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务林诗选(十三)－－彝山的脊梁（组诗）

彝山的脊梁（组诗）

那里的风沁人心脾
那里的云一尘不染
那里有无数纵横的树木和山川
那里有无数神秘的壁画和传说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父亲和他的兄弟们
像先灵，像一群无畏的候鸟
从子都平原出发，身后紧紧追随
神驹，猎狗，家谱，灵牌
还有毕摩天书一样晦涩的经文
等父亲们都老了
却再也无法像候鸟
返回迷人的子都平原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布尔拉达森林孕育神树红豆杉
石秋波仁悬崖牧放族人的黑虎
牦牛坪是擀织披毡的竹帘
甘海子是节日火把汇聚的锅庄
就像每个生活幸福的民族
彝人幸福地活着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拿一只洁白的公鸡
用火炉烧熟天然的石子
请苏尼击打羊皮鼓，占一占骨卜
让舌头吐出祖先的秘密
拴一只舌岔九叶的绵羊
用泥土种下无数的柳枝
请毕摩挥舞鹰羽扇，翻一翻经书
让古文招回大地蒸蒸的神气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一百柄锋利的悬崖
像河流，流入崴嵬的山岗
是为了让人目睹：它的精深
一千个精明的男人
像山鹰，飞向浩茫的远方
是为了让人相信：他的未来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那里的月亮仍如秦时一样明
那里的星星还似汉时一样密
那里有无数迷人的天菩萨和梅花纹
那里有无数彝人逝去的灵魂和活着的生命
那是我们的脊梁
――万格梁子
2000.11.4；2001.11.21
(原载《丽江日报》2001年12月15日)

牦　牛　坪

饱经风霜的茫茫荒原呀
生长着最精美的风景
瘦石的缝隙挣扎一两棵矮松
牛羊的弯角
向蓝天打听白云的消息
大风就像无人售票的公交车
细沙长着流浪汉的疯相
是车上的常客

辽阔的，未必是青青草原
勤劳的，未必能收成好运
老天爷有时真狠心
真不同情苦难的孩子
秋天用烈日吓跑大海的风声
夏天用冰枪扫射饱满的果实
大城市的大厦好比是大森林
牦牛坪的土墙更像是山鹰的巢穴

牦牛坪正午的太阳
好比熟得通红的红富士苹果
看上去，像是马上掉下来
可以趁热咬一嘴
牦牛坪黄昏的彩霞
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只可叹，它同样
很难结出美梦一样圆满的果实

苦涩的心啊，酝着一个梦
梦想切开蓝天的一角
让长江一般长的江
从天上落下来
落到我的牦牛坪
让她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可爱的粮食堆成一座座大山

苦涩的心啊，酿着一个梦
梦想一觉醒来
大地变了个人样
青草和森林，大海一样广阔
母亲和我的女人，景区一样风光
生活的网络弥望春天的雨露
让我和我的乡亲们，甜蜜地叫一声：
甜蜜的牦牛坪
1995.8.15
(原载《丽江日报》2002年8月30日)

彝山的峡谷

妈妈的木耙
落了一颗门牙
妈妈遗漏在峡谷的肥料
也比去年更多了
峡谷上茁壮成长的荞麦
却比去年弯得更厉害

爸爸的篾笆
断了一截胸骨
爸爸侍弄了一辈子的泥土
也被流失了
峡谷上积极向上的梧桐
却把根须扎得更深沉

我看见一只年轻的岩羊
从悬崖上飞鸟一样飞过去
矫捷的牧童
把它误认为自家的山羊
紧紧地跟在后头
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见一块巨大的滚石
从山坡上游鱼一样游过去
平时对鱼很感兴趣的人们
比谁都逃得凶
如果跟在后面扫一扫垃圾
说不定扫出一年的收成

我看见一千扇披风
从山岗上山鹰一样舞过来
领头的那扇
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压阵的那扇
却又格外地耀眼

我看见一千只蜜蜂
从平原上柳絮一样飘过来
装腔作势的那只
挤不出一滴的蜂蜜
毒刺比剑锋锐的那只
却让峡谷盛满了甜汁

啊，彝山的大峡谷
只要学会小鸟的歌词
我就可以从此岸的树林
与我彼岸的心上人
说悄悄话，让彼此的呼吸
适合夜晚的胃口

啊，彝山的大峡谷
只要懂得饿狼的话语
我也能从羊群的尖角上
读出有关饿狼的消息――
羊群齐刷刷地转向
只能说明
狼来了
2001.11.30.夜
(原载《丽江日报》2002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