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寻访彝人迁徙之路(2)
作者 的惹木呷 2010-05-02
原出处:曲比阿果的博客

    探访“彝人迁徙之路”第一篇

    沙嘎约觉起,到赤普觉各。赤普觉各起,……到约惹觉莫。约惹觉莫起,……到尼波勒节。尼波勒节起,到洛俄节呷。三次来招魂,招魂从此开始。
——《指路经•四川甘洛篇》
    凉山日报记者:的惹木呷FbD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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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扎克地 终点或者起点

  2010年1月14日,晴。

  当我和阳光一起到达甘洛的时候,木呷正从洛俄节呷街边一个店铺里徐徐站起,他说,“你来了”,我说,“嗯,我来了”。
  
  在我到来之前,木呷坐在这条被唤作“洛俄节呷”的小街上一等就是千年,他等我,我不是我,我可以是任意一个彝族人,木呷也是,木呷不是木呷,木呷可以是任意一个彝族人。当然,从2010年1月14日开始,木呷就成了我或者我的影子,如影相随,和我一道投身于苍茫“彝人迁徙之路”。

  我们身后,是尼日河边那块被唤作“尔觉阿莫”的大石块,微风中依旧寂然端坐,只是从此,它守望的眼神里多了一道踽踽的影。

  是的,顺着《指路经》的指引,我来到甘洛,凉山的北大门,我将从这里以回溯的方式,开始我彝人迁徙之路的探访。

  洛俄节呷是甘洛县城南郊一条小街,清冷,肃穆。甘洛当地人习惯把今天的县城一带唤作“阿扎克地”,意思是喜鹊栖息的地方,这样的地名在凉山并不少见,它很符合凉山彝人千百年迁徙于山林间的历史实景。传说当年,第一批彝人来到两河交汇下游的这块地方,地方并不见多么平坦,却有树挺拔,树上有鹊,守在窝边,朝着人们鸣叫不停,若有所指,人们便也就停下脚步,垒了草棚,住了下来,不想这一住就是几十代。千百年来,春去秋来,叶子枯了又荣,沧海变幻,不变的是这个地名,“阿扎克地”,一代又一代,唤到了今天。

  甘洛街头一隅,一道独特的风景,一群毕摩围坐一起,等着人们前来聘请。惊诧之余,你不能不承认这是“与时俱进”生动的体现。它的意义在于,毕摩这个神圣的职业在保持严肃内质的前提下开始脱下了神秘的外衣,回归本职,依然严肃,却也有了顺应市场需求的可能。当然,他们的严肃内质也不仅仅因为一个民族文化意义上的象征,比如1月14日这天,我在甘洛街头采访过程中,有价值的口碑资料和文字资料大都源自他们。FbD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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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水源头有毕摩

  细水长流,当斯觉地区的吉克毕摩坐在甘洛街头讲起记忆中的历史,耳边突然从遥远的地方淌来汩汩水声,安静,带着淡淡的莫名的忧伤。他说,自古以来,我们就一直住在山林里,小鸟和大兽是我们的朋友,草木和石头是我们的亲戚,我们和自然血脉相连。如今,我们却是正在一步步远离自然,远离我们自己的血脉。

  据吉克毕摩介绍,其他毕摩在一边补充,甘落境内最早的土司是兹莫普坡和诺伙“甘”家。大约在明朝末年期间,距今五百多年前,“暖带田坝土千户”岭家和诺伙勿雷家迁入甘落。原来还有“暖带密土千户”阿日岭家,其后阿日绝后,同族“邛部宣抚司”岭家吽吽必色承继其职。随土司、诺伙迁入的还有众多的曲伙家支。民国时候诺伙阿候家从申果庄、普雄一带迁入。

  具体是这样的:诺伙勿雷家和曲伙吉克家最先由美姑迁到吉米、波波奎、阿尔、普昌、柳姑、斯觉一带;曲伙加拉、然夫、谢、勒伍几家都是从越西方向迁入;尔吉、沙嘎两家从美姑迁牛牛坝,再迁普雄、越西到玉田;加潘家从美姑迁到普雄,再迁越西、顺河到廖坪;阿扎家从美姑迁到古文、新市坝,最后迁到胜利乡;罗布家由美姑巴普随普火兹莫迁到普雄,再迁依伍里克,最后迁到省里玉门口;喀什家从峨边迁入;据传说还有从汉源、金河口迁入的。

  与此同时,甘尔家迁去了峨边;尔吉家的一支瓦伍迁去了汉源、石棉;沙嘎家的一支底比迁去了汉源的片马等地。以上这些,都在甘洛县志里得到了确认。

  14日中午一点,在毕摩们鼓励声和朋友们的祝福声里,我离开“洛俄节呷”,沿着《指路经》的指引一路南下。过“尼波勒节”(今天的甘洛县农场一带)、则各邛觉(今天的则沟村)、约惹觉莫(今天的九道拐)步行约十五公里到达沙嘎约觉,也就是今天的玉田镇所在地的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

    沙嘎约觉

  《彝族克智》书载:“尼维四十八,木苦阿吉数第一;黑彝八十八,嘎哈惹衣数第一;白彝一百二,尔吉沙嘎数第一”。尔吉和沙嘎两姓彝人是凉山地区所有白彝阶层中,唯独不受土司和黑彝管辖的独立白彝,所以在凉山彝区很有名。他们的驻地就是今天的沙嘎约觉,我到达的时候,辛勤的尔吉沙嘎子孙们正在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上兴建宽敞明亮的住房。

  尔吉家老人阿木古且倚柱坐在火塘边,火焰忽明忽暗映照他依稀硬朗的脸,“年后就要七十岁了”古且说,夜幕笼罩下的尼日河谷寂静异常,大寂静里涌流冲刷峡谷的轰响似进若远,火塘边古且凝视火焰的眼神若有似无。“搬到这个地方已经十四代了,算到我身上,正好十四代,我们家这一脉人丁不旺,所以只有十四代……”平和,隐约的感慨,古且老人依然保持着对火焰若有似无的凝视。

  “十四代以前,我们尔吉家的传人阿普依依为躲避战乱寻找一个更好的栖息地来到卓诺(冕宁)遇到了沙嘎家的传人,两个一样经历一样心思的人成了朋友,他们杀鸡订盟约好分开过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继续北上,再碰头的地方就是他们定居下来的地方,定居下来过后,两家就开亲……就这样沙嘎家走右边从喜德尼波进入普雄,我们尔吉家走左边,翻过俄尔则俄(小相岭)进入普雄,后来两家先后又搬到色泽拉达(越西坝子)再先后沿着尼日河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今天的玉田彝名叫做沙嘎约觉,意思是沙嘎家放羊的地方,峡谷对面的陡坡叫做沙嘎特觉,意思是沙嘎家砍柴的地方。生性平和尔吉沙嘎两家带着避世的意愿来到这里,这里的地名自然就让给了先到一步的沙嘎家。然而,世间人本在世间,又如何避世?一心想要寻的一方净土的尔吉沙嘎两家的避世之道自然也不会平坦。

    尘封秘史

  在羊群刚刚步上山头,柴禾刚刚下了火塘的时候,麻烦就来了,远在田坝的兹莫(土司,下同)阿渥普普家几百人马来到沙嘎越觉旁边驻扎了下来,派送使者过来传话让尔吉沙嘎两家要么归附要么离开。

  于是,尔吉沙嘎两家召开了他们来到甘洛以后的第一次盟会,会上,部分人认为初来乍到不宜结下当地如此强大的冤家,不如妥协以争取生存空间,但是更多的人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毫不容易到手的自由与和平,他们誓死捍卫。正当妥协与坚守两方争执不休之际,却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兹莫尼尔俄依和几百人马突然扯走了,干干净净,甚至连他们曾经驻扎过的地方也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经过多方打听,尔吉沙嘎两家才知道,原来,兹莫阿渥普普家的人马来的时候随军带了一个毕莫,就是这个毕莫在掐算良久以后告诉带队兹莫说:“算了吧,我已经知道他们两家的守护神是头神虎,比我们的守护神神牛还凶悍,这个冤家不宜结啊”

  就这样,风风雨雨几百年,尔吉沙嘎两家也在尼日河边这块不大的台地上逐渐扎下了根,因为南北两边的兹莫和四周诺伙微妙的制衡作用,尔吉沙嘎两家成了奇异的存在,不受任何一家兹莫或者诺伙管辖。直到清朝末年,田坝兹莫家又一次前来招安,尔吉沙嘎两家在书体古湖边召开盟会商量对策,妥协与坚守两派的争执又起,争执不下之际,当时的英雄沙嘎比依沙支愤然而起,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不同意”,然后骑上骏马绝尘而去,众人远远望去,竟发现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落了一对白色大雁,众人大惊,随即不在争执,尊沙嘎比依沙支为首领抵抗来犯者。他们倚仗地理优势利用滚木打退了兹莫家第一次进攻。当兹莫首领退到十里外的临时驻地,蹲在泉边和着泉水搅拌糌粑准备吃的时候,只见天外飞来一块石头,把手里的木碗砸了个粉碎,惊魂未定的兹莫立马召集人马班师回朝,沙嘎约觉于是得以继续保持它独特的自由存在……

  听完古且老人的讲述,已是深夜,火塘里火焰几次熄灭复又燃起,寒气从外而内渐渐袭来,睡意却是渐渐淡去。走出房门,峡谷上空狭长的天宇里星光闪烁,偶尔有犬吠远远传来,又渐渐远去,夜空深邃,洞悉一切而不语,唯足边草木气息微微,若有所悟,却又怅然若失,草木间依稀有脚步走向远方,远方,星光下山势连绵,仿若迷宫。FbD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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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金口弦 编辑: 尼扎尼薇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