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康城中学，大约总有些凉的。军训场上的白杨树直刺灰蓝的天，叶子飒飒地响，仿佛都在嘲笑我这怯弱的新生。她扎着马尾，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涡，竟比阳光还晃眼些——大约是我的错觉，毕竟我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走廊假装看云，余光却总飘向她飘动的裙角。
朋友是一群好事之徒，每每在走廊推搡我，我便涨红了脸，装作被风迷了眼。有一回在咖啡厅遇见，我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搭讪，却只换来一句“二班”的敷衍，她低头玩手机的模样，倒像看一个跳梁的小丑。后来想起，这大约是我第一次知道，欢喜原是件羞耻的事，连开口都要惹人发笑。
帮朋友打架那回，我料定是要被开除的。坐在足球场上，看暮色一点点吃掉跑道，心里正发慌，她却突然抱着滑板坐下，像个从天而降的判官。她说“好好认错”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我心上。留校察看的处分下来，我竟生出些侥幸，大约人在绝境中，连深渊里的一丝微光都要抓住的。
康城的夏天闷热得紧，我们却偏要在操场看星星。她生理期时，我翻过学校的围墙去买红糖，保安的手电光晃过来，我便跑，心跳得比脚步还急。第二日顶着黑眼圈送水，她接过时指尖触到杯壁，我竟觉得整座校园都烧起来了。这样的时光，原以为能长久些，不料终究是镜花水月。
分手是她提的，理由大约是学业，又或是怕被老师发现。我自然是不能留的，像我这样的人，原不该耽误她走光明大道。后来她拿着日记本在走廊念检讨，眼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可终究是散了，在那个康城的冬天，她的白围巾消失在雪幕里，像只断线的风筝，我连追的力气都没有。
毕业照那日，我躲在角落看她与同学合影，她穿白衬衫的样子，竟比初遇时更遥远了。如今想起，她大约是我生命里的一颗流星，照亮过一段混沌的岁月，却终究要坠入更深的黑暗里去。而我呢，不过是个懦弱的看客，连伸手挽留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多年后的夜里，看着掌心渐渐淡去的痕迹，自嘲一句：“大约的确是爱过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