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将军
冒险举家投延安
张冲,彝族,1901年1月生于云南省泸西县。自幼对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深有体会,同情劳动人民并敢于反抗黑暗势力。18岁时,被地方豪绅诬告,潜逃到滇黔边界投靠了一个叫张寿廷的山大王。不久,他发现这支队伍纪律松散,盲目抢杀,毅然独树义旗,提出“打倒土豪劣绅,保护工农商,救济贫穷人”的口号,队伍很快发展到近千人。后接受政府军招抚,任支队长、团长。1927年,被委任为第5师师长,成为滇军中的实权人物。1930年底,他营救了遭龙云逮捕的中共云南省委委员张致中,为他最终走上革命道路提供了契机。
全民族抗战爆发后,任60军副军长兼184师师长的张冲随滇军出征。途经武汉时,他与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及副参谋长罗炳辉建立了联系,并殷切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要求。自那以后,他支持党在部队中建立秘密支部。
1938年4月,60军投入台儿庄战役,张冲率领184师坚守徐州近郊禹王山27天。其间,他率部挫败了日寇的多次进攻,获得“抗日名将”的称号。因积极抗日,同情共产党,1939年被撤职。1942年,出任云南部队第二路军指挥官。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集团撕毁政治协商会议决议,于1946年10月单方面宣布召开“国民大会”,企图使一党专制的政府披上“合法”外衣。为了安抚在东北的滇军,蒋介石特意把云南“土著”(少数民族)代表名额分配给张冲。张冲决定利用这一机会,实现酝酿已久的抱负——投奔共产党。他在征得中共党组织的同意后,赴南京出席“国大”。
◇张冲将军
国民党为争取张冲,派陈立夫与张冲谈话,许以“中央委员”的头衔,让其主持滇政,但被张冲婉言谢绝。张冲离开昆明前,还特意安排夫人惠国芳携三个子女奔赴北平。
“国大”闭幕后,张冲以与夫人关系不融洽,需去北平调解为由,赶赴北平。经过董必武的安排,张冲夫妇于1947年1月率家人奔赴延安,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分别接见了他。2月,他向党中央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请求。在朱德的直接关怀下,他如愿以偿。
因张冲与东北前线的滇军60军军长曾泽生等将领熟识,在朱德的力主下,他被派往东北,任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高级参议、松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为策反在东北的滇军,张冲多次写信给曾泽生以及暂编21师师长陇耀,指出滇军的危急处境和惟一出路,劝他们适时采取正义行动。
1948年长春被解放军包围时,张冲再次写信给曾泽生,促其当机立断,率部起义。10月17日,曾泽生率领60军官兵宣布起义,加速了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进程。
后来,毛泽东在北平接见张冲时说:“你们对滇军工作得不错啊!”对他给予了高度评价。
◇滇军60军军长曾泽生率部起义后,在欢迎解放军进入长春的大会上发表讲话
政协会上作发言
1949年6月15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北平开幕,参加会议的有23个单位,134名代表。
其中,张冲与乌兰夫(蒙古族)、杨静仁(回族)、天宝(藏族)、朱早观(苗族)、朱德海(朝鲜族)六人,以少数民族代表身份,全程参会并积极参加审议、修改召开新政协会议及建立新中国的相关法律文稿工作。
9月20日,新政协筹备会常务委员会第八次全会举行,会议最终审定了参加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的单位及代表名单。张冲仍然作为少数民族代表与刘格平(回族)、奎壁(蒙古族)、朱早观(苗族)、吴鸿宾(回族)、杨静仁(回族)、朱德海(朝鲜族)、王国兴(黎族)、天宝(藏族)、白寿彝(回族)及候补代表金汉文(蒙古族)、多杰才旦(藏族)等12人组团出席。
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开幕前,周恩来代表筹备会提出了关于大会主席团89人的名单和秘书长人选的提议,得到全场一致通过,张冲当选主席团成员。当主席团登上主席台后,毛泽东宣布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开幕。会议选举毛泽东为主席,朱德、刘少奇、宋庆龄、李济深、张澜、高岗为副主席,周恩来等56人为委员,组成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还选举了由180人组成的政协第一届全国委员会,张冲当选委员。
◇1931年,张冲兼任云南盐运使,对盐政进行改革。图为位于一平浪盐矿内的“张冲创建盐矿纪念碑”
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从9月21日召开至30日结束,历时10天。会议内容主要有三项:一是毛泽东、宋庆龄等13人讲话、致辞;二是审议、修定相关议案件;三是安排了三天半时间由各届代表先后作大会发言。其中,9月23日为李济深、刘伯承等发言;24日为朱德、沈钧儒等发言;25日为郭沫若、马叙伦等发言;27日半天为李达、天宝、张冲等发言。
张冲被安排在这天的第十一位发言。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以及1950年6月由中国人民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秘书处编、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纪念刊(1949)》均登载了发言全文:
主席、各位代表:
本席是少数民族彝族代表。我们彝族一向受压迫,受歧视,人们叫我们做蛮子、猓猓,不当做人看待,但是今天做人了,并且做了国家的主人,来参加这个中国历史上没有先例的大会,实在是无比的光荣与兴奋。
关于少数民族的共同意见,已由本单位首席代表刘格平同志报告过了,我不再重复。对于筹备会起草的三大文件,我认为是中华人民的大宪章,也是我们各民族共同的大宪章,我们坚决拥护,愿为其全部实现而奋斗到底。
我所代表的彝族,多半居住在云南,邻省的广西、贵州、四川、西藏、西康,以及邻国的暹逻、缅甸、安南,都有着我们血缘兄弟。我们原是住在横断山脉的平原中,但那些肥美的土地,早为大汉族主义的统治者霸占去了,可是那里的汉族的劳动阶级兄弟们,却不曾为了土地的肥美而减轻了他们的苦痛,他们也和我们少数民族劳动阶级同受汉族统治阶级残酷的压榨。
◇张冲故居
我们在高山峻岭,丛林深谷不断地向自然界的野兽斗争,也向人间的野兽斗争。
横断山脉里有的是矿山瀑布,可成为民族富强的资源。现在数百万人民解放军正向边疆推进,我们的族人和各兄弟民族,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已在各地区建立了自己的武装,正在准备迎接人民解放军的到临。
为了保证永久的解放,我们必须执行共同纲领的民族政策,坚决反对少数民族内部的人民公敌......
弱小民族的解放事业是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联结在一起的,伟大的马、恩、列、斯及毛主席的民族理论,指示我们正确的道路。
弱小民族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才能获得彻底的解放。今天,敌人还在挣扎,还在不断地进行阴谋,破坏团结,挑拨弟兄民族的情感,这是我们首先要警惕的。因此,我们必须在中共领导下,团结成巩固的阵线,反对帝国主义和各民族内部人民公敌,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为各民族友爱合作的大家庭。
张冲后来回忆说:“1949年春,在东北接到组织通知,要我以少数民族代表的身份,去北京参加政协筹备工作,心里十分高兴。以少数民族共产党员身份的有利条件,是可做一些民族工作的。”
参与讨论《共同纲领》
1949年9月27日,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讨论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并作出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都、纪年、国歌及国旗四个重要决议。
张冲以彝族代表身份,担任国旗、国徽、国都、纪年方案审查委员会委员,积极参与审查工作。此外,还参与讨论《共同纲领》初稿的修改工作。
《共同纲领》是即将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临时宪法,在新政协筹备会筹备期间成立的六个专门工作小组中,由第三小组负责起草,周恩来担任组长。
有代表对初稿只提出反对“狭隘民族主义”的条文有意见,建议加上反对“大汉族主义”的内容。也有代表说蒋介石的大汉族主义统治即将灭亡,故反对大汉族主义在今天没有必要提。还有人表示,这是少数民族的事,反对加上这样的内容。
对于这个问题,张冲发言说,大汉族主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大汉族主义的统治阶级是蒋介石一帮人,是压迫者,不只是压迫少数民族,而是压迫包括汉族在内的各族人民。在国际主义下,任何民族主义都是狭隘的,但若单单反对狭隘民族主义,不啻为解放区的少数民族关门。因此,是否可以考虑改为“反对大汉族主义和反对狭隘民族主义”,这样不仅在国内,而且对于东南亚各民族来说,也是有影响的。
张冲的发言,得到部分民主人士的支持。北京大学教授、穆斯林代表马坚,更坚持要写在《共同纲领》的总纲之中。中央组织部部长、政策研究室主任彭真说:“不一定要写上,民族平等,将来是要付诸实施的,而且以后再不会有民族压迫了。”张冲不同意道:“纲领中讨论的都是将来要实现的,既然是这样,那就都不必讨论了。”粟裕发言说:“这是次要的。”张冲回答:“以反帝反封建来说,反官僚主义也是次要的,但提出来是正确的。反对大汉族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虽是次要的,能写上去就更好。”
由于马坚一再坚持,会上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张冲继续说:“若毛泽东主席不是各民族人民共同的领袖,我们就没有在此地作辩论争论的机会。”直到彭真回应“我们爱少数民族和爱工人阶级一样”时,争论才停下来。
在9月29日通过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事实上接受了包括张冲在内的代表们提出的意见。如第六章第50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各民族一律平等,实行团结互助,……反对大民族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
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召开期间,新华社记者林沫采访了张冲,并整理成《彝族代表张冲》一文,登载在10月1日开国大典当天《人民日报》第六版。
该文首先记述了张冲的经历:“早年因痛恨民族歧视和压迫,由于缺乏正确领导,因而走入绿林生活。以后改编为云南军队,由营长、团长、师长、军长到总指挥,逐渐走上军阀道路,背叛了劳动兄弟们的利益,自己又做了统治阶级的帮凶。抗战期间,他反对国民党反动的反共政策,主张团结抗日。对于英勇抗战的八路军,他认为应该论功行赏,一视同仁。但这种一个中国人起码的正义要求亦为蒋匪所忌恨,他逐渐看出了蒋介石的流氓手段与欺民卖国的真面目。”
◇1993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张冲传》
接着,讲述了张冲毅然与反动政府决裂,投奔革命阵营的感慨:“张冲到延安不久后即转赴东北解放区,曾任东北人民解放军高级参议、松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在这期间他有很多时间进行学习,看到解放区军民艰苦勤劳一面打击敌人,一面进行建设,各级干部忠诚、廉洁为人民服务的情形,他看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走向胜利的光明图景。他自己重新投入人民的怀抱,感到无限兴奋与快乐。两三年来他的身体竟增加了数十磅,他现在深感到自己为人民做事太少,他深情地说:‘离开反动阵营到了解放区,我感到自己是从臭茅坑里爬出来了,但我身上所带的脏污还很多,我要努力学习,在思想上刷洗改造自己,好好的为人民服务。’”
文章最后写道:“对于一向处在落后与痛苦中的彝族人民,张冲说:统治阶级有史以来从未把彝族人民当人看待,称我们为猓猓、蛮子,统治者越压迫,彝族人民就愈落后,可以说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但是这种历史到今天已经结束了,改变了,在中国共产党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领导下,大家把少数民族当成兄弟姊妹来帮助,这是少数民族的光荣,也是中国各兄弟民族的光荣。我们彝族人民要真正得到解放,必须有各兄弟民族的帮助,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以工农劳动人民为基础,团结各民主阶层,各民主党派,帮助我们翻身、进步、发展,以达到各民族友好合作,繁荣幸福的大家庭。我们彝族人民坚决反对敌人的挑拨离间,不管是国外或国内敌人的阴谋,我们要向其作生死的斗争。”
10月20日,新中国成立仅20天,毛泽东、朱德又调张冲到湖南长沙与宋任穷领导的第二野战军西南服务团会合,随云南支队回到云南工作。
1950年3月,张冲被任命为云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兼省民委副主任,后又兼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民委副主任、凉山临时军政委员会主席等职。1978年2月,当选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成为彝族出身的第一位副国级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