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辉 | 描绘以及泄露（外三首）

描绘以及泄露

（一）

我想要画下世界，而我不能把世界画小

我要把世界画原本的世界那么大

但我找不到这样大的画布

只有把世界画在了心里

而世界的风景、世界的颜色

一天一点，从我的心底里泄露了出来

（二）

我想要把自己画下来，把自己完整地画下来

可是我不是不变的我自己，我二十五年前上学

我二十五年后教我当年一样大的上学的孩子

后来我又拿着摄像机对着人们需要的事物天南海北地跑

我画不出不变的我自己，我只有把我画在了记忆里

而记忆，而我旧时的模样和心境

在刚转身的过去时光遗忘了关闭自我的某一个时刻，像被冲洗出来

的胶卷，像从打印机里打印传送出来的纸张，一点一点

——泄露了出来

随笔

什么东西遁去了，遁于空中，宽大得虚无的空中

无以计数的事物，越去越远，遁于无影、无踪、无形，在虚空的空中

记忆或许伸出了挽留的手，而那无以计数的日子、事物

也从记忆的指缝里漏去，风一样

昨天在哪里？今天在哪里？明天在哪里？

昨天就在昨天里，今天就在今天里，明天就在明天里

——这是最恰切的解释，也是真理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它们一直沉睡在你大脑的神经元里

若干年之后，若能成为你和我共同而清新若昨的记忆

那么它就是我们生命里金子般闪亮的内容

什么东西遁去了，像雪融在大地，那么多地遁于空中

无形、无影。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毋庸置疑

2018-01-18

黑夜是被白昼吞噬的

夜黑了下来

黑夜在酣睡，不眠的人

像它肚子里的蛔虫

听见黑夜微微的鼾声

黎明一点点来临，黑夜将一点点

被吞噬

然后给我们一个明晃晃的大白天

过去的所有黑夜，都是被白昼吞噬的

那即将来临的所有黑夜，也必将被接踵而至的白昼吞噬

终有一天，我会到达你的高度

走过一山，又一村

走过千山与万水

生命风雨兼程，春夏秋冬，不懈奔流

而某一刻，或者在溪边，或者在密林里

或者在岔路口，或者在半山腰，或者在山巅

我或许会追上你，或者到达你的高度

我们不谈沧桑，但在某一天，你会

迎来不悲不喜。包括你周围的树叶、树枝、树根

还有你周围的水声、风的走动、路的颜色，以及空气的气味

都一样的不悲不喜。你周围的一切

都在不动声色中不悲不喜地接驾你的到来

接驾你到达了那一时刻

我们不说人生的终极意义。因为说到这个

我们就会变得无趣。讨论终极意义最终

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到达澄明的圣境，哲人的高度和了然

一是落入虚无的颓废，破灭感时时包裹全身。

所以还是糊涂的好。正所谓难得糊涂

请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到达你的高度

即使不在你追我赶的某处山腰，或者某个山头

也在某一抔泥土的高度里

分别写于2018-01-30，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