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乌蒙（组诗）

惹谷大山

放马的人，把整个冬天丢在身后
围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赤脚跳起野性的舞蹈
火辣辣的荞酒，烧红山里汉子的胸膛
被山风灌醉的汉子，他躺在高高的山梁上
梦见石头开花，梦见成群结队的牛羊扬着头走进山谷

在山巅上放歌的人是谁？
我的父亲。他迎风摘下春天的叹息和微笑
摘下昨天的太阳今天的月亮
把高原的四季甩成遥远的呼唤
斑驳的岩石上刻满古老的彝文：
阳光。露水。土壤。粮食的光芒
这些浸透我们一生苦难和泪水的风声啊

大风吹过。祖先们沿着一卷羊皮《指路经》
一一走向云端。我神荫下的家园
一片安宁。这是一片血性的土地
谁的根在这里发芽开出灿烂的花朵
谁的骨头就要在这里长出一座雄健的高原

骂谷河

骂谷：是一条从火里发源出来的河流
是八千年前马帮驮来的一串铃声
像一条镂金的腰带
缠在彝人结满果实的腰间

铧口犁翻的节令晒在田坎上
老毕摩祈来又一场经典的雨水
虔诚的人，沿河捡拾祖先留下的陶文瓦片
他在心里点亮一盏照亮灵魂的青灯

谁家的女子在沟边浣洗青春的心事
阿依姐姐，她站在生命的源头唱歌
用鲜嫩的木叶吹奏鲜嫩的相思
她溢满春天的笑容
是我遗落在高原风里的一粒音符

三月桃花，四月胡杨
五月的樱桃站满河岸，映红了骂谷：
清清的水。青青的山。轻轻的风。

索玛

我的索玛坐在白云上
她的身后是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民谣中盛开的索玛，是高原的情人
她用月琴的弦歌打开我内心的灯盏
带走我梦里的花朵和火焰
在三十里花坡安下最后的牧场

索玛，在晨风中舞起铃铛的索玛
把歌声织进鹰的图腾的索玛
她面对奔跑的羊群唱出每个春天的颂辞
在被雨淋湿的月光里为我祈福
她一生的等待是我踏过九十九道山冈的马蹄

索玛索玛，酒歌里诞生的妹妹
我要把寂寞酿成风，把等待唱成爱
河水暴涨的季节里
我要在六月二十四的夜晚打着火把送她回家

我的索玛坐在白云上
她的头顶是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风过高原

风过高原，是蛮夷部落驰骋的蹄声踏破地母的心脏
风过高原，是夜郎王明晃晃的弯刀割碎炽烈的阳光
风过高原，是一万匹猛兽杀出历史的森林
风过高原，一路吹动：
大漠。古堡。烽火。狼烟
吹动一座高原逼近另一座高原
风过高原，是掠过雪线的苍鹰向极地靠拢
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雪花深入民间的烟火
风过高原。吹过高原的风和我的梦境息息相关：
我的呼吸就是一座高原的呼吸
我的歌声就是一座高原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