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主教对云南彝族传统文化的适应,伴随着彝族天主教信仰的民族化,对信仰天主教的彝族社会生活文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本文以曲靖市罗平县富乐镇乐峰村寨为个案,通过参与观察法和访谈,结合相关文化适应的理论,探讨了天主教与彝族传统文化适应的特点,并对推动其文化适应提出了对策建议。
关键词:天主教;彝族;传统文化;适应
一、引言
(一)研究的目的与必要性
民族和谐作为新时代民族关系的重要内容,其地位及重要性不断提升。随着社会、民族的发展和进步,民族和谐的覆盖面亦大范围扩展。只有在和谐安定的社会生活氛围中,各民族才能更好的实现自身发展和彼此间的友好往来。而宗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社会文化现象抑或是社会团体,它对和谐社会的构建有其关键作用。尤其少数民族地区的外来宗教信仰问题更是需恰当处理和对待的问题,外来宗教的传入与地传统民族文化间的复杂关系常常影响和谐构建的进程和质量。是否正确处理民族宗教问题对和谐社会、民族团结繁荣局面的构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彝族传统文化与天主教信仰间是否能共融共存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因此,本次调研就此开展关于“天主教与彝族传统文化适应性研究”的社会实践调研,希望通过实地调研能够挖掘出天主教对彝族村寨生活构建的潜在因子,进一步探得宗教信仰与传统文化间的内在联系;接着通过实践逐步得出天主教对彝民的传统生活习俗、服装艺术等生活方方面面的影响;最后在调研基础上得出一系列有理论依据的方法论,能助彝民们趋利避害,同时更好的为彝族村寨稳健、快速的发展服务,让家家户户都过上幸福和谐的生活。
(二)关于文化适应的理论
文化的不断变迁和适应是任何一个开放社会或社区所面临的必然选择。文化是一个广义的综合性的概念,正如蔡元培所说:“文化是人生发展的状况”[1]。李亦园认为文化大致可以划分为三类:一类是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包括物质资料的生产、技术手段的发展等;第二类是社群文化或理论文化,指人与人、人与社会相处过程中出现的社会组织、规章制度等;第三类是精神文化,就是人与自身的精神需要关系中产生的文学艺术、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等。[2]在日常生活中,彝族的传统文化整体上通常以上述文化的三方面中的谋生方式、生活的组织方式和人际交往及价值观念方式等表现出来。
早在20世纪30年代,文化适应(acculturation)就为文化人类学家所关注,人类学家林顿和赫斯克维兹将文化适应定义为“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群体或个体相互之间持续的直接接触,结果接触双方原来的文化都发生了变化。”[3]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等人认为,文化适应是指“当具有不同文化的各群体进行持续的、直接的接触之后,双方或一方原有文化模式因之而发生的变迁。”[4]国内学者则认为,文化适应是指从一种文化转移到另一种与其当初生活的文化不同的异质文化中后,个体基于对两种文化的认知和感情依附做出的一种有意识、有倾向的行为调整。[5]由此可见,文化适应是两种文化在接触过程中发生的文化变化过程。从理论上来讲文化的变化是双向度的,即接触者双方的文化都要发生变化,但就实际情况而言,文化的变化主要发生在弱势文化群体的一方。本世纪50年代以前,天主教、基督教靠帝国主义强加在中国身上的不平等条约,也凭借着它自身对少数民族边缘性和短缺的社会处境的适应,在少数民族社会中传播、发展。[6]天主教对云南少数民族边缘的和短缺的社会处境的适应,伴随着少数民族天主教信仰的民族化,对信仰天主教的少数民族社会文化的变迁,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了解天主教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适应情况以及产生的影响,对我们认识当代云南少数民族的天主教、基督教信仰问题,有直接的意义。
(三)问题的提出
十六届六中全会在《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提出要促进宗教关系的和谐,要发挥宗教在促进社会和谐方面的积极作用。显然,对当代信仰宗教的社会群体的现状进行调查是有必要的。
天主教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与发展,首先引起了一些少数民族群众原有宗教信仰的变化。同时,天主教作为一种文化传播,它也携带着大量资本主义工业化时代的文明信息,以及殖民主义文化政策的意识以宗教的方式传播给云南少数民族,对一些处在前资本主义时代的云南少数民族传统社会,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使信教群众在社会组织、行为习惯、节日习俗、意识形态等方面具有很大的宗教性。那么,这种天主教信仰与当地传统文化相适应情况如何?是否有利于信教地区的社会稳定?是否有利于少数民族农村地区和谐社会的构建?对构建和谐社会有什么借鉴意义?为解答这些问题,为给这写地区和谐社会的构建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建议,我们选择了罗平县富乐镇信仰天主教的乐峰村寨作为调查点,对村民的宗教信仰在日常生活中的影响和相互关联进行了调查,以期探求有益于信仰天主教的少数民族农村地区和谐社会构建的有效途径。
(四)研究的方法
由于本次调研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村寨,所以,我们运用了人类学田野工作中的参与观察法,并且在此次调研中充当“参与的观察者”的角色。另外,还采取了社会调查方法中的访谈法和专题小组方法(focus group)[7][8]以及常用的问卷调查法。
在调研期间对四方面的主体(专题小组)作了调查:一是村委会干部,二是教会神职人员,三是信教徒,四是非信教徒。具体运用方法是:干部方面,主要是用结构访谈法,分别走访了乐峰村的村支书以及乐峰小学的校长、老师;教会神职人员方面,主要是对神父和主要负责人进行非结构式的深度访谈;针对信教徒,组织了几个小型座谈会,运用专题小组方法进行访谈;非信教徒方面,由于该村全民信教,因此没有对其进行研究。此外,还走访了富乐镇其他村寨的一些村民。(访谈对象情况表见附录)
诚然,对乐峰村天主教信仰的认识单凭访谈和问卷是不够的,因为被调查者对实情可能有所隐瞒,或因习以为常而熟视无睹,所以,在调查的同时也在观察、感受和体悟这个社区,以期发掘出问题真正之所在。
最后想提出的一点是,乐峰村天主教信仰这一个案与其他信仰天主教的少数民族地区相比,究竟有多少共同性,又有多少特殊性?基于这一个案而得出的结论又有多大的适用范围?本文不作确定的判断。但是,天主教与彝族传统文化适应性研究是在实地调查和个案分析的基础上而得出的思考,因此应该具有参考价值。
二、调查情况
曲靖市是一个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天主教五大宗教并存的多民族散杂居地区,有信教群众24万余人。宗教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过程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在信教的少数民族地区尤为突出。比起其他四种宗教曲靖市天主教信徒相对少,且集中分布在富乐镇乐峰村片区。
乐峰村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古老彝寨,据当地老人讲述,至今约有2000多年的历史。该村总人口中3437人是彝族,汉族仅有199人,且也渐渐融入到彝族的大集体中。和其他彝族村寨一样,乐峰村保持着深厚的彝族传统丰韵,无论是语言还是着装再或是风俗习惯方面都继承着本区本民族独特的风格。婚丧嫁喜的民族传统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届时男女老少穿着新装,敲锣打鼓围圈唱歌跳舞送葬仪式,特别是每年的六月火把节,盛为隆重,男女青年到野外对歌等传统习俗。然而,与其他彝族村寨不一样的是,乐峰村是个全民信仰天主教的彝寨,这在罗平县乃至曲靖市都是少之又少的。正是乐峰村的双重身份吸引了本次调研的眼球,神秘指引着我们一步步接近它。
(一)乐峰村宗教的概述
1. 乐峰村基本概况
乐峰村委会隶属罗平县富乐镇,地处富乐镇北边,距镇政府所在地10公里,到镇道路为土路,距县城97公里。东邻鸡场,南邻法本,西、北均邻富源。辖拖留、堵杂、鲁法等8个村民小组,均处罗平县最边远高寒冷凉少数民族地带,平均海拔在2000米以上,俗称高山八寨。现有农户677户,有乡村人口3661人,其中农业人口3496人,劳动力1860人,其中从事第一产业人数1425人。乐峰村委会所辖8个少数民族自然村,全村人口彝族占99%以上,属富乐镇彝族人集居地,解放以来,曾成立过彝族乡、彝族自治乡。全村国土面积27.74平方公里,海拔1900米,年平均气温16℃,年降水量1369毫米,适合种植玉米等农作物。有耕地面积2788亩,人均耕地0.81亩,林地46923亩。截止2009年底,该村已实现通电、通路、通电视、电话, 无路灯。乐峰村到镇道路为土路;进村道路为土路面;村内主干道均为硬化的路面;距离最近的车站10公里,全村共拥有汽车10辆,摩托车160辆。全村有8个自然村已通电;有8个自然村已通路;有8个自然村已通电视;有8个自然村已通电话;该村农户住房以土木结构住房为主,其中有79户居住砖混结构住房;有227户居住砖木结构住房;有370户居住于土木结构住房。
乐峰村当前农业人口总计3496人,其中男性1850人,女性1811人。根据表1可得当地农民人均纯收入4265元,其中农民收入以种植业等为主,畜牧业其次。全村外出务工收入175万元,年外出务工人数215人(占劳动力的12%),在省内务工99人,到省外务工116人。该村目前正在发展烤烟、油菜、养殖业产业,计划将大力发展养殖产业。此次调研了解到已有100余户人家种植了烟叶。
根据2009年底的数据,全村参加农村合作医疗2700人,参合率74%;享受低保65人。村民的医疗主要依靠镇卫生院,该村距离镇卫生院10公里。该村已签定农业承包合同651份,农村土地承包面积2788亩,已建立了农村公益事业建设“一事一议”制度,一事一议 筹劳2595(劳均1个)。有固定资产112万元,农村财务管理实行委托管理,定期开展村务公开,并成立了民主理财小组,主要以会议方式
公开财务。 该村建有小学5所,校舍建筑面积5020平方米,拥有教师20人,在校学生590人,距离富乐镇中学10公里。目前整个行政村农村义务教育在校学生755人,其中小学生590人,中学生165人。
2. 乐峰村天主教
天主教于明末清初传入云南,公元1662年(清康熙元年)南明永历皇帝遇难,其随从人员中一些天主教徒流散至云南民间,在一些较为偏僻的少数民族地区零散的进行传教。公元1886年(清光绪十二年)法国传教士到路南宝乡、平彝县(富源县)、罗平县富乐镇等地建堂传教。此期,富乐镇彝族村寨乐峰村信教人数大量增加。居于此,1890年法国传教士出资在乐峰村建堂名曰耶稣圣心堂,坐落在乐峰村东北角半山坡处,1994年进行过一次整修。现今的教堂平面呈三个三角各撑起一个十字架耸立向天,东西宽12米,南北长20米,屋脊高8.5米,总面积240平方米,墙面由厚大的石块构筑,室顶券成窟窿顶,屋面为中国传统的抬梁式重檐结构。教堂内部的礼拜堂宽敞高大,雄伟壮观。堂内北端是弥撒台,各类精美法器整齐放置于上。正墙中间上挂着耶稣的神像,其两侧分别是圣母玛利亚和圣父的神像。弥撒太往东是“奥堂”,主教做弥撒时更衣的场所。经堂左右两边摆放着桌椅,中间是宽宽的过道从正门直达前堂,进门右边是男性念经的地方,相反左边是女性。法籍传教士王长安在1925年前后在罗平县一窝蜂(今乐峰村)天主堂传教数年。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展开,在这场史称“十年浩劫”的动乱中,天主教遭全面禁止,所有教堂均被侵占,教会神职人员均遭受不公正待遇,宗教活动基本上处于瘫痪,大量宗教典籍被毁坏。记 录乐峰村天主教发展历程的相关书籍及极为传教士的手稿也被毁坏殆尽。公元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举行,标志着“文革”的全面结束。随着“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逐步落实,天主教活动开始恢复,乐峰村又恢复了正常的天主教信仰生活。乐峰是一个教区,下
设有雨落、基西、鲁发、阿白诺(隶属富源县竹园镇)等7个堂口,一共信教人数近万人,乐峰村200多户人家全民信仰天主教。1995年,黄贵荣神父来到乐峰村接管本区宗教事务,一直至今。
(二)双重文化影响下乐峰彝寨的双重性
全村信仰天主教,使乐峰村的日常生活习惯深深打上天主教的烙印,与不信教地区迥然不同。信教给村民带来的影响,是别的任何规章制度无法达到的。在村民生活的各个层面,都能看到天主教的影子,天主教的影响无处不在。然而,乐峰村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存在历史的彝族古寨,长久以来在岁月的积淀下形成的民族性是根深蒂固的。于是,在天主教文化和彝族传统文化两股势力的交织影响下,乐峰村村民在日常生活中显现出来的一切都能让人嗅到两者的气息。一方面或许天主教文化的气息浓一些,另一方面又可能不如彝族传统文化般醇香。就让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二者在乐峰村民生活中的表现及相关的影响。
1. 基本日常生活
(1)语言、歌舞、节日以及衣食住行
彝族拥有自己的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其方言土语较为复杂,各个区都有差异。乐峰村彝族彝语的使用年代久远,具体年份已无从考证。与富源县雅宗片区的彝语相似,语调较为平缓,没有太大的起伏,基本为第一声。随着政府新农村建设进程的加快,村民们由曾经的纯彝语交流转变为彝汉双语交叉使用,这里也有天主教汉文经书教授的因素在里面。彝汉通婚进入乐峰村的汉族女人要服从全村的天主教信仰。在环境的影响下汉族媳妇也学会听彝语、说彝话。
“转场”彝族称“敲毕”,是一种自娱性舞蹈,也是彝族人民最喜爱的群众性舞蹈,常用于节日助兴、红喜事祝贺等。在乐峰村这种舞蹈被称为“跳鍀”。当地也有对山歌的传统习俗,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的六都海子总是乐峰村彝民的歌声最响亮。但近年来,重大时日时却很少有舞蹈,对山歌也逐渐消匿。通过普访的方法我们得知其原因在于:历来乐峰“阿巴摩”都不喜欢太过吵闹,为表示尊重,“跳鍀”一类需要巨响乐器伴奏的活动渐渐减少;而山歌除吵闹之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一部分接受天主教思想较深的家长并不同意子女外出娱乐,认为那是不尊爱自己的行为,是被天主所不允许的。
乐峰村有两大节日最隆重,其一彝族人的传统节日火把节,其二天主教的宗教节日圣诞节。其余的大大小小的节日中,有宗教节日、彝族节日、汉族节日等,都没有此二在当地的影响大。据问卷调查显示,该村近60%左右的村民更乐于欢度圣诞,这个数据中,主要以青年人为主。另外,彝族杂散居地区火把节文化氛围整体退减也是其重要原因。
乐峰村彝族服饰基本保持着自己的传统风格,只是男性以及青年男女已大范围的不着彝装。唯有老人无一列外的身穿右开襟的宽袖长大襟的绣花上衣,颜色分蓝色、黑色为主,外还配搭一件马褂,款式各有不同,下穿宽口直裆裤,裤脚镶花边。老人头饰较简单,用约4米长的黑、白、青、蓝色布盘在头上,或者直接用三角帕戴扎在头上。在服饰方面,乐峰村在保持原有的民族传统范式基础上,并没有受到天主教太大的影响。
随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开展和推进,乐峰村房屋建筑表现出现代农村房屋建筑的特点。土木房极少,还不到10%,大部分为砖混结构的住房。内室设计上承彝族传统摆设方式,橱柜放于里墙正中处,上放置着耶稣、圣母塑像,墙壁上粘贴着各种材料制作的天主教圣像、对联等。这就是标准的中西合璧式的室内设计。
(2)每天早晚到教堂念经祈祷
黄贵荣神父专管乐峰教区的宗教事务,他于1995年来到乐峰,至今已有15年之久。他虚心传教、诚心解读,收到全村人民的高度尊敬和爱戴,被尊称为“阿巴摩”。在他的引导下,全村的日常宗教生活进行得井然有序。
虑于农事的安排,诵经的时间为每天早晨7时至9时、晚上7时至10时,不带有任何强迫性,全由民众自愿决定是否去念经,抑或是于规定时间内何时去念经。然而,乐峰彝民对天主的虔诚是我们预先没有料想到的。每当教堂钟声响起,人们纷纷走进教堂,无论老少,听神父讲解圣经。在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念经文,祈祷所有人平安,幸福,死后升入天堂,唱赞美耶稣、圣母玛利亚的歌曲,如耶稣爱我(Jesus Loves Me)、主佑世人(The Lord Bless You And Keep You)、叫我如何不歌唱(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等。
念经之外,村民的生活和其他彝族村寨并无两样。而且,常规性的念经活动并没有影响村民的生产生活。黄贵荣神父告诉我们,念经的时间安排是经过百般考虑、实验后定下的最有利于村民生产后释放负荷的制度。村里的信徒也纷纷表示没有感觉到念经和日常的生产生活有何冲突。
调查小组在调查期间都按时的参加每天的念经活动,其庄严肃穆是小组不曾感受过的。“请你宽恕我们的罪恶就像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心存愧疚,阿门”这句总能引起人们无限的思考和总结。几天的观察显示,去往经堂念经的信徒中整体女性偏多,其中又以中老年信徒为主,青年女性、小女孩次之。经黄神父分析,原因如下:首先,女性较之男性内心活动多,思维细腻,情绪亦易波动,有更多的心理寄托需求;其次一部分男性有懒惰情绪;最后也是该村一个显著的现象,即打工成风,大量男子外出打工。
在这样的念经活动中,很小的孩子自小就受到父母的影响。在潜移默化中,孩子从小便会自觉地跟着父母去教堂念经。久而久之,信仰的坚固就从代际之间得到实现。信教以及到教堂念经是每一位父母对孩子的基本要求。
2. 丧葬礼仪
乐峰村在丧葬礼仪方面和其他彝族村寨有着显著区别,当然这是个天主教信仰有直接关系。我们将乐峰丧葬礼仪与富源县彝寨雅宗村相比得出,乐峰村在采用西式天主教丧葬礼数的同时也延续着一些彝族传统的习俗。调研期间正碰上村中一年长者辞世,我们有幸参加了整个葬礼过程。这对我们调研无意是一个难得的机缘。
逝者在下葬前有一次“最后的念经”活动,即早上7点将棺材抬进教堂,神父对其做安魂弥撒。全民参与念经,追思立意,到9点时大家散,并去逝者家受用早饭。早饭(即北方人所说的午饭)后,还有一段时间的念经活动。以此同时,就在逝者家住宅那边,又进行着彝族传统丧葬礼数,如上祭、献饭、“跳鍀”等。鞭炮声、锣鼓声、喊叫声连成一片,吵吵闹闹、轰轰烈烈。
两边的相关事宜结束后,神父便换去神袍,叫当地几壮汉将棺材抬到教堂门口。前面是花圈队伍已长长的排到的村口处。带头的是神父旁边的神童,他手持一3米左右长的十字架,紧跟其后的是手捧逝者遗像的男童,接着为捧鲜花的男童,再厚便是那些拿花圈的男孩。接下来的事项和其他彝族地区类似,即进行一些家人的哭悼活动。完毕后,开始起棺,神童根据事宜的速度开始缓缓往墓地走去。棺材后面是村里由年轻姑娘组成的唱诗班,她们清脆的声音一直会将逝者送到墓地安葬。村里其他人跟在唱诗班的后面,没有哭泣、没有眼泪,只有祈祷的静默和祝福的神情。到了墓地,神父还要进行一场安魂祈祷活动。而后,村民会往棺材上洒圣水,最后入土安葬。全村人都参与进来的送葬,是我们在其他自然村中不曾遇见的情况。这充分表明天主教在村民丧葬行为上所起到的影响和作用,这个我们下面会提及。棺材上画有十字架,遗像框上亦是,就连墓碑上也安放有十字架,当地形成的特殊的宗教文化真可谓难得珍贵。
3、意识形态
通过对乐峰村彝民外在的行为方式、言行举止以及对某些事物的具体看法的综合分析,可以总结出其意识形态上也无不表现出传统的民族性和天主至上的宗教性双重色彩。
一方面,天主教对于解读一些至今人类都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时,村民都深信不疑,这也是要成为一名天主教徒首先要做到的,那便是深信“天主造万物”。意识上必须清晰“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主耶稣说要爱人如己,他们就会努力去做到,去实现。
另一方面,根治于乐峰彝民血液中的民族因子又使他们表现出所有彝族同胞共有的本质。民族凝聚力是一个重要显现,针对这一点无论是采访周边任何一个汉族村寨,还是采访富乐镇上的民众,答案无一列外的都是肯定。乐峰彝民团结、同心,于外界来看无疑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因此,几乎没有人会敢找乐峰彝民的麻烦。乐峰彝民还有着强烈的民族认同感,面对陌生的调研小组,他们表现出一些不解和排斥。而后,得知调研小组中有彝族成员,且语言相通,他们即刻变得热情起来,大家顿时亲近了很多。
(三)天主教在构建和谐乐峰中是重要角色
伴随着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强音,和谐新农村的呼声也异常高涨。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个小小自然彝寨,也要紧随时代步伐,不断为构建和谐村寨努力。在这个过程中,乐峰村的天主教信仰从潜在意识为其出发点,让信仰者由内在的思想延伸至外在的行径。遵循天主教的相关教义是每一个信徒都要做到的事情,教义希望村民们尽量做到最好。村民们对教义的遵守还是十分虔诚,但由于一些客观或主观的因素没能达到神父所希望的那样。在乐峰村的发展进程中,天主教真是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好的方面远远多过负面的影响,甚而将那些可能存在的负面影响完美的遮盖掉了。
1. 教义规范彝民行为、优化村风
下列几条典型的天主教教义从规范彝民行为来对整个村寨的村貌建设、村风治理、思想塑造等方面所起到的实际作用:
(1)爱人如己
爱人如己,即爱别人要像爱自己一般。这算是对人的最高要求吧,西方资本主义理论认为人生而自私,中国自古也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说。有这样深邃的历史渊源,想要真正做到爱人如己谈何容易。然而,乐峰村彝民在尽力去做,他们在爱天主的大前提下,尽力做到帮助村里需要帮助的人。因此,乐峰村没有明争暗斗、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阿谀奉承、更没有害人性命等罪恶的事。良好的村风让人羡慕不已。
(2)忍让和关爱
天主教信徒要学会忍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乐峰村村民之间和睦友好,没有打斗争吵的事情发生。就算偶尔会因一些问题意见不合,最后也会以双方的退让和忍让而告终。整个村子经常处于和气、安静的氛围中,大家的生活都进行得井井有序,没有错乱,更无冲突。
关爱老人、残障人士,也是天主对乐峰的要求。每个青年在孝顺自己的父母的同时,对其他人的父母亦十分尊重、敬爱。村民在教义的学习和实践过程中不断提高了自身的思想道德水平。
(3)拾金不昧、不偷盗
不论是神父、老师、中年村民还是小孩,都极力赞扬天主教在教义上对大家的要求。在采访乐峰村小学校长时,她告诉我们村民在路上捡到什么都会送到经堂,然后村里的相关负责人会于大扩音器中通知人认领,哪怕捡到的是金子或是银子。校长本人就曾丢过500元钱,后来在教堂取回了丢失的钱。大家对此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乐峰村每家每户都有门锁,然而奇特的是他们从来不会将锁上的钥匙取下,而是任之挂在锁上。这等于没有锁门!由此可见该村无偷盗事件发生,彼此信任度很高。
(4)爱护环境、讲究卫生
乐峰村村貌整洁这一事实在外流传已久(仅指有往来的其他彝族村寨),这次来到乐峰果真见识了。乐峰村不富裕,但干净整洁,房屋比较整齐紧凑,院落也较一致且规范。村中仅建有一个公共厕所,虽然简陋却很干净。乐峰村在罗平县乃至曲靖市的所有同经济水平的自然村中堪称最卫生整洁的村寨。这完全是天主教教义所起到的功力。相比其他彝族村寨,真是不可相比。
2. 帮助解决信仰上的问题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看似简单,却至今未得到解答,让人头疼。当村民有了类似这样的疑惑而苦恼的时候,主耶稣帮助他们消灭了这个问题。信仰上出现的危机解除之后,人就容易心平气静,无论思考问题还是策划计算都畅通无阻。村民的精神生活是充盈丰富的,尽管他们过得不富裕,然而他们满足。
我们采访了当地的一名乡村医生,以为十分虔诚的信徒,神父旁边的神童即为其子。信仰天主教让她觉得活在人世必须活得有意义,人活一世,要为别人做些好事,自己有能力要多帮助别人,才能快乐自己,不能做坏事,还不能无所作为,要进行教义的学习。当问及信仰天主教对她物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帮助时,她是这样说的“信仰天主教让我精神生活丰富了,精神充足了,物质也就充足了”。无论她对物质要求的标准如何,然而她对精神充足的感知是真实的,崇高的。
又如村民对人体机能上的疑惑也会在天主教的经典中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3. 教文盲识字并辅助当地教学
耶稣圣心堂在初设时期还开办了教会学校,教当地人识字,习经书。后因经费问题而夭折。教堂经费完全来自自由捐赠,而当地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捐赠不可能多到支撑一个教学过程。外来捐赠很少。现在,黄神父依然坚持教文盲识字,农闲时节村民自愿到教堂上识字课。调查数据显示,神父的识字课使得当地的文盲率自1995年以来逐年递减。
乐峰小学位于圣心堂东北方向村入口处,拥有一座三层楼的教学楼、三层楼的住宿楼,一共9个班级15名教师。学生 375人,其中不信教只有 20人 ,其余全是信教学生。经乐峰小学校长讲述,学校在1999年以前教学秩序曾受到天主教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有部分学生逃课去念经。神父十分关注村民的学习以及文化程度的提高。同时更关注学校教育,对于学生的逃学现象神父感到很心痛。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存在。黄神父认为要培养能为本村效力的人才,既遵守天主教教义,又有较高的科学文化水平的综合人才。神父的愿望对村民也是一种鞭策,家长对教育的重视终会得到提高。
该村今年出现了第一个大学生,录取这位大学生的学校是云南师范大学文理学院。该生也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每次假期回家都要参加教堂的礼拜。乐峰村有了大学生这件事情无疑是当地教育逐步在提高的表现,同时也能激励广大家长对孩子教育的热情和信心。
黄神父对学前教育看得很重,欲计划筹资办学前教育,但存在的困难比较大。然而,作为一个75岁高龄的老人有这样广博仁爱的心底以及行径,就值得年轻人敬仰。
(四)显现的问题及其可能的成因
尽管天主教在乐峰村建中所起作用无可小视,然而由于思想和地域等的局限,在很多方面乐峰村民仍然没能做到让“天主”满意。发展中的乐峰村明显存在着以下问题:
1. 整体文化水平低
数字电视的普及让乐峰村出现一个奇以往不曾有过的奇怪现象,即村里人近六成以上的人非常迷恋电视剧。这些迷恋者中又多为中青年男性,且多为文盲、半文盲。他们没有积极配合教堂开设的识字课,电视剧瘾让黄神父的识字课步履维艰。另外,即便一些识字的村民也贫乏看书的好习惯,这使得村民的眼界狭隘而不会看得很远。
2. 教学水平低、成绩差
乐峰村委会整体教学水平较低,乐峰小学尤其突出。针对乐峰村的实际情况,富乐镇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对之进行改善。硬件设施方面,先后于1997年、2009年建成相当规模的教学楼、住宿楼各一栋,篮球场一个,四周砌有高高的围墙。在教学评估方面也给予乐峰小学特殊照顾政策,即乐峰小学教师在评比时需在加上11分后再参与整个镇的评比。但乐峰小学的教学质量仍然不见有大的起色和突破。
原因很多,主要有二。一为家长不重视教育;另一为乐峰村打工成风。家长不重视教育又原出几点:保守思想加天主教思想的双重影响致使广大家长错误的认为念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读书却不会有太大的出息。这种思想也便是1999年以前导致学校出现学生逃课念经的主要原因。据调查了解,现在还有一部分顽固的村民坚持“孩子不读书不要紧,不念经要追究”的家教原则。家里孩子过多也是导致家长不重视教育的又一重要原因。
打工成风,在乐峰村已成不可抵挡之势。该村有10位因外出打工发了财的包工头,他们常常回乡寻找劳工。该村打工人数急剧攀升2-300人,其中多为初中未毕业的青年男女,甚而还有一字不识的。
3. 村容村貌还需改进
由于一些条件的限制,对村容村貌的建设程度还没达到神父所理想的那样。依然偶有随意乱扔乱倒的现象,浪费也小范围存在,每逢过年过节的时村民都吃得太过油腻不利于健康。村里没有统一的垃圾投放处,成小堆的垃圾较多,影响整体的村貌整洁。村民对垃圾处理的认识和方法比较欠缺,没有做得规范也在情理之中。
4. 打工风气日盛
该村打工风气不仅影响乐峰小学乃至整个村寨的文化素质的提高,大量人员如外外界社会还易引发一定程度上的信仰危机。打工者从缤纷的社会中接触到的信息不优反劣,受到外界物质动摇的信仰就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外出打工者的信仰程度呈下滑趋势。黄神父表示,外出打工的青年在接受了社会杂乱信息熏陶后容易造成思想上的腐化,而思想的腐化又导致他们行为上的肤浅、草率。
5. 信仰的过激
天主教的部分教义在一些思想较保守的老人中被过激或错误的解读,在转化为这些老人自己的老化思想后便会影响其他人,尤其是年轻的子女。该村一妇女和我们闲聊时谈到对自己女儿行为要求,她不准许女儿出没于热闹场合,认为那是不检点的行为。甚至她执意认为把女儿和儿子留在身边一辈子是对的,因为他们是在伺服天主。这一点,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彝族传统歌舞的继承和发展。
三、调查结论
(一)天主教文化与彝族传统文化之间的让渡
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乐峰村虽然是高寒贫困山寨。但从收入与支出所成比率来看,它又是一个在物质生活上能够自满自足的村寨。表现于物质基础之上的平衡心态既是100多年来天主教在此设堂布教的结果,同时也是其本身将天主教教义根治于内心深处的得利环境。于是,在乐峰村信徒的意念中有两股强大的势均力敌的力量,他们在乐峰村的发展进程中或强或弱的影响着村民在各个领域的行为。两股力量,即天主教宗教文化以及彝族传统文化。当二者在某一意识形态领域相遇时,都会有一个博弈的过程。当然,这个博弈的过程是通过乐峰村民对二者采取的行事态度完成的。博弈之后,结果往往是天主教文化让渡于彝族传统文化,抑或是传统文化隐退,天主教文化登上舞台。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所认为的那样,不同文化之间会发生冲突,就像当年十字军东征一样,在文化这块领域相互争夺、相互抵触。但是最终还是取长补短交融在一起,部分你我或形成新的类型。乐峰村的天主教如此,整个传统文化也如此。我们可以用两组数据来进一步阐述。(由于格式不对应,这里省去了图表,下附图表分析的结果)
从表2中可以看出,乐峰村村民对本民族传统节日火把节的喜爱程度远远不如宗教节日圣诞节。中老年人的态度较为平衡,这和年龄有关,节日热情和年龄成反比,这是普遍规律。差异主要存在于青年和小孩中间,他们中60%以上的人更乐于过圣诞节,他们认为圣诞节气氛轻松、快活,而且在圣诞节唱圣歌是他们乐此不疲的事。火把节通常只是杀牛分肉,大吃一顿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大的活动。这说明该片区整体彝族传统节日文化的氛围在退减,圣诞节又以轻快、活泼的形象占了上风。于是,传统文化让渡于天主教文化。不仅乐峰村,其他杂散居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也是如此,民族意识逐渐淡薄,较传统的村寨也只能做到保持着自己的民族语言,就连服装制作工艺也将面临着失传的危险。
在图表3这个调查中,乐峰村的青年明显表现出一种彝族同胞特有的热血、易怒、情绪化、团结等民族特性。天主教教义所要求的“忍让”通常仅限于本村内部,而在对外来势力的反应上,乐峰村民更多的是在一种强烈的民族情绪驱使下有所为。教义此时对村民的行为没有起到约束作用。在对亲人和村人的人身维护上,被调查者的选择均以武力还击为主。进一步证明团结、凝聚、一致对外是彝族人民绝不磨灭的特性,这些特性在特定的环境中会对天主教的某些教义造成直接冲击,好坏且不论,然这确是一种必然。
(二)二者矛盾但不冲突
卡尔·马克思认为:任何事物都是作为矛盾统一体而存在的,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对于乐峰村的村民来说,也是这样。虽然这里将天主教文化与当地彝族传统文化作为一对矛盾体有失水准或过于牵强,但此处就二者在整个乐峰村发展现状中所处位置而言。
作为两种不同的文化,尤其是其一为西方外来文化,很难有一种兼容的文化体系将二者括之,甚至可以说不存在这样一个体系。乐峰村民在学习并接受天主教教义的同时,一定程度上或多或少的将一些原有的自身民族文化摈弃;而在触及民族方面问题时,他们又表现出源自内心深处的民族性,胸中对天主教教义的热诚又有所减弱。
黄神父对彝族传统文化的态度始终坚持一个“度”字,即好的方面可以保持,而不好的方面就抛弃。而对于彝族传统文化好与不好的方面,黄神父没有给我们较清晰的界定。
四、结语
文化适应既是一种过程,即对乐峰村彝族人民来说,对天主教了解、认可、接纳的过程;而对天主教来说,它亦有和当地人一个认识、了解、适应、融入的过程;也是一种结果,即最终达到双方的互相适应、让渡和融合。在文化适应过程中,双方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来促进彼此的交流与融合。
在今天,乐峰村的彝族人民天主教信仰,已经不是它的遥远本土文化意义上的信仰。在彝族人民心目中,上帝和它的儿子耶稣,也不是诞生在耶路撒冷的那个上帝和耶稣,而是自己民族本土的神了。我们从他们尊称黄贵荣神父为“阿巴摩”的表达方式中,可以揣摸到其中民族文化侵染的含义。
由于乐峰村的经济发展还处于相对落后的状态,有一部分彝民入教,则往往是因为偏僻山区社会分散,生活单调,没有娱乐。因此把教会看作社交、娱乐团体,把宗教聚会看作社交会,教堂当作娱乐场所。然而,现实中教会无直接的经费和报酬,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于自由捐献,如果有事则向政府提出申请静候政府决定,对政府的决定不会存在任何想法。这些现象的存在表明,如何满足信教群众的信仰需要以及现实生活的某些需要成为教会和政府共同面临的一大难题。
另外,外出打工等对信仰的坚持程度有影响且呈下降趋势,使年轻一代的天主教信仰不稳定,易受外部环境或人为因素的影响和干扰,这是乐峰村彝族天主教内部面临的普遍问题。这一问题,可以说是天主教在传播中经常碰到的传统问题,不解决这些问题,人们的信仰就很难上升到神学理性的高度,成为自觉自为的信仰。在经济市场化、社会现代化的时代潮流冲击下,他们的信仰和宗教热情还能保持或坚持下去?乐峰村的天主教信仰在当代面临着更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