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越西彝汉人民反对国民党24军发动起义
1934年农历3月,越西王家屯(现新民)一带的彝汉人民起来反对国民党24军的事,开始酝酿组织时,我不大清楚,因为当时我在地主巴莫安国桢家里当长工。到了3月24日打响以后,我们才知道这件事情。那天是王家屯逢场赶集,起义军首先把驻扎在王家屯关帝庙中的一连敌军的枪缴了,并把那些兵押起来,押了不久就放了,这些兵就跑回越西城。这样驻越西城的敌军团长聂秋涵就立即派兵增援王家屯。
起义爆发以后,地主安国桢从城里回来给我们说:“蒋明远、蒋维州、王义芳、王义全等人闹事了,要我们去攻打县城,不去的以后脱不了手。”当时穷苦的彝汉人民都想去打仗,反对国民党24军,我也想去,就怕地主安国桢不准去。可是他回家那一说,我就和其他许多人去参加,安国桢也没有阻挡。当时我们瓦岩乡的穷苦人都参加了,我知道我们后山村吊口岩的人都是参加了的。我们一直打到离越西城不是很远的大寨,又去攻城。当时守城的国民党军队约有一两千人,据城死守。我们的人是很多,但是枪弹太少,多数是火药枪,只有从敌人那里缴来的枪好一点。那天晚上雨落得很大,许多人带来的干粮也不多,又冷又饿。我们战斗了三天就失败了。只有王义芳、王义全和蒋明远等人各带领了一百多人。蒋明远逃到大瑞沟被敌人捉住了,王义全被敌人关在狱中。
敌人准备把蒋明远等人押解到西昌去杀,我们穷苦人晓得这个消息后,大家都纷纷议论说:“蒋明远是个穷苦人,是好人,帮我们穷人出气的,要想个办法把他救出来!”于是大家纷纷组织力量,决定到小相岭(当时越西到西昌的必经之路)去阻击敌人,把他营救出来。哪晓得敌人也知道我们穷苦人准备救蒋明远,于是就在一个晚上偷偷把蒋明远送到西昌,鼻子用牛绳子穿上,以后被杀。被关在越西监狱里的王义全,敌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拉出来枪毙,害怕激起穷苦人的反抗,于是他们把王义全暗杀在狱中。
我们到王家屯去参加起义军时,蒋维州、蒋明远、王义芳、王义全等人我都看见过,蒋明远、王义全还给我们讲了话,当时他们已把王家屯的国民党军队解决了。蒋明远说:“我们穷人要翻身,要吃饭,要衣穿,要打倒土豪劣绅,取下越西城,打到会理与红军汇合,大家要鼓劲干!”蒋明远讲话完了以后,王义全又说:“你们没有吃的,到我家去吃,有啥吃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讲红军,没有听到共产党。在他们讲话的旁边,还插了一面镰刀斧头的大红旗。我第二年参加红军以后,才发现那面红旗与红军部队的旗子是一样的。
我参加红军以后常常想:1934年的起义很像是我们党领导的,可是又没听到他们讲过共产党,也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个是共产党员,只晓得是蒋明远、王义芳等人领导的(蒋明远是起义军团长,王义全也是团长)。
这次起义我只知道是因为反对国民党铲烟闹起来的,因为国民党军阀政府想发烟财,该种烟时他们叫老百姓种烟,老百姓把烟种下去以后,他们就来实行鸦片烟登记。烟的税额比实产往往高几倍、十几倍,而且要用鸦片去上税。如果老百姓不答应,说交不起时,他们就要强迫把田里的烟铲了。这样,老百姓当然活不下去,于是就起来反抗。
二、我参加红军和第一次回到家乡纪实
1935年5月红军到达越西。5月22日红军先头部队到了王家屯,大部队23日到达。红军到越西前几天,地主豪绅造谣说:“共产党杀人像割麻。”他们纷纷跑到我们瓦岩乡的彝区躲藏,但是我们穷人都没有跑。国民党军队除留一营入驻城里而外,都跑光了。这时我仍然在地主安国桢家当长工。22号那天我到王家屯街上挑粪,红军就来了。红军战士送了我一件长袍子,我没有要,那个红军战士就对我说:“你是穷人嘛!为啥不要这件长袍子呢?”因为当时我心里老是在想:去年我们就要和红军汇合,结果闹失败了,没汇合成;现在红军来了,这支军队那么好,错过就没法去。参加红军以后,永远也不给别人当长工了。由于我正在想参军的问题,所以要不要长袍子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天很凑巧,我父亲也到了王家屯来看红军,于是我就告诉他参加红军的事。他说:“好是好,我只担心你打不来仗,一听到枪响就吓住了!”我说:“不怕!搞两回就行了。”于是我父亲就同意了。
24号我父亲送我参军,大家都有些舍不得。我对他说:“我们打回来以后,就不给别人当长工做短工了,没有闹出名堂一定不回来的!”
我所在的团是井冈山时期就很有名的红12团,这次是越西这路红军的先头部队。那天晚上,我们就在海棠梅子林宿营。第二天,我们在接近石棉地界的竹子岗就追上了最后逃命的国民党那一营人,全部被我们歼灭,营长也被我们打死。
到了现在石棉县城的地方,我们就和走冕宁那一路红军汇合了。红军经过越西时参军的人很多,有的是城里参加的,有的是沿路参加的,仅我们那一营就有20多人。我认识的有洛十巴、谢宝寿、杨天华、李聋子、邓荣华、陈维明、王东放等人。其中,有些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牺牲了。其他和我不在一个营的人,我只认识王海民、潘占云和李木林等。把越西参加红军的人总计起来,至少在400人以上。
我是1952年才回四川的。在进军大西南和西南解放以后,我们部队驻贵州省。我是独山军区司令员。1952年时组织忽然来调我,当时我不愿意,因为我的首长和同志差不多都是我们原来红12团的人,我不愿意离开他们。后来才给我说:“凉山成立自治州,你的家乡就在那里,调你到那儿去工作。”这样,我才答应了。
到成都后,领导给我说:“你回家去一趟,看看父母兄弟姐妹亲戚,看望你们那里的老乡亲,然后到凉山昭觉。”
当我回越西时,巴不得一下子就看到我的父母兄弟和家乡的一切,离别家乡十多年啦!什么都非常亲切。和五个警卫员骑着马,一股劲跑回家。家乡的人都不认识我了,年纪比我大的人差不多死了,年纪比我小的人都不认得我。父母也不在,说我父亲在1951年谢世了。我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心里一阵悲慟,但是再悲伤也没法了。于是我们几个就到我小时候爱玩的地方去东看西看,到了晚上我们六个才回家。家中只有我二弟和二弟媳在,三弟给奴隶主当奴隶去了。
那天晚上,我才给二弟及二弟媳说明我是他们的哥哥,特别回家看望父母和他们。相隔十多年,大家悲喜交集。二弟及二弟媳那晚硬要宰猪,我劝了半天才劝住。
第二天一早,我们回越西城。我们老家附近的彝汉老乡听说我回来了,次日有几十个人进城来看我,他们说是来欢迎老红军。他们还告诉我:1950年解放军进凉山,当进越西城时,我父亲在那里等了三天三夜,见解放军就问:“你们看见我的儿子陈占云(以后才更名陈占英的)没有?红军长征到我们这里那年当红军的。”解放军战士安慰他:“你的儿子要回来;如果他没有回来,您老人家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儿子好了。”我的父亲多么想看见我回来,可是他在1951年去世了。
(沙马加甲搜集整理,蒋志聪荐稿,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