠——周发星
我被甩下大地之后举目所望:一万个黑色的皮鼓在山梁上狂舞;一万亩锋利的石块在旷野里翻动;一万支火把在黑影的天空里闪耀;一万个纯洁的裸女在天湖里舒展玉体……莫非,莫非我受到魔力的吸引来到天堂的大门?!莫非我已经站在天神的眼眶接受众神的安抚?!不,理智告诉我这是我站在火把节起源圣地螺髻山时的幻觉景象,是蛮国黑侠发星(彝名:木智)特意周密施展的一次精彩的魔术表演。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能耐呢?这是我摔入螺髻山神灵世界时的第一个疑问。话已至此,那么周发星是一位怎样的人呢?在我眼里他身材高大、健壮,脸色红润,修着长发和蓄着浓密的胡须,对待朋友耿直、真诚,随时都在策划着干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情,独自一人主持《彝风》和《独立》两份民刊,周围有一群像我这样爱好诗歌的朋友,且努力扶持一些经济较困难的诗人,独自编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这样举有公益性质的诗歌出版,对彝族文化有较全面的研究,对中国当代诗歌现状有自己清晰的认识。对于他的诗歌海上在《纯粹地被诗歌带入人生——大凉山诗人发星印象》里曾真实地坦言:“几次想写发星的诗作评论,反而由于他密度和浓度,找不到一个“地域性”切口”。连海上都如此,我等就靠边站了,更何况发星的诗歌已经有张联、梦亦非、雪松、何万敏、王耀东等诗人和诗评家都对此作过专门评论。在还没有发明新颖的观点之前,我看还是少动点歪脑筋为好,但是不吐露一点,心中又有些郁闷,那么就请上天为证,让我简单地摸摸发星的诗歌之脉吧。 作为和黔南梦亦非一起提供地域性诗歌理论与实践写作的发起者之一,因我之见,发星的诗歌在发掘地域中的神性方面做出了极具先锋性的开拓精神,在发星的诗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人与万事万物以及虚幻的鬼神以及远古的历史、人物、事件以及......相互和谐地存在和对话,构成一幅人类精神家园的明净天空。另外评发星的诗还应该先了解梦亦非那篇颇有影响的《泛文论诗歌写作》一文,因为这篇文论直接影响了发星的诗歌写作方式和创作量的突飞猛增。当然作为蛮国诗界一分子,发星的诗歌莫不是对蛮国地域精神极具经典的特殊个性张扬。《独立》诗丛第七卷地域诗歌专辑刊发的《七条同一方向的河》就是发星初次对地域诗歌写作实践初尝的圣果。在我看来发星此后的《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二和第三部、《致神鬼之都——美姑》、《神秘光阴》、《黑族词章》、《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蛮》等长诗莫不都是在《七条同一方向的河》的基础上延伸、扩大的地域诗歌写作典范文本的丰硕战果。我的疑惑就在这里,很多诗人的写作在走上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就会停滞不前(如昌耀的跳楼自杀)或走下坡路(如伊沙、北岛),但是发星却反其道而行之,越走越走上了一条宽广的道路。这是为何呢?我认为首先是因为发星探索提出的地域诗歌理论促使他自觉地走上地域诗歌文本创作之途,使我们从全新的角度看到了地域诗歌典范文本。其次是发星不“崇洋媚俗”,在有些彝族文人已忘掉自己根性文化,写出的作品犹如苍白病气得令人嗅不出一点民族韵味的时候,发星却坚定地以有根性写作,即以蛮国地域中的彝族文化资源作为写作的出发点。作为具有彝汉两族共同血统的发星这一点就更令人敬佩了。最后,可能缘于主持发行《独立》《彝风》两份民刊,发星对民间诗歌信息非常畅通,视野很宽阔,这促使他对写作诗歌的过程中避免了沦为平庸,而保持凸现着独特的蛮国野性文化与现代文化溶合蜕变后的个性之姿。以上只是我从诗歌发生学的角度对发星诗歌的一点浅见。其实,发星作为极具先锋气质的诗人,除经常的诗歌写作之外,对梦亦非、海上、柯红、尚华、湄子、张守刚、吴若海以及在《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体论》对当代大凉山彝族诗人的诗评等总有自己独具匠心的的观点,而被袁始人主持的《科学时报》“今日生活●人文专栏》里选载的《野人野语●世纪末的扫刺●乱刺十八枪——对中国新诗二十年来的大扫除》这样的文章肯定是要气爆死一批中国名诗人,《1952 诞生一代诗歌奇才的神秘年代》也具有非常有意思的可读性,《致“中国打工诗人们”——后现代天空下的田原情结》在中国应该是发星第一次对“打工诗歌”的命名。另外,发星作为大西南重要的民间诗歌资料整理者,已经整理推导出《大凉山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九十年代主要民刊掠影》《“黄礼孩现象”及其它——对十五年民刊办刊经验简梳》《1999年——2004年中国民间诗歌事件斜说横批》《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等有关整理民间诗歌的研究文章。据我所知,这些整理诗歌研究的文章在蛮国内外也都应起了不同程度的回响。而我把发星称之为“黑侠”是因为发星在他的每部长诗中都总会神秘地至少出现一个带黑的词,而在长诗《对大凉山黑色情人的永远沉醉》/《大凉山》/《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三部里发星更是专门分出一个“黑色系列”篇章对彝人崇黑之俗进行了一系列登峰造极般的挖掘展示,且发星诗歌与文论专辑《地域诗歌》和他所出资编辑出版的《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两本书的封面都是以黑色为主色调,看来“黑”对于发星来说肯定有一种神秘的含义了。还有就是发星在民间诗歌界是出了名的“慈善家”。据我所知他曾资助梦亦非在水族聚居区作人类学田野考察研究,曾资助孙文涛编缉出版《诗前沿》民刊,曾不间断地购书赠送给鲁娟、贝史根尔、旗烈、伊子●伊萨、李行、郑小琼、熊盛荣……使许多刚踏入诗门的小字辈们很快地走上诗歌创作的正常之途。我也是其中受益者之一。作为一位需要用打工来养家糊口的诗人而言,我们除了对他深深崇敬之外还能言语什么?更何况孙文涛慕名来到大凉山采访他时,发星说他喜欢“诗侠”这个称呼,那么把“黑侠”之称授予发星应该是众望所归吧!以上算是我对发星其人其诗的一点介绍。
话说回来。受诗歌神秘光阴的指引,当我从天空中重重甩下安然无恙地站在螺髻圣山时,魁梧健壮的“黑侠”发星早已背一万斤苞谷酒等候我的到来。看来这又是一次美妙的诗歌之旅。对着火光满天的螺髻圣山,发星豪迈地拿起酒坛说:“我们应该联结起来,抖落那些年份日久的尘埃与偏见,撕裂胴体诱人鲜嫩的气息,裸露华夏民族本身原质的感人因素,亮出刀剑与锋芒,在现代云雨中刺击。”我左手提起酒坛右手空中挥舞着回应说:“我赞同你的意见,试看将来的世界诗歌版图,必将有地域诗歌一席之地!”然后对着火光满天的螺髻圣山我们日日高谈阔论、高举酒杯对饮起来,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酒精催动下,不知过了多久,一万斤苞谷酒被我们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毕阿诗拉则的法铃在我和发星解决完一万斤苞谷酒后在施姆额哈神秘地打响。我知道离别的时间已经到来。发星站在火光满天的螺髻圣山让我在以后的旅途上向各路诗友继续传达:“地域诗歌写作”其实是一种回到大地、回到母源、回到自己现实的生栖之地,回到中华文化之脉的写作。因为大地中那些中华民族文化现在新鲜地存活着、呼吸着,这一条延续的血脉与精神正是我们写作的根本之根。”我欣然应允,并说:“让我们共同约定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带我俩的儿子漆和锋到这里进行一次九天九夜的摔跤之战吧!”发星会意地微笑着答应。
缘 落
我决心踏上回家的漫漫路程。
但不过一会儿,一条金光大道显现在我的面前。
我懵懵幢幢地走上去,身体感到无比的轻逸和舒爽。稍许,来到一块树木葱郁,鸟语花香,瀑布飞流四溅,远方峻峰错落有致的梦幻世界就 在我的跟前。我心中感到一阵惊奇。此时,一位披着黑毡戴着铜笠的老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阿诗拉则”。他用纯正的彝腔自我介绍。并领我到一处地上积满尘埃的藏经楼里,示意我可随处拿经观看。
我从千万本古朴味淡的黑经中挑出《占梦经》一本。拍落封面上古远的尘埃视阅。
《占梦经》第二十三页记载:公元二零零六年八月八日/阿莫斯赌●能莫惹唢●阿缅支●阿索拉毅/完成一项无上的诗歌之旅/从螺髻圣山金光大道进入斯合魔沟/和无上的圣者阿诗拉则进行一次神秘的对话/并被圣者送入灵镜接受人类永恒的膜拜。
正疑惑之际,圣者又将 我领到一爬满枯滕的洞口,示意我进去后神秘地消失。
洞里只有一张形似秃鹰的木桌,几支木笔和厚厚的一堆纸张。这是否是圣者曾经篡写经书时的比尔岩洞呢?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圣者把我带来这里的意图了。于是铺开洁白的纸张,运用圣者的神木笔醮好烟汁,神汇贯通宇宙的力量一口气以《蛮国诗歌俱乐部》诗歌评论一文将一年来的诗歌之旅写完,末尾以《致蛮国诗神们》一诗为结束。诗是这样写的:
致蛮国诗神们
你们 骨头里装填着夷人图腾的黑巨石
一群随时高举鹰旗向四方布道的思想者
像深邃的夜空布满神秘的星子
狂放 前卫 故作巫师的预言和深沉
视权威和命运为彻底策反的借口
学会一点诗歌的伎俩就目中无人
欺世盗名 批判真理又自圆其说
而我相信:
这—就—是—你—们—的—意—义
你们 以诗人的名义 夷文化的传承者
蛮横 狂放 爱恋 大口地干酒干肉
把自己想象成李白再世 屈原还魂
为人类的前途忧心忡忡
为社会的黑暗摇旗呐喊
害怕大海没有你们将会枯干泪水
害怕宇宙没有你们将是一片死寂
而我相信 :
这—就—是—你—们—的—意—义
你们 人类驰骋旷野的自由灵魂
一群提着亮堂的黑刀四面出击的理想主义者
被现代神话全面围剿的夷文化象牙塔里
懂得运用自身天生的野性挑战任何流血的寻衅
懂得蛮国现代的天空更需要一件温暖的披毡
在灵与肉之间架起一座信仰永恒的天桥
在迷惘与失落之间找回族群存在的意义
而我相信 :
这—就—是—你—们—的—意—义
刚写完此诗,一束红光将我笼罩,我座立的世界变的更加广阔与富皇,天空变得更加明亮,朗朗的诵经声从四方八方传来,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千年万年前的神话世界。
圣者阿诗拉则手拿一卷黑经,身上散发着四射的光芒出现我的上前方。以下是圣者与我的一段对话:“可否用你的鲜血喂养蛮国受苦受难的众生灵啊?!”圣者。“如果我的鲜血能够改变众生灵的苦难,那么请拿去吧!”我。“可否用你的灵魂塑造蛮国受苦受难的众生灵啊?!”圣者。“如果我的灵魂足够干净,并且还有一点使用价值,那么请拿去吧!”我。“你拥有一颗高洁至圣的魂灵,我要把你送入魔沟之上的灵镜里接受人类恒久的膜拜。我想你一定会乐意。”圣者。“我不配……”我不假思索地回应。话还没有说完,我站立的地方极速崩塌,一股向上引力将我升起来,我的身体瞬时极速上坠,慢慢失去了知觉……等稍加清醒。我站在一扇铁门之前。敲门。妻子开门。“你已经无声无息失踪了一年,我们认为你已死了,你是从那里来的?”妻子劈头盖脸直问我。
(2005年9月——2006年8月8日完稿)
(由于本人学识浅薄和资料收集不全,对有些诗人的评论有失真实和偏颇,看在这是我的第一篇诗歌评论的份上,还望能得到各位诗人的谅解,批评和指正)
参考书目:
1、《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12。
2、民刊《存在诗刊作品集》总第6辑,四川内江,编辑者:陶春,2005。
3、《阿库乌雾诗歌选》四川出版集团、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灵与灵的对话——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论》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1。
4、《灵魂有约》俄尼牧莎斯加者著,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1994;《部落与情人》作家出版社,1999。
5、《情岸》王红彬著,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
6、《神图与鬼板——凉山彝族祝咒文学与宗教绘画考察》巴莫曲布嫫著,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
7、《诗家园——中国二十世纪民间诗人二十家》,主编:章治萍,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5。
8、《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发星编,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独立》诗丛第1—12卷。《彝风》5—6卷。《地域诗歌》发星著,银河出版社,2006。
9、《梦中的女儿》吉狄兆林著,重庆出版社,2003。
10、《第二次全国当代彝族文学研讨会论文集》阿里主编,云南民族出版社,2005。
11、《蛮国》诗丛第一卷阿索拉毅编,2006年。
2、《地狱一季》[法]阿尔蒂尔.兰波著,花城出版社,2004。
13、《巴黎的忧郁》[法]夏尔.波德莱尔著,花城出版社,2004。
14、《准则与尺度——外国著名诗人文论》潞潞主编,北京出版社,2003。
15、《火种诗刊》第六、七期,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团委学工办主办,2005。
16、《自然而然》的日木呷著,网上下载。
17、《梦中的橄榄树》沙马著,大众文艺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