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古沙日说,虽然自己会打的样式很多,创新的花纹图案样式也不算少,但他还是感到有些传统工艺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他还没有打过传统的银马鞍和银蓑衣,而羊角银手镯,他至今还没有破解其工艺技艺的奥秘所在,有些传统工艺失传了,这让他感到很难过,也很自责......
勒古沙日的银饰让人眼花瞭乱,叹为观止,银饰上的凤凰相向而立,翩翩起舞,而蝴蝶显得十分安静,张开的翅膀上美丽的斑纹清晰可见,好像正在无声地扇动,两颗眼珠十分突出,弯曲的羊角同样十分精致,缀饰在羊角下的豆荚,颗粒饱满,心形的胸牌上雕刻着吉祥的鸟儿,正围着盛开的鲜花啜饮甘露,酷似“罂粟果”的灯笼正值收割季,耳链上的叶片一闪一闪,而头饰上龙的鳞片栩栩如生,这一切看上去,真的很美很美。
勒古沙日的家庭作坊内,一壁的银饰让人目不遐接,墙上挂着的不仅有他的作品,也有儿子勒古张成的作品,还有太祖毕则萨都的遗物——胸牌也静静地挂在那儿,在叮叮当当的敲击中,勒古沙日父子仿佛与先祖同在。
勒古沙日说,在这些先祖中,太祖毕则萨都手艺很好,他的父亲勒古阿牛在布拖、昭觉、普格、宁南和金阳等都有一定的名气。他没有正面评价自己的手艺,但他说,自己是银饰图案设计大师,他能打72种银饰样式。他在布拖就传授了38位徒弟,全凉山具有严格师承关系的徒弟不下60余人,很多人用照相机将他设计的图案照回去,比照着打,但那些不算。
勒古沙日银饰打制手艺的习得也同他的先祖一样,全靠口传心授,靠自己的悟性,他们一家的祖籍是昭觉竹核,后来搬到布拖县西溪河乐恩乡三村四组居住,搬到布拖已有六代人近200年历史了。
勒古沙日出生于1956年,12岁与同门侄儿勒古俄日跟随父亲勒古阿牛学习银饰工艺时,正值文革期间,学艺也处于地下状态,只能在夜间借助明灭的火塘旁进行,有时则需要躲到山里的溶洞去打。1970年以后才可以公开打制银饰,但需要给生产队交30元,每天1元,打好的银饰则拿到宁南、普格卖。
1974年至1981年,勒古沙日在成都第13军37师117团服役,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这一经历拓宽了勒古沙日的眼界。退伍回来后,沙日重操旧业,1988年、1989年两年,在县城与其他兄弟叔侄勒古俄日、勒古菲日、勒古土日等几人,但凡有人家邀请,便跟随70余岁的父亲提供上门服务,有时也会在拖觉镇上去打上一段时间。
一技傍身走天下,此话不假。
1993年至1995年,勒古沙日三次被州奴隶社会博物馆邀请到西昌作现场的银饰制作表演。
2007年、2009年参加了第一、二届中国国际非遗节,2010年参加“天府四川宝岛行——四川大庙会”。所到之处,勒古沙日的银饰都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在与同行交流过程中,勒古沙日的手工技艺技惊四座,令人赞叹不已,达到了出神入化,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趣的是,勒古沙日和儿了勒古张成虽然都是银饰工艺,但走的是两条路子,父亲沙日的是阳刻,儿子的阴刻,两人各有特色。勒古张成的银饰多了一些现代性的线条、图案和花纹,但他也承认,现在还没有办法和父亲的手艺相比,尤其是一些细节的处理上,至于设计思路上,更是望其项背。
用毕则萨都和勒古沙日的胸牌两相比较,这其中的传承和发展都是一目了然的,比如基本的形制没有改变,都是挂饰,银链、羊角、月亮及罂粟果、豆荚、灯笼这些图案在勒古沙日的胸牌依然存在,而勒古沙日银饰上的孔雀、雄鹰、蝴蝶以及一些极具美观的抽象的图案是原来所没有的,当然变化最大的就是银饰的大小。勒古张成说,最重的胸牌有8000克的,差不多就是13斤,头饰2500克,更有甚者一个银锭打一个银纽扣。2012年7月19日的拖觉火把节上,记者就曾亲眼目睹布尔乡呷且村三村一组的黑惹和日,佩带的9颗银纽扣就有50余两重。
很明显,除了美丽外,现代的人,尤其是布拖的阿都人炫富心理显露无遗。
勒古沙日也许是在自己的银饰作品中,第一个打上自己名字的人,这既是他手艺的标识,也是品牌意识,他毫无愧色地说,他自己就是设计大师。
勒古沙日,他配得上这样显赫的江湖名声,无论是这个以银饰工艺立世的家族,还是他繁复精美而又不断创新的手艺,他都是银饰工艺中杰出的翘楚。
单从“阿莫斯妮”这一脉理下来,至他的儿子,就已经有18代人从事这个行道了:
阿莫——斯妮——妮特(四子)——尔达——阿古——吉兹——吉库(四子)——乌里——毕则(六子)——保贵——拉珠——萨都——果什——拉达——拉牛——沙日——张成——张杰
在凉山为什么单单就是勒古这一脉成就了彝族银饰的辉煌,或者说彝族银饰传播了勒古这一脉家支的美名,以至彝族谚语说:“穿金戴银的娃子杰波阿尔,漂亮英俊的娃子阿岸吉古,牛羊成群的娃子阿的阿西。”
勒古家支便是杰波阿尔中的一脉。
“毕有毕神,尼有尼神,匠亦有神”勒古沙日说,对于匠人来说,这个“神”,就是护佑神。“勒古家支从事银饰工艺是注定的,是神授的,只有遵从护佑神的安排,人丁才会兴旺”。
勒古沙日说,也不是所有的勒古家的人都能从事这个行道,勒古毕则育六子,也只有毕则保贵,也就是他们这一支,最为兴旺,现在共计120余名男性在从事这个行道。普格、昭觉、布拖等地都是毕则保贵这支男性银匠在从事银饰加工。
据勒古沙日父子俩介绍,银饰工艺的工具虽然没有数过,但至少也有二百余种,熔、铸、锤、拉、敲、剪、焊、洗、宰、挖、挫、拧、雕、刻等工艺都需要不同的工具,就拿做一个银纽扣来说,就需要一熔二打(成银片)三铸四上(模)五雕六焊七做(脚子)等工序。
勒古沙日说,彝族男性的银饰比女性的要少得多,大致有银斗笠、头帕饰品、耳环(彝语约平)、银扣、项链、土总(彝语)、银腰带、银手镯、银戒指,而女性的银饰就多得多,头帕就分已婚的和未婚的,俄贴、俄所、哈帕、俄尔、俄仿、俄戛等,还有耳环、耳坠、耳链、俄古、大小车平、俄古博雷,领主、四几伟、银领、甘色补、勒嘎觉等等。
勒古张成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说,银饰手工技艺有几难,第一难在创新,第二难在手工技艺,第三难在熟练程度。第一难,是最重要的,人们的审美观念是随着时代进步而变化的,在传承中创新成为必然,新的样式、新的图案、新的组合都可算这一难;第二难是工艺特色,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银饰工艺亦然;第三难,手工的熟练程序决定着工艺作品的成色,这是靠时间来堆砌的。
勒古张成说,当一名学徒得从如何烧银锭学起,对火候的掌控有严格的控制,要熟悉了解银锭的延展性,然后才是拉银丝,力道决定着银丝的粗细与匀称与否,在整个学艺过程中,不会出现手把手教的场面,徒弟全靠心领神会。学徒也无须给师傅学费,反倒是师傅要给徒弟付小费,这是十分有趣的。
勒古沙日说,虽然自己会打的样式很多,创新的花纹图案样式也不算少,但他还是感到有些传统工艺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他还没有打过传统的银马鞍和银蓑衣,而羊角银手镯,他至今还没有破解其工艺技艺的奥秘所在,有些传统工艺失传了,这让他感到很难过,也很自责。
2012年7月10日至20日,记者在布拖采访,得以接触到勒古家族众多的银饰制作者,县城里除了勒古沙日父子外,还有布尔乡呷且村勒古友轨、勒古友子叔侄,拖觉镇上同样来自呷且村三村一组的勒古俄日、勒古日拉叔侄,来自美撒乡一村二组的勒古友以、阿子此呷,还有零星的其他姓氏人,如在拖觉开店来自包谷坪乡的且沙子以,同样来自包谷坪乡兴次吉乃村一组的阿子尔合,来自美撒乡俄觉村一组的马海莫拉果等。他们中大部分都在县城买了价值10余万的房子,普遍的月收入都在2万至3万元以上,日子过得很甜美。
2012年7月13日,离拖觉镇一年一度的火把节还有几天,我们在勒古俄日处遇到拖觉镇菲土鲁村的吉列嫫沙色携母亲和几个姐妹提着一个木箱,提走了全套华美的银饰。勒古俄日说,这套是来料加工,价值5万7千,仅帽子就值1万7千,工钱其实不多,仅五、六千元。
望着吉力嫫沙色一家老小,提着一整箱的银饰,身着坎肩,裙裾飞扬,含笑而去,这一切,很美很美!
(2012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