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黄昏的手掌上(组诗)

作者普驰达岭2010-06-10
原出处:《骄子山文艺》
那些看不见的水
 
那些看不见的水 停在空中止在六月
那双远离南高原的手 活在家园舞在十月
那棵站立于风中的树 用骨骼的呼吸和生命的光芒
摆渡着历史的忧伤 熟悉的母语被风高高挂着
 
那些看不见的水 那些做梦开花的树
那双待在风中的手 或在六月或在十月
在北方独自含满一个彝人的思念
 
一年十个月 在南高原上升起来的月亮
是在六月涉过掌鸠河蹿回罗婺部后
到一个叫普施卡的彝家山寨来过火把节的
一年十个月 沿金沙江走下山坡的太阳
是在十月穿过大小凉山潜入洛尼山后
到夷笼河畔叫普施卡的彝家山寨来欢度彝族年的
 
在六月 所有那些看不见的水
在十月 所有那些做梦开花的树
所有停泊在六月的碎片
所有驻留在十月的语言
在月光下 清清楚楚
在阳光里 明明白白
木板房 锅庄石 鹰爪杯······
羊皮褂 百皱裙 擦尔瓦······
让南高原成形的往事
以及在思念过往中变老的一切
忠贞地验证着所有的存在与真实
 
那碗候在神座前献祭祖灵的转转酒
那杆靠在火塘边让阿普怀旧的老烟枪
那支还剩半截不欲丢弃的蓝花烟头
那只挂在屋檐下遭遇过无数猎物的老猎枪
那声声被毕摩通天祭铃透穿的经文和弥弥的毕诵
在月光的肯定下 走向那条不可逆转的隧道
停在六月止于十月的一切元素
如那些看不见的水 即使倚着倒塌的栅栏
也会纷争着挤出双眼 推开一扇通往南高原的门
让一个彝人 在北方亮出记忆厚实的依靠
 
那些看不见的水 那些做梦开花的树
那双待在风中的手 在六月的北京
勒紧一段段彝山的往事 如那只布满鹰虎图腾的木碗
被轻轻握于掌心 熟悉的味道一直流向十月流向冬至
  
正月风过回想
 
正月 端坐于燕山脚下
一个人想象着南高原
如何伸出凌乱的翅膀
从彝历年的节气滑出
然后 在正月的节气里
将翅膀收起 安静下来
过一个和谐的春节
 
一条注定要走的路
在正月总能与火把一起
燃烧热情 走在节日的枝头
与兄弟汇合 一杯酒的重量
总能将无数个春节灌倒
就像在彝历年
我总能够沿着星象
找到北斗的指向
在十月太阳历的子午线上 穿梭自如
在六月与“眼睛的节日”不期而遇
在腊月与“嘴巴的节日”不请自来
 
我总在这样的时刻
不知所措地把目光举过头顶
打量着节日
如何穿透彝人的骨头
在春天的根部
发出声响——
在正月我该怎么闭门不出
在腊月我该怎样游庭信步
 
正月 端坐于燕山脚下
一个人想象着南高原
如何伸出凌乱的翅膀
从彝历年的节气滑出
然后 在正月的节气里
将翅膀收起 停顿下来
把湿漉漉的羽毛晾干 筹备下一个丰年
 
注:
(1)彝族六月火把节被认为是“眼睛的节日”
(2)彝族十月彝历年被看作是“嘴巴的节日”
 
一月搁浅在普施卡的影子
 
黄昏沉默着 渐行渐远
临水的心情 在夜空布满皱纹
那个叫普施卡的小村庄
在一月与我结伴 荷锄而行
打量着用什么样的方式
把故乡的贫穷全部填埋
 
我顺着父亲的影子
用记忆的双手陷落黄昏
眼睛来不及张望 只有怀想在
消瘦的小村庄 迂回而动
 
如今那个叫普施卡的村庄
仍搁浅着我的童年  不离不弃地
沿着我的影子穷追不舍
脚插入故乡的泥土
手搭着荞麦的芳香
 
一月过后
那个仍叫普施卡的村庄上
我还得继续找寻 还有多少熟悉的母语
隐藏在村口 表达
父亲的影子 如何深入秋天的高度
 
雪在黄昏的手掌上
——写在牛年的第一首诗
 
鼠年的最后一个黄昏
就像预言无法占卜
寒冷依然高高挂着
 
在北方的天空下
我试着提前躲进午夜
引渡新年的祝福 如何一尘不染
淌入我的诗歌
静候牛年的丰足 如何一览无垠
爬满我的呼吸
 
在南方 水的情结 像美妙的歌谣
总有一些传说与雪有关
总有一些事物与水有缘
与生俱来 不弃不离
就如阿苏越尔说雪是开花的水
就如巴鸠乌嘎说云是流浪的水
就如王鹏翔说雨是哭泣的水
就如普驰达岭说冰是坚硬的水
就如阿卓务林说水是流动的彝魂
就如安东说水是散步的人
 
在北方 落雪无痕的日子
在消瘦的目光中日渐封喉
就如一个彝人 在长城脚下
思念南高原
黄昏的手掌了无音讯
 
乘着乌鸦的翅膀北上
即使落在长城脚下
在牛年 然后在北京
山舞银蛇的字眼
会不攻自破 过早地
在乌鸦的语言里
黯然失神 就如
喜欢写雪的人
用一生对峙北方
总与雪无缘
发布: 编辑: 尼扎尼薇 收藏(0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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