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白,在武定的一些彝族聚集区,毕摩的影子几乎很少出现,有的地方甚至找不到了,毕摩哪里去了?不可能倏然消遁得形影无踪了。毕摩过去肯定有,但如今确实很难寻找到了,没有了毕摩才感觉缺少了什么,那是彝族文化的根源与血脉,那是传承和弘扬彝族文化的“活化石”或“大百科全书”。为何看不见昔日曾经兴盛的毕摩和毕摩文化呢?究其原因真的是一言难尽。这怪谁?
终于,当来到白路镇,困惑心里多时的疙瘩总算解开了。
毫不谦逊地说,白路镇彝族地区,不仅让我看到了毕摩,而且是一群毕摩,形成了白路颇有特色的毕摩文化群。白路镇出现毕摩文化群现象,并非空袭来风,这是由来已久成了铁的事实,即便经历过多次极左的封建迷信运动,毕摩与毕摩文化群仍然扎根于白路镇这块热土上,为彝族地区的民众逢红事白事时举行祈祷祝福祭祀活动服务。
而支撑白路毕摩文化群的是当地的知名毕摩,他们是这个群体中屈指可数的并且地位高影响大的毕摩,正是有了这些毕摩,白路镇的毕摩人才毕摩队伍和彝族文化,才能够延续不断的得到传承和发展。
众所周知,彝族文化五彩缤纷,魅力无穷。然而,谁能用几句话全面概括界定,彝族文化的本质是什么,其精神实质怎么精确表述,表现形态如何圈定?进一步说,彝族文化何为根源,何为主流,何为核心,何为载体,何为方向?毫无疑问,恐怕很难有人精准无误地完整表述出来吧,即便有专家学者抖胆归纳出来,难免会遭到本族与外界权威人士的抨击,再说,在这里没有必要展开讨论。但是,在所有彝族文化之中,毕摩文化的核心地位和作用不容小觑,毕摩文化的存在价值不容亵渎,毕摩文化的影响力不容质疑。
其实,我这个局外人认为,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的总根源之一。可以断言,彝族地区只要有毕摩文化存在,这个地方的彝族传统文化还能够延续下去,否则很难不走岔道的传承下去。纵观横看,武定广大彝族地区,而且还是彝族传统文化的发祥地,缘于毕摩和毕摩文化的缺失,毕摩少之又少甚至已经到了绝种的边缘,说穿了绝种的不仅是毕摩本身及其文化,随之而来的是古老的彝族传统文化渐渐失传与消遁。比如,彝族人最起码操办红白事,主要环节离不开毕摩来操持,由于没有毕摩介入,原有的循规蹈矩,全被聪明的实则愚蠢的后人打破了。随着年迈的毕摩以及懂得传统礼仪习俗的老辈人一个个离去,原有的传统习俗,现代人不愿学,老辈人也多少受现代科技文化的影响,丧失了传授的耐心,毕摩文化随之带入了坟墓。
如今,毕摩及懂得传统习俗的老年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有彝文知识懂文化并致力于彝族传统文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毕竟,现实社会生活压力加大,生活节奏加快,现代科技普及和多元文化的冲击,年轻人只能面对现实,目不暇接的沉醉在网络文化之中,追逐于时尚而低俗的文化消遣里,哪有闲心静下来思考和学习彝族文化,尤其是深奥枯燥乏味的毕摩文化,很少有人望而生畏,不愿意去拜师学习做毕摩了。
由于毕摩文化的缺失和传播影响,一些彝族地区的人越发不按原有的常规办事,都跟风做秀所谓新事新办,只要求简单实用就行,还用得着请毕摩吗?还用得着千百年来祈祷祭祀的毕摩民俗么?着实令人忧心忡忡,更令人费解时是在没有毕摩的地区,特别是被外来宗教渗透的彝族村落,办丧事就像办喜事,请来现成的“唱诗班”唱颂一番,便匆忙将逝者下葬了,还要求不许伤心不准哭,不许烧香化纸钱,不准沉痛哀思悼念亲人,将丧事办成喜事,嬉闹醉酒,肆意纵乐,看重的是礼金,看重的是招待好亲朋好友,看重的是人脉情意,为将来处人办事方便,对刚逝去的亲人极其不礼貌不尊重,只要将逝者埋进土堆里就万事大吉,一了百了,这样做逝者岂能入土为安?而逝者往往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亲人于心何忍?
常言道,年年有个“七月半”前人做给后人看。此话挑明要让后人时刻牢记效法前人,将孝道的传统美德一代代传承下去。再说 “清明节”,国家都定为法定节日,这是敬孝节,放假让你到祖坟山去祭奠,追思缅怀逝去的亲人,这是中国人对孝道文化习俗的延续。亲人们活着时儿女要尽考道,亲人逝世后恩情难以割舍,对逝者泪切切悲怆怆,这是对亲人亲情的悲痛流露。如是将起码的人性伦常道德都摒弃了,这,情何以堪,那不就变成了社会的倒退,人性的退化变质,道德的堕落了么?儿孙们又怎么看待上辈人进而模仿其做法,从此断了此根本,让人不禁寒酸难言。
对于彝族地区的丧葬问题,确实存在不容忽视为两个方面,也是令人值得深思的两个奇怪现象:一种是毕摩缺失和毕摩文化消沉的彝族地方,极容易接受外来文化的渗透,按照其丧葬文化习俗,以简便的方式行使丧葬仪式;另一种是毕摩文化保存好的彝族地区,皆会主动请毕摩到场主持丧葬习俗。毕摩主持丧葬习俗,从始至终的过程展示,无疑对彝族丧葬习俗文化最有效的宣传教育,更是传承和传播毕摩文化的最佳途径。
一方面,欣喜地看到了在一些彝族地区,毕摩文化得到了广泛的传承和传播。而另一方面,遗憾地看到了在一些彝族地区毕摩文化颓丧的趋势越来越严重。这是否值得所有彝族人和文化人深思和重视的问题。否则,毕摩文化危也。
所幸,在白路镇上述这些现象都不曾发生,白路镇的毕摩和毕摩文化稳健发展,有传承、有活动、有民众拥戴支持,形成了白路特色的毕摩文化群和毕摩文化的良好发展态势。
彝族毕摩文化在川、滇、黔、桂彝区恒久的传承和广泛的传播,集成了彝族古代的语言、文字、哲学、历史、谱谍、地理、天文、历法、民俗、伦理、文学、艺术、医学、农学、技艺等内容,从其产生、发展、繁荣到鼎盛,不仅促成了彝族意识形态领域的聚变,而且推动了彝族社会的发展,并渗透到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十分深远,堪称是彝族人民世代相承的“知识宝库”和“百科全书”。
毕摩是毕摩文化的传承主体,其承袭有着严格的师承教育惯制,一般以世承家学为主,以拜师学业为辅。历史上出现过许多著名的世传毕摩家支和毕摩大师。
“毕摩”,是彝族民间以念诵经文的和特定仪式形式沟通、调解人与神鬼关系的宗教职业者,是彝族原始宗教的创造者、传播者、主持者和彝族文字的集大成者。“毕”,彝语为“诵”、“念”之意,“摩”,即“长者”、“老师”,意为“念诵经文的长者或老师”,它是作“毕”主家与毕摩们共同传承的以神鬼信仰为主要内容,通过念诵经文和一定的仪式形式来实现人与神的沟通,以祈求六畜兴旺、人丁平安为目的一种原始宗教文化。毕摩文化通常以彝文经籍文献为载体形式,以仪式活动为行为表现特征。也就是说,毕摩文化的传承与传播是在书写文化与口头传统文化的交融与互动中完成的。
毕摩被彝族人称为智者,能司通神鬼,掌管神权,不仅为族人主持祈祷祭祀,编造典籍,医治疾病,还传播文化,在彝族人的生育、婚丧、疾病、节日、出猎、播种等生活中起着主要作用。
彝族民间流传着大量的神话和传说,好多故事既是独立的,又是相互联系的,它以磅礴的气势,生动的形象,朴素的语言,反映了彝族人民在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初期的一些背景。
彝族人不仅民风淳朴,而且彝族文化神秘悠远,博大精深。走进了这片美丽而富有神奇传说的彝人故里白路镇,能亲切地感受到浸润在毕摩文化里的乡愁。
一个民族产生,必然有与之并行的文化形态。勤劳智慧的彝族先民,创造了值得子孙后代为之骄傲的光辉灿烂的彝族文化,它不仅成为彝族自身的灵魂与精神支柱,而且对中华文明乃至亚洲文明都做出了重大贡献。
毕摩作为彝族社会特殊的阶层,是彝族文化的缔造者和传承人,他们发明创造了彝族语言、文字、文化,记录了彝族产生发展的历史,宣传弘扬了彝族豪迈无畏的精神,从古至今安抚慰藉着彝族人民的心灵,从某种意义上说,毕摩是彝族人民的精神支柱。
毕摩文化是世界民族宗教文化的一朵奇葩,是中国彝族传统文化的核心文化,是由彝族社会中特殊的神职群体,毕摩们所创造和传承的文化,以经书和仪式为载体,以鬼神信仰与巫术祭祀礼仪为核心,同时涉及和包容了彝族的哲学思想,社会历史,教育伦理,天文历法,文学艺术,风俗礼制,医药卫生等丰富内容的一种保存完整的活态原始宗教文化。
有彝族就有了毕摩,有居住彝族人民的地方就应当有毕摩主持的仪式活动。至少白路地区就是毕摩文化的诠释宝地,白路彝族人民是毕摩文化的受益者。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地传承彝族的语言文字,规范着彝族社会的伦理,张扬着彝族文化,毕摩作为一种文化大师在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毕摩是彝族当地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在古代,毕摩是彝族“酋长(土司首领)左右须臾不可离”的神职人物,地位仅次于土司首领。到了明代中期实行 “改土归流”后,毕摩开始流落民间,从事祭祀禳灾,传授彝文经典,驱邪行医解难事宜。解放后,毕摩曾一度被视为“封建迷信职业者”,遭受无情打击批斗,彝族典籍多被焚毁,通识彝文者越来越少,令许多彝族同胞和专家学者堪忧。
斗转星移,星光灿烂。“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不少历史文化已被解除尘封,毕摩历史文化却犹如拨云见日,渐渐明朗起来,彝族毕摩犹如璀璨的明珠,重新出现并活跃在彝人的社会生活之中。
1982年,楚雄州民委召开首次毕摩会议,为毕摩恢复名誉,确定毕摩为“彝族古文化知识分子”,并破格录用了张先、施学生两位毕摩在彝文研究单位工作,极大地调动了彝州毕摩传授彝文经典和研究彝族古文化的积极性。随着改革与发展的步步深入,越发凸显出毕摩文化的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的精髓和主要内容,传承和保护好彝族毕摩文化,已成为弘扬和发展彝族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主成部分。
白路毕摩文化群的出现并非偶然,它缘于白路彝族文化这块厚重的土壤,衍生出了不仅在武定罕见,就连楚雄乃至云南都有影响的毕摩群。这些毕摩成为不可多得的十分稀缺的彝族文化的“活字典”、“活化石”。这些新时代的毕摩人,虽然受新时代社会生活潮流的影响,却坚守毕摩道德操手,遵守国家法纪,遵循毕摩仪规法度,遍布于白路的山山水水,每个角落,为彝族婚丧嫁娶,祭祀祈福服务,毕摩有市场,彝族民众有需求,表明彝族文化在白路有传承、有发展、有影响。
这些年来,白路镇的彝族毕摩文化群,得益于这块土壤的浸润,毕摩文化搞得风生水起,中青年毕摩层出不穷,毕摩已有16人之多(还不包括毕摩各自收的徒弟),他们是:李茂森、杨绍学、李茂国、杨绍顺、杨新学、胡玉权、李景云、张世军、张思学、杨凤光、杨选成、章建忠、李文明、李加盛、李光学、李加发。最引人注目的毕摩李茂森、杨绍学,他二人均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原先木高古村有一个毕摩,叫杨世达,可惜已离世很多年了,逝去前国家还没有实施非遗传承人工作,故没有享受过一天的非遗传承人政策待遇。
已经64岁的毕摩李茂森,彝族(纳苏颇黑彝族),白路镇平地村委会小平地村人。其祖辈为毕摩,现为省级彝文传承人。他老爹(爷爷)李吉荣生于1898 年3月,生年为满清光绪年间, 1970年5月逝世,是个跨越三个时代的毕摩。其间,他跟着老爹学习祭山神、驱邪扫堂和供奉祖灵的礼仪。他父亲李加成,生于1926年6月,卒于1999年5月。他老爹、父亲皆是彝族历算师,精通彝族文字、彝族婚俗礼节,彝族的婚丧嫁娶,都要请他们推算择吉日,主持仪式。
自幼聪明的李茂森,从小受祖辈、父辈耳濡目染的影响,跟着老爹、父亲学会了不少彝族礼俗和彝族文字。15岁初中毕业,他就开始在父亲身边做帮手,与父亲一道主持彝族礼俗和祭祀礼仪。20岁开始独立为乡村邻里推算彝族八卦的吉凶,为当地彝民测算婚丧嫁娶和起房盖屋动土入宅的吉日,会唱罗婺彝族礼俗诗和罗婺彝族古歌,能主持罗婺彝族婚礼,主持火把节的祭祀祭火和撒火把仪式。
1984年,参加武定县民委举办的彝文培训班,此后多次参加省州举办的古彝文培训班,2001年,参加省民委举办的那拥彝族祭祖大典,跟彝文老师杨自荣学习祭祖礼节。2008年,主持发窝大西邑朱氏家族举办的彝族祭祖大典。2011年——2013年,3次在寻甸县城举办的火把节主持祭火仪式。4次带领武定毕摩到寻甸为当地的彝族家支祭祖,3次带领武定毕摩到寻甸县城,为当地彝民主持祭火撒火把仪式。3次带领武定毕摩到禄劝轿子山和镇雄城为当地彝民供奉祭拜彝族先组。多次参加了省彝学会举办的彝文学术讨论会,还参加过谅山、贵州举办的彝族文化交流会。3次获得州县彝文编译贡献奖。
李茂森有较深的悟性和彝文功底,加之聪慧好学,认真钻研彝文古籍和彝族语言文字,吃苦耐劳,孜孜不倦。彝族文字是世界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彝族几千年文化的载体,它记述了彝族古代的历史、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等情况,也承载了天文、历法、术算、哲学、文学、生产、伦理、习俗等相关知识,是研究、传承和弘扬彝族文化的钥匙。熟悉掌握彝族婚丧嫁娶的各种礼俗,熟练的领会彝族文字的音、形、义含意,通过学习彝族文字,全面系统掌握彝族传统文化知识。
别看李茂森是个毕摩,精通彝文的土专家土学者,他还是一名能干的村官。1982年8月至2005年3月,他在平地村委会任文书、主任、党支部书记。一干就是23年,如果不是翻译编辑《毕摩经》需要,他现在仍然干着支部书记呢。难怪他的言行举指,文化气质素养与当地人相比较为出众,加之高挑的个头,精明能干,他年轻时绝对是帅气的彝家汉子。
2005年3月至2011年,他离开了平地村委会党支部书记的岗位,被楚雄州民委聘用到楚雄州城编译《毕摩经》。6年间,他个人完成了编译《武定丧葬祭经》《武定彝族婚姻礼俗诗》《罗婺彝族祭祖祈福经》《武定彝族日常祭事经》《武定彝族祝膀经》《武定彝族祭祀献牲经》《武定彝族梅葛》,《武定彝族献药经》等共13卷。
编译《毕摩经》,是楚雄彝州浩瀚宏伟的工程,工作量大,设及面广,难度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工作,而他靠祖传和自学成为彝文土专家学者,荣幸地与楚雄州的专家学者,坐下来共同编译《毕摩经》,这本身就是对他能力水平的肯定。在众多农民身份的毕摩中脱颖而出,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值得别人称赞和敬佩,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荣耀,也是白路毕摩文化群的荣耀。而他仍然保持一个农民的本色,对人卑恭谦让,乐于奉献,不摆架子,依旧是一名普通的彝族毕摩。
2013年至今,他担任武定彝学会副秘书长、培训部副主任,他编写武定彝文培训教材共5本,抄写了200多本绵纸彝文手抄本。这些年在县里举办的彝文培训班上,他倾心传授彝文课程,共教授学员200多名,用绵纸抄写订制的彝文手册200多本。通过学习,现已掌握彝文软件打字,主编和执行编写了《罗婺礼俗采集》。以实际行动尽心尽地传承彝族文化。
李茂森毕摩,因本人子女工作不在身边,也不愿意学毕摩,对一个毕摩而言无疑很遗憾。但他打破毕摩传内不传外的传统束缚,绝不能将满腹所学烂在肚子里,而是广收弟子,除了办彝文培训班,有200多学员学习彝文外,只要有志于学毕摩、学彝文的人他都毫不保留的传授,耐心细致的教。他所教的弟子有8人:禄劝县民政局的干部张中武,其主要学习毕摩的职能,毕摩法器的制作和运用,学习祭山神和供奉祖灵等经文及祭祀仪试;高桥镇庄良村委会庄良村张思学,主要跟他学习彝族八卦历算和运用,学习彝族日常祭祀礼仪和经书;白路镇平地村委会大平地的胡玉权,主要学习彝文经书,祭祖礼仪和火把节的祭火仪规;高桥镇老滔村杨凤光,主要学习彝文经书,祭祖礼仪和火把节的祭火礼仪;高桥镇几梯村张文功,主要学习彝文经书,火把节的祭火礼仪;发窝乡花园村杨选成,主要学习彝文经书,丧葬祭祀礼仪;武定县市场监督局干部杨建学,主要学习彝族文字与应用。武定县市场监督局职工李跃华,主要学习彝族语言文字,彝族古歌和彝族八卦推算和运用。
几年来,他接受过中央电视台、云南电视台、省民委民族文化研究中心、云南大学、云南民族大学、楚雄州电视台的采访。但他从不居功自傲,也不为自己处在无固定工作,生活拮据而烦恼和抱怨,他初心不移,不忘使命,用全部身心在传承和弘扬彝族文化的苦旅中奋勇前行。
白路镇的毕摩杨绍学,也是最具典型的毕摩之一。杨绍学,彝族(纳苏颇黑彝族),白路村委会张家村人,1961年3月13日生,别小看他只是初中文化,却是个懂彝文的世袭祖传毕摩,在白路彝族里头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杨绍学这代毕摩从祖传迄今己传有四、五十代了,曾祖父杨茂堂,曾办过学堂,后被满清政府勒令停办,祖父杨国林是有名的大毕摩,父亲杨朝海,深得祖父亲传,也是很有名气的毕摩。“文革”时期,祖上传下来的彝族典籍,被搜查出来当众烧毁。由于他家是毕摩世家,而且代代都是毕摩,运动头上被扣上了搞封建迷信的帽子,每次运动屡遭批斗。彝族人历来对毕摩都很崇拜,红事百事,起房盖屋,都要选择吉日,图个吉利,祭祀祈祷什么的都要请毕摩到场做礼仪,即便是运动头上政策紧的时候,都有人悄悄来请他祖父和父亲去从事毕摩活动。
由于他从小就受祖辈父亲的熏陶,调皮捣蛋的他,也不得不在祖辈和父亲的紧逼下接受毕摩传承,他从八岁开始白天读书,晚上父亲往地上撒下灶灰,在灰暗的油灯下,用棍子划彝文教他死记硬背。他虽生性好动贪玩,但却颇有悟性,学毕摩经文和礼仪认真刻苦。1999年参加县民宗局举办的国际音标培训班,学会用音标后学彝文更快了,并教会其弟杨绍顺运用国际音标学彝文。2000年凭考试成绩拿到了楚雄州第-批毕摩证书。十多年来,他6次参加了楚雄州毕摩各项交流表演活动。2000年2月,应邀参加禄劝县茂山乡纳幽办事处的祭祖大典活动,这是云南省规模最大的-次祭祖活动,有37个毕摩,共5000多彝族群众,长达9天9夜。2008年3月,应邀参加武定县发窝乡大洗迤村的朱氏祭祖活动。2004年春,云南民族学院一名学生带一名美国留学生慕名采访他。2005年8月,美国哈弗大学3个教授带着8个翻译找到他带去考察彝文碑,他充当作彝文翻译。2012年3月、2013年4月两次应寻甸县邀请参加主办祭祖大典活动,由于寻甸县的毕摩文化已失传,没有毕摩且无人懂彝文,他作为贵宾待遇深受欢迎,以后还要聘请他去传授徒弟。
杨绍学对毕摩所有的技能都精通,不论从事红白事的祭祀、占卜、禳灾、祈福等法事活动,还是传授彝文都十分娴熟。他经常被人请去为彝人死者做法事,亦叫做斋。旧社会做斋要7天7夜,穷的人家做3天3夜,现在改革了变成一天一夜。其程序是:“首先是逝者主家来请毕摩,递过来一瓶酒、两盒烟,如果恰逢正月,将一根红线拴在烟上,表示诚心来请毕摩。毕摩临出门时要敬毕摩神,祈求神保佑做事一切顺利不会出现岔台事。毕摩进逝者家门时,毕摩要念《进门经》,一直念到死人的灵床前。让死人听到毕摩到了,使死者放心不再恐惧,灵魂得到安慰,死者灵魂与活人皆明白,只有毕摩才能够与祖宗和神鬼沟通。毕摩进门时,逝者主家端一碗水在门口跪迎,毕摩手持槌栎果树枝,接过水碗,将水泼在死者旁的地上谓之献水,毕摩接着念《献水经》。逝者主家端来装满杂粮的升子(或斗),表面放块刀头肉、66元(或160元不等)、两盒烟、一撮盐、一个草果、一枝馥香草,插一把刀,放在棺木前避邪。逝者主家要将亲人逝世噩耗告䜣三亲六戚,守孝不能出门,请村子里帮忙的人上门去通知。去女儿家通知无礼节,去舅家要拿两盒烟,一瓶酒去请,以示真心实意。原来去请的人要背一顶篾帽,逢正月要采一枝马缨花插在这家门坊上,有的地方插槌栎树枝。现在简单多了,旧社会时舅家、女儿要拉1条牛、1只羊、1只鸡。这样重的礼节,现在的人承受不了都免了。但是女儿和舅家来奔丧,仍须送1只山羊、一壶3公斤以上的酒。逝者主家要请嗦呐1架(2人),吹奏哀乐。主亲和儿女奔丧也要请嗦呐一路吹奏哀乐致哀。
人死后要插神座。采摘青冈栎树枝叶260枝,插在草镰子(草席)上,放置于死者旁边,死者灵床要靠墙,按男左女右区别置放。插青冈栎树枝也有规矩,根据死者年龄而言,有的只插-半或56至60枝不等,彝族很在意6字,这是吉利数字。然后献食物。献酒水、鸡头、鸡脚、鸡翅膀。旧社会时还要献大烟。还要扎草人放罝在供桌上,毕摩念经前,要念诵本家先祖亡人的名字,没学名的要念奶名,请其本家先祖接走新亡人归落到祖脉家宗灵地,念诵《超度经》,帮助亡人化解生前罪孽,超度到祖宗归宿的地方安息。翌日,杀羊念《献牲经》,意为此羊生前属于你,死后也属于你。对死者念《献药经》,意为生前在阳世未医好你,死后到阴间有此神药,就能保逝者无灾无病。
此时,嫁出去的女儿牵着羊,背来酒,带着钱赶来奔丧,儿子及儿媳要在大门边跪着迎接,毕摩念《献牲经》、《献药经》。第三天念《指路经》、《做斋经》。做完斋后要送雷公神、太阳神,然后绕场,过去绕12圈,现在至少绕6圈,绕场时毕摩要念《绕场经》,孝男孝女要跟着绕圈念经。随后,要向舅家作答谢礼,专门摆一桌饭菜,每样菜(指晕菜)摆双份,烟两包,钱160元,酒1公斤,手镯子1个,以此来答谢舅家。但舅家只能拿烟和酒,钱不能拿,如果拿了钱,表示逝者要在“六月二十四”之前立碑,倘若拿了镯子,意味着要帮其讨儿子媳妇。
谢礼仪式完毕后,要献饭,毕摩念《献饭经》,完了要向亡人交路,也就是指路,毕摩念《指路经》。下午四、五点,抬死者出门,随即将灵堂前供天猪的碗砸烂,众人抬起棺木前往祖坟山,6点左右抵达祖坟山,孝亲昼夜守候亡人灵床,直至第三天日子好时才下葬。
第四天扫堂驱邪,毕摩念《驱邪经》等,把不干净的邪气驱除,祷告祝愿主家平安顺利,五谷丰登,金银满库。毕摩吃完中午饭就空手回家,随后死者家人送钱和食物至毕摩家答谢!过去-般白事做法要七天七夜,长的九天九夜,现今按主家意愿只做三、四天了。
杨绍学家每代至少有二至三个毕摩,他们这-代他俩兄弟是毕摩,他弟弟杨绍顺也是他教会的,今年45岁,2013年就是县级毕摩传承人,现在杨绍顺在白路的名声大,请他的人很多。杨绍学还准备把毕摩传给二儿子杨忠师。过去毕摩世代袓传,只许传儿孙不准传外人,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渐进打破规矩,可以传授外人了。白路乡大平地村委会大平地村的胡玉权也是杨绍学的徒弟,现已出师并参加祭祖大典等法事活动。杨绍学从事毕摩活动低调谦和、讲职业道德,若遇家境特别困难的人家就少收甚至不收取报酬。
2019年2月21日,恰逢张家村有位胡姓老人逝世,她是大平地人,享年88岁,可谓瓜熟蒂落自然去逝了。能活这大岁数的老人,早已儿孙满堂,称得上有寿有福之人了。这天,有幸跟着杨绍学去观看了整个祭祀仪式全过程,并且征得逝者主家同意,我用相机记录了彝族办丧事的部分场面,这次逝者本家请的毕摩便是杨绍学之弟杨绍顺。可见,杨绍顺毕摩已成长起来了,渐进成为能干的受当地彝人欢迎的青壮年毕摩。
2019年2月23日上午,我跨在毕摩杨绍学驾驶的摩托车上,前往中村大村奔来。头天,杨绍学说要到中村大村给人 “打扫房子”,我恍惚间才明白,这家人新房子盖好了,在搬进新房前要请毕摩来做驱邪祈福法事,打扫新居图个清洁顺利。这家女主人叫苏爱英,刚好女儿带着孙孙从昆明回来,她女儿在省第三人民医院做护士工作。我们来时,该做的准备工作已就绪。
她家院子中间摆一床草镰子(草席),铺一层青松针,插上青冈栎枝叶,供1盆米,插3柱香,2瓶酒,2包烟,1碗茶,1个鸡蛋,1把山茅草,算是所有供物了。然后,毕摩杨绍学口中叨叨念《祭山神经》敬山神,再念《祭祖宗经》敬祖宗。念完经之后再杀鸡祭祀,开始念《驱邪经》,意为建盖房子时,施工人员是否身体手脚创伤出血滴于屋内,在新屋里睡觉什么乱七八糟的赃东西,需要 “打清洁”,也叫“打醋汤”,将新房里所有不干净的带有邪气的东西打扫干净。先打来一碗干净的水,将水拨洒在烧燃的火柴头,再将盛在筛子里的供品(鸡头、鸡翅膀、鸡脚、镯子、酒、茶水等)在冒烟的火柴头上方绕一圈, 然后,用山茅草代替火把打清洁,念《祭邪经》,在房子门前、四个房角、房前屋后、瓦檐、每间房子都要打扫。随后,再将烧红的犁头,依照之前再清扫一遍。完了之后献饭,也就是献祖宗、献山神,口念《祭祖宗经》《祭山神经》,内容都是吉利的奉赠祷告,祈求平安,保佑本家老小四季大吉大利,身体好眼睛亮,不要做噩梦,家里家外事事顺利,猪鸡牲口服养顺利。祈求鬼神把邪气扫到没得人住的地方去,扫到南极北极去。
翻开彝文典籍,历史上毕摩们所读所运用的经典,多达数千卷,仅在我们武定较常见的有:“《彝家兵法》、《彝汉教典》、《劝善经》、《益博安慰经》、《七十贤子》、《北方彝族尼诺史》、《人类起源经》、《孵场经》、《作祭献药供牲经》、《献药正经》、《供牲献药经》、《献药经》、《作祭献牲经》、《叫谷魂经》、《设祖灵献牲篇》、《献水经》、《净邪经》、《献酒经》、《献贡物经》、《祭太白星座经》、《哭灵经》、《压土邪气经》、《掘煞星经》、《祭灵棚经》、《播福禄经》、《取福禄水经》、《更换祖灵经》、《献封神招福经》、《说婚经》、《解罪经》、《解冤魂经》、《解咒经》、《百解经》《小百解经》、《寻魔除祟经》、《解雷神作祟经》、《除魔解邪经》、《开路经》、《献牲开路经》、《指路经》、《祛邪经》、《招魂经》、《毕摩经》、《献饭经》、《托生经》、《李氏家谱》、《杨氏家谱》、《阿本颇谱系》、《且保谱系》、《凤氏谱》”以及《六祖魂光辉》等。
无论毕摩在祭祀大典,还是在一般的婚丧嫁娶,红白事情上,都有传承的规矩法度,仪式仪轨和相应的法器装饰。只不过随着历史的进程,已渐进从繁化简,由冗长变精短,以适应现代社会所需。而每个毕摩都变得有思想、有思考、有志向,他们热爱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掌握政策,遵纪守法,遵循道德规范,努力将毕摩文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适应。
与白路毕摩的接触,时间很短暂,聆听了毕摩的心声,彝人们的赞语,对毕摩及毕摩文化有了感性认识,有幸跟随他们一道参加祈祷祭祀活动,更加感受到毕摩文化的博大精深,让我百感交集,啧啧感叹!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血脉,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的灵魂。
作者:刘腾伟,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定县文联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