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命题。以往的学者,探讨南诏的历史渊源、社会性质、特征方面的多,很少涉及南诏对中华各族统一国家的贡献。为了深入探讨这一命题,我想得先谈点云南各族与中原不可分割的联系。
云南自古是中国领土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云南各族民众,在血缘、心理上,在经济、文化上,都与中原地区有着紧密联系,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云南是中国古人类、古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在中、小学教科书上都写着出土于云南元谋县的,世界古人类中最早学会用火的“元谋人”,是中国人的最早祖先。学会用火,标志着猿与人的最终分野,标志着我们的祖先掌握了战胜大自然、确保人类生存繁衍的的一件极重要的武器,为“南猿北迁”创造了条件。仔细审视中国境内出土的古人类化石的生存年代,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请看,云南开远小龙潭的“腊玛古、猿”是距今1500万年,往北,到了滇北的禄丰县出土的“禄丰古猿”,是距今800万年,紧靠金沙江的元谋县的蝴蝶岭出土的“猿人岔科”,是距今450万年, “东方人化石”,是距今250万年,上那蚌村,学会用火的“元谋人”,是距今170万年。往北,到了陕西蓝田的“蓝田人”是距今110万年,往东北到了北京周口店的“北京人”是距今40至50万年。南边,靠近赤道的年代最久远,越往北,年代越短,这难道不是“南猿北迁”的有力证据么?
近年的民族学研究成果表明,彝族先民古夷人,是中国境内最早形成的一个部落众多的古代民族共同体。一万年前就在滇池周围、巴蜀盆地形成两个具有共同经济、共同文化习俗和共同心理素质的古夷人的生存繁衍中心。一万年前的,地球第四纪冰期过后因气候转暖,南北极冰盖融化,加之连年大雨滂沱,海平面上升而造成的世界性“大洪水”事件时,巴蜀盆地的古夷人,为躲避“洪水”而祭祖分支,四下迁徙,去开拓新的生存繁衍空间。向东沿长江迁人湖南、湖北一带的,后来发展成“卢人”、“罗人”和“楚人”;往北迁人甘肃,后因中原洪水后人口空虚,趁机迁入中原的是伏羲部族,两千年后发展为炎、黄两个部族。炎帝“初都陈,又徙鲁”。徙人山东、苏北一带的发展成“东夷”(也称九夷);往四北迁入康、青、藏高原的,发展成羌人、藏人和生息于西北地区的一些属于蒙古人种的许多部族。在滇池周围生息繁衍的古夷人,经过长期发展,分支形成今藏缅语族彝语支的彝、白、纳西、哈尼、拉祜、傈僳等各族。这种古夷人的分支迁徙,并非主观猜测,彝文古籍中就有记载,如《彝族源流.尼能氏根源》载云: “哎哺九十代,不停地繁衍,经历七十君,上从尼米乌亥,中在卧德雅宏,下到勺口大海,这片区域内,住十家尼能,开拓宇宙十方。尼能氏十人,跟着佐曾曾,跟着啻躇躇,往天边发展,抵达十六度天,主管宇宙十二方。”文中的“哎哺九十代”,指的是一万年前的原始母系氏族部落时代。其中的“勺口大海”,指的当是东海,明显的是与炎帝分支进入山东的“东夷”人有关。也许有人会觉得仅此还不足以为证,那么请注意,1969年,彝族学者刘尧汉教授发表了他的名著《中国文明源头新探》,他考证出,伏羲部族崇虎,系彝族先古夷人的一部分,接着以彝族古历“十月太阳历”中的阴阳观、五行(水、火、木、土、金)等内含令人信服地破解了中原文化史上的许多无人能破译的“千古之谜”,引起史学界的极大震撼。把“山穷水尽疑无路”的中国文明源头,追溯到了世居金沙江两岸的彝族古文化之中。有些人却不以为然,在他们看,两千多年来一直被称为没有文化的“蛮夷”的彝人,怎么会是中国文明源头呢?胡言罢了。他们甚至称刘教授是“疯子”。可是十年后,彝族作家李乔听说半坡刻符像彝文,去参观西安半坡六七千年前的古人遗址,带回了三十几个被人称为“原始人的刻划符号”的陶符 与彝文对照研究,的确很相像。1989年到红河州参加彝学研讨会,他找到连汉话都说不了几句的红河县来的彝族老毕摩李八一昆,将带回的陶符让他看,李毕摩当场就读出好几个,仔细查字典,最后破译出了二十五六个,且盆、碟、碗、彩釉等,与半坡文物特征完全吻合,在贵州彝学研讨会上,李乔发表了他的研究论文,引起轰动。新华社记者写了新闻,以《半坡刻符是彝文始祖》为题,刊于“人民日报”上。很快在全国引起了一股古文字研究热。之后几年间,北方中原地下出土几十年无人能破译的刻符、陶符,如甘肃大地湾、河南贾湖、山东大汶口、丁公村,湖南彭头山、安徽双堆等距今六七千年到八九千年的陶符刻符,先后被专家学者用古彝文加以破译。这一切,难道不是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北方、中原古文化与西南的彝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中国地下出土的古人遗址刻符、陶符,年代最久远的当数昆明呈贡金宝山遗址出土陶片上的三个刻符,经碳14测定为距今10000至12000年。昆明滇池周围,是彝族先民古夷(彝)人最早的生息地域。古彝文的创制,据彝文古籍《西南彝志》记载,是在一万年前的“哎哺时代”,这记载刚好可以从金宝山陶符得到验证。中原汉人历来传说“伏羲画八卦.造书契”。伏羲是彝族先民古夷人,是伏羲把初创的古夷“刻划文字”,连同“八卦”、“十月历”带到了中原。这样,中国文明源头追溯到金沙江两岸的古夷(彝)文化中,北方地下出土的年代久远的陶符、刻符可以用古彝文破译,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笔者在这里讲这段话的目的,主要是让读者明白:云南以彝族为主体的各少数民族民众与中原汉人,有着从共同祖先古夷人那里传承下来的血缘、心理、经济、文化上的紧密联系。这也是云南人自古就认为云南是中国的一部分的重要原因。要讲彝族先民古夷人创建的“南诏国”对中华各族统一国家所做的杰出贡献。过去很少有人做过类似的研究。笔者谈一点自已的认识。不一定对。仅供忠士仁人参考。
“南诏国”,是生存在唐时云南边疆的奴隶制国家。他们的政策,对内址残酷的压迫与剥削,对外经常发动“掳掠战争”,每每出动, “洒向人间都是怨”,在后世的学者眼中,是个“邪恶之邦”。但历史地,客观地看,南诏存在的253年间,对中华各族统一国家,可以说起码做出了如下几个方面的贡献。
一、稳定了边疆,极大地扩展了中国的国土版图
我们知道,中国最早的国家形态的组织是“夏王国”,之后经历了 “商朝”、 “周朝”、 “春秋战国”,到了“秦”才由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起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大帝国。当时的国土主要在中原。云南高原,山多地少,莽莽的乌蒙山、无量山、哀牢山等占据了94%省土面积,每座山都有许多像大树根系似的¨J岭山脉,绵延数百里,纵横交错的深谷大川,遍布其问,峡谷大川阻隔了交通,境内25个民旅,凭据特殊的地理,自古占山为王,部落林立,不相统属。据彝族史载,彝族先民在“尼能时代”(距今6000年前)彝族首领支格阿鲁,曾在滇池周围创建过以“鹰”为号的“古滇王国”,据《彝族源流·阿鲁的后裔》载云:武焚支支格阿鲁一族,传了十代到葛鲁尼时,其下属多达十六国(部落王国),疆域中有以咪吐山等九座高山,八十个平坝。可见葛鲁尼已是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领。公元前316年, “秦灭巴蜀”,开凿自宜宾到曲靖的“五尺道”, “经营西南夷”,中原王朝的势力第一次深入到云南高原复地。秦灭汉兴,这时的滇,实际处在独立王国林立,相不统属的时代。公元前210年,司马迁出使西南夷写下的《史记·西南夷列传》就明显地反映出这种情况。文中说“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君长以什数,滇最大……”,何谓“靡莫之属”?“靡莫”是彝语东部方言对六祖之父笃慕的称呼。 “靡莫之属”,实际就是“六祖分支”后进入滇中的武、乍二支所属的一些部落。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到了大夏(阿富汗)、波斯(伊朗)等地回来,途经西北地被“匈奴”扣留了长达10年之久,14年后才回到长安,说在大夏见过产在蜀地的布、竹杖等物。汉武这才知道,四川经云南有条商道通西域身毒(印度),汉武帝想打通这条商道,派人前来考查,到了云南,被滇王尝羌扣留起来,考察最终失败。汉武帝一生气,派唐蒙带巴蜀兵十万人入云南,击灭“劳浸”、 “靡莫之属”,以兵临滇,滇王始降,请置吏入朝,于是汉朝才在滇池地设立益州郡,颁滇王印,将云南置于中央王朝的管辖之下。但在大民族主义的政策高压下,云南各地部落王国,并非心悦臣服,总是离心离德,及至武帝死,公元9年王莽篡权,施行暴政,当地百姓不忍残酷压迫剥削,就掀起了大规模的“僰人起义”,杀了益州大尹程隆,之后,王朝派兵进剿、镇压,百姓反抗、起义,连年战火不断。东汉王朝在云南虽取得些进展,如争取哀牢夷归附,建立永昌郡等,但反抗、起义之事亦时有发生,直到汉朝灭亡。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平南中,采取“以夷治夷”的怀柔之策,动乱始平,但依然是部落林立。这些部落王们, “夜郎自大”无法无天,稍不遂意,便兵戎相见。中原王朝自感鞭长莫及,只能实行羁縻,让其各行其是,及至南朝梁末,干脆“退出云南,州县全被部落豪强占据”。这是南诏立国前的云南,自古豪强争雄,中原王朝一直没能在云南实行有效管理。
南诏立国后,细奴逻“遣世子罗盛入贡于唐”,与唐修好。接着在唐的帮助下,灭了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这中间,阁罗凤当政时,因妻子受唐姚州太守张虔陀侮辱,曾与唐绝交,转而与北面的吐蕃结盟。唐想灭了南诏,于是和唐发生了“天宝战争”。唐朝发生“安史之乱”,无暇顾及云南之事时,南诏以其强大的兵力,灭了东爨及境内诸部,平定了云南全境,接着, “西开寻传”灭了骠国(缅甸境内),使南诏迅速发展起来,鼎盛之时其疆域比而今的云南省38万平方公里要大得多,据方国瑜主编的《云南郡县两千年》介绍,其疆域“包括有今云南全境,四川南部(包括凉山彝州的会理)、贵州西部(包括贵阳、遵义)、缅甸北部(包括格萨以北、与印度相接)、老挝(包括川扩、桑怒、琅勃拉邦)及交趾(越南)北部。"
众所周知,南诏是奴隶制社会。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有压迫,必然有反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南诏在其立国到被郑买嗣篡权灭亡,历经13代王,共224年间(《云南各族古代史略》载的是247年),除了对外战争,内部一直是稳定的。境内各民族可以说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只是公元856年发生了一次“五华楼起义”的奴隶暴动,规模也不大,很快就平息了。比起先秦的部落时代,比起中原王朝涉足云南近千年时间,社会都要稳定得多。南诏之后的大理国,其国土比之南诏时有所收缩,大体与今日之云南省境相当。元朝忽必烈平了大理国,在云南设置云南行中书省,使云南境域永久地固定下来,并置于中央王朝的有效掌控之下,一直沿续至今。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云南之所以能拥有38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完全是南诏政权的功劳。南诏政权,不仅空前地稳定了边疆,而且卓有成效地了扩展了中国的国土版图,对中华各民族统一国家的贡献,可谓是功不可没。
二、南诏王族高瞻远瞩,促进了西南各族的血缘文化交融
纵观云南五千年历史,为什么既是属于中国领土不分割的组成部分,夏、商、周、秦、汉历朝都不能对云南实行有效统治呢?原因很多,但在我看,不外乎两个问题,一个是文化差异,二是大民族主义的民族歧视。
先说文化差异。云南民族众多,目前经国家民族识别调查确认的是25个,南诏时代,有些民族的分支尚未最后形成,起码也有十多二十个。这些民族在其数千年的发展史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字、宗教、习俗与心理素质。这种语言文字、宗教习俗与心理素质,和中原的汉族相比,差异甚大。在本民族文化的长期抚育下,这些民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性格,一般的表现是天性自由,热情、好客、直爽,与人交往时希望受对方尊重,讲求将心比心,容不得欺骗与谎言。王族容不得被人管束,希望自由自在地生活,占山为王。不像中原汉人,从小受儒家文化中的“三纲五常”的熏陶,养成了忠君爱国的思想.服从性好。汉朝的官们显然没认识到这种文化差异,也没找到怎样调适这种文化差异的办法,他们是带着一厢情愿的、高傲的“推行汉文化,改造落后蛮夷”思想来的,他们的南中政策,主要讲求武力统治,要求民族百姓缴纳税赋,一味盘剥,不从、敢于造反者,就给予武力镇压。少数民族酋长、头人乃至百姓,受异族(汉人)统治,经常对他们指手划脚,在人格上受不到尊重,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加之沉重苛捐杂税剥削,搞得民不聊生,岂有不造反之理?三国时诸葛亮的南中政策就比较好,主张是怀柔政策,推行“以夷治夷”,维持了南中地的相对稳定。唐朝显然是接受了以往的教训,出台了个“羁縻政策”,情况就稍好一些。羁縻,什么意思?就是只要不反朝庭,听从挟制,给你自由。这无异是用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你,我吃不了你,但要让你跑不掉。《中国通史》上说的“唐太宗置戎州(治僰道,四川宜宾县西南)都督府,唐玄宗时,都督府管羁縻三十六州,一百三十七县,后又增至九十二州”,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历史上称雄于南中的,主要彝族先民“乌蛮”、“白蛮”部族,这些被羁縻的部落酋长、头人,得到自由,行动不受朝庭妄加干涉,心理也就舒坦多了。这样,矛盾自然缓和了许多。
其次是民族歧视问题。大民族、文化先进的民族歧视少数的文化落后的民族,这是世界性的问题,不是中国所独有。但中国尤其严重,并有悠久传统,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从五千年前的炎黄开始就存在这个问题,经历夏、商、周、秦、汉,问题变得更加突出。不仅是在思想意识上,甚至用文字固定下来。如中原汉人,历来称其周边的少数民族为“东夷、西羌、南蛮、北狄”,这里的夷、羌、蛮、狄,都是“贬义”字词。“夷”,一个大人,背了一张弓,渔猎为生,没有文化,称为“蛮夷”;“羌”,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云: “羌字,从羊从人,意为牧羊人。”不是溢美之词,实际是从羊从儿,意思是“羊仔子”、“羊羔子”; “蛮”,上亦下虫,意思是“就是虫子”;“狄”,特意加反犬旁,意思是形同野兽,不能看做人。可见中原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及他们的御用文人,都是些大民族主义者,根本不把周边的少数民族当“人”看待。带着这种大民族主义的思想情绪,到西南夷区来,不要说是当政,当统治者,连平常的为人处事,都必然引起少数民族百姓的反感不可。事实正是这样,他们把南中地区的少数民族都看做是“不开化的,没有教养”的“蛮夷”。比如,称民族的头人、酋长、毕摩为“鬼主”,大部落头人称“大鬼主”,小部落头人称“小鬼主”,少数民族群众就称“乌蛮”、“白蛮”、“河蛮”……等等辱称就是一例。一般的讲,少数民族群众,性格都极为纯朴、耿直,他们的为人的原则是: “你敬重我,我也敬重你,相反,你看不起我,我更看不起你”。他们要求的是民族平等、受人尊重。在受到民族歧视,处处受到侮辱的旧时代,他们要反压迫,要反歧视,直至武装反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南诏王阁罗凤,就因为遭到张虔陀的侮辱,结果导致起兵叛唐,与唐朝展开旷日持久的“天宝战争”,历经44年才重新与唐朝修好,不正好说明了这个问题吗?可惜这种大民族主义的民族歧视政策,唐以后仍延续不断,直到共产党领导革命成功,人民共和国建立,国家《宪法》上明确规定“中国各民族一律平等”才算终止。
南诏立国,统一六诏后,在人才的使用上,不分民族,只要是真心为王国服务的人,一律人尽其用。如,在国家领导机构中担任“清平官"、“大军将”等要职的人, “白蛮"比“乌蛮"还多。战争中俘获的汉人西泸县令郑回,先让他当老师,后来还让他当了“清平官”,辅佐国王处理政务。说明南诏王族很少有狭隘的地方民族主义的,对各民族一视同仁。在国内,有贵族、自由民,奴隶之分,但在民族关系上,实行的是平等相待,鼓励各民族互相尊重,互相学习,互相融合,同心同德,不存在民族歧视与压迫问题。即便是原先的对手,也对他们一视同仁,并不因此而另眼相看,这样一来,王国政权得到全民一致的拥护。这一点,从“天宝战争”就可以看出来。南诏立国后,对各民族平等相待,因此,各民族万众一心,势力日愈强大。唐朝担心危及他的安全,想以自己强大武力,决心一举消灭南诏,以绝后患,两次派大军进犯,一次派六万,被打败,主帅鲜于仲通只身逃跑,才幸免于难;一次派十万,唐军全军覆没,主将李宓,万般无奈,又羞于投降,只好选择投西洱河自尽,创造r弱国打败强国的光辉范例。假若没有各民族团结一致的战斗,绝对是办不到的。即便是战死之人,也不妄加侮辱,就在“天宝战争”之后,对战死的汉人士兵,阁罗风特别责令手下人,将他们按汉俗进行安葬,至今,那“万人冢”仍在下关保留着。《南诏德化碑》中引阁罗凤的原话说“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可见其以人为善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何等高尚!其后,趁唐“安史之乱”,自顾不暇时,南诏趁机发兵向东,灭了爨守隅、爨崇道,统一了云南全境。东爨“乌蛮三十七部”,与南诏王族本是同族同宗,没有无法克服的民族矛盾,很快臣服南诏,国家实行奴隶制,但在各级官吏的严厉管辖下,社会还算和谐、安定。接着,阁罗凤为了加强实力,稳固王权,迁“西爨白蛮”二十万户于“永昌”(今保山),迁“东爨乌蛮”数万于苍洱地区。公元794年,异牟寻当政时,击败了北面的吐蕃后,迁“施蛮”、“顺蛮”、“磨些蛮”、“茫蛮”、“弄栋蛮”、“汉裳蛮”(蛮化汉人)数万户到拓东镇(昆明)充实东北境。据《云南各族古代史略》介绍,“南诏先后用武力大规模迁徙、‘配隶’的人数达一百万人以上”。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在云南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统治者考虑的当然只是为其“防务”和“劳力调配使用”着想,但客观上起到了“各族人员、血缘、文化交融”的作用,这是无须否认的。
三、引进先进文化,尽力缩小云南各族与中原在经济、文化上的差距
云南各族,因地处高原特殊地理环境,在王国林立的时代,经济、文化相对中原汉族十分落后。有些民族,还处在原始社会的末期,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尽力缩小与中原内地的差距,是南诏立国后,摆在南诏统治者面前的一个重大问题。
农业是南诏经济的主要构成部分,从事农业劳动,主要靠“佃人”(即奴隶),也有矿业(如金矿、铜、铁矿)、手工业(纺织业,建筑业,工匠等)也靠奴隶。立国后,统治者也采取了许多发展生产的措施,如,驱使奴隶兴修水利、道路、建立集市,开展商贸交流,促进经济文化的发展等等,也取得了不少成就。如,据《云南各族古代史略》说: “南诏使用奴隶劳动力,先后修筑了工程浩大的苍山高河水利灌溉系统,昆明的金汁河、银汁河水利工程及许多重要城池。"又如,《中国通史》说:“阁罗凤开始建立制度,集合诸族,成立一个国家,这是诸族社会的大进步。南诏境内最落后的族,如寻传蛮,居住在怒江上游一带,披波罗皮(虎皮)当衣服,射杀野猪,生食其肉;又如裸形蛮,也称为野蛮,居住在寻传的西边。这种人造巢或穴,居住在山谷中,无君长,用木皮蔽形体。男少女多,妇女五人或十人供养一个丈夫。丈夫整天持弓守巢穴,妇人人山林采虫、鱼、果、菜、螺、蚬等物。这类极原始的人群和文化比较高的一些部落,南诏都收入版图,开辟道路,建置城邑,设立起统治机构,说是要‘革之以衣冠,化之以礼仪’ (见《德化碑》)。山林中人因此接触一些文明景象,增加一些生活常识,得益也是不小的。”
农业需要先进的耕作技术,开矿、手工业也需要先进技术。先进技术哪里来?奴隶主,自有他们自己的办法,那是派兵到汉地去“掳掠”。这就是南诏国王经常发动“掳掠战争”的原因之一。靠掳掠获取拥有先进技术的人口来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人口的劳动技能。如,据《中国通史》载云: “公元756年,(因“安史之乱”)唐玄宗避难成都时,吐蕃趁机命阁罗凤攻雟州。阁罗凤派出大军将六人,清平官一人率大军会同吐蕃军,夺取会同(今四川会理县),进据清溪关(越雟县北、大渡河南)。占领大块唐地,地上人畜财物,照《德化碑》说‘女子玉帛,百里塞途;牛羊积储,一月馆谷’………757年,又进攻唐境,再破雟州,唐都督被擒,唐兵全部被掳。南诏两次取胜,颇立声威,西服寻传、裸形诸族,南败骠国(缅甸境内),俨然成为西南强国。”据《云南各族古代史略》载云:公元829年(太和三年),南诏“对成都发动了大规模的掳掠战争,西川节度使杜元颍毫无防备,嵯颠军队长驱直入,连陷雟州、邛州,直抵成都.大掠女子、百工数万人及无数财物而去,”以至“自成都以南,越雟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公元779年,异牟寻与吐蕃合兵攻入成都,俘获工匠二千,全部送到逻娑城,832年,南诏攻掠骠国,掳获三千余人,配隶拓东城。公元9世纪40年代,唐王朝势力更加腐败,吐蕃奴隶主政权亦趋于崩溃,南诏王世隆,又趁机发动一系列掳掠战争。两陷广西邕州,一次入黔州,四次攻打越雟、成都先后掳掠数十万”。过去的学者,只将这些“掳掠”当做“南诏奴隶制的罪证”引述。我们换个角度思考,这些掳掠,南诏除了获取财物,更主要的是获得懂得农业栽培技术和掌握手工技艺的人口,客观上起到了一种“引进先进技术与文化”的作用,只是不是用正常的手段,而是用“掳掠”的野蛮手段罢了。范文澜主编的《中国通史》在叙述过南诏攻入成都掳掠人口之后说: “南诏获得大批工匠,从此手工业发达,与蜀地不相上下。”在叙述罢南诏将部落人口大搬迁,建立起“十殓”、“六节度使”等机构,加强了对全境的控制之后,又说:“南诏国行施统治权,自然要和诸族接触,在接触中诸族接受较高的文化,改革一些野蛮的‘故俗’,节度使用兵力迫胁,破坏诸族的封闭生活,比起唐朝的羁縻政策,终究是一件好事。”可见也肯定了其所带来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一面。
在文化方面,南诏向来是以唐朝为榜样的。细奴逻立国后,很快派儿子入贡唐朝,与唐建立起“臣属”关系。罗盛炎、炎阁、阁罗凤、凤伽异都入贡过唐朝,做过“人质”。他们对唐朝的文化礼仪制度推崇备至。阁罗凤派兵攻成都,掳回西泸县令郑回,知道他有文化,就没对他实行“配隶”。而是安排他在王城当老师,教王族的子弟学汉语文。 “苍山会盟”与唐重修于好之后,五十年间,唐在成都专门为南诏办过一所学校,南诏曾派数千人到成都学习过汉语文,在南诏造成了一股“汉文化热”。南诏作为“乌蛮”一部分,有自己的文字,但只是毕摩掌握,师徒传承,只在祭祀等习俗活动上使用。政权机构上下通达使用的是汉语汉文。这一点,大理考古出土的“南诏有字瓦”可以做证。南诏王国的政制、官制和兵制,基本上也都是仿唐朝设置的,只是变了个名称而已。国王坐向朝东,号称“元”,宰相称“清平官”共六个。文武大臣称“大军将”,共十二个。六司(部)称“六曹:即兵曹、户曹、客曹、刑曹、工曹、仓曹”,主管称“曹长”。行政区划,为“十殓、六节度”, “殓”相当于唐朝的州,属洱海周围的中心区。各地方,凡一百家设总佐一人,一千家设理人官一人,一万家设都督一人。六节度使率兵驻守外围的要害之地,统治六诏以外的诸部落。兵制,不分佃人(奴隶)和自由民,凡壮丁均为兵,有马者为骑兵,无马者为战兵,分东南西北四个军,每军统领称“军将”,每一百人置罗苴佐人,四军各有罗苴子,操练、作战都走在前面。‘二千五百人为一营。
因王族推崇、普及汉语文的结果,大小官员不仅精通本民族语,也通晓汉语文。在王族之中,也逐渐形成了一批汉语文水平造诣较高,也颇有影响的文人学士。如南诏第七世王寻阁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善长诗词歌赋,自号“骠信”,其诗作《星回节》,后来还被收入《唐诗三百首》之中。这在少数民族方国的诗人中,是唯一一位。
由于历代国王都推崇和吸纳汉文化的结果,极大地促进南诏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中国通史》第六章,讲到南诏国、大理国一节中,有一段评价云: “经南诏以及大理前后五百的统治,国境内原来的落后面貌,有了很大改变,经济和文化,一般地提高到汉族的水平。有些族虽然还保持所谓‘故俗’,与南诏立国以前相比,数量却不是那么多,水平也多少有些提高了。”
总之,南诏对中华各族统一国家,是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假如不是南诏历代君王的南征北战,统一了云南地区,云南的版图,不一定能如此广阔;假如不是南诏在云南民族交融方面所做的那些部落人口的“大迁徙配置与重新组合”,云南各族不可能在一千多年前就形成一个互相依存的密不分的整体;假不是南诏高瞻远瞩,引进中原先进的汉文化,云南经济文化的发展要取得长足进步,使之达到“汉族的水平”,从而促进和加快了顺利地融人中华各族统一大家庭步伐,为云南最终融人中华各族统一国家奠定了基础,元朝时要在云南建立行省,恐怕还要经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因此,可以说南诏对中华各族统一国家的贡献,应该是得到公认和加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