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巫史（(发星诗集1998-2003)之一
作者
发星
2015-10-04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南方巫史（(发星诗集1998-2003)
目录
男神诞生》(泛文类诗歌试验文本)
神秘光阴(长诗节选)
黑族词章(长诗)
《男神诞生》(泛文类诗歌试验文本)
血源系列·根的蔓延与幻觉(组诗)
遥望古蜀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出现山脉
出现锋利的刀割断目光的优柔
我们在山脉中开始存活下来
把一种野性的文明放进那只残破的古罐
开始新的生活
──题记
现在 站在山峰之上 望见
那些平地 那些平地上人们无从认识的岩画
就会闻到曾经的气息 是先辈们的足迹
在岩画上踩出火苗 剥着荞粒的沉重
岩画下如今的人们啊 在一种磨得发亮的文字中生活
迟钝的梦已使他们失去了自由的飞翔
更多的人 站在河岸上细数水声 在夕阳的戏弄中
浪费着铜质的男骨 大家相互施以麻醉 以求
在一片女人的裙裾中死亡亿万个狂猛的精虫
生下的婴儿挂不起明月 只有陈年的喜庆
像死亡从墓穴中递来的请柬 写满了无知的颜色
现在 站在山峰之上 望见
那些岩画燃烧着远古的粗荡
群马狂奔 长须飞动 无数鼓立的臂膀
擂着天空的战鼓 捍卫族人的疆域
血横苍原 妻泣子散 孤独的武士
手持利刃 割脉于壁 让灵魂闪溅
岩画的硝烟中 人类不屈的精神 圆睁愤怒的双眼
是河水引领我们求生的双耳打开希望
蛮荒之地 野花竞放的沼泽边缘 安放下
征尘的马鞍与血衣
三千年了 在山梁上脱光了衣服喝酒的习性
就是当年在草原上被风吹出的狂放
无数大凉山的溪水流入玉米 在金黄阳光的酿制中
成为美酒 成为搂抱女人跑过山梁的风火男人
在山中生活 书写那古老的甲骨文字 合着卜辞的神远
谷丰天昌 人丁兴旺 在古意中密密呼吸
我是夏族的遗留 华夏族由我的西北大本营源起
在食用的木器与饮水的瓷罐中 夏族那黑色幽远的底色
始终是如今生存中最深刻的主题
两只鼓响在两个民族的腰上
印第安也许忘了 那一只鼓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火焰中 族人祭阳 十万人阵营
站满了北美中部的高山 女人头戴瓦帽
男女纷披星图 一条河在祭师手上流来
十万目光汇聚 一轮太阳圆满
婴孩的皮肤金黄耀眼 黑色祭服遮住了天空
遮住了北美中部的高山
印第安也许忘了 殖民者的铁蹄辗碎了他们的美梦
他们最后迁居于狭长地带 走入人种学家的课本
成为一个灭亡的民族 他的历史被殖民者标榜为文明进程
那些伸进古代的手 抓回来一滩殷红的血迹
印第安也许忘了 在中国大西南他的兄弟还健康的活着
并不时用朴素简洁的思念方式在螺髻山缘搭起祭台
辽望北美中部的高山 当他看见祭阳之鼓已经远遁
已经滑落在时光流逝的邃道 他只有呼唤那些
至今活着的印第安前来大凉山 因为这里
那一只鼓还在燃烧 火焰中 族人祭阳 十万人阵营
站满了大凉山八百里锦绣的河山
傩词·黑底
那些永恒的山峦 在夜色中磨砺着什么
深色的水在天空上流淌 地上行走的人目光中
落进一些古鸟的翅片与羽毛
不需我们多说虚伪的话 靠在一片草叶上
就能将一个生命的手臂在天空中自由的舞动
铜器的意义已在时光中慢慢化解
每一片洒在大地上的阳光都富含重量与水份
我们宽阔的脚印不要仗量他们 应一寸寸
品析 珍视 像对待母亲 除了感恩就是沉默的顶礼
于是永恒的山峦上多了昂然的背影
将一个季节的雨背过山去 去追赶山那边肥壮的羊群
鼓点在你追赶的鞋中嬉笑 你将遇上美丽的人
傩词·神像
──致中国东北鄂伦春人
在东北亚丛林
一只神像在悄悄说话
他在大雪中摸索的手指多像我
涂满炭黑的深夜与铜泽
雪存留于他枯干的体腔
水份的湿意没有从他的后人眼中漫出来
去广阔的大地寻找母亲与兄弟
当那一天他死于后人孤独的遗忘中
他丛林中的残骨被一个大西南叫彝人的兄弟拾取
彝人发现他额纹中的黑底与白面
就是自己祖先祭祀那鲜明的两色
彝人哭了 面对被后人遗忘于山林中的神像
鄂伦春啊 还你流浪与自由者真实的名字吧
山林以外的土壤将神像的底色一夜间洗劫干净
傩词·死亡
──致(加拿大)爱斯基摩人
爱斯基摩 极地高寒之塬上自由奔跑的民族
当你死去 当你的一张脸被另一张脸盖住
我的这张脸与你盖住的那一张脸是一样的
请萨满①作证 请毕摩②作证
你们手上摇动的法铃是出自同一条河流
萨满看见爱斯基摩的后面有很长很长一条路
毕摩无语 他通灵的手集满病菌
亿万只污秽之虫无处飞翔
今天 在中国大西南我还新鲜的活着
爱斯基摩 我的远方亲人
不知你还是乎还喜欢摇动的法铃
不知你饮食的木碗里至今是乎涂满古老的黑色
①萨满：爱斯基摩人的法师。
②毕摩：彝人的法师。
思念巴国③
在大凉山 云是山顶上的镜子
晴天在里面便望见远方的亲人
远方 是三千里外的巴国 在镜子中
清晰可见 亲人们早在三千年前
便顺着天梯到了天堂
如今的巴国 有一些残留的屋宇
尘土下是征服者的血痕与狂笑
三千年前的某个黄昏 蜀国中彝人的先民
在巴国的许多山顶上学习历法 推算天文 交流神经
把华夏祖先羌戎的血脉在汉字的最初构想中留下印痕
某个黄昏 北来的部落征服了你的衰弱与抗击 你的儿子
夹裹在一群黑脸的人群中上了大凉山 所以至今我
叔叔的毕摩经文中明显有巴文的口音
像大凉山山顶上的白云 打开一面镜子
让我看见祖先你那只幼小的手臂上 爬满了七星的造型
③巴国：与古蜀、邛都等都是四川大地上曾出现的古国。
男神诞生(组诗)
中国西南 玉米蓬勃生长
这是些使天空变得湛篮的植物
他们站在大凉山上 就是要头顶海水的波纹
呈梦幻的形状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
你看得清躯干 枝叶 米浆 以及籁籁作响的风舞
石头从土地里串出来成为山
那些石头上的雪于是就成为上苍捧出的神圣的礼仪
当他们金黄地躺在彝人温暖的炉塘
寒冷的马穿过深夜 给冻土十八层中未挖出的那些洋芋
踏起崭新的淀粉与黑色心脏
中国西南 玉米蓬勃生长
男人们在玉米高大的影子中挥动巨锄
把一片片金黄的阳光劈开 把一片片清流的溪水劈开
汗水浸进土地 汗水流遍彝人生殖力最旺盛的地方
我们的姑娘的彩裾中装着九十九亩玉米地
我们的姑娘抖动彩裙丰满的曲线
那些颗粒饱满的玉米啊满山滚动
那些似玉米滚圆的乳房啊满山滚动
我们的粮仓满出来 淹没了九十九道大峡谷
山上那些反死亡的草
疼痛 常常由天空传出
晚霞那惨烈的红得益于一个女人的阵期
望见那些草 望见自己的瘦削与肥胖
他们始终是一面水镜
游走反死亡的词 游进新死亡的水
山已经使他们成为山下族人的另一种灵牌
谁人的辰期 恶运 狡诈
在山风摇动他们的时候 已经传给灵慧的那些耳朵
我始终梦见他们 梦见他们满山轻狂
把雨水与雪降临的季节
作为冲洗灵魂的最佳时光
水镜变成一泓泉眼
走出一群山花姑娘
在黑石崖大峡谷 鹰飞很低
他们无视我的存在 黑石崖大峡谷的精灵
人类在他们心里是同样能飞的鸟 不能走在大地上
对天空有所企图 在这些精灵黑色苍劲的翅膀下
大峡谷中森林茂密 溪水潺潺 牧民收割的镰刀
割着尖利的竹苇 他们的叫声 是对所有事物的唤醒
因为阳光来了 洗好的衣裙应该晾在木质芳香的栅栏上
我遇见老人 驱赶着牦牛 老人眼中是清澈的泉水
黑石崖大峡谷 脱光了屁股的孩子们在巨石上烤太阳
在他们绯红的脸庞中 鹰是神佑他们的天物
鹰就住在家的梁上 每家一只
深夜里盘旋入睡 黎明前展翅峡谷
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男神诞生(一)
一百个女人站在山下 望见血淋淋的那些山羊
她们心里在燃烧 就剩下这唯一的一只鹰了
站在山顶 吐出豪气 它锋利的爪子抓破
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与心灵
殷红的血从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中
趟出 那些沿途的野花与秋草已经醒了
他们看见一百个女人呻吟的样子是世间最动人的图画
石头游走着揩开血迹 鹰的羽毛闪亮着雪的颜色
山顶之上 需要巨石滚动 大雷轰响 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中
的血液会站起来 站在月色之下浅吟低唱
峡谷啊 泄露了我的秘密
明年冬天你还会留住鹰巨大的黑影吗
那些血淋淋的山羊死得很幸福 像一百个女人站在山下
是站在一支千年难遇的独鹰之翅中
她们温柔的花朵被鹰翅幸福的打开
请神经
人类栖息之地球各角落的人们听好了
Ａ谁是肮脏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展露你肮脏的行径与灵魂中最臭的部份
大家捂鼻 大家背过身去 朝山顶雪峰上走
因为这是一股可使万物死亡 人类死亡的臭气
Ｂ谁是美丽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请你宽衣解带请你打开月光宝镜请你散发
人世间最迷人之香人世间最纯洁之肌肤
大家奏乐 大家手挽手起舞 大家在美神旁边
尽享人类之美自然的甘露 哦 我忘了写诗
因为你是一首新鲜彩丽的诗 写在苍天之下
Ｃ谁是善良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你站着别动 你眨一眨眼睛吧
那可是心灵的山谷 正涌出洁白的雪花
我能拾一枚放进我灵魂深处吗
让他是一束白色的火焰永远在灵魂中燃烧
Ｄ谁是罪恶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我要看清你的每一根眉毛每一道皱纹每一块黑色的石头
我要在你的胸膛上写下我鄙视罪恶
从你身上 我学会沉默 隐忍
我学会把一柄剑磨成永恒的艰硬
Ｅ谁是诗歌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如今的年月 在圣殿下领取圣餐的人少了
但还是有痴情者将你打入骨髓
作一生清贫的呼吸
诗歌之神 我记得你下山的那天坐骑白马
裸身插满鲜花
将那些芬芳的甘露洒向痴情者透明的眼睛之中
Ｆ谁是虚伪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 在太阴中你们轰轰烈烈
你们窃取了真诚者的燃料在黑暗中取暖
你们不敢在阳光之下裸露自己
那可是明亮的溪水照出鱼脊的时刻
Ｇ谁是冰寒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你 冰寒之神 与我们一同冷浴
触摸意志在清澈的水中锻打钢铁
天空下黑色的人流将走过大雪的季节
你注意看 哪些骨头容易在雪中硬起来
哪些骨头容易在雪中软下去
兄弟 在耳朵里你听见雪原中植物上升的声音吗
兄弟 冰雪之神一件件脱去我们的伪装
看我们自然的身体 在雪中燃烧起白色的火焰
男神诞生(二)
男神 从九十九根黑胡须后面看见九十九个美女
九十九根黑胡须变着九十九个黑男人与九十九个美女相爱
山顶滚下巨石 山顶滚下九十九个黑男人的豪情与醉意
山下山羊死了九十九个被九十九个美女抬着在山谷溪水边野餐
九十九个美女变作一个美女与九十九个黑男人饮酒
男神 一脚踏开九十九个黑男人与一个美女饮酒
男神变成了水饮进美人心中
美人在山中生下九十九个美女与九十九个男神
霞光的四种表达(组诗)
灰·死亡的天空(诗的形式)
尽管睁眼也是多余
尽管呼吸也是苍白
那么 我的头可在黑布下坚硬
坚硬是由于骨头 不屈的骨头撑着我们的血肉
幻头似刀 一寸寸切开黑布的浓厚
溅起的黑血是一些成长的手
在天空中握住锋利的思维与多边形的棱角
从远古走来 就知道有一天头会在大地上滚动
像旭日闭上金黄的嘴成为地平线美丽的餐饮
尽管云中生出更多的云 黑中生出更多的黑
而我头中的刀可旋转起一切死沉的发芽
一寸寸去丈量自由的土地
一寸寸去睡眠你的九十九箱诗歌
从远古走来 就知道猎枪喷吐的火焰将射伤凶残的狼
那就让我们互相嘶咬
直到在各自的胸怀中都有各自的存在
而我将把猎枪抛向山中
那找猎枪的狼将变成一只狗
在我的诗歌中没有一点浅浅的足迹
灰·死亡的天空(诗散文的形式)
为什么赵无极不上大凉山，为什么现代画大师们囿于城市之中，不爬上山顶看风光。当2001年3月12日这个平凡的傍晚，所谓的大师，所谓的赵无极，皆在西天霞光魔幻的变化中被击得粉碎。我想，人类的艺术创造在自然面前是羞于启齿的，就像我现在面对山顶的魔幻霞光一样，除了惊呆与怔住之外，就是以我九尺身躯溶入这难得的奇景中，成为一块红色酥透灵魂的骨头，慢慢在自然之力中，溶解我仅有的自尊与世俗。所以我说，如果赵无极在我的身边，他一定也会脸红，或者自惭，他追求了几十年的金黄果实瞬间在大凉山被现实击碎。赵无极从此退出江湖，隐灭画坛，成为世界浪波中微弱的一枚句逗。而作为所谓是诗人的一介山民，但愿在诗语中存留这种景致与感觉，向远在巴黎的赵无极作一种艺术形式的挑战。请原谅我的幼稚与冲动。赵先生。
──算是前言
很久以来，不管是天苍的乌云与空气如何黑沉，如何如巨大死亡之海，给人类带来视觉与感觉上的不适与压抑。而云停在那里，山倒立着狼牙的利齿，但大地上的人已经习惯这种景致的置换。只有在艺术家的眼中，他是太阳黑子的引爆前夜，是时代制度印照的一种严重刺伤，是生命死亡之路上醒目的墓碑或贵妇的黑绸裙与拜占庭时代的铁蹄马车……所有这一切，促使他心血来潮，灵感飞动，在巨大的画布上溅洒激情的狂欢与愤怒的焰吐。那贵妇绸裙边缘的星坠多像一枚渴吸男人们的醉奶，摇晃着葡萄与乳尖的月韵。这即是一幅坚硬绘画中露出的一丝生机。使看画人从这里走进欲望与灵魂撕打的蓝色床单。
现在，我站在这幅水墨未干的死亡的天空的画前，犹闻着血腥者淋漓的刀血之香与肮脏者肥头大耳的滚动世界的巨大声音。更多的妓女与嫖客在云层中露出大腿与带病的阴唇。我想，作为男人的我，又遭受了一次同性的污辱与不堪。这里，我会对妓女一词重新注解。即汇聚女人所有的美与淫荡来使世界自由的男人们获得暂时快乐的一种职业女性。有时，我想，妓女一业的兴盛与延续是人生理本身的自然需要。只不过她与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形成障碍，产生出道德伦理等虚构栏杆。没有妓女的时代，这世界已经满足。
所以，在我看来，死亡的天空是对现实世界一种有力反拨。换句话说，你天空下发生了什么丑陋的事件，那天空中必然呈现。这是我站在大凉山上看到的一种真实的图像。时间：2001年3月12日傍晚7:45在螺髻山缘。
亮粉色的裙舞·天堂(诗散文)
那是些绝美的姿容，亮粉色的裙舞使男人的山梁爆炸暗血。因为在舞声中，世界所有欲望的眼孔尽皆充血，雄性荷尔蒙给每一种可供思想的植物以阳性的鼓韵。所有河水与争吵多余，所有虚妄与酒醉多余。 冷寒的冰器在石库里冒出热汗，干闷的空气中长进许多潮湿的溪水。裙舞的绝顶，我想是自由的神在她夏雨畅意的躯体中溶解了纯洁的雪。高挺的乳峰，嫩香的红唇，像插在年轻山崖上的两朵野花，竞放出诡秘的意境。在她绸裙飘动的大地上，无数亢奋的石头编织的琴弦已化作檀香缭绕。水，山谷里奔突的灵感，是滋润世界裂纹合拢的唯一方式。我将驱赶诗歌，在她的裙绸上写下留恋，在一个空气新鲜的早晨，一个山里人看见了激情之神盛开裙绸，释放那世间雾气弥漫的幽谷。
在山顶，我看见天梯，连接着天堂。许多健康的男人一律赤裸，在裙女含情的目光中，在天梯上向上。那些在世间作恶与懒惰的男人，离开天梯，落入空中，很快一片云上来，缝隙很快合拢。走在前面的男人，怀中挂着一枚铜器，上面是自己真实的属相与作为。裙女在舞池中给每个男人准备了一件雪寒冰衣，许多男人穿上之后便落入空中，回到大地。最后，18个男人与裙女起舞。裙女在18个男人的阳气中，阴气更盛。高挺的乳峰、嫩香的红唇，像莲瓣不断生长，男人们看不见裙女的面容，只看见一团红焰在燃烧，似巨大的红洞，无数的红鸟在洞内外飞窜，18个男人惊呆一旁，体虚骨软。突然，裙女在火中奔出，如出浴之女神。自由之诗在她全身飘浮，18个男人的目光落了一地。大地之上，又有成千上万的男人们在寻找她的舞影。
狂经之血·悬示女性的疼痛(诗的形式)
在一面旗帜前 男人开始落泪
至少九匹筋骨中的七匹开始画出梅花
掀开一面面火焰的旗
烧毁我的那些黑胡须
光秃秃的脸上从此有了红火的流淌
一把把利刃扎进血管 是一种非凡的惬意
顶礼在婴儿的软骨中 男人失去名字
所有的诗句组成原来是一声声扯着天空的摇喊
神啊神 请路过狂经的深夜 端去那一滴滴
鲜嫩的春 让我在绯红的洞穴中睡眠而没有恶梦
而四壁的旗是一张张整齐的鼓 擂弱我男人仅有
的自尊与狂妄 去进入悬示的暗廊
拴一块祭巾作路标 路上所有的鬼认识你
命硬的人 将会从狂经中爬出
洗净诗句 然后献给那个在岸上的人
狂经之血·悬示女性的疼痛(诗散文的形式)
此刻，天边的丛林中一万个女人在红色的河流中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容。粮食与生命的血液，无止境的狂流，把梦从天堂跌下，在大地之上沉默，人类的女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背负九十九根金针的炙烤之人。粮食与生命的血液，无止境的狂流。是罪罚，还是创世之初那裸露于光中的金黄巨乳撞昏了天神的眼睛，使山谷里那些翠绿鲜嫩的生命之草不耻在文明的语言中行走。山里男人此刻放下手中细数的荞粒，放下收获的洋芋与玉米，他们要让沉默的粮食默默对话，然后把米浆与营养，在女人安睡的时刻送到她的嘴边，为她带来春秋气息最燎人的火焰。高大的男人们此刻脱去男神的铠甲，伸出一双大手，迎接那从狂奔之血中诞生的婴儿与世纪之梦……。哦，人类的女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
午夜背负九十九捆干柴落下悬崖摔死的是那些辛苦的女人，山中的女人啊，也是人类的女人。山中的男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她们死时的胸膛中只有早食的一些干饼，她们死时的面容是未洗妆的晨雾，蒙满了早露与烈日。她们就这样在摔下山谷时惊叫了一声死去，她们死去的时候，手上还有孩子的半根乳带与男人们喝酒的零钱。她们躺在山谷之下，亲人们在山顶上傻望着狼、狗、凶鸟……那些自然的动物在吞食着自己的母亲、爱人、妻子。从此有一个寨子有一个叫木呷的男人疯了，他5岁的儿子没有人看管。有一天，木呷抱着5岁的儿子跳下悬崖说是去找娃儿他妈我的好妻子……。狂经之血像一条河使山谷传出血醒的黑焰……。
海水·冲洗阳性的山脉(诗的形式)
他们粗质的肤皮是亿万年前火山留下的矿渣
他们顺着河流 在河的两岸击硬着更多的壁岩与石头
天空中也有他们的足迹 在将云层揭出虚无 放进黑铁
在大鸟自由的飞翔中 黑铁将是大鸟眼中渴饮的路途
森林中暗蝶与狂虫已经苏醒 在它们的足掌与手纹中
烙进飞升的冲动 翅膀烧毁后落在大地上的苍白骨头
许多泥土的颜色由白变黑 在一种铁质浓宜的漫浸中
草们的刀刃将是割伤路人与猎者胆怯心的第一匹烈马
我怀揣一枚远古的化石 睡入远古巨大的天空
亿万年前的生物游动的疆域 现在在我行囊中拍击出
潮湿的海岸与强劲的浪涛
多少年过去了 他们还在雪峰之上谈论诗歌
用一种灰尘的语言捉弄阳光
如果某一天这些生物吞食了我 我在世界消失
一本化石书翻开 露出几根黑色的胡须
海水·冲洗阳性的山脉(诗散文的形式)
自古，这些从海水裤裆中挺出的山脉，至今飘浮着波韵。像处子的疼痛切开，山脉之中遗洒了那么多的激情之血。亿万年以前，这里的山脉是海水中安睡的婴儿或少年，一旦在地质变迁的号令中获得冲锋，他们便像成熟的汉子们硬立了刀剑，戳破那嘶叫的天空，给平坦的世界以目光阻击的惊喜。现在在山顶都可拾到几万年前的海贝，像一个年轻的少女，海贝的阴户中流淌的精液是那样抒情。我闻到古海水的新鲜后来窜进了草根与树根与石头，成为大凉山人生存的一些苦难粮食。许多山里男人膘悍的原因之一是食了这种海水滋养的草，而女人的美就更要归宿于他们的功劳了。特别是女人躺入大地的时候，就像海水般柔软的草，男人看见一片海在打开，水在漫延，喧响，而自己将是海中艰硬的海螺，除了从螺尖中吹出动听的诗歌，就是在岸边等待第二个黎明的再次到来。所以，在山脉诞生的那些年月，就像一个女人在男人前方一件件脱去衣裙，山在脱去海草，海虫，海的重负……最后把那些海水吸在自己心中成为万物的水源。女人把男人的精液吸进阴唇，秋天便看见隆起的腹部是山脉在隆起着阳刚。一个个男人在诞生，一座座男性的山脉在诞生。所以不孕的女人与男人常在山顶上烧香，意思是海水会窜进裤裆，给他(她)激情的精液与水。而一些欲望特别旺盛的女人，经常用责骂驱使男人：“你们多看看大凉山吧，他们永远雄起，才是真正的男人”。
隐居系列
阳光在石头深处形成一片黑
黑中一把利刃端放在那里
切割世间所有的虚伪
──题记
之一
披着一匹山脉你开始隐居
你隐居的地方只有上山的路没有下山的路
灌木丛是你移动的面孔 那些裂开的树皮
与枯干的黄草 是你消化的内脏与呼吸的嘴唇
你是头顶着巨石开始写诗的
诗句在你胸膛中 巨石看不见 巨石巨大的影子
没有一丝折射进你的诗句中
那一年冬天的阳光特别的温暖
你脱下山脉便看见雪花降了下来
在雪中你的脚趾像艰硬的力弓
直弹得雪花冰冷的心溶化成一颗女孩的爱
这个女孩从此不走了
就在你灌木丛移开的地方 为你种出一片菜地
你们在菜地边把上山的那条路卷起来搭成一个木屋
你们说隐居是没有一条通向山外的路的
应该永远忘记山外的一切
之二
当我骑在一匹粗犷的马上我便成为大凉山人
那些铁色山峦在我强劲的马蹄催打下跌下许多粉色的落花
女人们透过长长的胡须看我 她们很久没有亲近野气的光影了
在我与马并驾齐驱的一幅剪影里 西部真实地凸现出来
山巅的湖水 黑色的岩石 彩色的鸟 把马眼弄得迷离
中国大西南 野性的诗人很多
他们常把自己装扮成烈日下的硬汉 在山梁上高大的行走
女人们心灵中爱情的部位就会被迅速点燃
她们也想骑上马 与自己值得爱恋的男人浪游江湖
在大凉山以南 螺髻山以东 长胡须的男人比比皆是
他们心爱的女人常在胡须里梳头 哺育孩子
把一个女人一生的梦编在胡须上 在马上的日子成为银铃
摇动出叫思念的曲子
长胡须男人的朋友大都是些山外人 他们在长胡须男人的诗歌中
闻到世间的神秘气息 许多朋友在来信中说
有一天在大凉山脱去现代衣饰 换上一身新鲜空气的植物装束
然后跟那个叫发星的长胡须诗人一起野野
之三
从密林中出来你是野人
满脸的长须挂满露水挂满林中黑色的气息
在你骨头中发亮的东西叫瓷片
那是林中古城墙嵌在你血肉中的艰硬记忆
你说做野人真好
可一个人看准了一匹山然后朝山顶爬去
上升的速度削尖一把刀
插在你的意志中切除着软弱
站在山顶之上你是男人
如果远方的那个女人看见了你她一定会闪动泪花
现在自由的人真难找了
能胆大的在深夜牵着一个女孩子进密林赏月那更是新鲜事
女孩子的粉裙在月光下芬芳盛开使你想起许多诗
你男人的许多部位在流淌一种叫畅意的水
女孩子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多年以后你们在同一个密林中赏月看见那一个夜晚就在眼前
之四
在深山独居使我装满植物的水
水的流动使植物的欲望在我的欲望中流动
山中的女人拿开一棵棵植物找到我的胡须
只要轻轻摸一摸 胡须中便露出那一张阳刚的脸
在植物的众多叶子簇拥下 我为女人脱衣
在她的乳峰上放一块明月成为灯
我们这个夜晚的沐浴呈诗意的形态
山谷的石岩上刻满远古的画
古人们的眼睛看见他的后人们重复着自己的快乐
只不过远古女人的裙没有现在这么宽大
男人可以在里面骑着野马四处狂奔
女人站起身来的时候就像山花重新吐艳
而男人坚硬的筋骨中抽出纯白的诗句
写在女人的乳峰上成为神秘的图案
写给大凉山明媚的太阳
札 撒
在大凉山 你可以看见
许多男人与女人的肩膀上都有一片闪亮的东西在晃动
特别是深夜 它们会窜出肩膀
在荒野上烧起篝火 唱起恋歌
然后牵着自己亲爱的情人到深谷去捡拾世界上最干净的月光
当他(她)们醒来 目光中会升起鲜嫩的旭日
像他(她)们每天新鲜的愿望一样撒入丛林 然后传出
枝叶与枝叶间清脆的抚摸声与亲吻声
这一片闪亮的东西 把男人女人的二十四根筋骨照得透亮
血液中尽是清澈的水
血液中尽是金黄的水
看 那些高空中的神鹰与大鸟
它们扶着许多隐形者的身躯在向雪国上升
因为 那里是闪亮的东西诞生的地方
滚出粮食的天空
在阳光中站立 更多的感觉是麦芒的针刺
如疼痛 让你知道他们存在的位置
山梁上更多走动的是麦粒重沉的脚步
打在那些渴饮者的喉咙中 是大片大片的希望
从天空中的阳光里滚出粮食 滚出万物的呼吸与燃烧之火
我与一弱小的树枝一样 靠在他那宽大的裙绸中
享受爱情的滋长 使一些种子入土 发芽 然后用落进泥土的汗水收获
在大凉山
天空中除了滚出金黄的粮食与万物的鼻孔外
就是滚出那些气势的山脉与黑沉沉的石头
他们像古老的父亲母亲 已经装满了金黄的古铜
使居住于山脉中的人类与植物相互对饮的酒杯中
常常浪出光艳
男舞系列·我的一种生活姿态
狂 情
这是本世纪仅有的一种舞蹈了
由一个真实的男人在骨头里装满硬水
然后在水里升起无数锋利的石头
这些石头 满山驱赶着羊群
驱赶着白色的雪掩盖了那一个黑色的村寨
石头在火塘中打出铜锣 像把一个故事
缠在年轻者身上 让他们去梦想 去打开木门
山峦在阳光中脱落出玉米 金黄的颜色使我的眼睛发痛
他们是那么艰辛 沉重 并富含营养
这些在世界边缘存活的植物颗粒
扶起更多的影子与虚空
他们穿过石头的厚度
掀开一朵朵燃烧的裙
狼 性
越来越长的黑发拖出深山巨大的山影
许多狼爪与虎趾在发中飘浮 走动
他们留在头发中的火迹 是长发伸在世界中
擦燃泉水与湿意的最初冲动
让亿万根草形成一个家 形成一个芳香的黄昏
世界便在草尖上唱着醉歌 甘愿坠入草窝的柔绒
但听草外 长发抽着俗世的疼痛 呈一串串笑意
孤独者饮酒未归 他倒在草丛中成为一棵野草
站起的时候便成了一匹大胆的野狼
此时 草丛中一个女孩的山裙被轻轻掀开
狼看见七朵神秘之花
男舞在世界中心的位置
那一夜的舞蹈足以使今生有不息的火焰
黑夜被翻卷 被横卧在山梁之上 成一把锋利的矛
发出银雪的火焰与峡谷的深邃
那一个夜里的女人的裙中积满了狂燥的火种
在快乐之海 有无数的游鱼 撞开寂静的死门
把春息贴在脑门 作长久的祈祷与祝词
那个男人的双腿 呈旋转的山势 纷纷在旋律中
端出野果与山楂 牧羊人的泪水在上面悬挂
它被变成飞石 惊聋了许多世俗的耳朵
在渐渐合闭的眼帘 收进世界唯一的心跳
阿门 这狂舞的男人从山中来 他披挂着山鬼的气息
许多爱情的谎言在他自由翻动的衣衫上纷纷滑落
黑夜中那些骨骼雄壮的牛角号被他踏在脚底
山中的舞者 没驯服的公牛
犀利的角 挑破红焰燃烧的裙裾
抖动无数彩裙升起焰火
在山那边 女人的耳朵被瀑布声惊醒
他们翻过山顶 座在山梁 看见那瀑布的水意从天上来
弥漫了她们仅有的自尊与狂气 她们看见粗大的树在水中长起来
挂满许多缤纷的衣裳 衣裳中那男人执箫
吹着山中无寂寞的散曲 女人从掌中拿出歌词
谱在水中便一同歌唱 瀑布倒悬着男性的胡须
女人明白 柔性的歌词在水中容易使男人露出真相
一条公狼在一条母狼的唇中打开世界的秘密
山裙系列
抖开山裙 我看见金黄的阳光
对你所爱的男人抖开山裙 抖开
一裙野性的芬芳 这需要胆量
需要你把丰满的胸脯高高挺起
如一座山 滚动那两颗醉人的葡萄
然后 一边解开山裙 一边用一支
古老的歌将爱人拴住 据说这样做得目的
是让所有倒下的男人 站起来的时候 更像一匹野马
未驯服的野马 驮着山峦与白云奔跑的野马
采来深山中最娇艳的花朵 插在你的头上
让你在倒下去的那一片柔软的草坡上 成为一位
蓝色天空下 大地上美丽的新娘
就像对你所爱的男人抖开山裙 所爱的男人向你
抖开钢铁与岩石一样 你们的身上都揣着对方的
火镰与麦种 在秋天生下你们诱人的婴儿
荞麦地里 你在我的天空上舞蹈
现在 你是我天空上的神
一位女性的神 站在你该站的位置
站在几千年许多女人不敢站的位置
开始发出你的笑 开始甩出你水意的舞袖
让山顶上的鹰翅淹灭于一片花海
让山裙彻底地抖开 让那些锋利的草
在裙中获得雨露与月色
现在 我闻到你荞麦肤皮的气息
那是阳光辗过重沉的山峦 落在你肤皮上的
一些纯朴之诗 我在荞麦地下 看见荞麦的脚趾纤美
身躯柔美起伏 那灿烂的神洞 美丽的呻吟
抖醒寂静的灵魂 焚烧一块钢铁的韧性和纯性
女性之神 脱去你的九十九件内衣 让你回归成真正的你
站在几千年许多女人不敢站的位置
头插鲜花 身穿山裙 以宽阔的啸声 淹灭弱小的男人
古典的岩浆
山女 分开双腿
我看见古典的岩浆
我看见一个世纪的遗忘
在壁崖上 长出纯洁的云
双腿之外 群蝶乱飞
腐臭的言行与血肉成为山影
钉死那些肮脏与淫荡
今天 山女
我走入你世纪的遗忘中成为男子
古典的岩浆喂养我的那只笔
在芳香的洞穴中狂烈的马蹄
在你那被称作处子的土地上
请我轻轻揭去疼痛 揭去一个女孩
羞涩与欢乐的最初面容
你知道 我是你一生洞穴的守护
洞穴中那些鹰翅 那些狼爪
将在我硬性的血液中冶炼 浇注
掰开九十九颗玉米
装在你宽大的粮仓 然后以你抬起的大手
扶我入蓝色的天堂
写作时间：2000.1-2001.7
神秘光阴(长诗节选)
洪荒面容(2003年春天看见的一幅景象)
引子：洪荒面具涂满了水 脚趾伸出弹性
鸟声在雨水狂雷中降临 他们给枯干的树
腾出另一种活血
每一块石头经过雨水会变得湿润
就像人类获得水份便进入发芽
欲望的嘴尖长满水果
河在山上·印像
绝望的季节
把手伸进以前埋葬精子的地方
那里已很空 只有流动的清新空气分割了
许多遗忘的面容
我必须往前走 站在那个巨大的风洞之上
呼吸夏之裙中传来生命潮湿与旺盛的气息
河在山上 石头们已经沉睡
但他们胸怀中 一万年前水却在喧响
这就是奇迹 他们驱赶我忘掉苦痛
在一个圆形的跑马驼上寻找迷宫
迷宫由一万棵青春树组成
他们搅乱了天空的宁静 使人在里面
只想爱恋生孩子 或种些丰满的黑薯
有一面古墙晃出炊烟
雷击的老树残留神鸟的孤音
根系依然在水流中露出白趾
呼吸的位置在变幻中不断重新确立
望见岁月的过去 未来
我像一个匆匆的傻子
不想看清事物的本原
山上有许多空白在张望
罗洪家坝子 只有乱石
果基家屋基只有风
阿木家湾子有一棵神树吸干
一座祖坟的水份
这些陈年的影子在一代人一代人
嘴中成为一种传说
洪荒的胡须在山梁窜动就是野性
人类占有与死亡的欲望
时时浮出又消失
河在山上·故事
关于跑马驼有一个传说
他是头人阿都家的营盘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都要在这里举行赛马会
方圆百里的美女俊男都要梳装打扮前来赶会
那天阿都的儿子小惹看上一个旷世的美女
所以赛马会上不见他野犷的身影
跑马驼圆形的山堡森林迷宫
成了他牵开美女彩裙的地方
我的祖父之血便是在一片激越马蹄声中射结
多年以后 祖父孤独之影在马驼子圆形的迷宫中寻觅
先祖之蹄声与呻吟欢乐声如初浮起
有一面土墙晃出炊烟
先祖与美人的身影交织出一个昔日的图景
土墙上一棵大树的叶片响动鸟羽
三月天 春风撩人心情 美人之裙掀开
露出巨乳哺育祖父
祖父山泉般深色透澈的眼睛
看见母亲的丰润 以及山梁上父亲骑马飞奔的山影
美人之息如大野新鲜之花瓣
使许多男人痴醉神迷
他们艰硬的欲望纠集成一种邪念
用一根黑绳将先祖下山的马悬在空中
先祖之血 从空中滴下 像夕阳之霞惨痛而寂静
许多男人扑向美人 美人坠崖
将祖父遗抛于草丛
多少年后 我也有在草丛中夜眠的习惯
那是今年六月二十四
跑马驼又燃起滚烫的火把
我像先祖一样 把影子从赛马会上抽出
在圆形的跑马驼迷宫森林中和旷世的美人
射结诗歌之血
山上有许多空白在张望
许多男人与祖父与旷世的美女都变成了泥土
这些泥土是富有水份与气息的
他们已种出我这棵野性之树
洪荒的胡须在山梁上窜动
许多黑石背负着旧有河床的涛声
在山梁裂静成另一种图案
河在山上 是一种意象
曾是迁变的事物之手托举奇梦
像把美人银环挂于天顶
事物的本原看清是一种罪过
过多的伤口之血容易跌伤呼吸的纯静
现在 我与两个少女走在石头上
像走在十分锋利的水中
所有的传说在我的思想中反复出现
水蛮横的气息割进我的血
我不能拒绝传承
虽然我看见水中是无数红刀割下的善良的头颅
2003.3—4 大坪子
河石之梦
一
桐花 如你的白裙 纤柔芬芳
在黑石崖露出诗意的胸脯
有虹横过山谷 留下绯红纷纷
超出人的自然之力的一切我们称之为神
神构成吸引 奔放我们的欲望
是神把我们抬上山顶 进行祭祀
黑色的灵魂升入天堂
水被枯季的绝望之手掐细
如你纤柔的细腰
打开诗集抖落满谷文字
那些粘在你唇边的便是雨水
那些没有灵魂的男人啊
他们不知道精神的饥饿
黑鸟穿过峡谷
遗落一地闪光的水声
枯水之季 干石们将水份攥紧在灵魂深处
你看见渗淡的光芒招引着河谷的空洞像许多心灵
每一种植物都有渴望
风吹来时 他们的口哨异彩纷呈
二
滚动粗砺与狂暴的七月
你的舞裙异常放浪
裸躯的狂奔代替黑裙的黯然
使你在山体内部驱赶饥饿的狼群
那些孱弱的男人啊 躲在山洞
耳鼓里爬满灰色之虫
放浪的舞裙在山谷大笑
笑声中隆起的乳峰浮满宽阔的月色
让一万个男人站在岸上
倾听狼群锋利的爪子抓破时间的空洞
露出男人的钢铁 与狼同歌
野砺的歌声穿透恐惧最软弱的部位
我知道你来自荞子的故乡
黑裙之中是金黄色的阳光
木质的栅栏倒向天空
黑色的山羊叫醒黎明
一万个男人中站出我 站出黑色的胡须与黑色的诗句
我是你梦中想念的那块黑色巨石
我在你天空盘旋的时候
你的嘴中飞出一千只燃烧的红鸟
在胸怀中留下你的疯狂
在胸怀中留下你一束长发的缠绵
脱去黑裙 以裸腿为舞
深谷处子的诱惑
射来四道炫目的神光
那些水啊很寂静
那些焰火啊很清香
漫过绿色森林的茂密
到森林那边看太阳
女狼狂奔的深夜
男囊的精子镀满秋天的金黄
纯洁的大雾被挺立的山峰割痛
一种畅意如撕裂黑裙
露出花瓣的骨朵
黑裙力量伟大
能将她罩住的山峰隐灭于
一片黑暗而无声无息
巨石上的水声干枯了
她们在黑裙内部清澈鸣响
白色的花瓣伸出悬崖
解开意念
裸奔于大地之上
剑刻进岩石
我刻进你
女狼揭开面具
是一娴雅女子
用水意的柔打湿我的每一个部位
巨石被你我相拥的力凹出热窝
牧羊人在里面燃起野火
爱人温暖的身子扑面而来
你掷一块大石落下悬崖
响出你的存在
你谱出野弦
乱了一个男人的心灵
最后 我伸出一只大手举起你黑色的舞裙
将你抛向峡谷的上空
你是那向世界滴着美丽之水的美人
你如丝般软躺在一块巨石上
我意念中压满满谷的石头向你压来
红艳的初血染红了巨石的洁白
一个图腾诞生
2003.3.9 银房沟纪游
古事(一)
黑暗中 银水晃荡
一条溪在寻找悬崖 滴的过程是一阵阵气息
夹着薄呵 使绿裙突出火焰燃烧的脸
宽阔的溪道 青草葱茏
生命在源头拂动手指 破碎寂静的方法只有
将悬崖裂开 突出他的艰硬
银水流下悬崖 黑铁与柔弦舞蹈
长发在天空中飞奔 红马切割着甜蜜的光速
呻吟声使世界冰冷的角落弹出火舌
那些高蹈的男女 镀满金黄健康的阳光
黎明中 那一对丰乳是两枚巨醉的葡萄
从夜色中滴出无数诗意的手掌与呼吸
而那秀丽光滑的两腿之间 萃绿的草托着雨云
滚动着欲望与善良的珠露
举起手臂 挥动巨锄
阳光与土地在力的敲击中递给你收获的种子
栅栏的铺设只是让风晾起美丽的裙裳
越过刻在木纹上的时间 旋起一种野性的疯狂
把你爱恋的女人举过头顶 扛在肩上
以一男人坚定的脚步声启开那石榴籽般艳红的胸膛
黎明中 那红色的裙坠落于一片密林
小雨滑过柔滑的肩头 在她的长发上生长青苔
男人在红色之裙上点燃烈火 进入白雪的容颜
听 密林中生命的词句由黑须与脸上的36颗黑痣组成
巫是一个男人与女人裸身向八个方向吐出快乐的声音
黑暗中 横陈那些丰足的胴体与睡眠
在黑铁与柔弦的舞蹈中 男女解下所有重负
你躺向南方 有海水响动的河岸
你躺向北方 有雪落下无声的山岗
2003.7.20夜12点
古事(二)
亮晶晶的白盐在山谷流动
亮晶晶的月之精泪在山谷流动
缺铁的男人 装抹虚线的男人
他们听不懂这种白盐纯洁的声音
他们不会在朗月之夜 独行山岗作一个哑歌的狼子
野粗声狂过神洞 在黑色大地上触动那一件黑色的绸裙
只有盐子 憨厚诚朴的农人
在收割完一片秋田后，在田中为爱人铺一个金黄草床
山月升起于山顶 像她站在那里微风吹动绸裙
哑歌的狼子有三十六支野曲窜出嘴唇
野鸟驻在裙面 溅起火焰红花
揭开香熟之息的绸裙
山谷积满云雾
像清晨 大雨过后
有多少幻想在山谷涌动
2003.7.21黄昏
古事(三)
红裙逼近的日子 黑崖石上盛开焰火
男人深夜劈柴的斧头魔幻般飞起来 在中指上留下伤痕
难道要在山道上再洒些黑水 让黑语更多地护围
天空一顶巨大的黑色法帽使我们哑言
法师 你的金眼穿透太阳之核
透视万物新鲜的肝脏与血液
西北那条河于是有了呼吸减弱的声音
在巨大黑色法帽里 世界的雨水面露凶相
森林里的树根被一次又一次洗出白骨
山顶的湖水 对视一个村寨的死亡
天空一顶巨大的法帽使我们哑言
有人看见 所有飞翔的鸟飞进了太阳之中
它们的消失是一个迷
如果太阳把所有鸟的翅膀装在自己身上
这又是怎样一个场景
而此时 我的耳朵里塞满所有锋利的声音
被拦腰切断的痛楚
法师抛掷的黑色法帽挡住了太阳
我们在黑色语言中静听世界被黑暗绞杀的恐惧
红裙逼近的日子 黑崖石上走下粗犷野荡的我
我要把情人的红裙挂在太阳上去
那红色歌声翻涌的山谷
男人与女人亮出自己的荞子与洋芋
一种人类久远的新鲜气息在他们的呼吸中自由的流动
2003.7.22夜10:00
古事(四)
疾病渐失的傍晚 我的欲望如山硬挺
玉米林中抽穗的孕期有蝗虫撕咬着薄薄的产裙
黑暗使撕咬着的伤口没有止境
六月二十四 土地上空纷纷长起火把
他们是黑语与经文浇灌出的神禾
这些红色的眼睛 穿行于玉米林
蝗虫的产床在焚烧中逃向死亡的寂静
我牵着情人 在玉米林中脱光衣裙
她身上的月亮真好看 有火把遗留的红斑
火在雨帘中取出黑石
火贴在骨头上烧制阳铁
山林的树枝 一片情人的夜枕
我在六月二十四回不了家 我的家在情人的裙边铺展
山林被无数手指抚动
欲望血成为清新之气的插页
情人望着天空 像我看见她的裸体
吹出自然的口哨 掏出诗的耳朵
在青草上寻找乳房与嘴唇的热度
我执火把穿行在玉米林
玉米林边上到处都是情人在弹动口弦
许多蟋蟀与萤虫在铜弦片上爬去爬来
铺在大地上的彩裙中村寨的栅栏香味
使我想起童年旧事
火把在黑夜的山中是许多红色的呼喊
就是要我和情人身上的铃铛有摇响的时刻
在情人的彩裙图案中
火照出清澈的溪水与山顶的雪
还有她鼻梁上静止的黑荞花
古事(五)
七月十八日 烈日在玉米林上刮下金粉
铜质的筋骨爬满汗水与溪流
南山的木屋主人没有出门 他与妻在家
做着一件古老的事情
夜 降起大雨 玉米林上的音乐十分动听
木屋主人与妻看着雨声 像看见自己的呼吸与畅意
人的精血在烈日中滚动会带来沉醉
天空那件彩裙会揭开谜底 露出雨水的泉洞
木屋主人与妻在雨声中做着一件古老的事情
看见自己健康的根须在雨水中飘逸如草发出绿色的光芒
主人脸上黑色胡须是倒悬的根藤
有无数个巫性的妻在上面打秋
妻脸上的36颗黑痣亮出36种黑相
溪水流过她的背脊
种下36个谜语神性的词
病菌在南山上消遁
夹着空空的谷壳预存我昔日的苍白
如果不在烈日中找寻那一道阳门
许多铜会变成水 成为不能站立的阴影
七月十八日 齐人高的玉米林我孤独的鼓锣
住满绿色的鸟声
大地上密集的翅膀是不再飞高的树枝
鸟将为玉米的胎息提供图案
阳光中许多童年的面孔多次重叠
2003.7.25夜12:00
十月十日 强壮男人睡在深秋的山岗
他是骨血褪尽的空囊
他的意念中 种子的声音十分遥远
三个绝代的女人从他的骨血中走过
采去了使她们容颜不易衰老的秘方
其中的一个女人 只有二十一岁
她嫩湿的脸庞上驻满银雪
她是雪波的女儿 在金沙江边惯吹黑笛
她的到来与出现 使男人骨血呈现鲜艳童年
其中的一个女人 只有二十三岁
她在南方的地狱中从事灵魂的地下使命
当她在南方的天空挂下一幅世纪初的嚎叫黑图
川东的嘉陵江边的一扇村门桃花盛开
迎接远行的女儿带回满身的诗歌
男人在想 这个二十三岁叫郑小琼的女子
其祖系一定是巴人的后裔
因为她的那些自由涂抹的魔幻之画充满了黑符
其中的一个女人 她已经三十四岁
少妇那体韵丰姿的迷熟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盛开
她的那张有三十六个星座的脸庞
无疑指引着男人的一生方向
眉宇间藏着两颗巨大的黑痣
一颗是阳的我 一颗是阴的她
她祖父早在几十年前已经在蜀西一个寨子收集神虫
那时他便看见很多年后他的孙女将遇着一个长胡须的男神
男神是背负黑石的诗人
他遗世在俗雾的空旷之外
他的黑血中分置三种植物
善良 古朴 黑性
他每一个黄昏都要登上山顶
去告别山神驮云而去的阵势
他每一个黄昏归来
都要走进夜裙的深处
用一万块黑石 在崖谷的神秘泉源
建起神秘的鹰像
使那些渴饮生命的人
永远不至于饥饿
雷波的女儿越过山峦
乘一匹白马来到男神的领地
男神只望着那张嫩湿的脸就已热泪夺眶
在回溯的意念中 曾经有一张这样的脸
在领地中拾缀感伤与瘦削
男神隔着一条河 听雷波女儿的静默
在三百米以外的一棵大树下
眉宇长有两颗黑痣的女人伸出感应之镜
在树隙中看见男神与雷波女儿的恋恋诗情
她于是用厚被盖住失神的眼睛睡去
睡去 就是隐去
隐去 就是切断与天界的桥梁
在另一个世界中遗忘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南方的川东妹子不会看见这一切
她在她的《东山村》中痴醉
她在她的伟大的《天桥》上
审视世间的丑恶
她已经用年轻的旗 刺破了黑暗的天空
她在一个冰冷的世界中
吹鸣自己狂放的女哨
雷波的女儿是青春灿烂的彩裙
她还没有触及山脉中硬性的黑铜
她在恋人的怀抱中享受初月
她在父亲的呵护下感受天伦
她瘦削的骨血中流着清澈之水
她还没有走进狂荡的山谷
她在山顶做着紫色之梦
……
2003.11.1 11:30
黄金之夜
倾倒黄金的夜晚
女人在黄金中美丽非凡 容颜似仙 恍若隔世
她的双乳出现黑光 堆满星星
脱落的绿裙生长起茂盛的森林
没有寂寞的风缠在枝丫枝上 吹出世间暗血
此时我想起高山顶上那个牧羊的少年
他的牧鞭之左是飘雪的野湖之水凝结寒冬
他的牧鞭之右是朴素的族居村寨立于山脚
少年不知道那村寨的某一张床上一对男女
正用火焰溶解严寒
但他的牧鞭像祭祀之枝
在空气中截获呻吟的甜语与狂欢
在他的牧鞭之上 很多年后的一个清晨
他将与自己的的一个亲爱的情人从一片密林中走出
整整衣裙
抖落那些兴奋的泥土
板栗情思
黔南的谷雨 在我的窗前降临
一袋清香的板栗 在谷雨中吟哦缠绵
它们在大凉山 一个叫发星的热血中跌荡
响出山地的朴素 用一枚枚硬圆的果子
击碎这个世界的虚伪与淡薄
那个叫湄子的水族诗人 在一个大雨的午后
将它们放在一个友谊的神囊
遥寄给了那个在中秋之月下
捻动黑须的彝人
我只留下三枚 置于清风的木碗
山上的蟋蟀爱吵着它 使它们想起黔南
那神巫迷雾的世界 每一种植物都饱含咒语
现在它们在大凉山上 只是从湿地来到阳地
这里的金黄阳光 将它们穿上彩裙
在鹰飞的谷地起舞 它们目光朝南
那个叫湄子的水族女孩一定能听见
她喜欢自然的野性 里面有许多朴质之美
她常在它们身边说 每一种植物都带有使命
是的 我只留下三枚
因为黔南只有三个人值得我思念
一个亦非楼主 那个天才少年
一个酒神黄沙 这个诗歌的儿子
再一个就是站在水边的叫梅的那个女子
他们都是喝都柳江的水长大
他们都是都柳江支流上三根粗砺的野河
在一九九七年的冬天 他们三人在亦非楼中
谈论《零点》
过后 他们就隔山传书 进入巫蛊
亦非楼主是一个大巫
梅与黄沙先后中蛊
后来是西楚……
都在大巫的《黔南故事》与《霜冷长河》
与《苍凉归途》中 染上长诗语言叙述的“毛病”
其实这是都柳江很早以来就留在他们血液中的诗歌
我在大凉山 睁眼看见一场地域大诗的兴起
2001年冬天 我邀亦非楼主来大凉山
我们七日不出门七日大谈诗歌
于是有了中国大西南《独立》的“地域诗歌写作”
已近一年
梅子那空旷的江边依然水声明朗
梅子初婚已过 孕胎的痕迹被挂在屋梁
新子将头探出胸怀 惊望世界
水族的天空 依然古朴 适于隐士居住
那些飞向山外的鸟 更多的带回黑色消息
许多诚实的黑骨弃在远方 家 永远像
斟满清风与溪水的山峦 几千年来
没有惊雷的滚动 梅子是乎要将诗歌传给新子
让他(她)在岁月中磨难 欢欣 然后多愁善感
发星一直想这个问题 梅子那怀抱婴儿的手
是否在翻阅诗歌 那热血焚烧的天空
许多火苗落在婴儿脸上 会不会是红钙
将引燃更多的激烈与悲壮
……
脐橙情思
一箱脐橙 从雷波出发 又回到雷波
一个少女 躲在密林之中 我听见她裙裾的芬芳
——题记
就像处子之原 不容许黑手探入野湖
取出鹰羽的致纯 我不能用粗糙揭开蔑竹
让那一张美丽之脸得到恐吓与惊慌
静放于一种雅静 是诗意的那种
成熟的秋桃自会在林子中呼喊 并引来神鹰
溅三滴种血于她透明的裙面
这可是古之骨血 凡是被他溅过的植物
都得梦中结果 更不说是金黄阳光已斟满时空
随处有丰满的乳房晃荡 醉死一个女人之秋是美丽的
那我便隔着黑山重重把欲念堆高 像银雪越过崖石
会发出只只红鸟 在大凉山对着情人唱歌首先甩一把雪去
证明你是寒冰中的男人 那么情人一定会从雪中取出你
那个她爱的铮铮铁骨
脐橙在蔑竹中唱歌 她唱她的主人的肤皮
像她们充满了甜水与粘液 她们在河边俏立之时
许多美丽少女在她的四周鱼惯而过
那个叫雷波的地方还盛产茶叶 满山遍野挂满了水珠
难怪情人在我面前时 那张脸没有彝人的紫外线
她像是江南跑来的小妹 发丝中有几根屈原笔下山鬼的野草
雷波邻县美姑 是出产美女的地方
彝经中许多精灵在这里纠集 煽动 交合天地神精
而大风顶的大熊猫 则是另一种幻觉产出
许多男人到了这里 都忘了来的那条路在哪里
我今天就是在情人娇嫩的脸上失踪 并和她
走出木门 在秋雨的山径上践行诗歌之约
其实这都是预设的缘结 像古时的那些文人画士
挽着美人的手 足迹一段浅浅的感伤
雨始终不停 她看我的眼神在胡须上起了轻雾
三小时的交谈 一清早的散步 再就是离别
在上车的刹那 我那粗糙的大手抚拍了她的瘦肩
无论你今后走向何方 你已经成为我诗歌写作的一个影子
……
2003.11.13 夜7:30—8:00
经月
初血来临的十八日
一轮明月印照出这世间的自然之疼
那些红艳的梅花落尽 露出山谷干洁的谷底
月色铺一层柔美 孕的产床的意念在云层中的太阳中成形
这是一个黄道吉日 洒下万道金光
将一个肖像细描 然后深抹
他将在梅花野裙中走出黑发森森
像黑色山林铁一样敲响时间的软弱
这是饱满的种子 落在秋天的空中
画下重沉的银炼 给苍白之叶镀上诗意
所以 在十八日的那天深夜
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彩裙坠地的声音
这时候 东方的那些黑色崖壁走下许多男人
他们真诚的拥抱使我的骨节再次翻新
并打上春桑的印记
从女人的身体中我们听见生命宏旷的声音
她盛开梅花的泪水侵蚀着人类的人血
她把火焰嵌在孩子的血液间
然后独身一人在雪地拾掇柴禾
腾空了收获的秋野就是她宽敞的胸膛
当冷风打在凋零的玉米秆上
我不愿那美丽的面容弹出憔悴
我伸出含足谷雨与野血的手臂
在她瘦削的身躯中 涂上神符
她看见青松树上两个高悬的产卵悬似铜钟
梦又重新从那里开始
……
目录
男神诞生》(泛文类诗歌试验文本)
神秘光阴(长诗节选)
黑族词章(长诗)
《男神诞生》(泛文类诗歌试验文本)
血源系列·根的蔓延与幻觉(组诗)
遥望古蜀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出现山脉
出现锋利的刀割断目光的优柔
我们在山脉中开始存活下来
把一种野性的文明放进那只残破的古罐
开始新的生活
──题记
现在 站在山峰之上 望见
那些平地 那些平地上人们无从认识的岩画
就会闻到曾经的气息 是先辈们的足迹
在岩画上踩出火苗 剥着荞粒的沉重
岩画下如今的人们啊 在一种磨得发亮的文字中生活
迟钝的梦已使他们失去了自由的飞翔
更多的人 站在河岸上细数水声 在夕阳的戏弄中
浪费着铜质的男骨 大家相互施以麻醉 以求
在一片女人的裙裾中死亡亿万个狂猛的精虫
生下的婴儿挂不起明月 只有陈年的喜庆
像死亡从墓穴中递来的请柬 写满了无知的颜色
现在 站在山峰之上 望见
那些岩画燃烧着远古的粗荡
群马狂奔 长须飞动 无数鼓立的臂膀
擂着天空的战鼓 捍卫族人的疆域
血横苍原 妻泣子散 孤独的武士
手持利刃 割脉于壁 让灵魂闪溅
岩画的硝烟中 人类不屈的精神 圆睁愤怒的双眼
是河水引领我们求生的双耳打开希望
蛮荒之地 野花竞放的沼泽边缘 安放下
征尘的马鞍与血衣
三千年了 在山梁上脱光了衣服喝酒的习性
就是当年在草原上被风吹出的狂放
无数大凉山的溪水流入玉米 在金黄阳光的酿制中
成为美酒 成为搂抱女人跑过山梁的风火男人
在山中生活 书写那古老的甲骨文字 合着卜辞的神远
谷丰天昌 人丁兴旺 在古意中密密呼吸
我是夏族的遗留 华夏族由我的西北大本营源起
在食用的木器与饮水的瓷罐中 夏族那黑色幽远的底色
始终是如今生存中最深刻的主题
两只鼓响在两个民族的腰上
印第安也许忘了 那一只鼓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火焰中 族人祭阳 十万人阵营
站满了北美中部的高山 女人头戴瓦帽
男女纷披星图 一条河在祭师手上流来
十万目光汇聚 一轮太阳圆满
婴孩的皮肤金黄耀眼 黑色祭服遮住了天空
遮住了北美中部的高山
印第安也许忘了 殖民者的铁蹄辗碎了他们的美梦
他们最后迁居于狭长地带 走入人种学家的课本
成为一个灭亡的民族 他的历史被殖民者标榜为文明进程
那些伸进古代的手 抓回来一滩殷红的血迹
印第安也许忘了 在中国大西南他的兄弟还健康的活着
并不时用朴素简洁的思念方式在螺髻山缘搭起祭台
辽望北美中部的高山 当他看见祭阳之鼓已经远遁
已经滑落在时光流逝的邃道 他只有呼唤那些
至今活着的印第安前来大凉山 因为这里
那一只鼓还在燃烧 火焰中 族人祭阳 十万人阵营
站满了大凉山八百里锦绣的河山
傩词·黑底
那些永恒的山峦 在夜色中磨砺着什么
深色的水在天空上流淌 地上行走的人目光中
落进一些古鸟的翅片与羽毛
不需我们多说虚伪的话 靠在一片草叶上
就能将一个生命的手臂在天空中自由的舞动
铜器的意义已在时光中慢慢化解
每一片洒在大地上的阳光都富含重量与水份
我们宽阔的脚印不要仗量他们 应一寸寸
品析 珍视 像对待母亲 除了感恩就是沉默的顶礼
于是永恒的山峦上多了昂然的背影
将一个季节的雨背过山去 去追赶山那边肥壮的羊群
鼓点在你追赶的鞋中嬉笑 你将遇上美丽的人
傩词·神像
──致中国东北鄂伦春人
在东北亚丛林
一只神像在悄悄说话
他在大雪中摸索的手指多像我
涂满炭黑的深夜与铜泽
雪存留于他枯干的体腔
水份的湿意没有从他的后人眼中漫出来
去广阔的大地寻找母亲与兄弟
当那一天他死于后人孤独的遗忘中
他丛林中的残骨被一个大西南叫彝人的兄弟拾取
彝人发现他额纹中的黑底与白面
就是自己祖先祭祀那鲜明的两色
彝人哭了 面对被后人遗忘于山林中的神像
鄂伦春啊 还你流浪与自由者真实的名字吧
山林以外的土壤将神像的底色一夜间洗劫干净
傩词·死亡
──致(加拿大)爱斯基摩人
爱斯基摩 极地高寒之塬上自由奔跑的民族
当你死去 当你的一张脸被另一张脸盖住
我的这张脸与你盖住的那一张脸是一样的
请萨满①作证 请毕摩②作证
你们手上摇动的法铃是出自同一条河流
萨满看见爱斯基摩的后面有很长很长一条路
毕摩无语 他通灵的手集满病菌
亿万只污秽之虫无处飞翔
今天 在中国大西南我还新鲜的活着
爱斯基摩 我的远方亲人
不知你还是乎还喜欢摇动的法铃
不知你饮食的木碗里至今是乎涂满古老的黑色
①萨满：爱斯基摩人的法师。
②毕摩：彝人的法师。
思念巴国③
在大凉山 云是山顶上的镜子
晴天在里面便望见远方的亲人
远方 是三千里外的巴国 在镜子中
清晰可见 亲人们早在三千年前
便顺着天梯到了天堂
如今的巴国 有一些残留的屋宇
尘土下是征服者的血痕与狂笑
三千年前的某个黄昏 蜀国中彝人的先民
在巴国的许多山顶上学习历法 推算天文 交流神经
把华夏祖先羌戎的血脉在汉字的最初构想中留下印痕
某个黄昏 北来的部落征服了你的衰弱与抗击 你的儿子
夹裹在一群黑脸的人群中上了大凉山 所以至今我
叔叔的毕摩经文中明显有巴文的口音
像大凉山山顶上的白云 打开一面镜子
让我看见祖先你那只幼小的手臂上 爬满了七星的造型
③巴国：与古蜀、邛都等都是四川大地上曾出现的古国。
男神诞生(组诗)
中国西南 玉米蓬勃生长
这是些使天空变得湛篮的植物
他们站在大凉山上 就是要头顶海水的波纹
呈梦幻的形状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
你看得清躯干 枝叶 米浆 以及籁籁作响的风舞
石头从土地里串出来成为山
那些石头上的雪于是就成为上苍捧出的神圣的礼仪
当他们金黄地躺在彝人温暖的炉塘
寒冷的马穿过深夜 给冻土十八层中未挖出的那些洋芋
踏起崭新的淀粉与黑色心脏
中国西南 玉米蓬勃生长
男人们在玉米高大的影子中挥动巨锄
把一片片金黄的阳光劈开 把一片片清流的溪水劈开
汗水浸进土地 汗水流遍彝人生殖力最旺盛的地方
我们的姑娘的彩裾中装着九十九亩玉米地
我们的姑娘抖动彩裙丰满的曲线
那些颗粒饱满的玉米啊满山滚动
那些似玉米滚圆的乳房啊满山滚动
我们的粮仓满出来 淹没了九十九道大峡谷
山上那些反死亡的草
疼痛 常常由天空传出
晚霞那惨烈的红得益于一个女人的阵期
望见那些草 望见自己的瘦削与肥胖
他们始终是一面水镜
游走反死亡的词 游进新死亡的水
山已经使他们成为山下族人的另一种灵牌
谁人的辰期 恶运 狡诈
在山风摇动他们的时候 已经传给灵慧的那些耳朵
我始终梦见他们 梦见他们满山轻狂
把雨水与雪降临的季节
作为冲洗灵魂的最佳时光
水镜变成一泓泉眼
走出一群山花姑娘
在黑石崖大峡谷 鹰飞很低
他们无视我的存在 黑石崖大峡谷的精灵
人类在他们心里是同样能飞的鸟 不能走在大地上
对天空有所企图 在这些精灵黑色苍劲的翅膀下
大峡谷中森林茂密 溪水潺潺 牧民收割的镰刀
割着尖利的竹苇 他们的叫声 是对所有事物的唤醒
因为阳光来了 洗好的衣裙应该晾在木质芳香的栅栏上
我遇见老人 驱赶着牦牛 老人眼中是清澈的泉水
黑石崖大峡谷 脱光了屁股的孩子们在巨石上烤太阳
在他们绯红的脸庞中 鹰是神佑他们的天物
鹰就住在家的梁上 每家一只
深夜里盘旋入睡 黎明前展翅峡谷
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男神诞生(一)
一百个女人站在山下 望见血淋淋的那些山羊
她们心里在燃烧 就剩下这唯一的一只鹰了
站在山顶 吐出豪气 它锋利的爪子抓破
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与心灵
殷红的血从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中
趟出 那些沿途的野花与秋草已经醒了
他们看见一百个女人呻吟的样子是世间最动人的图画
石头游走着揩开血迹 鹰的羽毛闪亮着雪的颜色
山顶之上 需要巨石滚动 大雷轰响 一百个女人的彩裙中
的血液会站起来 站在月色之下浅吟低唱
峡谷啊 泄露了我的秘密
明年冬天你还会留住鹰巨大的黑影吗
那些血淋淋的山羊死得很幸福 像一百个女人站在山下
是站在一支千年难遇的独鹰之翅中
她们温柔的花朵被鹰翅幸福的打开
请神经
人类栖息之地球各角落的人们听好了
Ａ谁是肮脏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展露你肮脏的行径与灵魂中最臭的部份
大家捂鼻 大家背过身去 朝山顶雪峰上走
因为这是一股可使万物死亡 人类死亡的臭气
Ｂ谁是美丽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请你宽衣解带请你打开月光宝镜请你散发
人世间最迷人之香人世间最纯洁之肌肤
大家奏乐 大家手挽手起舞 大家在美神旁边
尽享人类之美自然的甘露 哦 我忘了写诗
因为你是一首新鲜彩丽的诗 写在苍天之下
Ｃ谁是善良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你站着别动 你眨一眨眼睛吧
那可是心灵的山谷 正涌出洁白的雪花
我能拾一枚放进我灵魂深处吗
让他是一束白色的火焰永远在灵魂中燃烧
Ｄ谁是罪恶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我要看清你的每一根眉毛每一道皱纹每一块黑色的石头
我要在你的胸膛上写下我鄙视罪恶
从你身上 我学会沉默 隐忍
我学会把一柄剑磨成永恒的艰硬
Ｅ谁是诗歌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如今的年月 在圣殿下领取圣餐的人少了
但还是有痴情者将你打入骨髓
作一生清贫的呼吸
诗歌之神 我记得你下山的那天坐骑白马
裸身插满鲜花
将那些芬芳的甘露洒向痴情者透明的眼睛之中
Ｆ谁是虚伪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 在太阴中你们轰轰烈烈
你们窃取了真诚者的燃料在黑暗中取暖
你们不敢在阳光之下裸露自己
那可是明亮的溪水照出鱼脊的时刻
Ｇ谁是冰寒之神请站在我的面前
你 冰寒之神 与我们一同冷浴
触摸意志在清澈的水中锻打钢铁
天空下黑色的人流将走过大雪的季节
你注意看 哪些骨头容易在雪中硬起来
哪些骨头容易在雪中软下去
兄弟 在耳朵里你听见雪原中植物上升的声音吗
兄弟 冰雪之神一件件脱去我们的伪装
看我们自然的身体 在雪中燃烧起白色的火焰
男神诞生(二)
男神 从九十九根黑胡须后面看见九十九个美女
九十九根黑胡须变着九十九个黑男人与九十九个美女相爱
山顶滚下巨石 山顶滚下九十九个黑男人的豪情与醉意
山下山羊死了九十九个被九十九个美女抬着在山谷溪水边野餐
九十九个美女变作一个美女与九十九个黑男人饮酒
男神 一脚踏开九十九个黑男人与一个美女饮酒
男神变成了水饮进美人心中
美人在山中生下九十九个美女与九十九个男神
霞光的四种表达(组诗)
灰·死亡的天空(诗的形式)
尽管睁眼也是多余
尽管呼吸也是苍白
那么 我的头可在黑布下坚硬
坚硬是由于骨头 不屈的骨头撑着我们的血肉
幻头似刀 一寸寸切开黑布的浓厚
溅起的黑血是一些成长的手
在天空中握住锋利的思维与多边形的棱角
从远古走来 就知道有一天头会在大地上滚动
像旭日闭上金黄的嘴成为地平线美丽的餐饮
尽管云中生出更多的云 黑中生出更多的黑
而我头中的刀可旋转起一切死沉的发芽
一寸寸去丈量自由的土地
一寸寸去睡眠你的九十九箱诗歌
从远古走来 就知道猎枪喷吐的火焰将射伤凶残的狼
那就让我们互相嘶咬
直到在各自的胸怀中都有各自的存在
而我将把猎枪抛向山中
那找猎枪的狼将变成一只狗
在我的诗歌中没有一点浅浅的足迹
灰·死亡的天空(诗散文的形式)
为什么赵无极不上大凉山，为什么现代画大师们囿于城市之中，不爬上山顶看风光。当2001年3月12日这个平凡的傍晚，所谓的大师，所谓的赵无极，皆在西天霞光魔幻的变化中被击得粉碎。我想，人类的艺术创造在自然面前是羞于启齿的，就像我现在面对山顶的魔幻霞光一样，除了惊呆与怔住之外，就是以我九尺身躯溶入这难得的奇景中，成为一块红色酥透灵魂的骨头，慢慢在自然之力中，溶解我仅有的自尊与世俗。所以我说，如果赵无极在我的身边，他一定也会脸红，或者自惭，他追求了几十年的金黄果实瞬间在大凉山被现实击碎。赵无极从此退出江湖，隐灭画坛，成为世界浪波中微弱的一枚句逗。而作为所谓是诗人的一介山民，但愿在诗语中存留这种景致与感觉，向远在巴黎的赵无极作一种艺术形式的挑战。请原谅我的幼稚与冲动。赵先生。
──算是前言
很久以来，不管是天苍的乌云与空气如何黑沉，如何如巨大死亡之海，给人类带来视觉与感觉上的不适与压抑。而云停在那里，山倒立着狼牙的利齿，但大地上的人已经习惯这种景致的置换。只有在艺术家的眼中，他是太阳黑子的引爆前夜，是时代制度印照的一种严重刺伤，是生命死亡之路上醒目的墓碑或贵妇的黑绸裙与拜占庭时代的铁蹄马车……所有这一切，促使他心血来潮，灵感飞动，在巨大的画布上溅洒激情的狂欢与愤怒的焰吐。那贵妇绸裙边缘的星坠多像一枚渴吸男人们的醉奶，摇晃着葡萄与乳尖的月韵。这即是一幅坚硬绘画中露出的一丝生机。使看画人从这里走进欲望与灵魂撕打的蓝色床单。
现在，我站在这幅水墨未干的死亡的天空的画前，犹闻着血腥者淋漓的刀血之香与肮脏者肥头大耳的滚动世界的巨大声音。更多的妓女与嫖客在云层中露出大腿与带病的阴唇。我想，作为男人的我，又遭受了一次同性的污辱与不堪。这里，我会对妓女一词重新注解。即汇聚女人所有的美与淫荡来使世界自由的男人们获得暂时快乐的一种职业女性。有时，我想，妓女一业的兴盛与延续是人生理本身的自然需要。只不过她与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形成障碍，产生出道德伦理等虚构栏杆。没有妓女的时代，这世界已经满足。
所以，在我看来，死亡的天空是对现实世界一种有力反拨。换句话说，你天空下发生了什么丑陋的事件，那天空中必然呈现。这是我站在大凉山上看到的一种真实的图像。时间：2001年3月12日傍晚7:45在螺髻山缘。
亮粉色的裙舞·天堂(诗散文)
那是些绝美的姿容，亮粉色的裙舞使男人的山梁爆炸暗血。因为在舞声中，世界所有欲望的眼孔尽皆充血，雄性荷尔蒙给每一种可供思想的植物以阳性的鼓韵。所有河水与争吵多余，所有虚妄与酒醉多余。 冷寒的冰器在石库里冒出热汗，干闷的空气中长进许多潮湿的溪水。裙舞的绝顶，我想是自由的神在她夏雨畅意的躯体中溶解了纯洁的雪。高挺的乳峰，嫩香的红唇，像插在年轻山崖上的两朵野花，竞放出诡秘的意境。在她绸裙飘动的大地上，无数亢奋的石头编织的琴弦已化作檀香缭绕。水，山谷里奔突的灵感，是滋润世界裂纹合拢的唯一方式。我将驱赶诗歌，在她的裙绸上写下留恋，在一个空气新鲜的早晨，一个山里人看见了激情之神盛开裙绸，释放那世间雾气弥漫的幽谷。
在山顶，我看见天梯，连接着天堂。许多健康的男人一律赤裸，在裙女含情的目光中，在天梯上向上。那些在世间作恶与懒惰的男人，离开天梯，落入空中，很快一片云上来，缝隙很快合拢。走在前面的男人，怀中挂着一枚铜器，上面是自己真实的属相与作为。裙女在舞池中给每个男人准备了一件雪寒冰衣，许多男人穿上之后便落入空中，回到大地。最后，18个男人与裙女起舞。裙女在18个男人的阳气中，阴气更盛。高挺的乳峰、嫩香的红唇，像莲瓣不断生长，男人们看不见裙女的面容，只看见一团红焰在燃烧，似巨大的红洞，无数的红鸟在洞内外飞窜，18个男人惊呆一旁，体虚骨软。突然，裙女在火中奔出，如出浴之女神。自由之诗在她全身飘浮，18个男人的目光落了一地。大地之上，又有成千上万的男人们在寻找她的舞影。
狂经之血·悬示女性的疼痛(诗的形式)
在一面旗帜前 男人开始落泪
至少九匹筋骨中的七匹开始画出梅花
掀开一面面火焰的旗
烧毁我的那些黑胡须
光秃秃的脸上从此有了红火的流淌
一把把利刃扎进血管 是一种非凡的惬意
顶礼在婴儿的软骨中 男人失去名字
所有的诗句组成原来是一声声扯着天空的摇喊
神啊神 请路过狂经的深夜 端去那一滴滴
鲜嫩的春 让我在绯红的洞穴中睡眠而没有恶梦
而四壁的旗是一张张整齐的鼓 擂弱我男人仅有
的自尊与狂妄 去进入悬示的暗廊
拴一块祭巾作路标 路上所有的鬼认识你
命硬的人 将会从狂经中爬出
洗净诗句 然后献给那个在岸上的人
狂经之血·悬示女性的疼痛(诗散文的形式)
此刻，天边的丛林中一万个女人在红色的河流中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容。粮食与生命的血液，无止境的狂流，把梦从天堂跌下，在大地之上沉默，人类的女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背负九十九根金针的炙烤之人。粮食与生命的血液，无止境的狂流。是罪罚，还是创世之初那裸露于光中的金黄巨乳撞昏了天神的眼睛，使山谷里那些翠绿鲜嫩的生命之草不耻在文明的语言中行走。山里男人此刻放下手中细数的荞粒，放下收获的洋芋与玉米，他们要让沉默的粮食默默对话，然后把米浆与营养，在女人安睡的时刻送到她的嘴边，为她带来春秋气息最燎人的火焰。高大的男人们此刻脱去男神的铠甲，伸出一双大手，迎接那从狂奔之血中诞生的婴儿与世纪之梦……。哦，人类的女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
午夜背负九十九捆干柴落下悬崖摔死的是那些辛苦的女人，山中的女人啊，也是人类的女人。山中的男人啊，男人离之不得的可爱的女人，她们死时的胸膛中只有早食的一些干饼，她们死时的面容是未洗妆的晨雾，蒙满了早露与烈日。她们就这样在摔下山谷时惊叫了一声死去，她们死去的时候，手上还有孩子的半根乳带与男人们喝酒的零钱。她们躺在山谷之下，亲人们在山顶上傻望着狼、狗、凶鸟……那些自然的动物在吞食着自己的母亲、爱人、妻子。从此有一个寨子有一个叫木呷的男人疯了，他5岁的儿子没有人看管。有一天，木呷抱着5岁的儿子跳下悬崖说是去找娃儿他妈我的好妻子……。狂经之血像一条河使山谷传出血醒的黑焰……。
海水·冲洗阳性的山脉(诗的形式)
他们粗质的肤皮是亿万年前火山留下的矿渣
他们顺着河流 在河的两岸击硬着更多的壁岩与石头
天空中也有他们的足迹 在将云层揭出虚无 放进黑铁
在大鸟自由的飞翔中 黑铁将是大鸟眼中渴饮的路途
森林中暗蝶与狂虫已经苏醒 在它们的足掌与手纹中
烙进飞升的冲动 翅膀烧毁后落在大地上的苍白骨头
许多泥土的颜色由白变黑 在一种铁质浓宜的漫浸中
草们的刀刃将是割伤路人与猎者胆怯心的第一匹烈马
我怀揣一枚远古的化石 睡入远古巨大的天空
亿万年前的生物游动的疆域 现在在我行囊中拍击出
潮湿的海岸与强劲的浪涛
多少年过去了 他们还在雪峰之上谈论诗歌
用一种灰尘的语言捉弄阳光
如果某一天这些生物吞食了我 我在世界消失
一本化石书翻开 露出几根黑色的胡须
海水·冲洗阳性的山脉(诗散文的形式)
自古，这些从海水裤裆中挺出的山脉，至今飘浮着波韵。像处子的疼痛切开，山脉之中遗洒了那么多的激情之血。亿万年以前，这里的山脉是海水中安睡的婴儿或少年，一旦在地质变迁的号令中获得冲锋，他们便像成熟的汉子们硬立了刀剑，戳破那嘶叫的天空，给平坦的世界以目光阻击的惊喜。现在在山顶都可拾到几万年前的海贝，像一个年轻的少女，海贝的阴户中流淌的精液是那样抒情。我闻到古海水的新鲜后来窜进了草根与树根与石头，成为大凉山人生存的一些苦难粮食。许多山里男人膘悍的原因之一是食了这种海水滋养的草，而女人的美就更要归宿于他们的功劳了。特别是女人躺入大地的时候，就像海水般柔软的草，男人看见一片海在打开，水在漫延，喧响，而自己将是海中艰硬的海螺，除了从螺尖中吹出动听的诗歌，就是在岸边等待第二个黎明的再次到来。所以，在山脉诞生的那些年月，就像一个女人在男人前方一件件脱去衣裙，山在脱去海草，海虫，海的重负……最后把那些海水吸在自己心中成为万物的水源。女人把男人的精液吸进阴唇，秋天便看见隆起的腹部是山脉在隆起着阳刚。一个个男人在诞生，一座座男性的山脉在诞生。所以不孕的女人与男人常在山顶上烧香，意思是海水会窜进裤裆，给他(她)激情的精液与水。而一些欲望特别旺盛的女人，经常用责骂驱使男人：“你们多看看大凉山吧，他们永远雄起，才是真正的男人”。
隐居系列
阳光在石头深处形成一片黑
黑中一把利刃端放在那里
切割世间所有的虚伪
──题记
之一
披着一匹山脉你开始隐居
你隐居的地方只有上山的路没有下山的路
灌木丛是你移动的面孔 那些裂开的树皮
与枯干的黄草 是你消化的内脏与呼吸的嘴唇
你是头顶着巨石开始写诗的
诗句在你胸膛中 巨石看不见 巨石巨大的影子
没有一丝折射进你的诗句中
那一年冬天的阳光特别的温暖
你脱下山脉便看见雪花降了下来
在雪中你的脚趾像艰硬的力弓
直弹得雪花冰冷的心溶化成一颗女孩的爱
这个女孩从此不走了
就在你灌木丛移开的地方 为你种出一片菜地
你们在菜地边把上山的那条路卷起来搭成一个木屋
你们说隐居是没有一条通向山外的路的
应该永远忘记山外的一切
之二
当我骑在一匹粗犷的马上我便成为大凉山人
那些铁色山峦在我强劲的马蹄催打下跌下许多粉色的落花
女人们透过长长的胡须看我 她们很久没有亲近野气的光影了
在我与马并驾齐驱的一幅剪影里 西部真实地凸现出来
山巅的湖水 黑色的岩石 彩色的鸟 把马眼弄得迷离
中国大西南 野性的诗人很多
他们常把自己装扮成烈日下的硬汉 在山梁上高大的行走
女人们心灵中爱情的部位就会被迅速点燃
她们也想骑上马 与自己值得爱恋的男人浪游江湖
在大凉山以南 螺髻山以东 长胡须的男人比比皆是
他们心爱的女人常在胡须里梳头 哺育孩子
把一个女人一生的梦编在胡须上 在马上的日子成为银铃
摇动出叫思念的曲子
长胡须男人的朋友大都是些山外人 他们在长胡须男人的诗歌中
闻到世间的神秘气息 许多朋友在来信中说
有一天在大凉山脱去现代衣饰 换上一身新鲜空气的植物装束
然后跟那个叫发星的长胡须诗人一起野野
之三
从密林中出来你是野人
满脸的长须挂满露水挂满林中黑色的气息
在你骨头中发亮的东西叫瓷片
那是林中古城墙嵌在你血肉中的艰硬记忆
你说做野人真好
可一个人看准了一匹山然后朝山顶爬去
上升的速度削尖一把刀
插在你的意志中切除着软弱
站在山顶之上你是男人
如果远方的那个女人看见了你她一定会闪动泪花
现在自由的人真难找了
能胆大的在深夜牵着一个女孩子进密林赏月那更是新鲜事
女孩子的粉裙在月光下芬芳盛开使你想起许多诗
你男人的许多部位在流淌一种叫畅意的水
女孩子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多年以后你们在同一个密林中赏月看见那一个夜晚就在眼前
之四
在深山独居使我装满植物的水
水的流动使植物的欲望在我的欲望中流动
山中的女人拿开一棵棵植物找到我的胡须
只要轻轻摸一摸 胡须中便露出那一张阳刚的脸
在植物的众多叶子簇拥下 我为女人脱衣
在她的乳峰上放一块明月成为灯
我们这个夜晚的沐浴呈诗意的形态
山谷的石岩上刻满远古的画
古人们的眼睛看见他的后人们重复着自己的快乐
只不过远古女人的裙没有现在这么宽大
男人可以在里面骑着野马四处狂奔
女人站起身来的时候就像山花重新吐艳
而男人坚硬的筋骨中抽出纯白的诗句
写在女人的乳峰上成为神秘的图案
写给大凉山明媚的太阳
札 撒
在大凉山 你可以看见
许多男人与女人的肩膀上都有一片闪亮的东西在晃动
特别是深夜 它们会窜出肩膀
在荒野上烧起篝火 唱起恋歌
然后牵着自己亲爱的情人到深谷去捡拾世界上最干净的月光
当他(她)们醒来 目光中会升起鲜嫩的旭日
像他(她)们每天新鲜的愿望一样撒入丛林 然后传出
枝叶与枝叶间清脆的抚摸声与亲吻声
这一片闪亮的东西 把男人女人的二十四根筋骨照得透亮
血液中尽是清澈的水
血液中尽是金黄的水
看 那些高空中的神鹰与大鸟
它们扶着许多隐形者的身躯在向雪国上升
因为 那里是闪亮的东西诞生的地方
滚出粮食的天空
在阳光中站立 更多的感觉是麦芒的针刺
如疼痛 让你知道他们存在的位置
山梁上更多走动的是麦粒重沉的脚步
打在那些渴饮者的喉咙中 是大片大片的希望
从天空中的阳光里滚出粮食 滚出万物的呼吸与燃烧之火
我与一弱小的树枝一样 靠在他那宽大的裙绸中
享受爱情的滋长 使一些种子入土 发芽 然后用落进泥土的汗水收获
在大凉山
天空中除了滚出金黄的粮食与万物的鼻孔外
就是滚出那些气势的山脉与黑沉沉的石头
他们像古老的父亲母亲 已经装满了金黄的古铜
使居住于山脉中的人类与植物相互对饮的酒杯中
常常浪出光艳
男舞系列·我的一种生活姿态
狂 情
这是本世纪仅有的一种舞蹈了
由一个真实的男人在骨头里装满硬水
然后在水里升起无数锋利的石头
这些石头 满山驱赶着羊群
驱赶着白色的雪掩盖了那一个黑色的村寨
石头在火塘中打出铜锣 像把一个故事
缠在年轻者身上 让他们去梦想 去打开木门
山峦在阳光中脱落出玉米 金黄的颜色使我的眼睛发痛
他们是那么艰辛 沉重 并富含营养
这些在世界边缘存活的植物颗粒
扶起更多的影子与虚空
他们穿过石头的厚度
掀开一朵朵燃烧的裙
狼 性
越来越长的黑发拖出深山巨大的山影
许多狼爪与虎趾在发中飘浮 走动
他们留在头发中的火迹 是长发伸在世界中
擦燃泉水与湿意的最初冲动
让亿万根草形成一个家 形成一个芳香的黄昏
世界便在草尖上唱着醉歌 甘愿坠入草窝的柔绒
但听草外 长发抽着俗世的疼痛 呈一串串笑意
孤独者饮酒未归 他倒在草丛中成为一棵野草
站起的时候便成了一匹大胆的野狼
此时 草丛中一个女孩的山裙被轻轻掀开
狼看见七朵神秘之花
男舞在世界中心的位置
那一夜的舞蹈足以使今生有不息的火焰
黑夜被翻卷 被横卧在山梁之上 成一把锋利的矛
发出银雪的火焰与峡谷的深邃
那一个夜里的女人的裙中积满了狂燥的火种
在快乐之海 有无数的游鱼 撞开寂静的死门
把春息贴在脑门 作长久的祈祷与祝词
那个男人的双腿 呈旋转的山势 纷纷在旋律中
端出野果与山楂 牧羊人的泪水在上面悬挂
它被变成飞石 惊聋了许多世俗的耳朵
在渐渐合闭的眼帘 收进世界唯一的心跳
阿门 这狂舞的男人从山中来 他披挂着山鬼的气息
许多爱情的谎言在他自由翻动的衣衫上纷纷滑落
黑夜中那些骨骼雄壮的牛角号被他踏在脚底
山中的舞者 没驯服的公牛
犀利的角 挑破红焰燃烧的裙裾
抖动无数彩裙升起焰火
在山那边 女人的耳朵被瀑布声惊醒
他们翻过山顶 座在山梁 看见那瀑布的水意从天上来
弥漫了她们仅有的自尊与狂气 她们看见粗大的树在水中长起来
挂满许多缤纷的衣裳 衣裳中那男人执箫
吹着山中无寂寞的散曲 女人从掌中拿出歌词
谱在水中便一同歌唱 瀑布倒悬着男性的胡须
女人明白 柔性的歌词在水中容易使男人露出真相
一条公狼在一条母狼的唇中打开世界的秘密
山裙系列
抖开山裙 我看见金黄的阳光
对你所爱的男人抖开山裙 抖开
一裙野性的芬芳 这需要胆量
需要你把丰满的胸脯高高挺起
如一座山 滚动那两颗醉人的葡萄
然后 一边解开山裙 一边用一支
古老的歌将爱人拴住 据说这样做得目的
是让所有倒下的男人 站起来的时候 更像一匹野马
未驯服的野马 驮着山峦与白云奔跑的野马
采来深山中最娇艳的花朵 插在你的头上
让你在倒下去的那一片柔软的草坡上 成为一位
蓝色天空下 大地上美丽的新娘
就像对你所爱的男人抖开山裙 所爱的男人向你
抖开钢铁与岩石一样 你们的身上都揣着对方的
火镰与麦种 在秋天生下你们诱人的婴儿
荞麦地里 你在我的天空上舞蹈
现在 你是我天空上的神
一位女性的神 站在你该站的位置
站在几千年许多女人不敢站的位置
开始发出你的笑 开始甩出你水意的舞袖
让山顶上的鹰翅淹灭于一片花海
让山裙彻底地抖开 让那些锋利的草
在裙中获得雨露与月色
现在 我闻到你荞麦肤皮的气息
那是阳光辗过重沉的山峦 落在你肤皮上的
一些纯朴之诗 我在荞麦地下 看见荞麦的脚趾纤美
身躯柔美起伏 那灿烂的神洞 美丽的呻吟
抖醒寂静的灵魂 焚烧一块钢铁的韧性和纯性
女性之神 脱去你的九十九件内衣 让你回归成真正的你
站在几千年许多女人不敢站的位置
头插鲜花 身穿山裙 以宽阔的啸声 淹灭弱小的男人
古典的岩浆
山女 分开双腿
我看见古典的岩浆
我看见一个世纪的遗忘
在壁崖上 长出纯洁的云
双腿之外 群蝶乱飞
腐臭的言行与血肉成为山影
钉死那些肮脏与淫荡
今天 山女
我走入你世纪的遗忘中成为男子
古典的岩浆喂养我的那只笔
在芳香的洞穴中狂烈的马蹄
在你那被称作处子的土地上
请我轻轻揭去疼痛 揭去一个女孩
羞涩与欢乐的最初面容
你知道 我是你一生洞穴的守护
洞穴中那些鹰翅 那些狼爪
将在我硬性的血液中冶炼 浇注
掰开九十九颗玉米
装在你宽大的粮仓 然后以你抬起的大手
扶我入蓝色的天堂
写作时间：2000.1-2001.7
神秘光阴(长诗节选)
洪荒面容(2003年春天看见的一幅景象)
引子：洪荒面具涂满了水 脚趾伸出弹性
鸟声在雨水狂雷中降临 他们给枯干的树
腾出另一种活血
每一块石头经过雨水会变得湿润
就像人类获得水份便进入发芽
欲望的嘴尖长满水果
河在山上·印像
绝望的季节
把手伸进以前埋葬精子的地方
那里已很空 只有流动的清新空气分割了
许多遗忘的面容
我必须往前走 站在那个巨大的风洞之上
呼吸夏之裙中传来生命潮湿与旺盛的气息
河在山上 石头们已经沉睡
但他们胸怀中 一万年前水却在喧响
这就是奇迹 他们驱赶我忘掉苦痛
在一个圆形的跑马驼上寻找迷宫
迷宫由一万棵青春树组成
他们搅乱了天空的宁静 使人在里面
只想爱恋生孩子 或种些丰满的黑薯
有一面古墙晃出炊烟
雷击的老树残留神鸟的孤音
根系依然在水流中露出白趾
呼吸的位置在变幻中不断重新确立
望见岁月的过去 未来
我像一个匆匆的傻子
不想看清事物的本原
山上有许多空白在张望
罗洪家坝子 只有乱石
果基家屋基只有风
阿木家湾子有一棵神树吸干
一座祖坟的水份
这些陈年的影子在一代人一代人
嘴中成为一种传说
洪荒的胡须在山梁窜动就是野性
人类占有与死亡的欲望
时时浮出又消失
河在山上·故事
关于跑马驼有一个传说
他是头人阿都家的营盘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都要在这里举行赛马会
方圆百里的美女俊男都要梳装打扮前来赶会
那天阿都的儿子小惹看上一个旷世的美女
所以赛马会上不见他野犷的身影
跑马驼圆形的山堡森林迷宫
成了他牵开美女彩裙的地方
我的祖父之血便是在一片激越马蹄声中射结
多年以后 祖父孤独之影在马驼子圆形的迷宫中寻觅
先祖之蹄声与呻吟欢乐声如初浮起
有一面土墙晃出炊烟
先祖与美人的身影交织出一个昔日的图景
土墙上一棵大树的叶片响动鸟羽
三月天 春风撩人心情 美人之裙掀开
露出巨乳哺育祖父
祖父山泉般深色透澈的眼睛
看见母亲的丰润 以及山梁上父亲骑马飞奔的山影
美人之息如大野新鲜之花瓣
使许多男人痴醉神迷
他们艰硬的欲望纠集成一种邪念
用一根黑绳将先祖下山的马悬在空中
先祖之血 从空中滴下 像夕阳之霞惨痛而寂静
许多男人扑向美人 美人坠崖
将祖父遗抛于草丛
多少年后 我也有在草丛中夜眠的习惯
那是今年六月二十四
跑马驼又燃起滚烫的火把
我像先祖一样 把影子从赛马会上抽出
在圆形的跑马驼迷宫森林中和旷世的美人
射结诗歌之血
山上有许多空白在张望
许多男人与祖父与旷世的美女都变成了泥土
这些泥土是富有水份与气息的
他们已种出我这棵野性之树
洪荒的胡须在山梁上窜动
许多黑石背负着旧有河床的涛声
在山梁裂静成另一种图案
河在山上 是一种意象
曾是迁变的事物之手托举奇梦
像把美人银环挂于天顶
事物的本原看清是一种罪过
过多的伤口之血容易跌伤呼吸的纯静
现在 我与两个少女走在石头上
像走在十分锋利的水中
所有的传说在我的思想中反复出现
水蛮横的气息割进我的血
我不能拒绝传承
虽然我看见水中是无数红刀割下的善良的头颅
2003.3—4 大坪子
河石之梦
一
桐花 如你的白裙 纤柔芬芳
在黑石崖露出诗意的胸脯
有虹横过山谷 留下绯红纷纷
超出人的自然之力的一切我们称之为神
神构成吸引 奔放我们的欲望
是神把我们抬上山顶 进行祭祀
黑色的灵魂升入天堂
水被枯季的绝望之手掐细
如你纤柔的细腰
打开诗集抖落满谷文字
那些粘在你唇边的便是雨水
那些没有灵魂的男人啊
他们不知道精神的饥饿
黑鸟穿过峡谷
遗落一地闪光的水声
枯水之季 干石们将水份攥紧在灵魂深处
你看见渗淡的光芒招引着河谷的空洞像许多心灵
每一种植物都有渴望
风吹来时 他们的口哨异彩纷呈
二
滚动粗砺与狂暴的七月
你的舞裙异常放浪
裸躯的狂奔代替黑裙的黯然
使你在山体内部驱赶饥饿的狼群
那些孱弱的男人啊 躲在山洞
耳鼓里爬满灰色之虫
放浪的舞裙在山谷大笑
笑声中隆起的乳峰浮满宽阔的月色
让一万个男人站在岸上
倾听狼群锋利的爪子抓破时间的空洞
露出男人的钢铁 与狼同歌
野砺的歌声穿透恐惧最软弱的部位
我知道你来自荞子的故乡
黑裙之中是金黄色的阳光
木质的栅栏倒向天空
黑色的山羊叫醒黎明
一万个男人中站出我 站出黑色的胡须与黑色的诗句
我是你梦中想念的那块黑色巨石
我在你天空盘旋的时候
你的嘴中飞出一千只燃烧的红鸟
在胸怀中留下你的疯狂
在胸怀中留下你一束长发的缠绵
脱去黑裙 以裸腿为舞
深谷处子的诱惑
射来四道炫目的神光
那些水啊很寂静
那些焰火啊很清香
漫过绿色森林的茂密
到森林那边看太阳
女狼狂奔的深夜
男囊的精子镀满秋天的金黄
纯洁的大雾被挺立的山峰割痛
一种畅意如撕裂黑裙
露出花瓣的骨朵
黑裙力量伟大
能将她罩住的山峰隐灭于
一片黑暗而无声无息
巨石上的水声干枯了
她们在黑裙内部清澈鸣响
白色的花瓣伸出悬崖
解开意念
裸奔于大地之上
剑刻进岩石
我刻进你
女狼揭开面具
是一娴雅女子
用水意的柔打湿我的每一个部位
巨石被你我相拥的力凹出热窝
牧羊人在里面燃起野火
爱人温暖的身子扑面而来
你掷一块大石落下悬崖
响出你的存在
你谱出野弦
乱了一个男人的心灵
最后 我伸出一只大手举起你黑色的舞裙
将你抛向峡谷的上空
你是那向世界滴着美丽之水的美人
你如丝般软躺在一块巨石上
我意念中压满满谷的石头向你压来
红艳的初血染红了巨石的洁白
一个图腾诞生
2003.3.9 银房沟纪游
古事(一)
黑暗中 银水晃荡
一条溪在寻找悬崖 滴的过程是一阵阵气息
夹着薄呵 使绿裙突出火焰燃烧的脸
宽阔的溪道 青草葱茏
生命在源头拂动手指 破碎寂静的方法只有
将悬崖裂开 突出他的艰硬
银水流下悬崖 黑铁与柔弦舞蹈
长发在天空中飞奔 红马切割着甜蜜的光速
呻吟声使世界冰冷的角落弹出火舌
那些高蹈的男女 镀满金黄健康的阳光
黎明中 那一对丰乳是两枚巨醉的葡萄
从夜色中滴出无数诗意的手掌与呼吸
而那秀丽光滑的两腿之间 萃绿的草托着雨云
滚动着欲望与善良的珠露
举起手臂 挥动巨锄
阳光与土地在力的敲击中递给你收获的种子
栅栏的铺设只是让风晾起美丽的裙裳
越过刻在木纹上的时间 旋起一种野性的疯狂
把你爱恋的女人举过头顶 扛在肩上
以一男人坚定的脚步声启开那石榴籽般艳红的胸膛
黎明中 那红色的裙坠落于一片密林
小雨滑过柔滑的肩头 在她的长发上生长青苔
男人在红色之裙上点燃烈火 进入白雪的容颜
听 密林中生命的词句由黑须与脸上的36颗黑痣组成
巫是一个男人与女人裸身向八个方向吐出快乐的声音
黑暗中 横陈那些丰足的胴体与睡眠
在黑铁与柔弦的舞蹈中 男女解下所有重负
你躺向南方 有海水响动的河岸
你躺向北方 有雪落下无声的山岗
2003.7.20夜12点
古事(二)
亮晶晶的白盐在山谷流动
亮晶晶的月之精泪在山谷流动
缺铁的男人 装抹虚线的男人
他们听不懂这种白盐纯洁的声音
他们不会在朗月之夜 独行山岗作一个哑歌的狼子
野粗声狂过神洞 在黑色大地上触动那一件黑色的绸裙
只有盐子 憨厚诚朴的农人
在收割完一片秋田后，在田中为爱人铺一个金黄草床
山月升起于山顶 像她站在那里微风吹动绸裙
哑歌的狼子有三十六支野曲窜出嘴唇
野鸟驻在裙面 溅起火焰红花
揭开香熟之息的绸裙
山谷积满云雾
像清晨 大雨过后
有多少幻想在山谷涌动
2003.7.21黄昏
古事(三)
红裙逼近的日子 黑崖石上盛开焰火
男人深夜劈柴的斧头魔幻般飞起来 在中指上留下伤痕
难道要在山道上再洒些黑水 让黑语更多地护围
天空一顶巨大的黑色法帽使我们哑言
法师 你的金眼穿透太阳之核
透视万物新鲜的肝脏与血液
西北那条河于是有了呼吸减弱的声音
在巨大黑色法帽里 世界的雨水面露凶相
森林里的树根被一次又一次洗出白骨
山顶的湖水 对视一个村寨的死亡
天空一顶巨大的法帽使我们哑言
有人看见 所有飞翔的鸟飞进了太阳之中
它们的消失是一个迷
如果太阳把所有鸟的翅膀装在自己身上
这又是怎样一个场景
而此时 我的耳朵里塞满所有锋利的声音
被拦腰切断的痛楚
法师抛掷的黑色法帽挡住了太阳
我们在黑色语言中静听世界被黑暗绞杀的恐惧
红裙逼近的日子 黑崖石上走下粗犷野荡的我
我要把情人的红裙挂在太阳上去
那红色歌声翻涌的山谷
男人与女人亮出自己的荞子与洋芋
一种人类久远的新鲜气息在他们的呼吸中自由的流动
2003.7.22夜10:00
古事(四)
疾病渐失的傍晚 我的欲望如山硬挺
玉米林中抽穗的孕期有蝗虫撕咬着薄薄的产裙
黑暗使撕咬着的伤口没有止境
六月二十四 土地上空纷纷长起火把
他们是黑语与经文浇灌出的神禾
这些红色的眼睛 穿行于玉米林
蝗虫的产床在焚烧中逃向死亡的寂静
我牵着情人 在玉米林中脱光衣裙
她身上的月亮真好看 有火把遗留的红斑
火在雨帘中取出黑石
火贴在骨头上烧制阳铁
山林的树枝 一片情人的夜枕
我在六月二十四回不了家 我的家在情人的裙边铺展
山林被无数手指抚动
欲望血成为清新之气的插页
情人望着天空 像我看见她的裸体
吹出自然的口哨 掏出诗的耳朵
在青草上寻找乳房与嘴唇的热度
我执火把穿行在玉米林
玉米林边上到处都是情人在弹动口弦
许多蟋蟀与萤虫在铜弦片上爬去爬来
铺在大地上的彩裙中村寨的栅栏香味
使我想起童年旧事
火把在黑夜的山中是许多红色的呼喊
就是要我和情人身上的铃铛有摇响的时刻
在情人的彩裙图案中
火照出清澈的溪水与山顶的雪
还有她鼻梁上静止的黑荞花
古事(五)
七月十八日 烈日在玉米林上刮下金粉
铜质的筋骨爬满汗水与溪流
南山的木屋主人没有出门 他与妻在家
做着一件古老的事情
夜 降起大雨 玉米林上的音乐十分动听
木屋主人与妻看着雨声 像看见自己的呼吸与畅意
人的精血在烈日中滚动会带来沉醉
天空那件彩裙会揭开谜底 露出雨水的泉洞
木屋主人与妻在雨声中做着一件古老的事情
看见自己健康的根须在雨水中飘逸如草发出绿色的光芒
主人脸上黑色胡须是倒悬的根藤
有无数个巫性的妻在上面打秋
妻脸上的36颗黑痣亮出36种黑相
溪水流过她的背脊
种下36个谜语神性的词
病菌在南山上消遁
夹着空空的谷壳预存我昔日的苍白
如果不在烈日中找寻那一道阳门
许多铜会变成水 成为不能站立的阴影
七月十八日 齐人高的玉米林我孤独的鼓锣
住满绿色的鸟声
大地上密集的翅膀是不再飞高的树枝
鸟将为玉米的胎息提供图案
阳光中许多童年的面孔多次重叠
2003.7.25夜12:00
十月十日 强壮男人睡在深秋的山岗
他是骨血褪尽的空囊
他的意念中 种子的声音十分遥远
三个绝代的女人从他的骨血中走过
采去了使她们容颜不易衰老的秘方
其中的一个女人 只有二十一岁
她嫩湿的脸庞上驻满银雪
她是雪波的女儿 在金沙江边惯吹黑笛
她的到来与出现 使男人骨血呈现鲜艳童年
其中的一个女人 只有二十三岁
她在南方的地狱中从事灵魂的地下使命
当她在南方的天空挂下一幅世纪初的嚎叫黑图
川东的嘉陵江边的一扇村门桃花盛开
迎接远行的女儿带回满身的诗歌
男人在想 这个二十三岁叫郑小琼的女子
其祖系一定是巴人的后裔
因为她的那些自由涂抹的魔幻之画充满了黑符
其中的一个女人 她已经三十四岁
少妇那体韵丰姿的迷熟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盛开
她的那张有三十六个星座的脸庞
无疑指引着男人的一生方向
眉宇间藏着两颗巨大的黑痣
一颗是阳的我 一颗是阴的她
她祖父早在几十年前已经在蜀西一个寨子收集神虫
那时他便看见很多年后他的孙女将遇着一个长胡须的男神
男神是背负黑石的诗人
他遗世在俗雾的空旷之外
他的黑血中分置三种植物
善良 古朴 黑性
他每一个黄昏都要登上山顶
去告别山神驮云而去的阵势
他每一个黄昏归来
都要走进夜裙的深处
用一万块黑石 在崖谷的神秘泉源
建起神秘的鹰像
使那些渴饮生命的人
永远不至于饥饿
雷波的女儿越过山峦
乘一匹白马来到男神的领地
男神只望着那张嫩湿的脸就已热泪夺眶
在回溯的意念中 曾经有一张这样的脸
在领地中拾缀感伤与瘦削
男神隔着一条河 听雷波女儿的静默
在三百米以外的一棵大树下
眉宇长有两颗黑痣的女人伸出感应之镜
在树隙中看见男神与雷波女儿的恋恋诗情
她于是用厚被盖住失神的眼睛睡去
睡去 就是隐去
隐去 就是切断与天界的桥梁
在另一个世界中遗忘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南方的川东妹子不会看见这一切
她在她的《东山村》中痴醉
她在她的伟大的《天桥》上
审视世间的丑恶
她已经用年轻的旗 刺破了黑暗的天空
她在一个冰冷的世界中
吹鸣自己狂放的女哨
雷波的女儿是青春灿烂的彩裙
她还没有触及山脉中硬性的黑铜
她在恋人的怀抱中享受初月
她在父亲的呵护下感受天伦
她瘦削的骨血中流着清澈之水
她还没有走进狂荡的山谷
她在山顶做着紫色之梦
……
2003.11.1 11:30
黄金之夜
倾倒黄金的夜晚
女人在黄金中美丽非凡 容颜似仙 恍若隔世
她的双乳出现黑光 堆满星星
脱落的绿裙生长起茂盛的森林
没有寂寞的风缠在枝丫枝上 吹出世间暗血
此时我想起高山顶上那个牧羊的少年
他的牧鞭之左是飘雪的野湖之水凝结寒冬
他的牧鞭之右是朴素的族居村寨立于山脚
少年不知道那村寨的某一张床上一对男女
正用火焰溶解严寒
但他的牧鞭像祭祀之枝
在空气中截获呻吟的甜语与狂欢
在他的牧鞭之上 很多年后的一个清晨
他将与自己的的一个亲爱的情人从一片密林中走出
整整衣裙
抖落那些兴奋的泥土
板栗情思
黔南的谷雨 在我的窗前降临
一袋清香的板栗 在谷雨中吟哦缠绵
它们在大凉山 一个叫发星的热血中跌荡
响出山地的朴素 用一枚枚硬圆的果子
击碎这个世界的虚伪与淡薄
那个叫湄子的水族诗人 在一个大雨的午后
将它们放在一个友谊的神囊
遥寄给了那个在中秋之月下
捻动黑须的彝人
我只留下三枚 置于清风的木碗
山上的蟋蟀爱吵着它 使它们想起黔南
那神巫迷雾的世界 每一种植物都饱含咒语
现在它们在大凉山上 只是从湿地来到阳地
这里的金黄阳光 将它们穿上彩裙
在鹰飞的谷地起舞 它们目光朝南
那个叫湄子的水族女孩一定能听见
她喜欢自然的野性 里面有许多朴质之美
她常在它们身边说 每一种植物都带有使命
是的 我只留下三枚
因为黔南只有三个人值得我思念
一个亦非楼主 那个天才少年
一个酒神黄沙 这个诗歌的儿子
再一个就是站在水边的叫梅的那个女子
他们都是喝都柳江的水长大
他们都是都柳江支流上三根粗砺的野河
在一九九七年的冬天 他们三人在亦非楼中
谈论《零点》
过后 他们就隔山传书 进入巫蛊
亦非楼主是一个大巫
梅与黄沙先后中蛊
后来是西楚……
都在大巫的《黔南故事》与《霜冷长河》
与《苍凉归途》中 染上长诗语言叙述的“毛病”
其实这是都柳江很早以来就留在他们血液中的诗歌
我在大凉山 睁眼看见一场地域大诗的兴起
2001年冬天 我邀亦非楼主来大凉山
我们七日不出门七日大谈诗歌
于是有了中国大西南《独立》的“地域诗歌写作”
已近一年
梅子那空旷的江边依然水声明朗
梅子初婚已过 孕胎的痕迹被挂在屋梁
新子将头探出胸怀 惊望世界
水族的天空 依然古朴 适于隐士居住
那些飞向山外的鸟 更多的带回黑色消息
许多诚实的黑骨弃在远方 家 永远像
斟满清风与溪水的山峦 几千年来
没有惊雷的滚动 梅子是乎要将诗歌传给新子
让他(她)在岁月中磨难 欢欣 然后多愁善感
发星一直想这个问题 梅子那怀抱婴儿的手
是否在翻阅诗歌 那热血焚烧的天空
许多火苗落在婴儿脸上 会不会是红钙
将引燃更多的激烈与悲壮
……
脐橙情思
一箱脐橙 从雷波出发 又回到雷波
一个少女 躲在密林之中 我听见她裙裾的芬芳
——题记
就像处子之原 不容许黑手探入野湖
取出鹰羽的致纯 我不能用粗糙揭开蔑竹
让那一张美丽之脸得到恐吓与惊慌
静放于一种雅静 是诗意的那种
成熟的秋桃自会在林子中呼喊 并引来神鹰
溅三滴种血于她透明的裙面
这可是古之骨血 凡是被他溅过的植物
都得梦中结果 更不说是金黄阳光已斟满时空
随处有丰满的乳房晃荡 醉死一个女人之秋是美丽的
那我便隔着黑山重重把欲念堆高 像银雪越过崖石
会发出只只红鸟 在大凉山对着情人唱歌首先甩一把雪去
证明你是寒冰中的男人 那么情人一定会从雪中取出你
那个她爱的铮铮铁骨
脐橙在蔑竹中唱歌 她唱她的主人的肤皮
像她们充满了甜水与粘液 她们在河边俏立之时
许多美丽少女在她的四周鱼惯而过
那个叫雷波的地方还盛产茶叶 满山遍野挂满了水珠
难怪情人在我面前时 那张脸没有彝人的紫外线
她像是江南跑来的小妹 发丝中有几根屈原笔下山鬼的野草
雷波邻县美姑 是出产美女的地方
彝经中许多精灵在这里纠集 煽动 交合天地神精
而大风顶的大熊猫 则是另一种幻觉产出
许多男人到了这里 都忘了来的那条路在哪里
我今天就是在情人娇嫩的脸上失踪 并和她
走出木门 在秋雨的山径上践行诗歌之约
其实这都是预设的缘结 像古时的那些文人画士
挽着美人的手 足迹一段浅浅的感伤
雨始终不停 她看我的眼神在胡须上起了轻雾
三小时的交谈 一清早的散步 再就是离别
在上车的刹那 我那粗糙的大手抚拍了她的瘦肩
无论你今后走向何方 你已经成为我诗歌写作的一个影子
……
2003.11.13 夜7:30—8:00
经月
初血来临的十八日
一轮明月印照出这世间的自然之疼
那些红艳的梅花落尽 露出山谷干洁的谷底
月色铺一层柔美 孕的产床的意念在云层中的太阳中成形
这是一个黄道吉日 洒下万道金光
将一个肖像细描 然后深抹
他将在梅花野裙中走出黑发森森
像黑色山林铁一样敲响时间的软弱
这是饱满的种子 落在秋天的空中
画下重沉的银炼 给苍白之叶镀上诗意
所以 在十八日的那天深夜
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彩裙坠地的声音
这时候 东方的那些黑色崖壁走下许多男人
他们真诚的拥抱使我的骨节再次翻新
并打上春桑的印记
从女人的身体中我们听见生命宏旷的声音
她盛开梅花的泪水侵蚀着人类的人血
她把火焰嵌在孩子的血液间
然后独身一人在雪地拾掇柴禾
腾空了收获的秋野就是她宽敞的胸膛
当冷风打在凋零的玉米秆上
我不愿那美丽的面容弹出憔悴
我伸出含足谷雨与野血的手臂
在她瘦削的身躯中 涂上神符
她看见青松树上两个高悬的产卵悬似铜钟
梦又重新从那里开始
……
黑族词章(长诗)
十八太阳历的每月二十个词及其它
黑的骨节肢解后可排成20个名字，一年十八个月都是20个名字组成一月相互递转的光阴
——题记
鱼鹰
古邛国的一个湖池里常看见它们动人的身影，据说神使派它们在水底一窥水纹的秘密。自然的光波连结神界与地界的桥梁，鱼鹰之翅上常写满祝词和祷文。近年我家背后的山林中已经出现它们的野翅，这是远祖派给我的一种兴奋。
山风(一)
它是使许多死沉的空气掀开彩裙翻飞景象的一把巨梳。山顶之风，梳出你野性的形象，使你狂荡的心再次起跳，再次在鹰翅扑打的山谷作欲试的张跃。
草房
巫与我初恋的地方，在密林中间的几棵大树之上，在没有一粒金属的草房中，一切都是芳香柔软的依靠。远游归来的男儿，下马归家。草房中有一位美人已经为你铺好草床。
彩蛇
这是彝经溜出的神使，传说支格阿尔的神箭就背在它的身上。蛇使剑暗藏神魔七彩，剑使蛇如大地之龙，密集玄光智慧。如你有彩蛇光临，说明你可得诗文百篇。
山鹿
灵性之物的杰作。山脉弹出的轻舞之血。我的孩子的童年之姿。密林中寂静的撕裂者。如果佩以宝剑与狂血，便是虎鹿。
大角枭
深夜来临之时，它的双眼便探出世界的另一面。依木而栖使你误以它是一种木，它起身上扬的时候，整个世界苏醒，一只小鸟背着一匹巨山在跑。
死亡
送去逝者，迎接生者。用一万束目光架高他飞翔的躯体，在天国他看见亲人们快乐欢畅。秋深了，草枯了，雪来了；山脉内部的那股铜铁硬气，像泉水流进许多人的灵魂。
狗
在山中，狗没有性别，都像狼一样凶狼蛮野。要分公母只有在春天，它们在蓝天白云下发情的美丽之声证明性别分辩时机的到来。而两只交爱的狗，很友谊地撕磨着，像朋友或兄弟，更分不请谁是公，谁是母。
手艺人
他打一件精美的银器需用十年。十年中，订制这银器的主人驮来洋芋与荞子供他生存。他不能懈怠与停步，永恒的图案渐渐露出。美人、彩裙、天堂的大鸟与地上的圣灯。主人的洋芋与荞子的重量压累了一千匹大马，主人越过一千匹大马要取那件银器。十年之前的那个深夜，手艺人消失，一千匹大马驮来的洋芋与荞子满山滚动。永恒是不能换取的。
草
常被毕摩扎成神人，行走在上天入地的路上。草横卧于羊、牛之肚，使羊、牛的主人的眼睛滴出甜蜜。我常在草上重复爱情与孤独。草使我获得高大与低贱的活法。
雾
雾的飘逸与游走都与神性有关与灵性有关，它是众多山里人的另一种呼吸。山有雾，像女人有裙，天空有云，植物有枝叶，水有游鱼，石头有回音，人有梦幻。
虎
很多年前便已消失真身，至今在森林边缘拾到残片犹发出狂吼之声。深夜或黎明，彝人之影成了虎，啸动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根草叶。所以，永恒的虎是不死的，它是一种信仰或一种精神，人类如果不具有动物性的美丽强悍，那证明已把头低向死亡。
制作
彝族漆器的整个生产过程是一种制造，是一种自然之人(彝人)与自然之木(杜鹃木)相合，相互打造的一种互磁性的人文符号。后来，彝人的精血红、黄、黑凝在木上不动了，而木的芳香在彝人的骨节中传出来。像山脉伸出的许多勃蓬的野叶子。
鹰
从前当作圣物的鹰，现在随森林下山也下山来了。在我的窗前便是一片密林，有一群鹰在里面生活。我经常行走在林中与他们相遇。看鹰，只能仰视或平视，低视是一种渎亵，鹰使林子的空气以及枝叶有了活血并产生神幻。许多时候，你分不清鹰是森林，还是森林是鹰。一片宽阔野性的大海，有声音与起伏撞击你的沉默。
燧石刀
早年，祖父与燧石刀在北厢房晃动；我幼小的眼睛盯住这留有彩蛇纹的古刀探问祖父。祖父说：“有刀才有火，有火才有温暖与幸福”。无数的暗夜与清晨，刀石相撞的声音便是生命延续的声音。寨子里每家人都有一把这样的刀，没有刀的人家便不成为家。如果丢失它，就像丢失自己的骨血与亲人。所以，刀成了寨人的第二生命。每年的年祭中都要首祭它。可想它对寨人生存的重要。后来，山里来了客商马队，带来了洋火(火柴)，洋火便渐渐取代了它。而老辈人舍不得遗弃，把它挂在床头，像看一个古老的岁月与回忆。
山风(二)
风将裙子鼓圆，风把男人的视线隆以曲线；风拨开一片片野叶的门扉，让它们倾倒所有曾经的月光；野叶疯了，在风不断的狂射中，它像野铃摇晃狗吠的耳朵；一个大雨即来的神疯之舞使森林中的野叶们呈现激跳与燃烧的火。
蟋蟀
在春雨未到的那些时光，你成为我耳鬓饶舌的情语；我知道借助夜幕之后的你亮出诗笺，在黑色丝绸之上不息地鸣写掌纹抚动的恋图；那些雌女们会被你悠久旷放的音质所震撼而泣声抽泻，因为自然中最动人的抒情王子已经在我窗前把诗句挂成萃绿莲藤。
响尾蛇
林中涌动的新鲜空气使毒液再次变形，而如林枝一样游动的邪王将离开这片土地。因为善良在金黄的太阳光射进林中时便洒匀每一个角落，使那些黯然的地方也生动跃起。恶在纯洁的善中会疼痛，并传来沉闷的死亡之声。
苍原
6个年老的耕耘者在烈日下翻动泥土，6个影子在巨烈的光线中黑出他(她)艰硬的骨头，被播的种子在大地泪湿他(她)苍桑颤栗的手指。而6个老人与那些站起来的欣喜的泥土们拥成一团，完成生存的一个行走过程。这是2004年4月19日上午我家人们在山中的一个雕塑形象。
彝文字
这是一种叫人坐立不安的文字。它使你逃出城市，在森林中迅速变作一只旷野之狼，站在高岭上自由大啸。你将在虎爪与月色交汇的道路中提起野胆，在黑夜茫茫的空旷山地把一颗心撞入岩石。然后在岩石中寻找阳光的聚集。此时的心有铜的颜色，有泥土自然的香气，有山崖边秋草果实晃动……于是，你已是一个充满荆棘与暴雨的象形文字，对着天空，你可戳出一片世界。对着大地，你则可长久匍匐不起，作长眠的沉寐。周边的文字们尽相涌来，给你替换崭新的血、崭新的头颅……俨然一棵真实的野树。生老病死，你的影子在时光轨道上刻下印记。你逃出城市在远方快乐死去，你在山中成为一棵实实在在的野树。仅此而已。
梦
当月王翻过一座黑色的大山，站在山顶上时。他被山那边的一幅景象惊呆，在山顶雪塬的那头，金黄的阳光温暖地洒过宽阔的原野，原野中一些村落似的金子塔的建筑散发扑素的气息。一些黑脸膛的男人、女人、小孩、老者在金黄阳光中端座入神。他(她)们的嘴唇，他(她)们的眼睛，眯出很小的一丝缝，幸福的甜蜜在缝隙中流淌。金黄的阳光流动着，像撒开的黄裙飘飘，拂动着那些丰满的手指，拂动着那些阳光中温暖的呼吸、健康的梦想……。月王知道，这是兹兹浦武，意思是说，“神仙居住的地方”。
夜狗之吠
是美丽月光上要横卧一把带血的刀刃。夜狗之吠，使贼的面容毕露进而看见他腰间的刀刃。或许是晚归的寨人，为孩子从集市带回一把糖果，在雨滑不见五指的山路中跌入深谷，一把糖果成了夜色中的驱鬼之药；而寨人捡了一条伤残的命，倒伏在家门的寂静中。或是恋人约会，男约女，而女家狗吠，使女得约音，便看见狗吠之后一个美的狐狸进入山林，狐狸之后是已被迷惑的年轻之狼。或许是老人，夜深尿频，使老体重负不堪，不小心跌落油灯，颤栗中回顾茫然后手触挂物，碰伤一张老脸……。或许是疯狂诗人，看山月升上山顶，一派浪漫之情冉冉而起，山中踏月何其美哉……或是，或是，夜狗之吠，吠出人世百图，嚷闹中泪水与甜蜜一齐撕出。
玉米
在我经历的玉米中，只有南美的玉米和大凉山的玉米给我倒出神秘。空间不能给隔着一个大洋的两个民族带来喝酒谈天的机会。而我现在所举的杯子里的阳光与玉米是和南美的出自同一条母系之河。所以到了十月，玉米在大凉山传出硬朗、饱满、铜质的声音，我一定也听见大洋那边的山地的玉米有同样的声音。一个世界，有这种梦想的兄弟是一种幸福。虽然不能见面，但每当大凉山上有一个酒鬼唱起狂欢的诗歌，脚下所踩踏的就像是南美的那一只疯狂的桑巴皮鼓。
玉米女神
玉米作为食物的地位至关重要，所以在杨花时季之夜与白日，男人们是不能出门的。因为大地之母们正脱光衣裙，用裸息围绕着年轻萃绿的玉米花们荡以舞姿。据说女人的自然之舞能带来孕种的丰气，那丰满摇晃的乳房们便是最直接的母水之源，一定能使玉米花们心领神会。所以，收割完玉米后的男人之舞是对女舞的补气。因为粮食里金黄灿烂的玉米籽如一个个入睡的婴儿般可爱。男人的刚烈与沉稳蛮健，一定使他们脸庞上长出胡须，具有阳性。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传说。
水
山谷中清澈的水看得清雪的纯洁与先辈的骨头，水从很远的山峰流来，它吸摄了许多岩石与村寨与族人的影子。天空的云常探下身躯，似乎要从水中找出自己从前的模样，而神鹰经常借助它，仗量飞高的尺寸。它是沉默的，从雪中走出又回到雪，从树根走出又回到树根，从灵魂走出又回到灵魂。从荞子、洋芋、圆根走出又回到荞子、洋芋、圆根。只要有山，它便不会死；只要有树，它便不会死；只要有彝人，它便不会死；它穿透所有黑暗与虚伪之后，仍是清澈、透明、甘甜。这便是大凉山的水。水。水。
论诗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在谈论诗歌之前，我们得先把衣服脱掉，因为衣服这种东西遮住了本原的面目，使我们感觉出我们之间存在的虚伪。当你脱掉裙子，露出紫色的胸褡，我看见诗歌出现了。你穿着一件丝质透明的内衣座在我的面前，那水中的萃绿之草，漾溢着生命的生机。你看着我脱得只剩下浓须与长发的裸身，说我那小小的山脉现在很寂静……。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从人类的第一首诗是从一个洞穴中产生说起。古代的时候，洞穴中住着一个女神，她在孕育胎儿。她的胎根源于有一天深夜站在山顶，被满天的璀灿星光之气所孕。她那天穿着薄薄的绸裙，胴体在裙中似火焰燃烧，她已满18岁，她那萃绿之草遮掩的洞穴发出一种空空的声音。她于是上山，在爬涉的过程中，看见星光上端座着长胡须长头发的男人，那男人有一座小小的山峰在看见她后迅速变大。她在这座艰硬的山峰血野中获得洞的充实与溢美。两人四只眼睛缠成一根柔软之蛇，扭动着天空与大地的旋转。众多星气像银雾，落在了她的绸裙上，直把绸裙浸透，进入到她火焰燃烧的胴体。她兴奋之极，昏眩而去……。当她醒来，是睡在山洞的一块巨石上，身上堆满诗歌与枝叶……。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你必须把胸褡与内衣脱去，这样谈起来更亲切也更自然。首先，你悬崖上的两个明月是如何姣洁；另外，我的耳朵，隔着一层绸布听峡谷水声有巨大的障碍。这样很好，我从你的两个月亮中取下一个照着峡谷，峡谷中黑色的石块很多，他们全是矿藏，我们多拾藏些，在寒冷的冬季很有用，艰硬的东西穿透一切，包括脆弱……。现在，你到我浓须中来睡一觉，吊着我的长发回到古代，那时我们生活在一座深山里，是中国大西南大凉山上的黑鹰部落。你是我的酋长，我是你牵马的仆人。白天我为你写下诗歌供你消夏娱乐，夜晚你叫我骑在你身上，或者你骑在我身上。说是在居室我们仍然不忘游牧的习俗。我们梦中都有黑骏马踏碎一地月光，画出许多优美的图案。
洛尼山
相传夜黑月高之时，正是族人迁徙涉江，来到那个叫洛尼山的地方。借着月光，困顿疲乏的目光被那些在月色中的清秀山水所抚慰。王说：“到了”。于是，洛尼山中的每一块石头从此被族人刚烈的心揣暖。在这片黑土地上开始搭起屋宇，播种洋芋荞麦，牧放牛马，繁衍后代……。过了很多年，那些四方流浪的人把这里作为死后指路径中最后的终点，因为灵魂在这里会被永恒的明月纯洁地护佑着，那些四方的肮脏与死气会在王那雄伟墓穴之地烟消云散。族人在唇边相传的故事中总能说：“那晚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天空中美丽女神在微笑着欢迎远方的客人”。“那晚上洛尼山中那些山谷与溪水很动人、亲切，像伸出双手拥抱离别很久的亲人”。“我们的生命是月光下种植的金豆。金豆中，月色祥和、云腾烟绕，它替换我们远方的血液与肝脏，成为一泓清澈的泉”。所以，今天在洛尼山的那些石壁上的画，每当月光洒满大地之时，那上面的羊、牛，欢喜的人群，便走下石壁，在月色中自由的走动。像光阴停泊在那里。
鹰之传奇
大凉山的山谷是向天张天的鹰翅，这也是一种欢迎向大凉山深处进拨的亲切手掌。岁月的漫长曾有多少只鹰在这片天空中云集，他们的残骨与影子至今在山谷的石头中松动我们的目光。所以在大凉山行走的人都有飞高的欲望，这是头顶的蓝天传来了蓝色海水的声音，打开了人们登临天堂的心扉欲望。鹰的飞行在四个季节都有迷人的表述。冬鹰是乎是运载雪花与寒冷的天使，在十二月的高空中牵起人们颤悠的视线，昂挺自己健康的身躯，迎接风雪的肆意与狂野。在冬之大野，看见鹰是一种温暖，像一粒黑色火种，燃烧于你的内心，在你血液中流淌着钢铁、火焰这些亲切的词句。如果在冬之深夜，寒月被鹰翅剪去半张羞脸，那昱日一定是朗朗晴天，我们会在山巅的一角看见昨夜鹰翅亲吻寒月落下的绯红片片，原来是清晨之冬的薄薄旭日。在有雪的山顶与鹰齐飞之时，你看见鹰骨硬硬像无数山脉组成的循环，他们横亘于一片不静止的生命。这些山脉是晃动游离的，充满良性与善厚，这很像大凉山。秋鹰的静美一次我在山中看见，那天山风很大，鹰停了翅羽的煽动，像横卧于天空的禅者，在山风的吹拂中自由的由风气上下摆动。这使我想起灵魂，真正的智者也看得见它。据说他行走的时候也没有声音。鹰在山风中的静止是一种睡眠，是一种快乐超然的平淡，不是要飞到十万八千里才算英雄，只有在自然的山风中起托你的灵体，像抛弃世间的一切黑暗，潇潇洒洒降临自己的轨迹……从谷底沉默的哑然中打开斗蓬，一只上升的狂鹰，鹰羽上闪烁着秋之金黄。
夏鹰在季节的葱郁中逊色不少，因为万物的繁盛在夏雨中显得生机勃勃。鹰这时巧妙地藏于玉米之林，让那些似剑的玉米叶装饰自己的内心。鹰盼望在六月二十四这天出尽风头。“火节”的火苗烤干着自己的湿毛，那巨大的舞池有自己展翅的空间。鹰在天空中出现的时候，正是“火节”人们翅首以待神物牵引神情的时刻。巫师的咒词启开云层，剥出阳光之火，鹰在阳光之后轰然而临。大地上的人们看见阳光长了翅膀在飞，又看见鹰长了太阳在飞。天空中云层撕开的大幕之上，金黄之裙被鹰翅牵升得大气磅礴，俨然太阳神女的胴体之香闻进人们愉快的鼻孔……于是巫师的嘴边像衔着鹰羽的羽杆在念念有词，人们在鹰影巨大的野黑中获得庇护……“火节”的铜鼓声敲震大地……鹰消失于森林之中。鹰翅的左翼与右翼分别住着一对恋人，她们在鹰的温馨中弹拨天空那一轮夏月。夏月皎洁，落下白色细丝，美丽了恋人的梦。
春鹰的出现首先是一粒水的形状。因为干冬干春的枯竭已经把大地绝望的脸写在了鹰翅之上。黑色泥土此时是擦火即燃的空旷，禾苗以及生态的语境都在匍匐游渡一个艰难的时刻。天空中除了云、还是云，此时的云只有裸体的苍白与苍白的裸体。雾很遥远，湿润很遥远。羊骨与牛骨是枯皮之下挣扎的手指，高举呐喊于事无补，水平线在天天下降。反刍的过程既是一种追忆，也是一种呼唤，呼唤什么，呼唤你来吗？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是救命的稻草？此时春鹰展动翅羽在大旱之地游动巨大的弧形，像一个问号，又是惊叹……人们有所悟醒……深夜的时候，闷雷响起，闪电炸天，春声滚滚，鹰从几千里外的东海驮来蓝水降临大地。大凉山开始了湿润而又充满牧歌之味的夏季。春鹰的意义就是雨，它像土地窜出的植物，总要给世界带来绿色。
情织三巫
三巫：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巫在我们山里是一种对美丽女子的称呼，那是太阳神之女，她浑身散发神秘之光，使世界充满金黄香味。为保持感觉的速度，让我在现实与梦幻间游走，像三巫成一巫，或我成三巫或一巫。
——题记
第一章
那是多少年后
女巫创开坟墓 将那些多情的男骨们
一一收集
她要验证一个真理 这些黑色的骨头们
是不是有魔鬼 在阳世时
使那么多美人受醉 然后牺牲
并把处子之血涂抹在白色的诗句中
她要邀请那些孤独的女人们
走出憔悴的寒室 尽聚于阳光之下
打开尘封的记忆 让那些岁月中
散失的篇章汇在一处 以补血
美丽在光阴中脱落的花瓣
枯骨不在暗夜磨砺空旷与寂寞
那些深陷在一个男人初恋情怀的女人啊
从此再没有向第二个男人走去
第一个男人成了硬崖石 在忏悔与内疚的
血液里洗沐红色的白发
鲜花的容颜就是你们的离去
而只剩下花朵之骨 在沉沦灰暗的山谷
藏隐冰冷的一生
而列队向山谷走来的美人像没有减少的趋势
山谷的壁崖 几千年来 用冰心雕出的山洞
密密林立 许多诗笺被挡在山谷之外
冷烟抽着冷气使那些人间的精灵缺失自己的灵气
穿着沉重的黑裙 把火焰熄灭 把欲望熄灭
把生留在了山谷之外 山谷中只有躯壳碰响躯壳的空洞残酷之声
惊醒那些良知者善良的耳朵
不要翻动枯黄的诗页
它只能在静弦上又弹起暗血的伤影
无数的夜晚
我梦见她们列队而来
执着黑色的铁器
纷纷伤击我艰硬的阳囊
这洪荒肆意的野物
使我的山谷没有熄灭的焰火
我是大山身上扯下的一匹狂筋
对美人有切肤入肉的深爱
女巫说 你是罪人
你在螺髻圣山遗下那么多白骨
你是匪性的野狼
只知道撕破美人的裙裾
你不知道爱是种子
播在她们的视线上
便成为一生的秋天之果
垂悬在时空中成为一个空幻的意象
在阳光下拼接梦的残片不是一种构想
把那本诗集埋在水中 开不开花是大地的事
疯狂的诗人们走过一个个黑夜
剥开一颗颗黎明的星晨
他们的锋利在美人哀婉的叹息里沉浸
广宇之下这些狂猛的精虫
是它们使植物有梦 使美人有痴恋
而血液在道路中被脚印轻轻踩出
这是不是一种命宿
女巫切肉的刀在黄昏闪亮
作为女巫眼中的刀物
我请求女巫以后杀我
因为推动山中巨石的工作刚刚开始
没有完成一件事便成为女巫刀下鬼
将由谁来推动巨石
巨石沉默于山中千年
它沉聚着无数日月与地灵
在我的兄弟与亲人出山的时辰纷纷
倒毙的前夜
我读懂了巨石的药方
推动它 使之成为一片巨雨
在山顶向植物洒下纷纷银雪
作为刀物的我
再不能靠近美人
我用墨笔在阳囊写下古意的死亡
面对那些枯骨之声
请沉默的钟
一定不要再疯狂敲击
钟声会带来伤口的扩大
巫说 抽去男人身上的艰硬
让他们像女人一样温柔
这就像山脉抽去石头
石头抽去铜 铜抽去阳光
阳光抽去万物
宇宙抽去支撑天庭的四根支柱
女巫用36颗黑星布置了我的命位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下 我要用36年的光阴
去逐一认识一个女人身上在36年中发出的
36种颜色
现在 12年的骨象重现使我的血脉中的
金子变幻数次 并在不断的变幻中看清一种
事物的本质
一幅精灵神图就能使你不离开山中
为巫的欢乐与忧愁奉献你的男精
藏经楼左位的经书写得明白
我常在梦中惊醒 独对女巫
以及她的长裙
那上面是我密集的手掌与精血
我只能用背对着两个女人
像石崖对着石崖
中间只有冷风 银雾 和
摸不到底的叹息
曾想从女巫的长裙中探出两只手
去握两束伸过来的目光
而长裙中流淌着苦涩与红血
三个女人的呼吸在交织 似一根绳
拴在我的脖胫 如果三人用力
她们的男人将从世界消亡
爱符是什么 是她迷人的丰乳 还是圆殿
还是厚唇与粉裙的透明与颤动
还是裸美之躯在薄丝中舞出的自然之息与女水之浪
还是倒向大地起伏的峡谷与铺展的黑发
还是暗夜与清晨所布局的象图所映衬的古时之源
还是玉米地中洋芋地中荞子地中掀开的彩裙露出的年青的山形
还是狂荡的马蹄踏起的婚曲 迎你上马的那种惊诧与兴奋
还是山洞的幽会 吐出情恋之火 让我们结成古藤
萌发春意 将洞壁上新雀的巢窝晃如醉果
还是推一匹艰挺的山脉进你青草葱郁的处地 砸出湖水与
游离的眼睛
今世我落入幽长的发辫
要走出这片迷人沼泽 将割伤
我所有的骨气
季节在巫身上出现兆图
一千里外的雷雨在心弦上颤栗
刮着血真实的疼感
巫说 冷气即来 薄透的衣裙
裹不住迷人的裸躯
要用阳精的呵护 弯曲的婷腰之影
才不至于抽出暗痂
男人们 从世界的各个角落站起
向你们所爱的女人撑起鹰伞
把山峰的高度横在她们的倒向风浪的长发中
女是大地之魂
她经脉网织的世界是大地的又一幅灵图
生产 孕育 收获 奉献这些人间坚韧的
经历 碰响激烈的石声
酒是毒汁之一
使寂寞的男人跨出栅栏
去沉浮一种邪恶的蓝
酒在溪水清澈的假面下取出粮食中的精粹
换取了男人身体部位中最珍贵的金子
巫到26日身体出现倾斜
内心之火窜出嘴唇烤焦那张鲜花之脸
山中的三月 雨水遥遥
树根的底部有大海的铜锣在那里敲击
抢救巫
用十根巨木搭桥在螺髻山顶运输泉水
像野药之汁淋在巫之裙
那些阳光褪尽于花瓣之后
巫在密林唱歌 并邀我共踏火之舞
巫在27日的午后受精
阴血的黯然转晴发亮
深夜九点 当她在山中与男人短裙相携
竟看见经血红遍夜色
短裙未掩的地方
红色的图案像血豹
只有爪利的啸声
女人的每月功课
用阳精装载她们
使血上浮出诗句
而不是刻心铭骨的疼
取消这天然的罪过
依靠你所爱的男人
让他们捧出心 像捧出山中水果
这是搬运粮仓的时机
是男人你就得默默奉献
鲜花在你阳精的灌溉下不会老去
你是黑族之女
背离了祖辈的古训
在黑色的藏经楼偷出经书
送给那个异族的男人
异族男人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懂得如何爱恋女人
他把黑族之女放在黑经之中
沐浴一种豪放的神性
黑族之女的裸躯 爬满绿珠
像每一个清晨 山中仙子使那些
寂静的黑石们飞起来
混合在轻雾之中 成为更多的密集
你是黑族之女
藏经楼已置进你削瘦的骨架
每当在深夜 万物进入朗月的柔静
你便是一只女鹰 扑出房门
翔游于八百里大凉山
此时你的耳中是那些黑色山恋起翅待飞的声音
许多黑色河流将水练静成银丝
像挂在鹰胫上的羽带
他们内心的火焰 使许多灵魂没有睡意
在朗月普照的山顶之上
慢吟世界诗意栖居的真正时刻
那些浪浪四方的醉汉
想起南方的大凉山
便把沧桑背在脊梁成一种逍遥
让烈酒与火焰送他们到神仙居住的地方
美人们扶起这些想家的孩子
让他们在彩裙中获得阳光与谷穗
然后与他们婚配 嫁娶
繁衍一个民族新的生命
从此 那些流浪的醉汉
把古意的酒瓶排在山顶之上
成为一种遗忘
他们在美人们的彩裙中
耕犁黑土 播种黑荞
吆喝洋芋滚动的山岗
亲试爱情在家庭中的美丽意义
那每一个向阳的山坡
都有美人抱着婴儿 看着自己辛勤的男人
在蓝天白云下鼓出鹰翅般粗犷的
阳性之躯
一种铜的光芒浸透土地
美人脸上盛开黄昏绚丽的彩霞
…………
写作时间：2004.2.5—10
第二章
禾看见自己的男人走向月
她于是陷入酒杯
将男人从北山驮回的一百斤苞谷烧
在一月的三十六个深夜洗劫干净
三十六个放浪的女人在深夜的寂静中
狂笑 三十六个流泪的女人的声音唤不回
那北山的男人与一个女人陷入红色的诗歌
而月正是在匪浓密的胡须中窥见一个男人
宽阔的世界 这世界能容纳狂荡的女人自由的野奔 月很幸运
在大凉山北一个叫马桑坪的地方望见星光
星光之气溶进她薄薄的裙衣
月在密林中看见泪水的形状 以及
破碎的目光斟出的深夜的红血
她站在拉期河边洗脸
十二月寒冷的水珠滚过那张美丽之湖
割出许多黑色的血丝
匪在南岸看见惨裂的一幕在两个女人之间撕开
他于是站在她们之中 静座千年 闭目养神
品含诗语 时光啊 翻出昔日的乱发
姓柯的女子在一个遥远的山村
守着一个小孩度日 这都是初恋惹得祸
在时间中多覆盖些枝叶
遮住苦难的部份
面对阳光下那些黑色爆裂的石头
诗歌能不能填进去
成为一种遗忘
脊梁的疼痛源自密林的哭咒
寒冷将那恋情的嫩丝冻成沉默
雪雾的山林夜郎之女纷披黑发
陷入凝固 一切困扰与疼痛在肩上滑落
像脱下那件秋裙的金黄 给时间一个变幻
晾衣的骨架上重沉压死着雪之子的残酷
而爱人在三千里外捻须吟歌 踏动野曲
摇醒冰冷的黑石
夜郎之女 进入典籍的黑色深处
藏经楼的经幡正托起清晨
一壶水盛满清澈的山气
在火焰上弥散温暖的经文
三个女人相拥一处
她们身上的经血混成一种声音
肤皮藏隐律动 血成为一根醒目红线
拨痛山神的灵根……
那些在我身边消失的倩影面带冷色
我拇指上的裙带绕在她们身上
便站成一个美丽的新娘
她们之前 已经有一个女人在我身边
怀抱婴儿
这便是痛苦 让一些落花香在暗处
没有在阳光下露出她们美丽的一生
经血在三个女人间混流
后来渐渐成一条清晰的河
三张不同的面孔 传出同一种声音
当月从匪滚烫的怀中渐渐清醒
夜星稀疏的子夜 月解下长久以来的巨大母性的渴望
匪排山倒海的阳性巨钟
敲响着月那些浑圆与甜蜜的部位
从子夜深处走出 月像沐水之美人
丝衣上挂满水珠 脸宠上挂满红晕
难道这就是那梦幻中常出现的充满诗意的黑峡
一个散发人子之香的世界
匪在深夜幻出另一幅面孔
以马蹄的昂声与长须的狂猛掀开月的薄裙
薄裙中春色密林 水声一片
七月雨季的潮润 紫色的野花 洁白的瓣叶
散乱了一地
收拾花香的匪
用坚硬犁开柔水的皱纹与起伏
解下药囊与谷雨 布施神洞
神洞 生之源根 优柔的弦丝
被黑色大手操纵 弹一曲野山恋人
我便是走入藤萝的痴醉者
在骨血的灵位上取下心
在嫩鲜的白乳上取下月
肩起你丰满的胴体
来到我坚硬的山洞
山洞的寂静被你我裸肤所擦的声音
震落尘埃 洞壁上的绿草开始疯长
在你呻呤声不断灌溉的空气中
黑石在空地上画出红血之位
你落地的长裙是瘫软的精灵
珍藏了远古自今的爱图
点上火把 照亮你红绯的脸如出沐之神
游出热海的躯体横陈是一首纯诗
只是含蓄的精水拖出的一片白
空间被蜷缩在你伸挺自如的柔体上
我像掏空了种子的布袋
在大野寻觅苦荞与洋芋的踪迹
许多年后 你月血的来临打痛我的脊梁
使你每月的疼痛中都有一个哑者在南山
向北顶礼
我在空旷的山岗脱掉黑衣
以裸子之诚 等待你南来的足音
你混在众美人之中 使我无法分辨你的存在
你们众人的经血的流动在互感中呈一条齐声的河
同时拱动着红装与惊恐
我手提热火的手 抚到许多冰冷与苍白
我恨不得把天空扯下来盖在你们身上 然后听
某一个唇中叫匪的名字 然后抽出你的位置
扛你于深山的岩洞 重裹你的躯体
不要让寒风窜进你的月之序程
在早年便种下残酷
月血响动的清晨
众美人步态轻盈 厚穿衣衫
把红疼隐于一朵花后
围座火炉 解谈心事
我的那个月 独依窗口
看黑鹰在螺髻孤呤
写下恋之书
那时的禾啊姣小瘦削
小乳悬挂明月是那样薄 轻 逸
对于山匪的目光来说 遇见鲜嫩的阻击
不是一件坏事 虽然打捞不出一个成熟女人的胴体
但山匪在想 许多年后
禾从月中走出时 一定饱满着奶水与夏季那绿色的裙
像秋野那种 不要手指去抚触她
凭意象就能将灵魂中的诗句倒写在天空之上
现在 最大的问题是山梁上站着三个女人
匪只能爱其中的一个真身
其余的两人要藏进诗笺在茫茫的雾海中
看她们的沉灭 栅栏是很好越过的
像你把彩裙牵开表示你阳性的渴求
永恒的山巅一场大雾之后 只有一个孤独的牧羊人
匪很想回到藏经楼 端坐于经书中不问旧事
而三个女人翻动红 黄 黑三经要匪逐个朗诵
匪看见三张真诚的脸 将一扇死门掩过现实
沉默是最好的朗诵
有一个意象是 许多年后 藏经楼空无一人
三个女子与匪隐于密林 过着神仙的生活
但这只是幻想 匪走出藏经楼 扮成俗人
他在阳光下铺开卦形 让三个女人任选一卦
其实这只是一种形式 为了不让三个鲜活的生命与自己
一同隐于现实 卦结没有卦出
三个女人出山 匪也出山 让他(她)们
消失于芸芸世界 岂不更好
问题是藏经楼东边的一棵大树
昨夜被人砍下一根
那新生的伤口使大家回到现实
第二天雨雪俱下 砍树的人获得苦咒
他不停在空中抖动 像摆弄一幅枷锁
后来他把断枝接回伤口 伤口已经不认识
从前的兄弟 分离就是死别 死别便是遗忘
记忆从另一个地方开始 不能回到最初
一个生命的过程是山梁起伏的过程
最后在起伏中迷失自己 谁在山顶栽一棵树
审视自己一生的信息储存于每一片叶子
许多人的叶片飘落在深谷中没有回音
下山的时辰 匪在三个女子囊中放了精虫
它们会在每年的六月二十日捣抚每人遗忘的部位
让它们情血燃烧 鼓弄火把 着装美丽的彩裙
混迹于巨大人流的海洋 去重新体验爱人与被
人爱的最初感觉 她们情不由已 等到星星闪烁
的月空之下 铺以彩图与黑虎之相 便看见匪是
三个强壮的男人 分别与她们在密林中交欢至深夜
然后拍拍衣裙 悄然离去
这只是幻景之一
当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入睡而男人想着另一个女人
当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入睡而女人想着另一个男人
这种游雾的气息存活于宇宙之下
他(她)们没有去开门去进入对方的石床
这只是幻景之一
那一个秋天
河浪中的石头皆有了响动的方向
它们纷纷上岸 变成磬鼓 敲击着时空中的裙裾
到了深夜 裙裙落地的声音使男人们不能入眠
他们翻过火山 披洒月色 在黑谷横吹旷野蛮恋
裙裾上花蕾被野风吹拂 展露气息
拱动泥土的沉静 使神牛驮动的山峦暗踏
重沉的行走之印
有一只神牛之上 月座在那里
翻开我前世的诗歌已心神驰扬
我不能捂住诗句的滚烫与阳性像一只大手
揭开你的裙裾中暗香的的秘密
我在无人的谷底独守一面朝南冥思的石像
猜断那个丑女孩此去经年的时间中落满浮云与遗忘
在我身后 那些秋草似乎理着倩影空去的距离
托出空旷的孤独之美
是要把倩影从草中拾出 站起 给予热气
还是降一场大雪掩埋她 成为冰心玉洁的
一泓清水
我看见倩影在雾雪中退远
只在岩石上留下浅浅的马蹄印痕
因为她疲削的身体冲不出雾雪的宽阔
三个女人的经血在寒冬中提前来临
把红血之手放于沸热的泉眼
琴弦一旦拨动便不会静止
藏经楼初雪的凛寒证实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山匪和禾靠在经文 只谈诗歌
她的九月之衣进入十二月寒冬
未曾解下纽扣的印记
在两人心中 赤裸与欢爱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要因为藏经楼的开放而耗尽激情的火血
火血应燃烧千年沉默深沉的黑径
让它们进入已经哑然的山峦 把他们的
翅膀插上魔剑 对失去野性的人疗以粗犷
对本性缺位的人找到家居
获得瓷木的麦粒与清澈的泉水
所以 脱下长裙与长衣是山匪与月最能遗忘的事
他(她)们在脱黑经的长裙与长衣
让那些千年的胴体得以在阳光下乳晕滚圆
声脆嘹亮 如从地而长的群鸟
噪乱寂静的天空 组合多种奇图
给眠者引领一条条上升的路
许多眠者游离于古老之地身穿黑服
骨身贴满古意的雨粒藏隐透明
入山的树丫上插满彩裙的神幻
谁是智者 醉死了酒醉死了人
无数飘动的面孔组成天空的拼相
音乐产生于寒冷 用思念驱赶雪花
拼命想念月美丽的影子 她是你温暖的唯一棉袱
唱出词 唱出铜骨中山体的裸赤
雾花啊 掀出月的影子 跳闪于你的词中
不断的颤音 情人 情人 用痴情对我吹拂
用洞水将我淹灭 用疼痛将我仇恨……
退于雾中的你 取下祖辈的耳环与银饰
存放那本诗经 让其不再作大地上的疯狂
然后你裸身入沐 去亲近一个诚实的人与他
共同走进繁衍的天地
重新戴上的银环 似乎明白你的
心在多年以前丢失在神秘的螺髻
所以 在你的男人面前 常常纷扬黑色的乱发
以拂动那些潮湿的光阴
某一天 你背上八岁的小孩 消失于黑夜
那颗发烫的种子埋在了螺髻
彩湖翻扬的清晨你看见来生
在森林中永远流浪种十亩玉米
住瓦板屋 吃野山菌 喝甘泉水
呼吸四处流淌的新鲜空气 就此了却一生
八岁的小孩会问你他父亲是谁
难道你会指着寂静的山峦说
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 他跟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消失在螺髻……
在禾扭伤的山谷 正是我思念月的地方
两个女人在一起拥抱 哭泣 叫我把手伸向谁
这是玄机 胡思乱想的男人一定要受折磨
一定要在两个女人的拥抱中被扼死黑色的形像
只能留一个在身边 另一个产生距离
让两个座下来谈心 取得共识 她们会不会掏出
一把雪亮的刀 消灭她们心中的偶像
所以我现在只能沉默 看她们来回走动
心有余悸 剩下的那个是爱 离开的那个也是爱
一个远 一个近 植物与树木谁更清楚
如果在她们两人中出现另一个男人
我将上前与他握手 这样才符合所有逻辑的结果
不然 在两个女人之间 我一定会被扼死黑色的肖像
现在 那个枯瘦的女人已经北去
她为了避免一场灾难降临在两个男人之间
她知道自己是一棵成长的树
某一天会在两个男人间长出绿色枝叶
现在 因为她的瘦削 担不起男人的重量
她站在北山闭目 像没有看见一场风暴在自己的乳峰上倾斜
她静若止水 如白雪掩映下的山谷的一只黑鸟
…………
写作时间：2003.12.6—20
黑巫林
我是那走村串寨的神使
其实我的心诚实如洋芋
在水边的拉达村子遭逢彩裙
我的诚实在火焰中传来芳香
她叫喜 是夜郎国君十八玄女
这天乔装在民间体验寂静与透明
是我那绕舌的经诗撩开了她的羞容
我黑色祭服内的男体热汗似雨
其实我的真实是黑经之后的真实
在未进入神使以前 我扶锄深耕
南山的夜莺伴我入眠 早晨的春鸟催我早起
大地上的我 康健的雄肌似起伏的群山
后来是舅舅的一本算书引我入神
并开始发现除了衣食之外 还有动人的诗歌
奇妙的医药
人要在两种食物的喂养下
才能清晰身外与身内的暗影
并在暗影中寻求一条灿烂的黄路
每人的黄路上都端坐一位迷人的彩裙
那是黑经中早已人知的爱恋与预兆
历为在彩裙之上
云 植物 水果
垂悬你诗意的家居
喜听了我的自叙
那张脸开满了红艳的桃花
她说她要跟着我寻觅黄路
吮吸诗歌动人的晶液
族人的神使是不能公开恋爱的
这可难住了我
掏出祭服中那颗红色的心脏
我拉起喜鲜嫩的手来到巫林
巫林是由一片片核桃巨树组成的林子
多年以前 一场暴雨袭击山寨
峡谷中滚来无数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第二年长出核桃巨树
族人认为这是神巫给自己建造寝宫
所以巫林一般人不得靠近
族人有咒如下：“入林断腿少手，瞎眼病死……”
进巫林前与进巫林后
我和喜都没有想到这么多
直到第二年秋天 喜在林中生下女儿月男儿星
她发怒的父亲才派了五百家兵把巫林围了起来
又过了半年 喜和我躲在林中一直不出
家兵们只听见孩婴之声才证明我们的存在
后来 喜的父亲下了一道死令
为彰显家族荣耀与洁白 要将我们与巫林一同化为灰烬
就在火焰浸入巫林外围向里渗透的时候
我和喜拥在一起 象等待了很久的辉煌已经来临
我们早把孩子与一卷情诗《雪之恋》藏在了林中的一个石洞
火焰在我们身上轰轰烈烈 两架紧紧楼在一起的白骨
在夜色之下发出洁白的诗歌之光
后来是闻讯而来躲在一边的舅舅
在人们走后进巫林寻找我们的踪影
当他看见两架紧楼在一起的白骨时
早已泣不成声
他埋葬了我们 在林中央用一块大石作我们的墓碑
月和星就是他要出巫林回家的时候发出叫声的
他恐惧又兴奋的寻找月和星藏隐的地点并快速发抖着
抱出两个孩子
当他看见星和月一脸祥气之态时
他脆地而语 苍天有眼啊
自从巫林被大火烧后
第二年春天竞又发起芽来
且茂盛郁葱的生机盖过以前
舅舅说 这是我和喜的精血之为
他每日都要到巫林边座座
后来喜的父亲也来过 喜是他最喜欢的女儿
他满腔的懊丧与忏意遮不住苍老枯桑的年轮
巫林的清风还在那里永恒地吹着
像已翻过那曾经的篇章
月和星在舅舅家五岁时便开始学习经文
舅舅几次翻开我和喜的情诗《雪之恋》
时都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又过了十三年 月和星已满18岁
舅舅像看见我和喜身影在他(她)俩身上复活
舅舅才给他(她)俩讲起巫林的故事
……
2004.4.27晨9—10时
螺髻山下核桃林沟
附：《雪之恋》情诗选
灵骨
灵骨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灵骨藏在深山 隐匿黑色
灵骨飘满日光
灵骨流动泉水
灵骨坚硬山脉
灵骨划燃星空
灵骨穿一身美丽彩裙
囚渡于金子发光的江上
灵骨就是我的情人
她叫雷波 就是天神劈出的三块鼎石
就是雷炸中 惊落满地花瓣的那个身影
灵骨在大凉山北
灵骨化解着雪的冰洁
灵骨存有古血的光芒
灵骨支撑丰满的乳房
灵骨流传夜郎的故事
灵骨把爱情高举上苍
灵骨摇动酒樽
灵骨桃花粉面
灵骨神游于湖
灵骨化作鹰叫
灵骨在点苍山①静如处水
灵骨插满鹰羽
灵骨在她的灵魂上方种入黑经
翻开永生永世的诗歌
灵骨变作长藤绕在大凉山上
结出具有神巫气质的黑色之果
灵骨是一个女人
灵骨是一个可躺在大地怀与的男子
交欢的女人
灵骨可以生很多男性十足的黑孩子
灵骨多少年后站在那座山上
呼唤孩子的父亲
那个叫山匪的流浪的诗人
2003年10月14日11：40
①点苍山：传说彝人之魂归栖之地，在云南洱海之畔。
思念之黑
秋月当空
照出我对你的思念之黑
那是即将死亡的心脏
是火焰褪尽后残存在空旷大地上的
黑炭与骨灰
为你思念
我已瘦成枯枝
苦成苦胆
咸成海水
痛成快刀切割的红血
请你驾船南来
载我浮起的躯体于云层之上
为我念九十九部回魂的黑经
为我唱九十九首撕肝裂肺的恋曲
当你揭开我浓须静长的面庞
会看见那个曾为你发狂的傻瓜的鼻梁仍有
鹰飞的痕迹
打开我的双手吧松下那黑色的诗集
十年对一个女人的爱已将他高大的身躯之血
抽成黑铁之暗
在你走近
向这个已在另一个世界飘游的酒鬼与浪荡子
滴以感伤的狂风暴雨
他睡去的灵魂也许听到了你这个来自江边的
情人 拨开了浪涛后仔细观察浪涛之外的真实
那么 你尽可以荡起你的红裙
在来的路上重新美丽
而他永远在天上看你每日梳妆 拢拢黑秀的长发
穿上那件那年夏天六月二十日引燃爱情的红裙
然后从梦幻的诗歌道路出发
去回到现实 践行那个酒鬼与浪荡子
未完成的篇章
2003.11.2下午7：30山中
思念之结
在你没有出现的那一个黄昏
乌云堆满了天空 浅月犁着寂静的感伤
南山上的傻子咬定你在北边的一片云上
且之饮醉 或面对那些更清俊的求爱者
你已散出美丽的香息 轻解了彩裙上的第一枚纽扣
浅月亮出雪白之腿 跌开那些黯然的乌云
像你高堆起长发 妆成螺髻的圣女
在那一方山水秀景中独自吹笛 你总会回首
去看看那个为你情痴的少年 已将嫩庞
蓄起了苍桑的胡须
南山上轻歌曼舞 彝荡的野性悠扬
展开那些宽厚的胸膛 让鹰翅击打心脏的坚硬
谷雨已失的原野 收获声远遁
只有孤独的人影倒向大地 拥抱寂寞中
敲出的火焰与神情
爱恋的圣女 将堆于裙上的鲜花抚弄
收藏透明的晨露于眼睛 她滚烫的情怀
在山巅之上寻找那个摘拾野花的诗人
不至于把苦痛隐于一件黑衣之后
在善弹琴弦的午候 迎接那个长须的男人
南山上那个傻子看见云中之乳坠沉如泪
浮在黑水的河岸 那时铁色的森林上空也
出现一只神秘女眼与西边沉落的红血之花
交相辉映 尽诉空旷的脚印被寂静连根拨起
缠在孤独者身上 成了生命之爱的死结
2003.11.3夜8点
山中
致爱人
深夜的脱衣声像是一些青腾从
一棵树上拿下来放入另一棵树
而原先的那棵树则只有光 透亮的那种
射着一种称之为性美的感觉
这是我在山这边听山那边一个女人的深夜
脱衣声想像的
2003.12.1夜十点山中
木之语
六月二十四 木成为情人的摇床
床上掉下碎月 呻吟 和殷红的处血
七月十五日 木成为鬼符的代名
大家牵着手 为那些阴间的人招魂
然后 把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粘在枝叶之上
让她阳间的男人看见 触醒一种梦幻与现实
夜暗下来的时候 木中住满幽灵
她们遮掩着的眼泪
你伸手去抚摸 尽是些柔滑的黑绸
裹着丰满的月乳 还有那些暗河
溪水呜响 然后你站在木中
看众多的木硬挺的影子进入众多溪水呜响
的暗河 你多想呜 三月之种
在黑绸的柔滑中洒播 你也可以唱
多少处血 混入溪水 溪水三色灿烂
骄艳反射冷山红色的焰火
木中 女性的兽可以变野
女性的人可以男性
而男人在木中则匪性十足
他爱女人的方式常常是疯狂地掀开她的
彩裙 将她放倒在宽阔的木中
然后 四只眼睛看木中漏下的银月与星星
旋转着木纷繁的枝叶与黑暗
木是鸟的骨架 鸟翅便是木叶
乌飞是木飞 是一种气息与一种硬度在飞
大鸟是大木 大鸟起升与迫降
是大木在生长与睡眠
如果你看不到这个景象
你那里就缺少木或鸟
缺少木或鸟 这世界就不完整
而那些背弃或遗忘木与鸟的人
他们已经成了朽木或死鸟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吃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这气息 全是黑色的 像癌的那些造型
我们要让鸟与木布满这个世界
以驱除癌的扩散
木中是兽与人的家园
木中兽人的枝节与木纹脉血很清
许多在木外没有名字的兽与人
请你们进入木 有一棵木上有你们前世的
乳名
有时 木们很想把绿叶遮住世界的天空
让人类在鸟窝与木香中取出早餐
薄薄的裙上照过薄薄的阳光
曲线与勿称的呼吸对应着燃烧的火焰
但有一群人 在木中密谋
他们要把鸟窝换成炸弹 把木香变成哨烟
把薄裙的女人抹以淫荡与堕落
我只有在木中沉默 看见他们篡改木的本质
好在一只巨鹰之翅遮住阳光的飞翔
使我在黑暗的瞬间感受到了黑暗的伟大
我继续在木中 巨鹰在木中 黑暗在木中
兽在木中……
2004.4.11午后逛山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