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百花园中,彝族题材电影可以说是极其引人注目的组成部分,以《阿诗玛》为代表的彝族题材电影曾在中国电影史上烙下了辉煌的印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民族团结、国家统一、国际交流等诸多方面担负着重要作用。“文化大革命”以前,彝族题材电影作品数量少,叙事主题单一。“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彝族题材电影作品有了一定量的增长,作品叙事主题主要呈现为强烈的时代变奏、浪漫的民族风情这两大类。而迈入21世纪以后,随着社会的进步、影视大环境的包容,彝族题材电影的叙事主题也逐渐呈现出其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一、时代性——根据时代大主题而变奏
彝族题材电影自诞生以来,发展较为平缓,数量也不算丰厚。杨晓军在《中国彝族题材电影之纵向梳理》中对彝族题材电影的发展做了三个历史分期:彝族题材电影的起步期(1966年之前)、彝族题材电影的复苏期(1977—2000年)、彝族题材电影的发展期(2000年至今)。这三个时期中,彝族题材电影不仅在产量上呈逐渐增长趋势,其叙事主题也出现了阶段性的变化。
(一)起步期:建设新中国
彝族题材电影的起步时期,中国处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受政治、社会环境的影响,彝族题材电影叙事主题较为注重“发展社会主义建设新中国”这一题旨。《达吉和她的父亲》,通过讲述少女达吉与生父、养父的故事,体现了真挚的人性和人情。影片借故事主人公之间的父女之情,烘托了彝、汉两族人民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凸显了中国共产党执政以后倡导的平等团结的民族政策。《锡城的故事》,以彝族少年的成长历程为主线,展现了日本侵略中国时期以及国民党统治时期锡矿工人们遭受的剥削和迫害,凸显了民族解放和齐心协力建设新中国的时代主题。《阿诗玛》通过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歌颂了彝族撒尼人不畏强暴的斗争精神,其暗含的“自由替代压迫、光明战胜黑暗”的思想主旨,更是获得了全国范围内的情感共鸣。在彝族题材电影起步期,制作完成的电影仅有以上三部,却在表现“建设新中国”这一题旨上,呈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二)复苏期:人性的觉醒与解放
度过“文化大革命”这段彝族影片的停滞期,彝族题材电影开始复苏。这一时期的彝族影片明显突出了人性的觉醒与解放。
《奴隶的女儿》以20世纪50年代处于奴隶社会时期的凉山为背景,讲述了女奴乌呷反抗大奴隶主,参加民主改革,最终在奴隶起义运动中推翻奴隶主的故事。《从奴隶到将军》描述了奴隶小箩筐成长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军罗霄的传奇经历,影片不仅历数了罗霄的人生历程,也透过罗霄不同的人生阶段展现了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揭示了奴隶罗霄走上革命道路的必然性。《奇异的婚配》以彝族奴隶铁博为主人公,围绕着铁博和汉族媳妇雪莲之间的恩怨情仇展开故事情节,展现了旧社会下奴隶的悲剧命运。这三部影片都以彝族奴隶为表现主体,着力突出了以奴隶为代表的底层劳动人民面对暴力与压迫时永不言弃的斗争精神。
《奢香夫人》是以明初贵州水西彝族为表现对象的历史题材创作,主人公奢香夫人是水西彝族首领,在汉彝两族交流不畅、各方势力争权夺利的背景下,她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居中调停,努力化解干戈,促进了民族团结与国家安定。《姑娘寨》则以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改革开放为时代背景,透过姑娘寨发展缓慢、求新求变的现状,展现了带领全寨人民脱贫致富的年轻人勤奋进取的优秀品质。《彝海结盟》围绕中央红军刘伯承部与小叶丹率领的彝族果基部歃血为盟的故事线,讲述了红军在彝族群众的护送下顺利通过彝区,获得抢渡大渡河先机的故事,塑造了小叶丹为代表的彝族人民与国民党军队斗智斗勇的民族形象。无论是历史题材、改革题材还是军事题材,这些人物设计生动的影片,向观众充分展示了彝族人民的勤劳、机智和勇敢。
人性的觉醒与解放,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在“主体性”哲学思潮影响下时代精神的重要体现,电影创作也不可避免受到“人本主体精神”的影响,在塑造彝族人民形象的过程中,通过形形色色的故事,体现出了真自然、真存在、真感性、真自由的生命动力。
(三)发展期:向民族文化大繁荣探索
进入发展期的彝族影片开始朝着民俗文化大繁荣的方向探索。《花腰新娘》是一部讲述新时代的彝族女性的影片。活泼潇洒的彝族姑娘凤美,不惧“归家”旧俗,新婚当晚就要入住夫家。并在丈夫担当队长的舞龙队里用尽奇招,和丈夫经历误会与争吵,最终收获了爱情。影片虽然讲的是爱情故事,但却以彝族的风俗习惯为故事背景,体现了创作者对传统与现代的一种文化思考。《毕摩纪》是对生活在四川大凉山地区的毕摩的影像纪录。毕摩是彝族语言的译音,在彝族社会中是知识文化的象征。在文化更迭的现代社会背景下,即使传统仍在继续,但影片中三位毕摩的现实生活还是透露出一股悲凉的意味,引发人们对民族文化传承的忧思。《走山人》讲述了因父亲被盗猎者杀害而成为走山人的拉布的故事。在拉布从毕摩转型为走山人的过程中,他不仅要对抗盗猎者,还要对抗病魔,而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彝族人民对大山的崇拜。在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普遍存在对山川河流的信仰和依赖。从以上影片创作理念可以看出,时代进入了21世纪,彝族题材电影也开启了新的纪元,创作者们试图以更加广阔的切入视角,向受众展示多姿多彩、繁荣昌盛的民族文化。
二、以情动人——人性人情与民族风情的不朽
彝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创造出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而这种文化艺术又以异常浪漫的形式呈现在彝族电影的创作中。这些浪漫因子都向受众传递着彝族人民对现实人生的热爱。
爱情是电影永恒的主题。《阿诗玛》中,在表现劳动人民与黑暗势力斗争的同时,影片也花一定篇幅讲述了阿诗玛与阿黑哥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天菩萨》反映的是时代环境的跌宕起伏,而承载时代变化的却是一对恋人的离合悲欢。影片借助一段跨越国界与民族的爱情故事,引发了人们对战争、对制度更迭、对文化交融的思考。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电影创作可以看出,爱情在彝族影片中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一大主题。
彝族题材影片中的情不仅仅关乎爱情,还包括亲情、友情、人性人情等。人性的构成原本就是复杂的,正是这些丰富的情感,才使得电影的叙事更加饱满。影片《达吉和她的父亲》讲述了一个有关亲情与人伦的故事:前来凉山彝族人民公社修水库的汉族工人任秉清,经过了解后得知,马赫社长的女儿达吉就是自己解放前被奴隶主掠去的女儿妞妞。马赫从奴隶主手中解救了妞妞,并让妞妞在父爱的陪伴下长大成人,成为聪明漂亮的达吉姑娘。任秉清有感于马赫和达吉的父女之情,不愿让马赫和达吉感到痛苦,最后决定来到凉山,让女儿与两个父亲一起生活。影片中产生矛盾、化解矛盾以及感情得到升华都是因为父爱。可以说,这就是一部在父爱亲情中构建矛盾冲突的电影。《彝寨天使》则还原了女医生韦琼英的真实事迹。这位美丽的医生毕业后到峨边彝族自治县某卫生院工作,她在工作中严谨求实,在生活中热情友善,将自己十余年的青春、荣辱、得失都献给了彝族山区医疗事业。影片通过韦琼英医生的事迹,向我们展示了彝族人民心地善良、坚韧不屈、无私奉献的人性之美。
彝族题材影片以彝族人民或彝族地区故事为表现对象,这就使得影片在创作过程中必然涉及对彝族文化和彝族地区民族风情的展现。《阿诗玛》来源于彝族民间叙事诗,体现了广为流传的彝族民间文化;《支格阿鲁》是根据彝族神话改编而成的,是对彝族英雄史诗的品牌塑造;《从奴隶到将军》《奢香夫人》《月亮花》中的主人公都是彝族真实的历史人物;《彝文之恋》呼唤彝人学习彝文,不要忘记自己的母语;《茶花彝女》向受众传播了彝族独特的茶文化,也将作为彝族自治州的楚雄推向大众的视线……可见,彝族题材影片在讲述彝人故事、传播彝族文化的同时,也将彝族地区的秀美景色、民风民俗贯穿其中,呈现出别具韵味的少数民族风情。
三、多元化——多视角、多层面的思考维度
纵观中国电影史,在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电影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新时期”。彝族题材电影也在这一阶段呈现出较为繁荣的创作景象,逐渐突破早期创作中叙事主题较为单一的局面。进入21世纪以后,彝族电影创作朝着民族文化大繁荣方向探索,影片主题以开阔的视角探索多维的思想和价值观念。
《花腰新娘》表面看来是一个女孩追求自己幸福的故事,但影片透过凤美对“三年不落夫家”婚俗的挑战,体现了现代文明融入的背景下彝人对传统民风民俗的思考。影片中,花腰彝族有一种被称为“归家”的婚嫁风俗,即新郎新娘成婚后不能同房,新娘要在三年后才能住进夫家。自由奔放的凤美不能忍受“归家”前不与新郎见面的习俗,强行加入了新郎阿龙所在的舞龙队,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影片以 “归家”为线索建构起男女主人公的矛盾冲突,真实展现了彝族传统民俗在外来经济、文化冲击下受到的影响。不仅如此,影片借“归家”以后失去相对自由的大嫂和一直不肯“归家”的“小七妹”为例,诠释了对于“归家”前后女子生活自由程度的理解。影片通过凤美追求爱情的故事,一方面揭示了彝族女性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也从女性个体的层面表现了彝族女子女性意识的觉醒。
《走山人》中的大山崇拜可以说是少数民族原始信仰的形式之一,而这种原始信仰也必然会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影片将少数民族的自然崇拜与现代文明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通过彝族人守护大山的故事,传递出了环境保护的理念。传统文化中的自然崇拜,现代文明中的环境保护,这二者在理念上的共鸣,为少数民族文化传统与现代文明的结合提供了新的思考维度。在我国,少数民族的文化传承一直是国家、地方政府极为关注的重大课题。而在以往,传统与现代时常会被对立起来,或以一种冲突的形式展现。比如表现裕固族生存现状的影片《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中,现代文明的介入,不仅让游牧民族赖以生存的草原日益沙化,而且要面临本民族文字、语言逐渐消退的困境。影片以一种批判的姿态将传统与现代割裂,对现代文明进行了一次较为猛烈的抨击。《走山人》却以异常和谐的方式将原始信仰与现代理念重叠在了一起,从文化结合或共生的角度思考了文明的传承与传播。
多元化是时代的审美和价值取向,必然会体现在电影创作中。处于时代变奏背景中的彝族题材电影,自然也会紧扣时代的脉搏,并结合本民族特点,在多元化的美学倾向下扩展出不同类型、不同风格、不同旨趣的电影创作。
四、结语
彝族题材影片创作具有较明显的时代特征。20世纪60年代以前,彝族电影发展较为缓慢且叙事主题单一,主要围绕着 “建设新中国”的理念。“文化大革命”以后,一度停滞的彝族电影进入恢复期,逐渐脱离单一主题,但大部分作品仍体现着时代主旋律。进入21世纪以后,彝族题材影片数量直线上升,叙事主题也向民俗文化繁荣发展的层面探索,开始重视本民族的文化传播。
彝族题材电影在讲述故事的同时,仍然秉承着“以情动人”的创作理念。无论是浪漫爱情、伦理亲情、真挚友情,还是军民鱼水情,影片都试图从情感的角度引起观众的共鸣。此外,瑰丽的民族风情也是彝族电影的创作特色,为彝族电影增添了“以情动人”的分量。
彝族题材电影作为我国少数民族电影的一部分,必然涉及对本民族文化的传播。从当前传播现状来看,彝族题材影片在汉族受众中的传播效果不太明显,汉族受众熟知程度较高的电影作品也不过《阿诗玛》和《花腰新娘》两部。彝族题材影片在保有自身民族性的同时,也开始尝试多视角、多维度的思考层面,使电影创作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向。
原载:《电影文学》2018年17期;文字来源:参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