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巴莫尔哈老州长去世的消息,涌上心头的强烈感受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第二代彝族知识分子当中,最后一个杰出人物离开了我们,带走了整整一个时代的余晖!
第一代彝族知识分子,是在民国时期接受现代教育,开眼看世界的彝族精英,以岭光电为代表。他们的目标是争取民族自治权力并开展乡村社会改造的内部试验。
第二代彝族知识分子,是在新中国建立前后接受现代教育,在毛泽东时代和改革开放初期从政,尝试行使民族自治权,以恢复文化主体性的关键人物。以伍精华、冯元蔚、巴莫尔哈为代表。
在大小凉山,巴莫尔哈是一面旗帜,一个文化符号,更是一种精神象征!是对第二代、第三代和第四代彝族知识分子产生最重要影响的核心人物。
巴莫尔哈,1950年在西南团校学习,1960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政治系。1981-1986年担任西昌市长、市委书记,1986-1991年担任凉山州副州长,1991-1996年担任州政协副主席。退休以后一直担任凉山州彝学会会长。从履历上看,他做的官并不大,但他做的事都是具有开创性并影响深远的文化教育事业。
他的功绩主要在五个方面:
一是在西昌的城市建设中尝试把彝族建造特色体现出来。在凉山宾馆、凉山奴隶制博物馆等重点建设项目中,把彝族文化的元素凸显出来,展现彝州首府的魅力。西昌市彝海结盟塑像的建设落成,开启了彝族对中国革命贡献的梳理工作。这是彝族人建构自己现代性的首创之举。
二是推动彝族音乐和舞蹈实现现代转型。在他的主持下,凉山州歌舞团在彝族传统舞蹈的基础上,编排了三套广场集体舞:两套达体舞和一套阿诗且(青年舞)。这项工作的意义在于,把彝族传统舞蹈带到城市,在市民中进行普及,不仅丰富了城市生活,也彰显了彝族文化与现代社会相适应的独特价值和魅力。
截止目前,在彝族文化体系当中,已经完成了现代转型,并且最具影响力的就是彝族音乐。而第一个彝族音乐组合,也是中国少数民族第一个音乐组合:山鹰组合,就是在巴莫尔哈州长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影响和带动了30年来彝族现代音乐的发展壮大,成为中国乐坛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三是在他分管文教卫生期间,开办了凉山州民族中学。30多年来,这所中学为各大学输送了上万名少数民族学生。为凉山未来发展储备了人才。
四是领导发起成立凉山州彝学会。这是凉山最早也是最重要的社会组织。20多年来,在巴莫尔哈会长的领导下,开展了大量的彝族历史文化的收集、整理、研究和倡导工作,对重新认识彝族历史文化的价值,推动文化自觉和民族自强,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五是他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培养成中国一流的学者。大女儿巴莫阿依教授,是民族宗教学领域的专家;二女儿巴莫曲布嫫研究员,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的权威,是第三代彝族知识分子中的佼佼者,无出其右。
从上述概括性文字中,许多人可能还不能认识到其重要性。如果把他做的这些事情放到那个年代的语境中来考量,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开始改革开放,凉山彝族自治州与西昌地区合并不久,西昌作为彝州的首府,如何引领和带动全州发展?在经济发展中把彝族文化摆在什么位置?彝族文化艺术能不能进入城市?如何构建自己的现代性?如何维护民族的尊严和骄傲?
那个年代,民族虚无主义甚嚣尘上,无视民族特点,抹煞民族差别,否定民族文化传统和历史遗产,特别是把凉山彝族社会定性为奴隶社会以后,愚昧、野蛮和落后成为凉山的代名词。宗教活动、家支活动还没有解禁。谁敢去做传承发展彝族文化的事情?
正是在彝族文化发展陷入困境,大多数人对传统文化采取怀疑和观望立场的时候,以巴莫尔哈为代表的,一批有高度文化自觉意识的地方领导和文化精英,以国家宪法和民族区域自治法为依托,勇敢的站出来,走上了一条积极探索彝族文化实现现代转型之路。
凉山过去40年的发展历史,充分证明,老一辈彝族知识分子努力探索的这条民族现代化的道路是唯一正确的方向。他们不仅摸索出了许多成功经验,还注重培养了坚持走这条路的后两代人。
虽然,这条路还很漫长,彝族文化面临的外来冲击也越来越强烈,但掌握自主发展的选择权,坚持走文化多元化的发展道路,已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