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靠窗的位置留了一溜儿斜长的长方形空间,里面是一个不大的书柜,书籍下方是适合一个人撑开双臂练字的书桌,阳光斜射,光源饱满,适合一个人独处或者思索。
凉山彝族民俗文化学者米伍作
而今,他经常在这里铺开笔墨纸砚,拉开架势,沉浸在练字的静谧世界。
退休之后闲时多,他准备历练彝文书法,从练习临摹汉文书法字开始,而汉文字帖,他选的是名家魏文源编的历代墨宝系列《颜真卿勤礼碑》,此碑帖上精选了颜真卿最具“颜筋”风骨的436字。
面对无垠的时间,他每天都会抽空研磨习字,而后再去翻阅他喜欢的人文类书籍,民族类书籍,彝族文化类书籍。
在他的书柜里,就有多本他和同行合著的彝族民俗文化方面的专著,比如《当代凉山彝族血缘家支传统习惯法研究》、《民主改革与四川彝族地区社会文化变迁研究》等。
走田野,进彝寨,访民间,和古老彝文打交道,和古老民族文化相濡以沫,他以观察、传承、书写彝族民俗文化,致力于弘扬和传播彝族优秀传统文化为己任,在彝族文化传播特别是凉山彝族民俗文化研究和传承方面,贡献了属于自己的力量,磨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抒写了属于文化学者的个体魅力。
他的名字叫米伍作,彝名龙米伍作,高级讲师,盐源人,凉山彝族文化学者,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十年前从四川省彝文学校副校长任上退下来。教书,写书,几十年如一日,在传承发扬留住彝民族历史文化和民俗文化上倾注心血,建树颇丰。
“个人运气和国家命运总是息息相关”
1977年11月21日,扭转亿万人命运的全国普通高考,在亿万国人焦渴的期盼中重回历史舞台。
青年米伍作的命运也在这一年得到转型。彼时,他还是盐源县平川片区的一名民办教师,听说恢复高考,他抱着“试一试,不遗憾”的心态偷偷报了名参加了当年的高考,成为当年被历史特殊刻划过的570多万高考学子中的一员。
至今,他还保存着当年的准考证考号(当时叫编号)0013525,考试地点在盐源中学。
“米伍作,请你来参加体检。”高考完后过了很长时间后的某一天,米伍作接到了盐源县教育局招生办的一个电话。
对于米伍作来说,这个电话,不是普通的传话之音,而是传递命运欢乐曲的福音,他惊呆了,“但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接到这个电话,也即意味着我有望被录取,完成从一个民办教师到大学生的人生转折。”多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动人心魄,刻骨铭心,振奋人心,比‘范进中举’还过之不及。”米伍作当时的心情,用这几个成语来概括都还远远不够。他记得,当时接到电话后的几秒钟内,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充盈,血液一直往脑部聚集,有点头晕目眩,被巨大惊喜击中的青年,永远记住了那一刻的“光明中的黑暗时刻”。
那时那刻,从前在公社当泥瓦匠被人冷落和遗忘,在代课点被村干部无理训斥的辛酸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感慨万千之时,眼泪,早已滑落心扉。
“那时我觉得‘运气’来了,是一件挡不住的事情,后来才慢慢明白,个人的所谓运气,其实是和国家命运的每一次改革和前行分不开的,没有国家的平稳繁荣发展,就没有个体的人生突围和价值体现,个体的幸福与国家命运的繁荣一刻也分不开。”米伍作对此深有感悟。
后来,他如愿走进了当时的西南民族学院(现在的西南民族大学)中文系,也从那时起,他如饥似渴钻研通往民族文化和民俗文化的大道,在知识的海洋里甘之若饴,之后顺利毕业,在回到大凉山等待毕业分配之时,被云南民族学院调配过去,成为了一名大学教师。
最先提出“凉山彝族文化资源可转化成文化资本”雏论
上世纪80年代初,基于云南民族学院当时急需一批彝族文化知识分子驰援,作为彝族文化基因保留最完整的大凉山,成为人才输出地。
“1982年2月27日凌晨8:30到达昆明。”米伍作家里有一本备忘录,详细记载了当时他和其他几位同学奔赴云南民族学院的具体时间。
“难忘,又害怕忘记那段岁月,所以特此记录了具体时间。”1982年进入云南民族学院民语系执教彝族语言文字和彝族民间文学,一直到1986年8月调回西昌,任教四川省彝文学校,米伍作的履历里,都是和彝族文字和彝族文化打交道。
1984年4月,一心专注教学,一心钻研彝族文化史,一心感党恩的米伍作入党了,入党后的他更是把精力全部投入彝族文化的研习之中,成果很快显现。
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是难忘的。1986年,他和同行古光亮合作写出了第一篇论文《余若瑔和他的忄遂雅堂诗集》,该论文发表于《云南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一期(总84期)。
之后,论文的笔触直指彝族文化宝地。《“笔母”与彝族文化》》《浅谈凉山彝语六种修辞方式》《试论彝族丧葬习俗的演变》《凉山自然地理环境对凉山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影响》《凉山彝族民俗文化是凉山州重要的旅游资源》相继发表在《中国彝学》《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四川彝学研究》等重要刊物上。
在上述论文里,米伍作的文化视野更多的是聚焦彝族文化中的民俗文化,他对彝族文化特别是“凉山彝族文化资源可转化成文化资本”的雏论成为后来州委州政府提出打造“文化强州”的建议母题。
寄语后来者:彝族文化研究路径山高水长
大凉山彝民间文化隐含的巨大民族文化基因,在米伍作的著作和论文中一再被挖掘和凸显、传承和传播。
1986年,从云南民族学院调回位于西昌的四川省彝文学校任教,担任彝文教研室副主任,1990年任四川彝文学校副校长,2011年光荣退休。在校期间,他一边教授彝语文,一边专攻彝族文化大系中的民俗文化学。
经过多年田野调查和文化积累,他先后与人合著出版了《当代凉山彝族血缘家支传统习惯法研究》,书里最先提出凉山彝族社会田野中的“血缘家支制度”的观点,出版《民主改革与四川彝族地区社会文化变迁研究》,重塑四川彝族在社会变迁中的文化坚守和奉献精神。
常年关注凉山彝族群众在千百年来的迁徙和生活中遇到的自然常识和自然崇拜,以及在与新的社会生态互融互惠中的发展哲学,米伍作写出的《论凉山彝族移民扶贫》论文刊载于《西南民族学院学报》2000年《中华彝学》第三期上,首先在学界提出了“关于凉山彝族移民扶贫的思考及建设”,其思考成果为凉山州委州政府所关注并有限参考。
而1989年与赵洪泽先生一起合作发表在《四川民族史志》上的论文《“笔母”与彝族文化》,则是凉山学界最早关于彝族毕摩文化在彝族文化发展脉络上的重要思考和论述,对于后来“毕摩文化”的讨论和正统定论奠定了理论基础。
《四川凉山彝族的社会与家庭》专著获四川省政府颁发的第六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科研成果二等奖、《民主改革与四川彝族地区社会文化变迁研究》获得四川省政府第十二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科研成果三等奖……同时,米伍作还是州政协第七届委员,凉山州申报世界遗产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凉山州第三批学术与技术带头人,凉山州知名教师。
“彝族文化研究路径是一条山高水长的漫长道路,路漫漫其修远兮,还望后来者砥砺奋进,纾困解惑,以彝族文化发展为基准,多做田野,做实做细,科学研究出成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贡献凉山彝族人的绵薄之力。”米伍作说。(凉山日报全媒体记者 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