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在病床四周忙活了大半辈子,不辞辛劳穿山越岭,彝区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她都曾逐一拜访。她虔诚去寻找每棵草每棵树,只为寻得一株药苗、一把兽骨、一种药方,最终获得救死扶伤的良方,让每个生命得以安稳延续。我想最早穿着白大褂穿山越岭,在大山里施医救济的彝人之女应该就是她了。
传统彝族医药传承人阿子阿越女士
彝族古文献与部分医疗用具
我们知道,从现有的凉山彝族叙事传统以及文献里可以得知,彝族人至少有几千年的历史。千百年来如此庞大一个群体在不断的迁徙,不断的征战,不断与大自然抗争。他们在自己的生命长河里遭遇的病痛自然而然不会少,然而在文献里很少出现游医或者其他有关行医的记录。那么千百年来他们单单是靠“毕摩”、“苏尼”;等彝族社会里的神职人员,操持祭仪活动维持生命至今的说法显然也是不够客观的。
彝族人在与自然世界长久的“博弈”中,积累了不少治愈个体生命体态伤害的方法与药物信息。彝族民间流传有千百种彝医药方,这些散落民间的知识瑰宝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能够形成集结式的文献资料,所以给彝医研究与彝医发展带来了很多阻碍。早先的彝医不成体系,没有理论,貌似“摇篮里的遗孤”。
彝族民间常用医疗用具与古文献
彝族民间常用的牛角火罐、竹、木药筒、手术器具等
今年63岁的阿子阿越(郝应芬)女士,为乃谷家族中第十六代传承人,自幼听母亲传授医术。一路走来,可谓不少坎坷唏嘘。不到半岁,阿子阿越的父亲乃古查发因遭遇强盗枪击离开了人世。自此其母一人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一边劳动,一边采药给人治病。母亲认为救死扶伤就是行善积德之事,从不收钱,所以一家四口一直过着清苦的生活。母亲于1992年12月辞世,享年76岁,一生如此艰辛倔强、勤劳勇敢、善良慈祥。
生命的苦难从不是理想退却的理由
阿子阿越正在制作彝药标本
1974年9月,阿子阿越考入成都中医药学院医学系学习,成为最早的有专业院校学习背景的彝族行医者。也许是受家学传统的影响,系统学习了专业医学知识后,她对自己母族文化中的传统医药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因此,毕业参加工作后她深入到彝族民间去挖掘、收集彝医单、验、秘方、药材、文献等。从1985年起,她开始了对彝族民间单、验、秘方、文献资料的收集、整理,常用药物的拍摄、采集、制作标本、分类鉴定、撰写论文和专著等做了一系列系统的工作。在老彝医工作者还在世前,及时抢救保护了诸多宝贵的彝医药经验与技术,填补了一些历史空白。
阿子阿越正在研究彝药特性
由于阿子阿越出类拔萃的专业素养与能力得到组织的信任和肯定,于1980年3月将其调入西昌市中医院工作,曾任党支部组织委员,工会副主席、妇女主任、科教科科长、门诊部主任等职。1989年5月调任西昌市卫生局副局长、党支部组织委员、工会主席。成为当时卫生系统第一个身居要职的彝族女性。
但为了能够全身心投入到对传统彝医的研究与发展工作中,自1992年起阿子阿越毅然主动辞去西昌市卫生局副局长等职务,调入凉山州民族研究所,希望能组建一个彝医研究室。可事与愿违,调入研究所后,她反而成了一名孤掌难鸣的医药工作者。无奈之下,阿子阿越女士只好于98年个人创立“西昌彝医药研究所”这间民营科研机构与诊所。该所也是彝族历史上第一个专门的彝族医药研究与医疗机构。研究所虽然艰难地成立了,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研究所没能得到政府相关单位的有效支持。加之丈夫也不理解,最后离开。事业走入困境,家庭也破裂了,在重重人生苦难围困下,阿子阿越独自带着幼小的儿子,还有哥哥病故留下的三个孩子,始终一如既往地坚持走在自己认定的这条彝医道路上。
传统彝医保存名贵药材麝香的独特方法
间彝医常用药材麻补(七叶一枝花)
阿子阿越撰写的医学专著“彝族医药”,1993年由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经过阿子阿越女士多年艰辛努力与刻苦钻研,凉山彝族医药研究硕果累累。自八十年代末阿子阿越深入彝族聚居区对彝族传统医药进行系统的田野调查以来,共收集2000个秘方,采集拍摄制作彝药标本近一千个品种。阿子阿越先后出版《彝族医药》(20余万字)、《中国民族民间秘方大全》、《中国医学通史.古代卷》、《中国当代医药名人》、《中国传统医药概览》等医学专著及合著作品共10余部,发表论文若干,获“第三届世界传统医药突出贡献,国际优秀成果奖”(专著《彝族医药》于96年3月28日荣获该奖)等国内外奖项10余项。
阿子阿越还总结出彝医病因病症主要有:九种风症、十六种邪症、十九种毒症。独特的诊病方法有:望病人指尖放出的水质诊断水肿病的病程与预后;望发根部水珠,查其血虚程度;在患者背心上喷酒查看汗毛,确认是否已中狂犬病毒等。此外,还有用鸡或鸡蛋取象诊断和八方为推算等许多诊断方法。独特的治疗方法有:内治法,根据病种用单味或者多味动植物药配方熬水喝、泡酒喝、炖肉吃、煎蛋吃,用火灰闷烧吃或者熬制成药粉用棉纸或棉布分装成小包多次分服。外治法,用药外包、外敷、外擦、外洗、熏蒸、刮治、吹治、针刺放血、火罐取血、蜡火取毒、麝火烧治、灯草取治、踩背、按摩、推拿等。彝医常用穴位有131个,其中48个穴位属于彝医独创独用。治病原理有:追毒、扯毒、排毒、解毒、清火、败火、崔吐、止血、通血、消肿、止痛、除风、散寒、除湿、提气、生血、接筋、接骨、生肌等。
阿子阿越自主研发的彝医产品,但由于资金短缺等诸多原因始终没能形成大规模产业化的生产
1988年传统彝族医药传承人阿子阿越正在向甘洛县木叶子乡老彝医沙光明请教彝药知识
阿子阿越正在为患者配药
阿子阿越正在为患者施行灯草取治法
2014年,阿子阿越的研究所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并在彝学学院开设了彝族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等院校彝药专业,同年招收第一届学员。阿子阿越是该专业点创办的重要发起人与参与者之一,该专业点正式开设后,她作为客座教授承担部分教学任务,并参与了相关教材的编写审定工作,其主持的彝医研究所作为彝学学院实习实践就业基地。自此,彝族医药在高校平台上有了开创性的学术舞台,为彝族医药的学术研究与临床对接搭建了高层次的平台,为彝医更好的传承与发展,迎接新的历史挑战夯实了基础。
我们从未放弃任何可以让生命优美的方式!
传统彝族医药是千百年彝族先民经过漫长的岁月考验,从自然世界收获的知识瑰宝。它关乎一个族群每个个体切身的气韵延续与存在的生命历程,关乎一个族群集体记忆的延展与繁衍历史的刻度。传统彝族医药是彝族这一群体存世之文化的重要智慧结晶,是中国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无疑是世界医学历史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样也是整个人类历史记忆中不可缺失的宝贵财富,是人类生命史的灿烂记忆。
阿子阿越正在与老中医何仲权交流(1987年)
民间彝医木几罗卡正在为外国友人施行针刺疗法
传承与保护这样宝贵的历史记忆是每个有历史使命感的彝人之子的责任,同样也是所有关心生命本身机理存在的个体都该肩负起的责任。我们到目前为止,从未看见哪个个体的生命可以在我们所处的空间里活态存在出现两次。我们都知道身体机能的每个细微的异动与损伤,都得依靠医药去调理医治,而彝医就是我们不可多得的行之有效的选择途径。
1989年荷兰、日本医学专家在彝族医药专家阿子阿越的带领下专程到凉山州甘洛县团结乡药石村考察传统彝医药
1990年原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科技局局长,原新四军医院院长陈海峰专程到凉山拜访阿子阿越之母著名老彝医阿以莫友作
因此,我们呼吁更多的组织与个人参与到这项惠泽人类生命本身的工程中。让我们在物质文明的裂缝里,去真正关照各自赖以“吃喝玩乐”的身体,关照已经被我们极度消耗的身体,关照自身个体生命的呼吸与脉搏。我们不论从任何方式出发,比如传媒、学习、营销,都可以为彝医尽我所能地做点努力。眼下我们不一定能让彝医目前遭遇的资金短缺、政策过紧、人才紧缺等等困境瞬间好转,一片晴朗,但是,我们坚信我们做的任何努力都将可以让它变得更好,只会变得更好!我们从未放弃任何可以让生命优美的方式!
传统彝族医药传承人阿子阿越近照
【联系方式】
西昌彝医药研究所:13550453153;13568663167
马海:877643116@qq.com
我们希望更多的有识之士与热心读者参与到传统彝医的保护与传承这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活动中来。我们期待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