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王:大峡谷尾翼上的涛声(组诗)

作者赵振王2008-11-02
原出处:彝族人网

相握木城

木城的秋风,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午后
把人吹得有些神魂颠倒
如此壮美的风光,我怎么会迟到了
那么多年。木城与诗人
应该是并肩站着的一个山系

到木城,才突然感到
滇西要被怒江带出国境了
一条大江的力量,在等养渡口
积聚成一壶水。我伸出的手掌
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青藤
依附在古树上,随风飘荡

在心、手的中间地带
肯定还有一个巨大的裂缝
或者一个绝壁险壑,在阻挠着
心手的协调性。木城啊
就这样与一个形貌相似的国度
隔江相望。国家与国家
在江中心的国境线上
失去界碑的可辨性

在江北,于月色的柔光里
怯怯地分辨,唯恐惊动
异国的美梦。远的时候
可以听见犬吠,近的那一刻
能够辨析枕边遗漏的鼾声
是男性,还是女的
怒江和它的涛声,阻隔不了
山水的亲近,和语言的相通

水一样的灵魂,在木城被江雾
捂住了。极似农妇怀里
兜着的一团麻线,最终会成为
质地和成色都很好的鞋底
归宿和命运,按着线路走着
崇山峻岭之间,孤寂的风
卷起一江浪花

怒江大峡谷的尾翼,在木城并没有
收尾的样子,一如既往的
雄浑气势,昂着头颅
凌厉挺胸风雨之中,抖擞状态
像出征的战士,立于国门

到龙陵了,就去木城看看
那道开合在滔滔怒江上的国门
礁石做门柱,浪花当门扉
开启时,胸襟坦荡
闭合之际,涛声依旧

木城啊,用19.71千米的一段长度
让国与国,层次分明
不用界碑划线,就让两国人民
隔岸相呼,四季的庄稼
在同一个时刻成熟
相同肤色背景下的友谊
在和睦相处中,圆满完成
怒江与萨尔温江的交接仪式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保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走近孟雅寺

一把遥远的战火,孟雅在木城
就将我推入昔日的烽火之中
一次偶然的探访,让我听到了
土巴拉美妙韵律之外的厮杀
我到达的年代晚了很多
却也正是时候

在与缅甸白虎山
遥相对应的花椒梁子
一座小寺,怯怯地坐着
寺里坐着一位将军。孟获的哥哥
这位民族首领,名叫孟雅
等我们叩拜。坐靠着大树而死的硬汉
原树枯死,却被其他的树种
包裹着活下来,茂盛地活着
顶天立地,直指苍穹

在保山,与诸葛亮有关的事件
多得布满肥沃的土地
点将台。诸葛城。孔明庙
……唯有孟雅寺
站在英雄的碑寺群体中
像一匹野马,狂啸在怒江大峡谷
尾翼的高山大水之间
孤伶伶地坚守着国境线

此时此刻,孟雅这匹野马
能否读懂我柔软的忧伤,还有那颗
发亮的正在寻找灵感的诗心
孟获被擒了,孟雅战死
在对土地最原始情感的捍卫中
木城这方沃土,从此活在
美丽的传说里,在江涛的激励下
激切动人,刚直不阿

祭祀礼仪上,默问孟雅
你身上巨大的箭筒,胯下的战马
还有那把射雕的弩弓。所有这些
都遗失何处。你与孟获
最后的兄弟诀别,于何年
何月、何时、何地

走近孟雅寺,就等于
走进了一段神奇的传说
在传说的边缘,大声呼喊
再歇斯底里地追问
回旋的声浪,能否跃过老屋
弥漫整个怒江大峡谷

秋季时节,走近孟雅寺
落在肩膀上的树叶
先人的味道,远远超出
秋天的味道了。每一个古战场
都充满了我深沉的梦想
孟雅的战马,在遥远的时空里
嘶鸣不止啊,犹如冲锋号角
让我在阵地上视死如归

善战者孟雅,虽败犹荣
把那棵背靠着气绝而亡的大树
留给后人。正常的枯树
却被新的树,包裹着神奇再生
孟雅被一株神树支撑
一直存活到今天。我弯腰拾遗
就此捡回一种浪漫,一种坚强的精神


土巴拉

这种乐器,让木城飘在江雾之上
袅袅飘逸。土巴拉啊
你以地炮的深沉低音
祈求旱季的雨水。香堂人※的渴望
在遥远的土地里生根长芽
正如一首铿锵的边塞诗

过于狭窄的土地
非常边缘的山水
却长出了民族艺术的奇葩
拔地鼓、酒醉筒
牛柯?、竹弦鼓和三弦琴
组装成的土巴拉乐器
让人类心动,让土地心动

木城是唱着的,响着的
也是飘着的。土巴拉带着边民
行走在旋律之中,跋涉在
音乐之上。山峰就是歌者
白雾就是音符,江涛就是歌声
音乐和歌声,让木城柔软
多情、富足。木城在多声部里
凸显着自己,释放着自己

香堂人的才情
就是跳动的音符
在怒江大峡谷里回旋
写进彝族祖先智慧的史册
放在边地,让能歌善舞的民族
像大怒江江水,经久不息

在无竹则俗的文化传统里
土巴拉,是竹文化
最忠实的继承者。祖国的西南
用竹子做主要制作原料
土巴拉,就不是一种单纯的乐器
吹拉弹奏之间出来的
不只是音乐,而是竹文化
最有说服力的注解

土巴拉,一点也不土
它打动着人的心灵
为音乐世界打开一个缺口
尽情流淌啊,同样像怒江之水
唱着歌、跳着舞
把美音妙曲带出国门


等养渡口

一条怒江,有多少渡口
可数,或者不可数
都不重要。渡口只是一架钢琴
摆渡者坐在琴键上
用普通的浆,与渡江人一道
弹奏滚滚江涛的清音

杨升庵呢,明朝的状元郎啊
能允许我在等养渡口
把著名诗句套改一下
――成为滚滚怒江南逝水
用掷地有声的诗句,让怒江之水
在木城进入它壮美的尾声

北岸的人,端详南岸的鱼
穿戴着熟悉的鳞壳
讲着汉语。在一样的江面
没有人能够通过鳞壳和语音
准确地指辨鱼的国籍

一根钢绳,把大峡谷的手
牵在江心之上。漂来漂去
却不变航向的驳壳船
像一份说明书,让边民自觉地
遵守着约定俗成的国际法则
通过一条江,足迹自由地南来北往
步调的音符,与涛声产生共鸣

怒江从容地走到木城
在大峡谷的尾翼
酝酿着如何更名的重大事宜
萨尔温江啊,真的能够
从“怒”江一下子过度成为
萨尔“温”江吗

等养渡口,跳荡着的浪花
被溜索、被剥壳船
压得很平整,垫在江面之下
做汹涌澎湃的底色。一个渡口
怒江上为数极少的能够牵着
两个国度的渡口,也当然是诗歌
激情的出处,灵感的一个归宿

注:香堂人为彝族支系。 

发布: beley工作室 编辑: 尼扎尼薇 收藏(0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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