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之于彝人,又何止只是取暖,当我们在他乡相遇,这团火足以让我们短暂忘记乡愁、苦楚和孤寂。
在新疆“寒城”,兵团与城市交界的“十字街”汇聚了大量来自河南和甘肃的务工者,而彝人也在此谋求生计。“十字街”,顾名思义是由两条街道十字交叉而成,南头、东尾、西口、北侧分布着五六个小商店;北侧小商店门口摆放有台球桌,东头的商店门口则是放有一台电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因此彝人最喜这两处商店。傍晚七八点时,这里总要聚集诸多彝人,打球,玩牌,看电视,不亦乐乎。而近百米的东街是此地的“菜市场”,大量带有河南口音的男男女女正在此处“吆喝”卖菜,买菜者则以甘肃和彝人居多。走过南街,就能看到一排排房屋,选择其中一处,从狭窄的过道走进去,里面的空间被隔开为许多间屋子,每间不足十平米,据称每间每月租金为200元。彝人、甘肃人、河南人都租住在这里,他们以临时工的身份成为附近农业生产的重要劳动力。十几公里外的农地是这些务工者坚守在此处的动力之源,每天凌晨四点半开始,每个包地老板都会开车前来招工,除草、棉花和玉米打顶、摘西瓜等,都需要大量的临时工。而我们今天所想要看到的是这处劳动力市场在凌晨四点半的光景。
凌晨四点,闹钟开始响起,迅速穿衣,同太哥和燕燕到楼下坐上加布力的车前往十字街。此时离天亮还有近两个小时,街上车不多,只有巡逻的警车。车子逐渐驶近十字街就能看到背着小袋急忙往前赶的行人,这显然就是前去找工作的务工人员。这块区域尚且可以称为劳务市场,所有的打工者都在这里找到一天的活。四点半到达时早已人山人海,西街上到处是背着小袋的务工者和在招工的司机。寻求工作的务工人员在向司机询问今日的价格,听到的大抵是120元,大部分车是去农场除草。这些临时工们没有讨价的余地,只能根据老板给的价钱来选择是否前往,当然,工作的种类远不止除草一样。
根据声音和相貌,我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彝人的身影,几乎每辆车上都有。我们快速锁定其中一辆车,确定这辆车有彝族务工人员,然后等待这辆车的出发。近五点的时候,这辆车开始往前行驶,我们迅速跟上。事实上,我们本该跟司机说清楚,没想到我们跟在后面的行为还着实把司机吓了一跳,在高速路上行驶速度达到了100公里每小时,这也让我们有些懊悔,一辆超载的车行驶这么快,倘若出事后果不堪设想。由于路太黑,我们无法确认到了什么地界,只得跟着前面的车继续行驶。所幸的是,在经过近三十里的夜路后,我们都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当我们下车跟司机说明来意时,他长呼一口气,表示被我们吓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务工人员共13人,这让我想起《北方纳努克》电影中纳努克一家从独木舟里一个个冒出头的场景。司机放下这波人后迅速又开车回去,前后共25人。
我们跟随这些务工人员来到棉花地时,天还未亮,彝族人自动聚集成一群坐在一起,其他的务工者各自分散等待。坐下后,其中几名妇女拿出刚买的豆花和米饭吃起来,另外几名则是从身上拿出一件旧衣服平放在地上,躺下了。一名妇女给另一名妇女按摩,被按摩的妇女抱怨说昨天太累,腰都直不起来。凌晨五点半的棉花地还有些寒气,彝人开始生起一堆火,其他人迅速围上来。早上过来时,低估了寒城的凌晨,没想到也是寒气逼人,突然间冒出一团火,犹如家中火塘,这片棉花地瞬间温暖起来。
我走到他们身旁,表明自己的来意并自报家门后,他们表示惊讶,觉得我们既然不是来干活的,起那么早没必要。当然,在一番交谈过后,我们开始互诉那些关于异乡的孤寂,就像正围坐在家里的火塘旁。他们大都来自普格,而最近几日,普格苦难颇多,又让我想起了与他们的点滴。我对普格感情至深,是与我故事最多的县,每每想到此处灾情,既想起远在新疆的普格彝人,也记得起那些年在普格行走的经历。泥石流已经让普格25人遇难,几百人受灾,灾情甚至不弱于九寨沟,只希望家乡一切安好,让那片棉花地里的人们安心劳作。祝福普格,愿灾区的火塘重新燃烧,温暖彝人。
天刚蒙蒙亮,老板催促着他们上工,在他们的背影中我们开始离开前往别处的棉花地。路上我们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空旷的棉花地找不见避雨之所,任凭风吹雨打。那些棉花地里的人们,我想,他们正风雨无阻。只希望那一团火,还能为他们带去些许温暖。自此,一团火开始在我心中燃烧,也将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