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从长江源头出发
我们乘车,骑马,走路来到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在燕石坪,我们欢送洛阳8名队员上源头,同时我们雇了一批耗牛驮上物品,队员步行,10天后到达长江发源地——格拉丹冬雪山的姜吉迪茹冰川,在尧茂书遗留草帽之地立下了“长江之源”这块纪念牌。长江的源头我没有机会看到,也没有太想去看,因为冰川太多,任何一滴水都可能是长江的起源。从源头下来的水很浅,船根本不能漂流,只有到了通天河,万流汇集的长江才显出庞大的气势。所以我们在开始的时候需要光着双脚拖着船只移动。
6月6日我们在沱沱河举行了正式漂流仪式,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插上象征性的国旗,队员们做出自己的承诺,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视直播,我们面对前方的征途,也没有那么多“做秀”的机会。
长江全长6300多公里,落差6500米,金沙江段的落差高达600多米,特大甲等、乙等险滩700多个,只有将这些险滩一个个漂过才能打破日本著名探险家植村木一在世界第一大 河——亚马逊河创造的世界纪录。
在沱沱河流经的区域,相当一部分是泥泽,我们从第一天起每天需要在冰雪中光脚拖船十多个小时,没有雨鞋,没有防冻霜,刺骨的疼痛融化在汗水的滋味之中,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脚指甲渐渐地被泡软、泡脱。
长江上游的气温变化很大,夹杂着冰雹的倾盆大雪成为了家常变饭,这个时候,人和船上的行李只有湿透的下场,没办法,为了保护队里的照相机,我们都不得不奉献出自己仅有的雨衣。
到了黄昏,终于能够靠岸搭起帐篷,一碗汤、一块压缩饼干,就是一天唯一的食物,带的食品有限,给养一天天消耗,无法补充,要维持到下一站就得时刻算计,800里无人区中,任何货币都成了废纸。其实,谁又在乎吃什么呢?边嚼饼干,心里已经边在忙着想睡觉了。把打湿的“鸭绒被”用力拧,等到基本上拧不出水来时,把雨衣盖在里层,鸭绒被搭在外面,浑浑沌沌地也就对付过去一晚上。
两天过去了,终于到了每一个队员的情绪都很高的一天,这是因为我们真正见识到长江源头的迷人风光,这种美丽,简直令人发狂:湛蓝得令人泪下的天空,童话般的雪山和冰川如同梦幻的境界。那成群的牦牛、野马、白唇鹿悄悄在河边吮吸,上万头羚羊奔跑不息,那种静谧,那种野性,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漂流队里拍电影的、拍电视的、拍照片的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文人们更是动情,每天在船上划了一阵后,就拿出自己的得意作品朗诵一番,别人卖力气,他们就供大家消遣(也乘机偷懒)。业余歌手就更多了,大家最喜爱“伏尔加船歌”,那悠扬,深沉的弦律始终回荡在沱沱河的上空,惬意极了。
好景总不会太长,到了第四天,我们就陷进了被称为“死湖”的一片水域,其实地图上没有这个概念,河水本来的宽度是一定,可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人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大片水域,连应该往哪里去的感觉都找不到了。
这里根本不能划船,只能靠我们赤脚下船拖着走,“死湖”真大啊!整整拖了一天,我们的船才得以靠岸。“死湖”也真凶险,到了晚上,狼和熊就在帐篷周围从晚叫到天亮,害得我们时刻提防着,本来困乏的身体更加劳累。
从“死湖”出来,我们总算在第五天连拖带拽地“漂”到了长江第一滩“烟帐挂”。船队刚一拐弯,突然两只黑熊从山上跑下来向船直冲而来。我们大吃一惊,但随即却有了兴致,居然不怕死地纷纷拿起随手携带的照相机一顿猛拍。
四川电视台的记者姚遥一人驾一条橡皮船壮着胆子还朝老熊划去,正在独自拍摄时,透过相机镜头,眼看老熊就要扑过来了,“啊——”他吓得大吼一声,丢开相机操浆就想逃命,幸好,队里的武警三朗鸣响了手枪,关键时刻,还是武警战士比秀才管用,那两只知道了厉害的黑熊呆头呆脑地调过头向山上逃了。
我们正在互相取笑,“哗”,船突然下了滩,落差之大,我们连回过神来的时间都没有,一阵猛烈的倾斜,船上仅剩的四箱食品罐头全部倒入江中。等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把船靠岸后,一小时前还兴高采烈的我们就乐不起来了——口粮只有一小口袋白面了。
开饭了,清汤寡水的面糊糊一锅,半饥不饱的每人一瓢,再加上如狼似虎的队员们,没有一分钟,每一个人三两下就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队员们拿着空碗你望我,我望你,男人们特别希望我们几个女的能发扬一点风格,但这只能是一种幻想。在这里男女是绝对平等的,同样劳累,同样饥饿。就连平时最怕身体发胖的卫生员小田,她也舔着嘴巴不停的回味刚才面糊糊的滋味,还不断唠叨:“只要能吃一顿饱饭,再长50斤也不在乎了,还参加啥子健美比赛哦!”
“瞧,地主让老熊吓惨了”,为了转移肚子的注意力,我们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了壮如公牛,很有城府的肉头“地主”——姚遥,他正端着碗坐在河边发呆。听到这句话大吼一声:“是老子把老熊吓跑了”,说完将碗狠狠摔在河里,转身向帐篷走去。
没想到,这顿面糊糊竟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4、忍饥挨饿的岁月
两天,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大家都感到恐慌了,到马场还有十天左右的路程,能活着回去吗?有些队员后悔地说:“早晓得是这个样子,连饭都吃不上,老子肯定不会来。”
然而,后悔也罢,骂娘也罢,都要漂下去,没有多余的选择。在这与世隔绝的无人区,没有人烟的另一个世界,什么高雅情趣,文明人的教养统统荡然无存,一个个变得粗鲁不堪,船上再听不到抒情诗,谁也无心欣赏高原奇景,吃饱饭、睡好觉就是最大的的满足。
又是黄昏,大家再也没有前几天的兴奋,搭好帐篷,蒙头大睡。可我肚儿空空,饿得心慌实在难以入睡。我在半夜爬起来,围着帐篷转来转去,希望能找点吃的。到了河边,从船上拽出防水袋,翻遍了,只找到一点饼干渣渣,趴在河边喝一肚子水,又回去昏睡。好不容易朦胧入睡,梦中出现的全是关于吃的场面,好多精美的食品,可老吃不到嘴,一急又醒了,想着梦境直吞口水,巴不得又赶快回到梦中去,可是再也睡不着,胃猛烈地抽动。
透过小小的帆布窗口,仰望寒冷的高原天空,无数的星星挂在天上好不自在,我的妈妈也会看到这些星星吧,她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还饿肚子的,我好想家!
白天,永远是单调的,枯燥无味的漂流。队员们一边懒洋洋地划桨,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各自家乡的特产。成都的杨斌大吹他们成都名小吃如何香飘四海,重庆的李大放摆出山城的火锅,“京油子”王琦大肆宣扬北京烤鸭如何驰名中外,我就大吹而特吹凉山老彝胞实实在在的“砣砣肉”。大家听得直舔嘴巴,好像真的一碗“砣砣肉”吃下去了一样,画饼充饥,只能是越想越饿,越饿就越想,干脆睡在船上,骂骂咧咧地任其漂流。
抽烟,成了我们的安慰。武警参谋于诚心眼极小,什么东西都藏得很深。一天,和他一条船上的小田因为没分到一颗“大白兔”糖,向全体透露说,于诚还藏有一条“阿诗玛”,这一爆炸新闻使全队热情起来,尤其是烟民们。每个人一见到于诚就大声喊道“阿诗玛,你在哪里?”
野生动物很多,却不敢轻意招惹,并非因为保护珍奇动物,而是枪法不准。幸而是这样,否则野牦牛发怒向我们扑来,我们是招架不住的。因此,“和平共处,互不侵犯”是维护安定局势的唯一办法,只能眼睁睁望着它们肥美的身躯,在心中动一动吃的念头。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6月21日,一早漂出去,河水好像干净多了,没有死牛烂马腐尸,远处传来声声鸟叫声。
啊!鸟!快看,是个鸟岛!
成千上万的鸟儿在上空盘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全队立即亢奋起来,一个个涨红了脸,强烈的食欲驱动大家,“弱肉强食”的心理油然而生,心想野牛不敢碰,鸟儿总敢整几只来吃,于是士气大振,奋力划船赶到鸟岛上。我的天!整个岛上全是一层白花花的鸟蛋,一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所有的人都拿着能装东西的桶呀,盆呀,什么的,争先抢着向岛上冲去,个个埋头苦干,喘着粗气,手忙脚乱,拾蛋、拍照,疯了一般。
这群“疯子”当中,就有《人民画报》社的摄影记者刘老头,作为全国第一画报的大记者,他在国内外采访时候,每到一地都受到较高待遇,根本想不到在这个漂流队连饭都吃不上。对于一个老头,实在有点残忍。他很勤奋,心眼极好,大家都叫他“刘大叔”。他从不偷懒,也最爱发火,有一次和贵州摄制组徐老头为争抢一个镜头差点打起来。
特别是他的唯一的一双雨鞋,在前一天晚上,因为臭气冲天,污染了帐篷里的空气,被杨斌于凌晨四点召开的“公判会”上判处“死刑”,由杨辉执行,甩在江中后,大叔就只有光脚套一双袜子当鞋穿,他能不发火吗?但他看到这么美的鸟岛,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他虽长得又矮又胖,腿又短,却跑得像鸭子一样飞快,在一窝鸟蛋旁一坐,调焦、定位准备拍照。那些鸟,有的已破壳而出,有的已将脑袋伸出蛋壳外睁着一双眼睛惊奇顾盼,这些鹅黄色的小鸟儿真是漂亮极了,刘老头等不得它们慢慢出来,就帮忙把蛋壳剥开,把小鸟儿一只只弄出来,选择每个角度,拍摄它们的憨态。
至于其他队员,不仅捡蛋,在过程中还不小心踩坏了很多蛋;上海《文学报》记者周桦,感情丰富,细赋,目睹这伙人的“暴行”,简直像强盗将鸟岛洗劫一空,眼泪都快流下来,他站在那里又跳又叫,大声抗议:“我一定要向国家生态平衡委员会控告你们残杀弱小动物的行为,特别要控告刘老头!”听他大喊大叫,大家只木然地望他一眼又埋头忙着拾蛋,再也没有理他。斑头雁声声凄厉的哀鸣,听来令人心碎,深深地打动丁我,心中悲楚无比,为了活下去,我们的理性没有了,同情心没有了,更没有想到什么一级珍奇保护动物,只知道要特级保护自己。
一大锅香喷喷的鸟蛋汤煮好后,大家都挤在灶边,争着和掌瓢的汉布攀谈着,要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希望他给自己多分一点。那知汉布居然不买帐,算了,每人能分得一大碗,这也很不错了,端起来忘情地喝下去,绝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好吃的了!我用心看了一下周桦,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还厚着脸皮找汉布希望再添一点。
把剩下的孵化过的鸟蛋煮好后,剥出壳内的小鸟,将身上绒毛扯掉就吃,就这样维持了接下来的生活。
曾记得父母、老师从小就教育要珍惜粮食,遗憾过去这一观点在头脑中仅仅是抽象的概念,而现在,短短的几天就让我尝尽了滋味,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到了下午,跟我同船的电影摄影师沙颖很诡秘的告诉我“我还有一块巧克力……”,“什么?你还有巧克力?”我简直高兴坏了,马上在他耳边说:“千万别告诉别人。”
哪知,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平时队员们各漂各的,有的在前,有的落后,但这天大家的感情似乎很好,都不愿离开,相互“依偎”着一直漂到下午,沙颖见人多也就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可有几个队员终于忍不住,高叫着让他把巧克力贡献出来。无奈,只好分了,不小心刀子把手也戳破了,由于大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于巧克力,见分好了,每人抢一块就跑,我更是眼明手快,拣一块最大的就往嘴里塞。回头看看沙颖,他居然低头不语,“这个人也太小气了吧?”我顺手推了他一下,他却倒在船上,手在不停地流血。糟了!我赶快叫来卫生员杨一兰给他包扎,然后招呼别的队员“哪个还没吃的把巧克力拿来还给他”,晚了,大家早已吞到肚子里。
沙颖是由于饥饿,低血糖又加上流血昏过去的。
5、当一会儿“媳妇”吃一顿肉
从开始漂流算起来,15天过去了,一路冰雹,一路风雨,漂流队艰难地前进着,两岸的雪山不断向后移动,狰狞的秃鹫总在头顶上盘旋,这些吃尸体腐肉的猛禽在寻觅着,等待着。15天的漂流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的漫长,决不像电视剧《长江第一漂》中朱时茂那么潇洒、那么浪漫,还配着动人的音乐,给人美的感受。
高原紫外线很强,把我们的脸晒得一层一层的脱皮、嘴唇翻裂,我们的眼睛也被晒得发红,布满血丝象红眼狼一样。第16天,突然,在眼前出现了青青的草坡,白色的羊群象一片云一样飘过来。
人!看到了人!我们惊喜若狂,尽管我们不是一个人单独漂流,但依然感到十分孤独,仿佛被隔绝于另一个世界,看到我们的同类,激动的泪花含在眼里,此时我才真正感到尧茂书的艰难,尧茂书的伟大。
我们这群蓬头垢面,分不清男女的队伍就像一群土匪那样背着、扛着东西,乱七八糟向藏民的帐篷跑去。在家的女人和小孩看见这群欢呼雀跃的“天外来客”,个个惊恐万状,女人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我们也顾不得这些了,跑进帐篷就四处搜寻,巴不得遍地都是吃的。
不管怎样,今天是能够饱餐一顿,我们也就放心地放下东西休息一下。突然,前面山上冲下来一群骏马,就像在放一部美国西部片,够味!其中一匹,混身乌黑油光,一根杂毛也没有,如一匹黑缎子闪闪发亮,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漂亮的一匹马。
马上的藏民们更有特色,天下着雪,但他们半个膀子露在外面,每个人腰挎一把藏刀,威风极了,真帅!看得发呆,我却本能地马上把盘在帽子里的长发解下来——表明我是女的,我们不是强盗。
语言不通,就打手势,意思是换点吃的东西,我们继而拿出药品首饰赠送他们。看到这样的诚意,好客的藏民们热情地拿出粘耙面,不客气的我们也敞开了肚子,每个人起码吃了半脸盆,有几个男队员吃的都站不起来了。
到了晚上,在这么温暖的帐篷里,我盖着藏民热乎乎的羊皮大褂,很快就睡着了,感觉仿佛到了天堂一样。半夜,男队员骚动起来。几个女队员睁眼一看,他们个个脱了衣服全神贯注地找虱子,掐得劈啪作响。上帝!虱子哪里找得完?我也不由得后背一阵发麻……
第17天,早上7点,开始收拾、上船,我们都舍不得离开,生怕在继续的旅程中遇不到人而挨饿,可是不得不走,我们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别藏民,向前漂去。
我们船上的杨斌,曾是四川省队游泳运动员,此人风趣幽默而又油嘴滑舌,头天晚上他吃过粘耙后又把藏民家的一盆酸奶哄到手,还一人独吞。由于吃得太多,所以这时开始拉肚子,吃了几次药也止不住。才漂出几公里,他就恶声恶气命令我们赶快靠岸。
别的船都漂在前面,我们自然都不想落后,又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一边划着向岸上靠拢,一边问他要干什么,只听他尖声叫道:“我要解手!”话音未落,就一个跟头翻进河里,原来他实在憋不住了,准备在水中方便。雪水浸骨头,冷水一激,他解不出来,肚子又痛,他只得又爬上船,刚上船还没有站稳就拉了一裤裆。大伙儿一见他这狼狈样,开心得哈哈大笑:“完了,杨斌,再也不会有女娃儿喜欢你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笑,他已经顾不得一切,忙着脱裤子洗屁股,还恶狠狠地吼我和小田不准朝后看。
还好,从这以后,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人,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提到肉,大伙都很馋。第18天的晚上,周桦和几个记者到帐篷里来约我一道去找肉吃,一听到“肉”,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我们来到一户带着两个儿子的老藏民家,在门口我们很有礼貌地双手并在胸前说,“杂西特勒”(吉祥如意),接着说:“老乡,你好。”
老藏民答:“不知道”。
“牛肉的有没有?”
老藏民答:“就是。”
这都是些什么乱八七糟的呀,我忍不住要笑了,周桦掐了我—下。老藏民很客气,把我们让进去,拿出酸奶酥油茶款待我们,拿来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一律不客气。
吃完了,我们几个仍赖在那里没有离去的意思,怎么表示要吃肉呢了?周桦精灵得很,双手在头顶作牛角状,嘴里发一声牛叫,老藏民懂这个意思,但表情冷淡,没有反应。
几个记者东张西望,看看他的两个儿子又看我,眼睛一亮,马上开始打手势,比划了半天,老藏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两个儿子却笑开了——他们懂了,意思是把我留下给他家当儿媳妇来换牛肉吃。
我心想:“亏这些家伙想得出来,但只要能把肉哄到手,暂时当当‘儿媳妇’也没关系。”因此也配合默契,尽量跟老藏民嘻皮笑脸。老藏民高兴了,起身到后面拉帘布,啊呀!硬是有半边鲜牛肉挂在那里,顿时所有的眼光射在肉上,再也移不开。老藏民拿起刀子割下了几砣肉,洒上盐,在牛粪炭上烤了一下,我们就大口吃起来,也顾不得牛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我上警校时,常听我们班上的藏族同学谈起生牛肉如何好吃,当时无法想象生的“咋个吃”,今日尝来,味道果然鲜极了。当刑警时落下的怕肉的毛病,在这一刻也早就忘了。
酒饱饭足,自然就是溜之大吉,我刚起身,老藏民一把抓住我的手,示意那几个男的可以走,但我得留下。糟糕,玩笑开大了,情况不妙,他的两个儿子把门堵住,门神一般。怎么办?靠着我们刚吃了饱饭而且“人多力量大”,对方也没怎么准备,费了好大的劲儿我们这群“吃霸王餐的”才狼狈地逃回营地。
其他的队员见我们吃得满嘴油水,也不问一下我们是怎么搞到的,就一窝蜂地向藏民家冲去。人家藏民上当受骗还在气头,看到这一群人竟然厚着脸皮又杀了过来,于是放出十多条狗,把他们全轰了回来。
就这样,到了第19天,我们终于漂到马场——曲麻莱县。现在想来那日子像做梦一样,过的完全是非人的生活,历尽了艰辛,却有无穷的乐趣,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无人区的18天。(加长江的图片)
6、大战通天河
从沱沱河漂过来,就到了通天河,这时候,雨季开始了。
通天河上洪水暴涨,漂流探险提前在这里拉开了序幕,整个队伍开始有了担忧的情绪。对我来说,危险是肯定的,没有危险那这次活动有什么意义呢?但我们这么多人,不同于饶茂书一个人单独作战,我只觉得就好像舞台的幕布刚刚拉起,轮到我表演的时候到了,这样反而还有了激情。
很多同伴在不同的危险面前选择了暂时的放弃,可我在整个过程中却没有退缩的念头,我相信越在关键的时刻才越能显出英雄本色。通天河以后,我在探险队中最喜欢的队友沙颍也选择了打包退出,这让我有些失望,他的乡村歌曲,他的绝妙英文,顿时失去了引人的魅力。
“长漂”中的男人们,尤其是沙颍,当他们选择放弃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尽管我很想敬仰他们,可是他们的表现却不配这样的敬仰。
只是,负责摄影的沙颍并不是漂流队员,他没有义务坚持下来,这一点我是理解的。对于作为记者的人,我也能体谅、照顾他们的,周桦是一个白净的书生,但是摇船却没有我熟练,那时候我们把几只船绑在一起,就好像航空母舰一般,坐在中间船只上自然要安全的多,随着环境的恶劣,我就把自己在中间的位置让给了周桦,自己坐在了边上的小船上,这倒不是为了逞英雄,只是我觉得他的才华值得我付出关照。
顺便说一句,我很欣赏周桦这个“小生”,他不仅口琴吹得很棒,而且文笔异常的优美,虽然漂流过程中其他人都诟病于他没有作品,但他最后在《文学报》上发表的连载让全中国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上海男人——现在他已经是奔走于曼谷与上海之间的“大亨”了。
离开曲麻莱的第一天,有七八个人就连续翻船落水。平时有几个男队员老抢着一个人划条橡皮船,老想在电视、电影里多露几个光辉形象,这时也因水势凶猛,纷纷要求并船,增加船的浮力,以求一线的安全。
中午12点,大家在船上一边吃饼干,一边把船里的水往外淘。水的流速很快,只须艄公把舵掌好方向,船刚穿出一个峡谷,接着又是一个跌水,第一条船从一个险滩的边缘绕过去,回头一看,八米高的大浪和跌水太凶了。他们赶快靠岸,跑上山坡,向我们的后面的船队鸣枪告警。后面的船要靠岸已经来不及,我们只有作好自救的准备,刚抓紧保险绳,船就载着七个人“栽”进了浪谷,并联着的三只船挣扎着,大船两侧的小舟翻扣在它肚下,十多秒钟,才穿出水面。
睁开眼一看,船上只剩下了三人,沙颖居然还一手抓绳,一手举着摄像机,我和许瑞祥相互对喊,王琦呢?周洪京呢?当值的艄公刘辉也不在了!
船无人掌舵,横在江心差点翻掉,我赶紧抓一支备用桨把船打正,以尾作首,代替了艄公。举眼船边有一红色物体,我还当是自己脱下的羽绒裤,用力拉起一看,却是王琦!接着,周洪京被周桦拖上船。
就差刘辉了,他在哪里,水面上没看见。好一阵,刘辉才从一个大旋涡里旋出来,眼镜没有了——他是个高度近视眼,离了眼镜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只见他无力挥动胳膊,绝望地喊道:“我不行了,救救我!”……
我迅速脱去羽绒衫准备跳入江中,只觉一只大手抓住我的后腰,周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下去不行!”我失声地喊,“刘辉,往左边!”
一个大浪将刘辉托到浪尖又狠狠地抛下浪谷,船无法减速,除了我手中的舵桨,其余的工具全飞了。船进入左岸回水,那里有一只准备救护的单船,杨帆等三人见刘辉出现在回水外一百米处,解开绳子向他冲去,终于在下面二公里处把他救了起来。
这一天,漂流队损失了14部照像机,胶卷,行李包,折合人民币十多万元。更惨的是很多队员只剩下身上穿的短裤,短衣,上岸后大家回头再看险滩无不感到阵阵发怵,感到害怕,此时大家才真正意识到漂流的凶险、冷酷。
在这样的害怕中,有三个队员翻山越岭离开了。我们当即宿营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向全队宣布:“要走,要留,取决自愿。”就在这次会上,表现突出的我第一次作为艄公,代表我船队员参加现场指挥部召开的会议。在会上,也有人提出了退出,一些有家的人当然必须要考虑自己的妻儿,愿意走的自然我们也不能勉强,不过我的态度依然坚定——你们爱走就走,我一定要漂完。
晚上,两个帐篷挤着二十多人,根本没有地方躺下,我只得独自找一个角落坐上一夜。外面风雨交加,江对面的山上泥石流崩溃,声如闷雷,令人心惊胆战。雨水从四周流进帐篷,所有人就全身湿漉漉地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河水暴涨了四米,这哪里是水流,完全是泥浆夹杂着石块狂吼奔腾而过!到了中午一点,我们才终于决定大小七条船并联漂流——如航空母舰,坐小船最危险,但不能没有人,只有两侧小船不断与岩石撞击,保持平衡才能维护大船的安全,我和老戴坐上了右边的小船。
“航母”很有气势向泥石流形成的滑坡滩冲去,在跌水中,由四条大船组成长方形,船身一下成了90度直角,“压浪!”五个小伙子齐身向船头扑去。左边小船与岩石撞击,船破泄气,杨欣、许端祥翻身进了大船。右边小船上的老戴和我则被一个大浪连船带人反扣在大船上,我的脑袋和船上固定的备用桨相撞,顿觉火星四冒头昏眼花。
转弯必有滩,滩中必翻船,这也是规律。每一个漂亮冲滩,绕礁石,过跌水,都会使我们狂喜兴奋不已。
在与队友的小舟共济中,我重新认识了他们,随行的很多记者不是漂流队员的队员,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种正式成员都不愿冒的风险。但始终坐在小橡皮舟上的他们,常常是无所畏惧。他们的勤奋,严己,公正以及人品赢得了我们的尊敬,他们不愧是最优秀的记者!
4公里长的阿霞滩非常危险,这一段因为没有太大的名气,即使不漂也不会有人报道,领导们也许考虑到保持队伍的战斗力,所以不太同意我们“老老实实”的漂完,但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怎能就此罢休?如果没有把长江全部的征服,我们的到来有什么意义呢?我和杨斌作为最坚定的“主战派”向领导“发难”,许瑞祥也加入我们的“请愿”,好在周桦等人也表示了支持,我们总算上了船。
不过,豪言说得轻巧,壮举却是艰难的:有—次翻船,水急,浪高,始终没有机会将船翻正。我们手就抓着船绳,在滩里冲了几十分钟,绳子深深勒进肉里,口中不断呛水,我真想把绳子甩了,然而这样,只有送命,所以我不断暗暗告诫自己,除非手断了,否则绝不可以弃船。又一个回水区,船在不停地打转,趁这个时机,强壮的小伙子们把船翻了过来,把我们—个个拖上岸倒提,这才把肚里的黄汤吐出来。
从危险中“吐”过来之后也没什么可想的,只是觉得又过了一个险地,我全身放松,只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任由口鼻呼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