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六月的中旬走进这片美丽的草原的。
这片呈南北走向的,长条状的小小草原,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隐忍、谦逊、宁静、质朴…… 我把它与先前所见到过的那些草原稍作比较,便发现它与其它的草原有着许多的不同。它更多地趋向于一种平民化的状态,一种原初的朴素与平实。虽然,它缺少了真正意义上的草原所具有的那种一撒千里,旷达辽远的恢弘气势,但却拥有着许多无可替代的,本色的东西。使得我在领略了昭苏大草原,布鲁克大草原那惊世骇俗的磅礴和豪迈之后,依然为它那种平民化的小格局,世俗气的小品像而怦然心动。
在距离已获"世界文化遗产"盛誉的丽江古城以北约25公里的地方,这片充满了平民意识的草原,就那么宁静而简洁地铺排着,像一篇行文老道的随笔,透出了一股子清淡而久远的醇香。为何当地的纳西人要把这片平淡的草原称为"海子"呢?兴许,在从未见识过"海子"的纳西人看来,它就是心目中真正的海,花的海,草的海。虽然它并不具备真正海的一切外部特征,但却拥有着海的所有内涵和意蕴。是"海"的另一种显化,另一种表达。
伫立在这片"海"样的草原之上,我们可以一览无余地眺望到西面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玉龙雪山,那是北半球纬度最南的现代海洋性冰川。巍峨、雄峻、亢奋、昂扬,只要我们随意那么一瞥,便会由然衍生出万丈的雄心与豪情。
草原上最惹眼的是那些随意稀稀疏疏地丛生着的,低矮的毛榉树和云南松。还有隐约于丛树浅草间的牦牛群和藏羊群。远远望去,黑白相间的牛群和羊群很像是一些的蠕动着的石块。再就是那油油的草色,总凝脂似的绿着,像一搭搭刚出锅的酥油。不过,我倒是更多地注意到了草色深处星星点点地散落着的许多五彩斑斓的野花。只要稍微留点神,这些美丽而朴素的野花其实是不那么容易被忽略的。我非常欣赏这些开放在高原极地之上的野花,它们那种枯荣自便,开谢任意的快意与超脱,让我看到了这片草原耿直而隐忍的另一面。
在这片平民化的草原上开放着的,自然也是一些平民化的野花。它们所散发出的,也是那种浅浅淡淡的,平民化的幽香。我粗略地盘点了一下,有些花儿我认识,有些则从未见过。或红或紫,或蓝或白,或浓或淡,或深或浅,都在以一种非常自由,非常尽兴的方式开着或谢着。这里的风向几乎已有定式,总在由北向南吹拂。是我们常说的那种小南风,微微的,软软的,在吹拂过人的面颊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一种痒酥酥的,被女孩儿抚摸般的感觉。那浅浅淡淡的花香,便在这样的小南风里,轻轻巧巧地氤氲着。花香里还夹杂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味道,是那种湿润的山野之气和阳光暖和在一起的味道。
这片平民化的草原,经由那些美丽而朴素的野花的装点和修饰,便有了一种既诗意又神秘的灵动。当我小心翼翼地从那些纤小的野花间穿行而过的时候,便感觉像是每一步都踏在了那花香之上,踏在了春天的肺叶之上。因而,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事实上,我还有另外的一个想法,就是怕惊醒了那些安睡在花香之中的,一个个美丽而甜美的梦。徜徉在这样一片满溢着朴素之美,自然之美,隐忍之美的草原上,我总有一种贴近大自然的呼吸和心跳的感觉。
正当我为眼前这大片散漫地开放着的野花陶醉不已的时候,一场牛毛般细腻的暖雨恰到好处地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古唐诗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好雨,想必就是这种毛绒绒的暖雨吧?在这种美好得让人有点心烧的季节,我真想把双腿和心灵都深深地插入这片草地的热泥里,然后发芽,然后长根,然后便遵照着那些美丽的野花年年遵守的秩序,一堆儿妥妥帖帖地结蕾打苞,并且释放出自己的芳香来。
我时常在想,与这片平民化的草原邂逅,与这些平民化的野花邂逅,是不是我命中早就注定了的一个美好的承诺或者幸福的际遇。但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那是就她们全都是大地对我们的恩赐。那些野花,开放得是那样的彻底,连一丁点的余香或余美,她们都不会为自己留下。她们会把芳香毫不犹豫地奉献给这个季节以及愿意把心灵与它们贴近的每一个崇尚自然之美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