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吉狄马加为首的“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体”(可称“大凉山彝族现代诗写作第一阶段”)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诗歌创作中承载了过多的民族责任意识与大使命感的话。那么到了二十世纪初以鲁娟、羿子伊萨(黄建斌)、阿索拉毅为代表的新型年轻新人群体(可称“大凉山彝族现代诗写作第二阶段”),则在这方面另劈新径,朝着自己个性的方向掘进。作为年轻的代表诗人鲁娟,则在自己精神的空间中确立着彝族女性独立意识的个性觉醒与独立之姿。这点相当重要。我们知道,几千年来的大凉山彝人妇女地位一直处于附从或无位阶段。她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所承载的苦难与忧伤,只须一首彝族民间优秀史诗<<妈妈的女儿>>就足以使我们痛断肝肠。作为1982年出生的,属于独女时代的鲁娟,自她诞生之始就处在一片新的生活的天空。由于雷波县彝人聚居腹地,东又与汉区宜宾地区接界,近百年的汉风教育渲染溶进独特的彝区生活环境,所以使鲁娟自小便得到汉语良好的学习与积累。而骨子里流淌着彝人血的她,常常在那个叫“瓦岗”盛产美人草莽英雄的山中看见族人的原始与古朴精神,同时也看见极度的贫穷与韧性的生活。不知不觉这善良纯洁的幼小心灵在汉语言之间寻求着思考与追问。作为山中常见的婚嫁死逝场景以及生活中的病痛等所引发出祭祀、经文、作法道场、密枝以及那些环形粗蛮的山峦、民歌、传说、神话、比尔(格言)等民间文学养料则象清风明月一般流进她成长的骨骼。
2003年夏天至2004年秋天,她初踏诗歌的马蹄开始响起,我在山这边陆续收到<<哑奴>、《彝人速画像》<<美人>>…….我已经相信一个事实,即10年来的彝族现代女诗人又走出崭新的一位,她的出世与光艳,似乎在我们漫长的等待中切合着一种时间的缘结与暗冥。她是如此年轻、个性、朝气…….<<哑奴>>的内敛、藏拙、张力。<<彝人自画像>>的明朗俊气,族情奔放、旷达、语言使用的到位、节制、精确……. <<美人>>的女性美感自然香息,女性独立意识的坚不可摧,对爱情的纯洁斩定以及浪漫情怀……<<七月泅渡>>的追忆、梦思、神意天空冥冥缘由…….<<邪行>>的巫与现实互混……<<无题>>的祖系通灵,以及对诗歌、生存之路的执着宣言……。正如她在随笔<<为谁而歌>>中吐露的那样:“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我承认我将一直不由自主、狂热不止”。可以预见,只要在大凉山一踏上诗歌的大马,那么晚霞与晨曦的美丽,经文与祭词的深邃……便被诗人所一一洞悉。因为诗人也是一个语言与变幻的神者,她连接着现实与神界的桥梁,使两个世界的灵子们能彼此交心取暖。
鲁娟之前的彝族女诗人们取得一定的成绩,但在她们彝族女性独立意识方面掘进有限。这与当时的诗歌环境有关。巴莫曲布嫫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溶入了当代女性诗歌潮流,写作的时间表延伸到九十年代,由于其在人类学、民族学等方面的工作关系与学术成绩,使之没有更多的精力时间探索诗歌。而贵州的禄琴处在彝文化一直受汉风浸浊很久的毕节地区,这里的彝文化原味与承传深度比起大凉山来略弱。这里在整理与研究彝文化上十分突出。所以在这种背景下要想在彝族现代诗上跟进并作为极大很是困难。所以二人的写作实绩目前已淡出中国现代民族诗歌的先锋视野。云南至今在楚雄彝区未走出一位具有全国影响的女诗人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有关地域与现代文明的研究话题。
鲁娟的出现,使我对这种绝望有了校正。在她诗歌中的女性意识不同于当年翟永明、唐亚平、伊蕾们,也不同于当代安琪、鲁西西、李轻松、周瓒们。在我看来,她的诗歌中含有以下几种语言层次:①汉语表达。②族性感觉(母语通过汉语表达过程中的母语感觉印痕,含文化与地域山形自然感觉) ③女性独立角度、气质、思想……。一般除少数民族以外的汉语诗人们的写作只有①③,缺少②,而②正是少数民族女诗人们的诗写存在的意义。在族性感觉中,祖系的文化缘源传承,地域的环境影响,母语通过汉语表达过程中的母语感觉印痕以及本族文化与现代文化的矛盾冲突都交织在语言中,除此之外,③女性独立角度也很特殊,即彝族女现代人、诗者、地域中人,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所以少数民族诗人们的现代诗的写作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族性味十分浓郁的文化现代艺术阐释或张扬。具有历史上的边缘民族们冲击中原,给中原带来影响的同等意义,那异质文化粗糙与原味对汉语言的冲撞。冲撞的结果是华文化的整体整合得到一次再创。虽然这种意义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