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阿布:乌蒙山哀歌(组诗)

作者阿诺阿布2015-07-24
原出处:彝族人网
       1
 
献祭者不小心  
八百里天空全是倒影
整个帝国为之一颤
从南到北  烟尘滚滚的驿道
奔走着装腔作势的人
蚂蚁伸出触须
对过去末来不屑一顾
浪花退回堤岸
再一次耸起虚弱的背脊
如果不计较荣辱
世界比混沌之初还要干净
江山无价  囊中羞涩
可以支付少许押金
说几句巧语花言
宣称自己原本是谁的儿子
站在姆指大的山头
缝缝补补 见月伤心
浑然不知  云层背后的太阳
对于开天辟地它绝口不提
 
 
           2
 
没有源头的河水爱往哪儿流往哪儿流
没有出息的山坡爱向谁低头向谁低头
最后一把弯刀早已生锈
最后一锭白银已经换成啤酒
经书烂在读书人的心底
陌生的字符一经误读瘦骨伶伶
向东方派出的骑手
在短裙舞中晕头转向
向祖先祷告的声音
人言和兽语模糊不清
可怜的兹兹普巫  从早晨到黄昏
指甲売是男人最硬的部份
心肠是女人最硬的部份
千千万万的儿女
他们说他们守护不了干枯的葡萄井
 
 
       3
 
一直以来  肋骨的第十三根
若有若无  苦荞不说  燕麦不说
几个土豆虚构了全部历史
时间之外  万物之外
没有一条必经之路  
通往人去屋空的家园  
群山之中  向天致敬的   
只有一堆堆无主之坟
那些死了千年的人哪
石头还在岩身上
那些死了千年的人哪
墓碑还没有雕刻
所有外来的人都说  神在高处
神却说  大雁一年两次证明
最高的恒鲁大山住满彝人
他们朝不求生  暮不求死
年长的王顾左右
年少的抱着酒瓶
 
  
         4
 
我在千万根绳索中找寻一根
想打开祖先的记忆
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乌蒙
光天化日之下
只有一个人守着自己的身体
精心布置的羊皮鼓  风一吹
到处都是猫踩过的痕迹
如半夜独自哭泣的滴水观音
如指路者找不到可走的路
如永远不在见面的六个儿子
丢下的豪言壮语  离一个王
伟大的决定还有漫长距离
见人就斟酒的巫师  沿街敲着碗
白天他用众生要挟神明
夜晚他用神明恐吓众生
  
         5
 
 
我于是情愿付给双倍的报酬
答应下一个春天到来之前
学会一笑而过面对汹汹人群
人近中年  乌蒙山走了一半
不是忧伤的时候  
也不是高兴的时候
世界在裤裙底下探讨着人杰地灵
十年没有粉刷的石房子
仅有一点点烟火停在高高山头
我在打霜的二更在鸡叫的三更
在诸神面前一丝不挂  是为赎回
毕摩在大街上一点点失去的分寸
他看得见千年看不见自信
他摸得到油锅摸不到自身
不是天上没有挂着太阳
不是远方没有回声
我反悔  我恍然
我自己安慰自己
即使是在兹兹普巫  
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
也有点不燃的火把
酿坏的酒
以及一空千年的王位
     
         6
 
天边的云彩从哪一抹开始收割
火焰再一次升腾之前  得有所准备
以身相许  青春倒流
什么都是真的  无人过问的三月
如果仅仅是命中注定
那没必要生气  吃火的智者
奔走在大小凉山不仅仅为了
一张羊皮  路远啊
坡陡啊  一步一个绝境
他可以飞但是他从来不飞
他可以醉但是他从来不醉
阴和阳  灵魂和异乡人
江湖给他一席之地
报纸给他头版头条
弯下腰  背对无限江山
他问
我在这里  世界在哪里
 
 
        7
 
一个夜晚不会紧接着一个
夜晚  一个白天不会紧接着
一个白天  乌蒙山深处
同样的号角声  
远的吹响三天  近的吹响三月
不远不近的吹响三年
英雄的头颅  扛在别人的肩上
新开的荒地产出多少粮食
那要看弯刀厌不厌倦它的主人  
就是光芒万丈的太阳  
也无法面面俱到
没有一本经书说清楚
一根针的一生  
远远长过一个天大的线团
一滴泪流经之地
远远不止从葡萄井到大海的路程
 
        8
 
我只有一天可寄托  从不懂得
如何花费一年在火塘边呻吟
乌蒙山之上  金沙江之下
叠堆的卜辞  我来不及带走  
母亲来不及送人
被诅咒过的光阴  非生即死
闭上眼是上一夜  再闭一次眼
是下一代人  我只有将石头放回原地
将一捆捆经书举过头顶
有人分夜成两半  有人闭户关门
不是不相信  心酸一次是诗人
心酸两次是江湖  心酸三次
说的无人听  封山大雪
不知道走过的是阿苏拉则
正如死亡并不懂得死亡本身
在前不见男后不见女的时代
我没向谁打听路的远
也没向谁打听路的近
光着脚板走在乌蒙山
我并不是逞一时之能
 
       9
沉睡的神  四处乱飞的鹰
干干净净的索玛  要我说
你们生也生得不是时候
你们死也死得不是时候
苦荞是粮食的头领
而今在都市里处处蒙羞
水西家人背马驮的王朝
而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长话短说  不朽之前  
要不我们放纵一次
或者流尽最后一滴血
别让祖先看见半滴泪
或者断心断肠断头
别给子孙留下笑柄
 
发布: 编辑: 阿着地 收藏(0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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