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以前,罗尼奔脚下有个老妈妈。她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烧微,二女儿叫吐微,三女儿叫嘛微。三个女儿都很漂美丽,并且模样儿相像,除了老妈妈以外,三个姑娘站在一起,很难分清那个是烧微,那个是吐微,那个是嘛微。母女四人相依为命,靠种田打柴度日。
有一天,老妈妈领着三个女儿上山去砍柴。天快黑了,老妈妈和三姑娘每人砍了结结实实一大捆。而大姑娘才砍了半捆捆,二姑娘只砍了一大把。娘儿四个背着柴捆往回走。当她们走到两面是深沟悬崖、中间只有一条崎岖小道的东山嘴时,不知哪来一条大蟒,盘在前面荆棘丛生的山路上,挡住了母女四人的去路。
这条大蟒有五六丈长,足有一口大缸那么粗,抬着头,口里喷着火焰,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母女四人吓得大叫一声,烧微吐微丢了柴,抛了娘,掉头就往山上跑,娘吓得瘫软在那里,嘛微心里也很害怕,但她一步也没有离开娘,用身体护着老人家,手里握着镰刀,准备万不得已就和大蟒硬拼。
那条大蟒两眼盯住了她们母女,张开血盆大口,正要把她们吸进肚里。但一看见嘛微手里的镰刀,又犹豫了一下,它害怕镰刀进肚后划破自己的肚子。
嘛微拉着妈妈,一步步向后退去,可山后又传来了吓人的叫声。两个姐姐又吓得跑回来。母女四人后有猛兽前有毒蛇。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老妈妈凑着三个颤作一团的女儿。绝望地喊道:“谁能救了我们母女性命,让我们平安回家,是女的,我愿结为姊妹,让三个女儿将她养老送终;是男的,我愿送个女儿与他为妾。”话音刚落,草丛里钻出一条小白蛇,开口说道:“老人家,不要害怕我来救你们母女。”说罢,它就箭一般地向那条喷着火舌的大蟒迎去。口里说道:“畜生,怎敢伤人,看我来收拾你。”大蟒恶狠狠地说:“你我同族,小小年纪,敢来和我较量,看我吞了你。”说罢,大口一张,把小白蛇吸到肚里去了。母女四人见此情景,吓得晕过去了。
奇怪,只见那条大蟒忽然在地上直打滚,一会儿又躺着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掉转头,朝另一个方向爬去,爬远了,就停在乱草丛中,硬僵僵地再也不动了。
当吓昏了的母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小白蛇不知从那寻来的灵芝仙草,正往她们嘴里喂呢。四人无限感激,老妈妈急忙向他谢过救命之恩。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小白蛇说:“我叫蛇郎,就住在离这儿一百八十里外的玉皇山。”
当母亲向小白蛇千恩万谢时,大女儿却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没有被蟒吞掉。掏出手帕不住地擦刚才吓出来的冷汗。
二姑娘觉得还是自己福气,要不哪来这条小白蛇。想到这里,就无聊地扔路边的胡基。
三姑娘嘛微却和两个姐姐不同,她心里特别感激小白蛇。看见小白蛇为了她们连生命都不顾,真是见义勇为,舍己救人那!但她心里有个疑团,就开口问道:“恩人,我们明明看见你被大蟒吃了,你又是怎样活过来的?那条大蟒呢?”
小白蛇说:“姑娘,我有移魂法,等它吞下我的时候,我就把他的五脏六腑统统咬烂。这样,他马上就死了。然后我把魂儿移到他身上,死蟒就在我的指挥下向那边爬去。你们看,就在那儿,等我钻出他的躯体的时候,它就直挺挺地死在那儿了。”
三姑娘听了,觉得小白蛇真有本事。今天,妈妈和自己三姐妹能活过来,多亏了这条小白蛇那!
这时,后山传来了几声狼嚎。小白蛇就叫她们赶快回家,自己留下来,准备抵挡追来的野兽。母女四人就匆匆地沿着归路回家去了。走远了,母女忽然听见小白蛇喊道:“老妈妈,别忘了送个姑娘给我当媳妇呀!”
二
七天后,蛇郎请蜜蜂来说媒,叫问问那个姑娘愿意给他做妻子,他就迎娶那个姑娘成亲。
蜜蜂来到老妈妈家里,给她说明了来意。老妈妈说:“我们去问问她们吧,谁愿意就叫谁去!”
老妈妈和蜜蜂来到屋里。看见大姑娘正在擀面。蜜蜂说:“烧微姑娘,蛇郎叫我来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当妻子?”
烧微听了摇摇头,说:“我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能够做蛇的妻子,你去告诉他,我不愿意。”她越说越觉得有气,说完一擀杖把蜜蜂打到案底下去了。
老妈妈说:“烧微,你不记得妈妈当日亲口的话了吗?”烧微说:“他救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我记他干啥,叫二妹当去!”
老妈妈没有办法,就和蜜蜂来到窑里问二姑娘。二姑娘吐微正懒得躺在炕上睡大觉。蜜蜂说:“吐微姑娘,蛇郎叫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吐微打了个呵欠,忽然坐起来,摆摆手,态度更加蛮狠。说:“你回去告诉那条不知高低的小蛇,我是个水灵灵的姑娘,是个堂堂正正的女人,我怎么能给他做妻子?你告诉他,叫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说罢,随手抓起扫帚把蜜蜂打得钻进炕洞里去了。
老妈妈说:“吐微啊,你怎么忘记了妈妈当初亲口许下的话?难道你愿忘恩负义吗?”
吐微说:“谁说我忘记了?他救得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嫁到他家,要自作自吃,还要伺候那条什么也不会做的蛇,真把人臊死了,我不去,叫三丫头当去。”
老妈妈没有办法,又和头翅都受伤的蜜蜂来到房里问三姑娘。三姑娘嘛微正在缝补衣裳。她看见眼泪巴巴的妈妈和遍体鳞伤的蜜蜂来到自己的房里,就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又搬来凳子叫妈妈和蜜蜂坐下,然后很有礼貌地问:“妈妈,你和蜜蜂妹妹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蜜蜂说:“嘛微姑娘,蛇郎叫我来问你们姐妹,谁愿意给他做妻子他就娶谁。我问你大姐,你大姐不愿意;问你二姐,你二姐不当;你到底愿不愿意给蛇郎做妻子呢?”
老妈妈也说:“问你大姐时,你大姐叫你二姐去;问你二姐时,你二姐又叫你去。她们两个都只顾自己,还说蛇郎救得又不是她一个人。你说你们姊妹都不愿意去,蛇郎明天来问我,叫我怎么对他说?”
嘛微听了,低下头半天没言语。她心里一直想着:“人,怎么能给蛇做妻子呢?”一抬头看见妈妈正眼泪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说:“好女儿,你就去吧。”她又想:“我们都不去,叫妈妈怎么向蛇郎交代?”
当日危急的时候,她亲口给人家许下的呀!再说,蛇郎也有救命之恩啊!为了不失信人家,为了报答蛇郎救命之恩,我宁愿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也不能知恩不报,忘恩负义呀,更不能叫蛇郎难为妈。想到这里,她满面泪水,抬头望着蜂和妈。
蜜蜂说:“嘛微姑娘,你愿不愿意?”
妈说:“好女儿,为了妈,你就去吧!”
嘛微含泪点点头。说:“妈妈,蜂妹妹,我愿意……
三
出嫁那天,鹿爹爹和蜂妹妹,还有四个白蛇姑娘前来迎亲。嘛微说:“妈妈,女儿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害怕。”
妈妈说:“女儿把胆放大些”。并叫大姐去送,大姐不去;又叫二姐去送,二姐也不去。她自己亲自想去送,山高路远走不动。
临行时,三姑娘拿着一把油菜籽,哽咽着对娘说:
“妈妈啊,
我一路走来一路撒。
油菜花籽撒满坡,
女儿此去多寂寞,
油菜开花来看我。”说罢泪如雨水。
翻过了七七四十九条梁,淌过了七七四十九条渠,足足走了一百八十里,终于来到了玉皇山。山上绿草成茵,古柏参天,野花遍地,鸟语花香。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洞,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绿荫里露出一座庄院,红墙绿檐,锦门玉窗,琉璃盖顶,金砖铺地。好一处富丽堂皇、飘逸的仙境。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穿着白衣白鞋,戴着白帽,鬓边扎着一朵大白英雄结,迎了出来。他身后又跟着四个穿着红褂褂,扎着红头绳的白蛇姑娘。
白衣少年向锦秀微微一笑,自称是蛇郎的表兄,把她领进了金碧辉煌的屋子。屋子里布置的雅洁美观,比神仙还布置的漂亮。四个蛇姑娘就连忙搬凳,端茶。忙得不亦乐乎。白衣少年对锦秀说:“三姑娘,蛇郎叫你打开那只大红箱子,赶快把新嫁妆穿戴起来。”说着,把钥匙交给了她。
锦秀顺从地打开箱子,看见里边摆着金光闪闪的衣裳,有带花的大红绸袄,粉红色的丝绸衬衣,彩虹一样美丽的护裙,仙女才有的头巾,珍珠镶的耳环,绣着花朵的大红鞋……
白衣少年和蛇姑娘帮她一件一件穿戴起来,真是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就像头等的裁缝,专门照着她的身材做的。
锦秀穿戴好了,屋子四面的金壁,映照出她美丽苗条的身段,自己喜欢,白衣少年也高兴。当她对镜梳妆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白衣少年动情地站在身后,她忽然觉得很害羞,心里一阵甜蜜。她想,要是有这么个漂亮英俊的小伙子,做自己的丈夫该多好啊!可是,自己的丈夫却是条可怕的又细又矮的蛇,她觉得她的命太苦了,尽管打扮的跟仙女一样。可是总觉得像却少了点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心里感到是那样的空虚。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过,脸上又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有燕子姑娘,喜鹊姐姐,羚羊哥哥,蚯蚓弟弟,鹿爹爹,鹤奶奶,啄木鸟表嫂,兔子表弟,大媒人蜜蜂妹妹,还有蛇子蛇孙一大群,乱嚷嚷地钻来钻去。有的爬在桌腿上,有的盘到房柱上,有的躲在箱角里,有的在门槛上……新房里闹的很起劲。可是奇怪,只见新娘,不见新郎。大家叫蜜蜂去请,蜜蜂回来诡秘的说:“新郎感到自己矮小难看,害怕伤害了锦秀姑娘的体面,躲在墙洞里不愿出来。他叫他的白衣少年代替新郎,等客人走散,他才肯露面。”众人没法,只得照蛇郎说的,推白衣少年代替新郎。
锦秀听了连连叫苦,觉得蛇郎多么体谅自己,但这种做法确实不对啊!没办法,她只得那样做。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向客人鞠躬时,真像天生的一对儿。在敬酒时,客人们一致要求新郎和新娘对唱山歌,不唱他们都不肯喝酒。“新郎”憨厚地笑了笑,就对着新娘唱起来:
“罗尼奔里牡丹花,
忍辱含羞出了嫁,
凤凰飞到了鸡窝里,
难得三妹到蛇家。”
唱完,客人们拍手称好,嘛微的脸孔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众人又要求她唱。她羞涩的低着头,不肯唱,后来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刚要开口,抬头看见了炕上两床绣花红被和一对绣着“鸳鸯戏水”、“观音送子”的枕头。想到了自己的实际处境,心里不觉暗暗忧伤。她低下头,温柔凄婉地唱道:
“那日救命恩不忘,
人家疼妻俺疼郎。
自知此生多清苦,
小妹甘愿受凄凉。”
一唱完,客人为她的纯真和不幸深深感动,欢乐的气氛顿时减了不少。大家一下子都很可怜她,可还有不懂事的“弟妹”,硬逼着她再唱一支。她再也不唱了,用手帕偷偷地抹去了腮边的泪水。
还是啄木鸟表嫂心细,看到了这般情景,就猜着了锦秀姑娘的心事,她向在一旁偷偷笑的蜜蜂做了调查,就叫大家不要再闹了,对锦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锦秀姑娘,在这样欢乐的日子里,你为什么伤心呢?是不是喜欢这个代理新郎?”
锦秀急忙分辨说:“啄木鸟表嫂,咋能这样说呢?我的丈夫是蛇郎,他有恩于我,哪怕海枯石烂,我也不变心,怎能够又喜欢别人呢?但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心里空虚的厉害”。
啄木鸟听了神秘地说:“你知道白衣少年是谁吗?他就是你的蛇郎!”
锦秀睁大又惊又喜的眼睛,问道:“啄木鸟表嫂,真的是他吗!”随即又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蛇,怎么能变成人呢?不会的、不会的……”
啄木鸟哈哈大笑,回过头来,大声对白衣少年说:“蛇郎表弟,再不要折磨锦秀姑娘了,还不赶快给她赔礼道歉”。
白衣少年兴奋地走上前,双手拉着温柔可爱的妻子说:“锦秀妹妹,我就是蛇郎”。说着,双手把那片蛇皮接给她。
锦秀捧着蛇皮,看着眼前站着的白衣少年,流着喜悦的泪珠说:“真的是你吗,蛇郎?可是你为什么要披上这片皮,难道是对待自己妻子的道理吗?”
蛇郎温存地说:“锦秀妹妹,你别生气,我是这里的蛇仙,已经修炼了三百多年,这张蛇皮,我披上它,一来是想试试你们姐妹的心底,二是它是我的灵魂和法宝,离了它,我就不能生存,也没有那样高的武艺。”
锦秀用衣袖拭去了腮边的喜泪,双手交还了蛇皮,她又惊又喜,只觉得幸福的暖流流遍了全身。激动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一下子扑在了蛇郎的怀里……
从此,小夫妻俩相亲相爱,乐乐和和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四
再说大姑娘烧微,后来找了个商人丈夫,那商人一年四季很少回家。就是回到家里,也只忙着点钱算账,理也不理她。家里虽然富得什么都有,但烧微却过着没有恩爱,没有幸福的生活,并且那个商人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把她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紫一块青一块的。烧微自小任性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一气之下,竟上吊死了。
二姑娘吐微,挑来拣去,名声很坏。以后没有人要她当媳妇了。她只得嫁给一个又穷又懒的男人。这个男人瘦的跟猴子一样,不种庄稼不种菜,只知赌钱押宝,偷鸡摸狗。后来被人家抓住,把腿打折了。睡在家里直哼哼。吐微丢下丈夫,死活不顾,又跑回娘家来了,娘把她也没办法。
冬去春来,日月如梭,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锦秀姑娘出嫁已三年了。老妈妈非常想念她。忽一日,她发现油菜花开满了山坡。就想起了锦秀临走时说的那句“油菜开花来看我”的话。于是赶快拾掇了一下,提着一笼笼杏干和鸡蛋,准备出门去看三女子。
二姑娘吐微疯火火地从屋里跑出来问:“妈,你走哪达去呀?”
老妈妈说:“我去看看你三妹妹,你就在屋里给咱好好看着家”。
吐微说:“我也要去看妹妹和妹夫”。老妈妈一再不要她去,可就是扭不过她。只得跟她一块儿,顺着油菜开花的路上走去。
整整走了五个白天,老妈妈和水秀才来到了玉皇山。蛇郎和锦秀双双出来迎接。
老妈妈指着蛇郎问:“锦秀,他是谁?”锦秀说:“妈,他……他就是你的三女婿。”说着又高兴又羞涩地看了丈夫一眼。于是把蛇郎是蛇仙的事告诉了娘和姐。
蛇郎急忙上前,向岳母问好请安。夫妻二人又向二姐问了好,吐微一时又羞又愧,很不自在。当问起大姐时,锦秀和蛇郎对她的不幸深深同情。
蛇郎搀扶着老岳母,锦秀拉着二姐姐。进门时,锦秀问:“妈妈,你和二姐走金门槛,还是走银门槛?”
老妈妈说:“好女儿,妈连个木门槛都走不起,还走什么金银门槛。”三姑娘和蛇郎就引老人和二姐从银门槛走了进去。
进了门,锦秀又问:“妈妈,你和二姐坐金炕还是银炕?”
老妈妈说:“好女儿,妈连个土炕都坐不起,还坐什么金炕银炕。”
三姑娘就叫妈妈和姐姐坐到金炕上。
老妈妈看见这金碧辉煌的屋子,觉得三女儿的日子过得好。加之蛇郎既有礼貌,又很热情,想着法儿招待她。她老人心里不提多高兴了。
吐微呢,打她一到这里来就眼热起来,心想当初不该不答应做蛇郎的妻子。真把她能后悔死,它又羡慕又嫉妒。就死皮赖脸地缠着不走。末了,提出要给妹夫和妹妹当丫头,被老妈妈痛骂了一顿,说她真不害臊,简直没有一点脸皮子。往回走时,尽管蛇郎和锦秀给她送了许多金银珠宝、珍贵衣服,叫她回去好好伺候二姐夫,好好过日子。但她还不满足,她眼热这里的参天柏树,眼热这里的玉门银窗,更眼热这个漂亮英俊的妹夫,她越眼热越后悔,越后悔越眼热。走了很远了,还一步一回头,望个没够。没提防脚底下突然一滑,把她摔下了万丈深渊,落在半崖里的椿树上,上不来下不去。微弱的声音里一直“后悔……后悔……”地念叨着,当蛇郎和锦秀知道后,连忙赶来搭救时,她已经死了。
后来,这儿多了一种鸟不像鸟,猫不像猫的东西,人们管它叫猫头鹰,夜夜出来,“后悔……后悔……”地叫着。据说它就是二姑娘吐微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