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务林诗选(七)--天堂的粮票(组诗)
天堂的粮票(组诗)
多少扇图案
被风雨剥蚀得斑痕累累了
甚至没有残余花瓣的轮廓
多少种文字
被历史长河浸泡得墨迹模糊了
甚至没有遗存半点的影子
而彝族女子手臂上
邮戳一样醒目的梅花纹
却如守节不渝的圣母
蓝天不蓝了
彩饰无华了
它还在坚贞
梅花纹是天堂的粮票
以食为天的女人啊
即使生活是美满的
岁月经历怎样漫长的旅途
人间和天堂的粮票
是万万不可遗失的
必须用手紧紧地攥住
2001.12.23
(原载《春城晚报》2003年1月2日;2004年11月版《丽江诗歌选》)
凉 山 马
兄弟呀,兄弟
高山太高
深谷太深
再怎么鲁钝
也必须听懂马儿的嘶鸣
读懂嗒嗒的语言
兄弟呀,兄弟
没有比凉山马
更能给人增辉生色的家畜
几何的苦荞籽
也不比马儿珍珠般滚下的汗液
值价
走亲串戚
你得手扶马儿的拐杖
万里还乡
你得搭乘马儿的翅膀
五彩缤纷的节日
你得借用马儿信手拈来的爱情
山高路远的云贵高原
只要让凉山马去攀亲道故
登高,也只是如履平地
云遮雾罩的香格里拉
只要让凉山马去指点迷津
千里梦想,也能一日还
凉山马是彝人的翅膀
有多少彝山的汉子
就会有多少羽织的梦想
有多少梦想
凉山马就能背着彝山的汉子
实现多少虔诚的礼拜
凉山马啊,彝人的翅膀
去年倚你飞过的少年
正在四处收割
姑娘暗送的秋波
今年闻风赶来的贵客
正在四处打听,你的音信
凉山马啊,彝人的翅膀
只要我吹一声口哨
请你就从神话中风一样跑出来
请你像放野了的孩子一样跑出来
千里原野,有你的舞曲
万里山路,有你的印章
01.12.23
生 活
经书从未收录肮脏的辞藻
春天的名字掷地有声
只要把山川装扮得古色古香
把江河塑造得有血有肉
穿在身上,父亲胸膛般暖和
披在肩上,母亲脸蛋般迷人
大山精髓般香甜的清泉
口口都是舒心爽口的美味
仿佛母亲的乳汁
滋润一代又一代茁壮的生命
土墙也不会走漏风声
只要把火塘添加得旺盛
冷冻的肉粉酱
也会把人心撩拨得暖洋洋
陡于青天的蜀道
让识途的凉山马去牵线搭桥
翅膀一样四处声张的地图
那是我们永远向前的脚印
只要日出架鞅日落歇鞍
春天的名字掷地有声
2001.12.22
蜜
只有未曾尝过洋芋的绵羊
没有从未采撷苦荞花的蜜蜂
在凉山,苦荞花是盛开的梦想
怒放了蜜蜂酿蜜的心情
只有未曾见过太阳的盲人
没有从未推敲黑夜的诗人
在凉山,黑夜是温热的美酒
灌醉了诗人饶舌的凉山腔
只要是为了生命
并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
飞遍古书中传说的神州
在凉山,再苦的苦荞花
也能酝酿出香甜的蜂蜜
只要是为了爱情
并像一个个豪放的诗人
总把每个夜晚激情地舞动
在凉山,再浓的夜色
也能调和出一则经典的故事
2001.12.20
火 种
如果想让天菩萨干干净净
那就引一千条山涧的溪水
灌一灌长发
如果想让梅花纹刻骨铭心
那就用一万根锋利的阳光
戳一戳臂膀
只是千万别去浇灌火种
新房的火苗,家支的谱牒
狂欢的节日,愤怒的葬礼
火种忍辱负重
火种不可熄灭
只是千万别去戳刺火种
烙甜的荞粑粑,烘香的坨坨肉
儿子的前途,女儿的天空
火种披星戴月
火种不可玷辱
如果你也听说过火种的传说
你也一定暗叫:
那是我们雪山上洁净的雪莲
把我们装扮得俊俏
那是我们火炕边煦人的太阳
温暖了我们不灭的灵魂
2001.12.23
(以上5首原载《丽江日报》2002年7月20日;获“丽江市首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母 语
我可能是一粒
历史偶然结出的果子
但我故乡的母语
绝对不是一棵
偶然开花的铁树
我可能学会无数种外语
但让我运用自如的
还是我故乡的母语
就好比你也非常熟识
你的父亲和母亲
故乡的母语
是我冲散心中烦恼的音乐
是我治疗陈年顽症的良药
只要听见它
心海就会毫无预兆地涨潮
那些不会母语的人
并不可耻, 但也很可怜
假如面对母语时
一脸地无奈
我们该怎样粉饰自己的脸
假如我们的咳嗽
被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的母语
让他重重地感冒
我们又该怎样安慰
自己的喉咙
2005.3.25
(原载《丽江日报》2003年4月26日)
天 菩 萨
用头发盖住眼睛
它会锁住
无尽的忧愁
把头发盘起来吧
打开眼睛
好比打开
多姿多彩的世界
把头发盘起来吧
盘成灵魂的被窝
盘成彝山男人的天菩萨
啊,披风是我们的翅膀
快步地行走在彝人的高山上
我们就成了飞翔的神鹰
身后是响声如雷的辫子
把头发盘成天菩萨吧
就是最不幸的男人
也一样虔诚地把它
在额前缠绕又缠绕
就是最泼辣的女人
也不敢用粗心的双手
拿它肆无忌惮地把玩
把头发盘成男人的天菩萨吧
只要是灵魂栖身处
就会有菩萨来保佑
但千万别把天菩萨
像撵山的鞭子一样四处击打
惊飞的鸟儿
会把山路吹乱
迷途的羔羊
会找不到北
2001.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