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务林诗选(十一)－－让火把照亮往事(组诗)

让火把照亮往事(组诗)

他在用河边的岩石
照亮自己
照亮六十岁的风雨
他从石镜里阅读出
比河流更弯的皱纹
比峡谷更糙的牙龈
他狠狠地对身边的食管
说：
走着瞧吧
看谁最先老去

他在用山野的火把
照亮自己
照亮六十岁的往事
他从火光里审问出
比黑夜更黑的皮肤
比白雪更白的头发
他愤愤地对脑后的耳朵
说：
走着瞧吧
看谁最先死去

他是多么地希望
让火把就这样燃着
照亮自己
照亮往事
一枝从古燃到今天的火把
不该是
说熄灭
就真的熄灭

他是多么地渴望
让火把就这样燃着
照亮风雨
照亮子孙
尽管
不到天该明了的时辰
再多的火把
也无法将黑夜点燃
2005.3.25.夜
(原载《丽江日报》２００３年１月３０日;05 年改)

世界给我的第一印象

世界给我的第一印象
模模糊糊，那么遥远
那么不可信任
就像一场遗忘了多年的美梦
两岸一闪而过的大山
那么高，那么不可攀比
一个年轻人把我背着
带着某一个习俗的诚意
也许是出于好玩
也许是有一点崭新的思想
在他的后脑复杂地交织
他偶尔掐一下我屁股上的嫩肉
然后转向别人，挤眉弄眼
父亲走在我们的前头
母亲跟在我们的后面
我能呼吸到他俩微微的汗味
阳光是淡淡的
但又无法用手轻轻地抹掉

世界给我的第一印象
就像一张历史传记的封面
模模糊糊，那么遥远
那么不可信任
面对历史
一个人的生命何其短暂
但我无法把它
生动地铭记
细想想
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赤裸裸地来到世上
未必非要
把整个世界赤裸裸地带走
2005.3.15

往事中的某件

半夜三更
我想起往事中的某件
很痛,如同偷偷跑进被窝的
冬天的风
粘手的血很冷，直到天亮
整个早晨还在隐隐作痛

爸爸呀，那时我真不懂事
常常跟你顶嘴，惹你生气
那时我真不喜欢放羊
真讨厌干活，如今我读完了大学
在政府机关上了班
如今我总算懂得生活的艰辛
多想让你高兴一回
多想让你自豪一番
你却睡着了
再也不肯醒来

爸爸呀，你不会是还在生气吧
如今我多想听听你的话
把我积攒在箩筐的万年肥
当作让你喜形于色的成绩单
交给你看
把我筛落在竹匾的苦荞粉
当作让你笑逐颜开的分数线
交给你看
你却睡着了
再也不肯醒来

爸爸呀，你不会是还在生气吧
也许你怎么也不会相信
一件皮衣，比一只羊
卖得出好价钱
但我还是亲口告诉你：
只要和你在一起，即使是在篝火边
吃一根冬天结出的冰棍
心里也是甜滋滋
你却睡着了
再也不肯醒来

半夜三更
我想起往事中的某件
爸爸呀，我每做一件蠢事
都会在自己心里
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我绝不会
用另外一个不可弥补的缺憾
把它填平
2005.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