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星访谈集(2000-2015)
作者
发星
2015-10-04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目录
中国民间诗报刊主编访谈系列之《独立》发星篇
——发星答女诗人安琪访谈
浴血坚持的民间诗刊掠影
----答《文学报》记者问
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访谈录系列
----提问者:姜红伟 问答者:发星
大地访诗人之发星卷----采访人:孙文涛
彝诗馆访谈系列之--发星
美国乡村诗人迪迪昂,琳达对发星的访谈
中国民间诗报刊主编访谈系列之《独立》发星篇
——发星答女诗人安琪访谈
1、从九十年代纸版本走过来的先锋诗人大都知道四川普格有一个发星既写诗又编刊,但年轻的诗人大概就不太清楚你了,所以第一个问题想请你做一个自我介绍,关于你的创作历程。
1981年初中毕业我写过一首励志诗,诗的语言形式来源于当时的课本教育,后来某一天在县气象站亲戚家看见一本流沙河主编的《星星》(1980年的一期),当时像是神的招引,一口气从头到尾读了二遍,这是我第一次较全面的诗歌启蒙,读高中后写过一些打油诗,高三要毕业那年写过一篇武侠小说《尖尖山传奇》(大概有一万多字)。1984年9月考入西昌市凉山州财贸学校(中专),刚入校不久便是周伦佑兄弟的“现代诗”与“爱的哲学”讲演,在学校门口售票(记得票价是三角一张),我买了一张,按时到西昌市文化宫去。当时听讲演的人很多,过道与窗外站满了人。许多人闻风而来,没有票,就站在门口外面或门口听周伦佑兄弟口若悬河。周伦佑讲的是“现代诗”,周伦佐讲的是“爱的哲学”,二人从西昌为出发点,后去成都、重庆、武汉,掀起一股影响极大的“现代诗潮”与“新哲学潮”。80年代是一个渴望知识与求索的“理想时代”,大家都带有笔记本,只听沙沙的抄记声在桌上鸣响,这种美丽的声音,多年后时常在我耳边回荡。
周氏兄弟的口才是一流的,台下的人像被电击一般沉醉在诗的闪焰与哲学的玄思中。讲演有时安排在白天,有时在晚上。记得晚上听完后已很迟,已没有公交车,从西昌文化宫到凉山州财贸校有10多公里,是城中心到城郊,肚子有些饿了,我在路边的小货摊买一袋饼干,一边哼着小曲,连跳带跑往学校赶,到学校时已是晚上10点过,大家已熄灯睡觉,同寢室的同学们看见我回来,就问我听讲的情况,我模仿着周伦佑兄弟的手势,点亮蜡烛给同学们讲起诗歌与哲学。从此后,在学校我天天跑图书馆、阅览室,当时“朦胧诗”很流行,同学们中在很神秘的传抄北岛、江河、舒婷、顾城们的诗歌。我像一只饥饿很久的幼兽,扎进图书馆、阅览室,狂吃最新的诗歌作品与信息,并开始大量模仿写作。1985年上半年,我参加一个全国的诗歌函授,我的一首习作引起老师的鼓励并说要发表,当时在同学中传得很响,因为他们说许多人写了一辈子,稿子几麻袋,从来没有发过一首诗,而你才写几天居然能发表,这是你的幸运云云。这件事我兴奋了很久。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在当时作为一个初学者确实太有鼓舞力量。此时的写作一直到1996年近10年都是跟风全国流行的“现代派”,没有自己的方向与语言。由于生在大凉山,自已又是彝人,应该写自已熟悉的东西,关注自已本土的彝族文化,所以从1997年后,我转向彝族文化题材的诗歌写作,并开始大量阅读彝族文化书籍,在1998年《诗歌报》第10期“民间社团、自选诗集专号”上,我主编的打印诗刊《彝风》、《独立》上的作品入选很多,并和许多名家的作品发在一起,这给我的鼓舞是巨大的,通过这期《诗歌报》得与和张守刚、梦亦非认识。特别是梦亦非1999年8月来普格交流,他的《泛文类写作》一文对我影响很大,而我强调对地域民族文化的关注,为2001年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并和梦亦非共举理论与文本,并团结湄子、黄漠沙、胡应鹏、鲁娟、阿索拉毅、张联等“早期地域写作朋友”,起了很重要的理论引导作用。另外就是1998年后认识的湖南诗人海上、陕西诗人孙文、东北诗人孙文涛,他们的文本与文化性、理想性对我影响也很大,所以到1999年下半年,我才开始真正找到写作的方向,并在此后几年中陆续写出《二十七个诗意彝名的散文化抒写》《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七条同一方向的河》《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一、二、三部)《蛮族语系》等重要作品。我在1998年开始涉足文论,这是编刊与言说的需要,我的第一篇有系统的文论是登在2003年《独立》上的《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论》(这是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第一篇群体性论说的文论,此文后来引发了阿索拉毅、姚新勇等朋友对大凉山彝诗更大关注并大面积评论,为新世纪大凉山彝诗的影响作了重要铺垫),此前1998年的《对中国新诗二十年来的大扫除》只是一种言说需要,此文争议很大,它代表了我的一种思考与思想,而《后现代天空的田原情结延伸——致打工诗人群体》,则是第一篇关注打工诗歌的随笔文章。
2、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诗歌界这样的现象很多,像发星和普格、向卫国和茂名、格式和德州,都是一些小地方经由一两个优秀诗人而发出光亮”,确实的,在不认识你之前我孤陋得从未听闻普格一词,你从出生到现在都住在这里吗?请向我们介绍一下普格。
我一出生到现在都在普格,在这里长大、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并期间写作、编刊,都在这里,以后必将魂归这里。(只在西昌读书时有一年多时间不在普格)。
普格是彝语普基的汉译,普基的意思是:“山丫口下面的草甸子”。这是彝人来到这片土地时由东往西走留下的地域意象。普格小城东面是两座像女人丰乳的隆起的山林,两座山林中(即乳沟)有一条由东向西的山路(山丫口),如果从东往西看就是“山丫口下面的草甸子”。草甸子现在是整座小城的位置,小城建在曾经的草甸上,像一个梦托着另一个梦。普格西面有名山——螺髻山连绵亘延。最高峰也俄额底4300多米,西北方为螺髻大峡谷——温泉瀑布,东北方是西南神泉——温泉游泳池,东面是西南彝区最大火把场——普基火把场。这里是彝人原典史诗《玛木特依》中“仆伙三子分母”的地方(在县城西南方3800米的山上);又是彝族古代经典叙事长诗《妈妈的女儿》的诞生地与传承地,又是彝族“火把节”发祥地,被誉为“火把节之乡”,又是彝人神话英雄-支格阿尔神马驻足休息与奔驰的地方,还有彝人之前原住民——棘人的大石墓群、战国古墓群等等。可以说普格是整个西南彝区彝文化最厚重,而风景山水最美丽之地之一;加上这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出产丰富、水草鲜美,历史上出过很多人杰,所以诗人与文人出在这里是很自然的。
3、我在福建时就读到你编辑的民刊《独立》,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本出版周期比较慢的《彝风》,《独立》其实也一直在走专题的路子,我知道它有几个很重要的关注点,但也许赠送面不广吧,其他人未必清楚,说说《独立》诗刊吧。
《独立》的前生叫《温泉》(油印),是在1987年10月由我和欧阳勇创办的,当时看见“1986中国现代诗群体大展”受启发,由我工作的单位普格县农机厂位于温泉西面而起名,《温泉》1989年后被有关部门定为“XXXX刊物”,被调查、取缔。《温泉》最有影响的是我在1988年创作的《吊裆男子》,曾被普格县中学的许多学生传抄,影响到州外。1990年夏天,我又创办《凉山诗歌》,9月“苏联巨变”,又被调查、取缔。此后一直有有关部门的人员暗中“保护”我,经常盘查,这种情况一直到1995年后才结束。《凉山诗歌》后,我又搞了《山中幸存者》。一直到1997年创办《彝风》,1998年又创办《独立》。《独立》到2001年前一直是打印、复印,由于经费原因,一般印数在几十册,所以传播受限。2001年后,经济宽裕些,改为速印;2003年后为正式印刷厂印。其间印数与质量的提高,随着地域诗歌写作的推进与影响而提高。《独立》以“地域诗歌写作”为根据地,向外打开,容纳个性的东西。我认为一个民间诗刊应成为同道者的精神家园,诗刊作为一个平台,大家可以在这里交心、交流,得到提升与进步,所以《独立》的编辑从早期的主发诗与理论向相关随笔、史料、文献等拓宽,出一期有一期的看点,是诗歌学习交流资料,又是可经时间历史检验的东西。近10年来,《独立》已形成几个关注点:①对个性诗人的推重:海上、孙文、孙文涛、梦亦非、郑小琼等。②对地域诗歌的推崇,由大凉山→贵州黔南→云南昭通—大西北→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群体。③对农民诗人的关注:张联——李龙炳——嗄足斯马(李果)——张树森(狂氓)。④对民间诗歌运动史的归结整理。⑤对80年代重要诗歌文献的整理。⑥对民间诗人中独立知识份子的关注访谈(周伦佑、周伦佐、哑默、张嘉谚、张修林、海上、吴若海)。⑦对民间漂泊诗人的关注(黄翔、海上、南北、孙文涛、安琪、西域、张守刚、游建明、蓝紫等近30人……)。(⑥⑦《独立》2010—2011年推出)。
现在《独立》能健康发展,一是用有限的经济支出办无限的诗歌事业;二是要独立(只有经济独立、思想独立,才能刊物独立、独力发展),三是根据自身的编辑经验与交往,寻找好的选题与编辑向度。(《彝风》到目前已出10期,主要发彝族诗人作品与相关文章,它具有专题资料性。后来创办《独立》,《彝风》成为之中一个栏目,但它依然单独在办,一般印数少,传播范围小)。
还有就是从《独立》诗刊中出来的诗人们的独立个性很强,《独立》兼有包容与各树其性的宏大精神气象。来去自由,不伤其个性元气,各自独立发展,很典型的例子就是近几年从《独立》出来或仍有交往的诗人朋友纷纷各自创办民刊,并很有声势与独立影响力。2010年,梦亦非在广州复活民刊《零点》,2010年,胡应鹏在绵阳创办民刊《70B》,2011年,阿索拉毅在峨边创办民刊《此岸》,这在中国民刊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独立》民刊中独立出三个民刊,这才是真正的独立品质与精神。
4、你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了非非主帅周伦佑对你诗歌之路的影响,也就是,你是听了他的某次讲座后萌生现代诗写作冲动,你的《独立》也多次推介过周伦佑先生,对这位勇敢坚决的体制外写作倡导者,你有何更深入的发现和感受可与我们分享?
是的,没有1984年秋天在西昌市文化宫听周伦佑的“现代诗讲座”,就没有今天的我。在我1987年10月创办《温泉》之前,我就去西昌市血站找过周伦佑两次,以便投奔、加入之类,两次没找着便认定无缘,于是回到山中普格一人单干,闯自己一片天空;一直到2005年春节前后,诗人孙文与女友来普格游玩后一齐到西昌,孙文约见周伦佑,我才在近21年后又见周伦佑一面,并一起用餐,其间谈起1984年秋天的西昌市文化宫的诗歌焰火,以及自己21年中的独立一人的民间诗写、办刊历程,大家诗心相惜,终是有缘得见。说起普格,周伦佑心头一热。许多外界文化人、诗人一直有一个错误认识,许多人认为周伦佑、周伦佐是一个人,其实二人是双胞胎兄弟,周伦佐是哥,长期从事哲学与文革史、中国政治史的民间研究著述。周伦佑大家都知道是《非非》主帅,1984年的西昌市文化宫讲演,先是周伦佑讲诗,然后是周伦佐讲哲学。二人从1984年秋在西昌“讲演试水”,然后奔成都,下重庆,远足武汉,掀起一轮又一轮万人空巷的“诗歌、哲学讲演文化潮”。(具体情况见我整理的“独立简朴系列小册子”之《举向青春高地的言论火炬—80年代流浪讲学纪事》(周伦佐著)。《独立》上面刊载的是周伦佐的东西,是“伟大80年代”引起巨大反响的哲学与文化文章。而和周伦佐的认识是在2005年的秋天。真怪,在这年的年头与年尾,有幸认识周氏兄弟。周伦佑1995年后大多时间在成都、重庆等地,2005年后举家迁往成都定居,所以“后非非时代”和大凉山没有多大关系。大凉山除了周氏兄弟两个“奇人”外,还出了蓝马、吉木狼格二个著名“非非诗人”。蓝马九十年代初就去了成都,现在研究佛法,已成一佛教徒。吉木狼格没在大凉山,在外漂荡。另外凉山还出了林珂、叶延滨、吉狄马加、晓音等著名诗人。
1984年秋天西昌市文化宫“现代诗讲座”,引发了听讲者写诗与办刊的狂潮,1985年至1989年间短短四年间,西昌以及普格、会东、喜德等地便冒出民刊《非非》《女子诗报》《跋涉者》《三号文学社》《山海潮》《达无主义》《000诗潮》《野风》《夏花》《苍狼》《折磨河》《温泉》等数十种以及上千名诗人,这种潮流一直暗流到90年代初,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几个女诗人独立办刊在中国诗界是少有的。比如晓音主办《女子诗报》,魏海灵主办《海灵诗报》,周凤鸣与谢崇明主办《二十一世纪诗刊》。九十年代后,大凉山的汉族诗人有名气的大都外走或停笔,周伦佑在成都继续办《非非》,晓音在广东茂名继续办《女子诗报》,发星在大凉山办《独立》,三者形成犄角之势,大凉山人现在创办存在的三大民刊,独立于中国诗歌江湖,这是一个奇观。目前的大凉山,汉族诗人只有张修林、王仕勇、西雅等几人的写作还有势头、个性,在群体与活力上是30年不死的“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周伦佐退休后一直在西昌隐居,2005年到2009年的五年时间中,完成整理政治、哲学、历史等文本计400余万字,成了一个“民间大者”。大凉山这块被“中国现代诗潮”深深激荡的地方,依然群山屹立,不死诗人活血。可以说,我现在主编的《独立》以及民间诗写方式,是周伦佑辈独立精神的沿承与弥漫,周伦佑在20多年前曾经说过:“大凉山笔立的山峰给他灵感”(大意),呼吸在这样个性的山脉中,只有独立才对立群山的独立,是一种地域文化活态燃烧基因。
周氏兄弟与普格的情缘说来话长,解放初,其父由于是国民党团级干部被逮捕并判无期徒刑,其母带着几个儿女,连夜从雅安徙步逃亡大凉山深处的木里躲难,从50年代初至60年代初的10多年间,其母靠中国个性女人特有的智慧与能力一直在体制外谋生,一家人几乎跑遍了大凉山十多个县,最后落脚西昌。在普格的时光,是周氏兄弟少年时代最有憧憬与梦幻的地方;在这里,周伦佐小小的年纪便开始追问爱的哲思。所以2005年秋,我俩认识后,他便赴普格流连岁月陈迹,在两兄弟读书的旧址(现为县附城小学,已变的面目全非),他双眼不动的盯着那块曾经两个少年追梦的起始之地。谁曾想到,10多年后,周氏兄弟成为“早期中国地下诗四大源头”之——四川“西昌地下诗群落”的核心人物,再过10多年后,周伦佑的《非非》轰响中国诗界,周伦佐的《爱的哲学》《人格建构学》《美的哲学》等使成千上万80年代青年寻梦真知与真情。所以,这两个中国诗歌哲学界的“人杰”,是大凉山成就了他们,炼磨了他们山峦似的剑锋雄心,使他们在特定的时代成为“人杰”,成为推动中国现代艺术潮流向前迈进的两股黑色力量。而当他们夺目的焰火闪烁、沉隐之后,是落在大地上的巨大声响与火种,这种声响与火种使后来者继续炼磨,继续喷吐,给人世的庸俗与沉默以华贵与高昂的嘶鸣。在我身上,就有这种承传,只不过我的才力有限,没有他们厚重的历史语境与修养高筑,在大凉山,尽自己的一点力而已。
周氏兄弟是领袖型、狂飙型、全才型、百科型的“通才”,这种人杰在近代以降的时期涌现很多。解放后日渐稀少,几近绝迹。他们往往引领一种潮流,提升一种全新的艺术与哲学思想精神高度。周氏兄弟出在偏远之地的大凉山,得确是一个“艺术奇迹”,难怪80年代以来,高尔泰、周国平、林贤治等当代名家都想解开这个谜底,加上蓝马、吉木狼格、晓音、林珂、叶延滨、吉狄马加等形成的“汉族现代诗群”和“彝族现代诗群”。大凉山的传奇之彩又厚又浓,它是中国诗歌的“麦加”,应该让那些热爱者前来踏寻问踪,流连激情,蛮荡人性,享受诗意的栖居与创建,感受诗歌历史的风云烟香,砺梳时光层层神秘的彩裙面纱。
2009年在成都,当代著名人文学者徐友渔认为:“西昌是中国的西伯利亚——流放地”。周伦佐认为西昌历史上有三次文化输入,才造就了他们人格与才华形成:第一次从抗战到解放,西昌作为国民党政府的第二“陪都”,当时涌进的一批知识份子与沿海学校(比如西昌师专的前生就是上海工专),解放战争整个中国大陆的最后一战在西昌完成(西昌战役),有大批没有走掉的国民党官员及家属留在了西昌。第二次是“57反右”后,西昌作为“右派份子”的集中流放地之一,“右派份子”中文化人很多,他们带进了文化理念和思想。第三次是1964至1969年的“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西昌作为当时知青集中下乡地之一,当时涌进上万人的外地知识青年。这三次文化输入,对周氏兄弟的精神思想形成与个性都有重要影响。可以说,周氏兄弟是这些大时代变迁人物中的文化与思想历史记忆者与托举者,当遇见“伟大80代”这个文化复兴语境,他们60年代至70年代十多年间积蓄的民间思想岩浆得以爆发喷射而光艳夺目。
(我最近的一个历史发现就是“早期四川地下诗群体”之一的“成都野草群体”中的何归、徐坯、张基、九九等1965年3月后,陆续在大凉山的会东、喜德、盐源和攀枝花(原叫渡口)等地工作、插队。他们的诗歌活动在1970年前后和大凉山的“西昌地下诗群体”是同步的。可能说那些时光,都在同一个天空下写诗梦想。两大群体在一个共有区域(大凉山)的交流融合空间已经存在,但由于黑暗时代的严酷环境,为了保密与安全,两大群体没有拥抱,而如大凉山的许多山脉一样,有自已独立的朝向与行走。我猜想拥抱的意义是“野草群体”后来的走向肯定不一样。但历史是不容乱想的。历史就是历史,机缘就是机缘。)
5、我知道你是彝族也长得很彝族,在诗歌界,彝族算是少数民族中的大户,出了不少优秀诗人,其他少数民族就没这么幸运了,你认为彝族和诗歌是什么样一种关系?这个民族内在的诗意是什么?
如果只谈彝族和诗歌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以及其民族内的诗意显得窄了一点,应该把视野打开,打开在大西南、大西北这片巨大的地域,我们就会发现一个很奇观的文化现象,就是说这些地方几乎集中了中国少数民族的大多数,而对于少数民族这个称谓,在汉民族眼中一直有一个误区,其实汉族也是历史上由多民族融合而成;中国目前的少数民族其实是汉民族乃至华夏民族的祖先,我们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中国的昨天。比如彝人崇尚黑色,就是夏商文化的遗留;比如藏人,是原西部姜戎部落的后裔;比如水族,他们是殷商部族的后裔等等。可以说,大西南、大西北的边缘少数民族是历朝历代的亡朝遗民,为了生存与活命与不屈服暴政与权威,他们逃向大西北,逃向大西南,逃向密林与深山,成为华夏古文明的“活化石”;在这些边缘少数民族的精神世界中,许多民族保留了远古朴素而又神性的文化精神信仰与崇拜。比如彝人民间就有神者“毕摩”和“苏尼”引领人们的精神信仰与生活,而“毕摩”与“苏尼”上知天文、历法,下知医学、文字、神技、神话、传说等,他们是彝族民间的“知识份子”,他们掌控着人们的思想与灵魂。藏族、回族、土家族、水族、东巴族等民族,民间都有如此一样的神者在游离与神诵,只是各民族间的称谓不一样,其实都诸途同归,他们的终极意义都是一样的,都是指向神之无极,就是神性文化的弥漫与沉醉。关于生死、关于疼痛、关于爱与梦幻等等,都有古老的彝经写在那里,天天都有吟诵与祈祷声在大凉山天空上流淌;而彝经本身就是诗的形式。结婚、死人、订亲、生小孩、疾病等都可请“毕摩”“苏尼”诵经、请神、作法、遍插密枝,获取神意。你想,这样浸泡在诗性神性世界中的民族不会产生诗人就怪了。可以说,“毕摩”与“苏尼”是彝人古老承传文化的“民间诗者”。这个现实与神性互混的场景在大凉山比比皆是,就和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人一样。
解放后的数十年间,这些民间的神性文化保留得很好,毕竟延传了数千年,你几十年的时间不可能杀死千年的东西,大凉山是保留彝文化最原味最深厚的地区。由于北、东、南三面金沙江与大渡河像两把天剑切断与外界的陆地联系,西部又是高寒的藏地,无形中这成为一块独立的文化地域,也可能说是一个具有独立彝族文化的彝国。三千多年,彝文化在这里得以保存与延传,这是世界原族部群文化的一个奇迹。而贵州、云南的彝族就没有这么幸运,从明朝开始的“改土归流”等汉化政策,使他们在近四、五百年间,已失去真正的彝根、彝色,这对彝族原色文化来说是可悲的。我很希望,大凉山出马尔克斯一样的大作家,把彝族的神性文化在小说上再创造,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现。但这里有充足的文化土壤,相信有这么一天。
6、你的《在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因为独特的语词意象和巫术气息弥漫的意境而被我全文选进《中间代诗全集》,能介绍一下这组诗的写作背景和写作过程吗?为什么地处偏远的诗人总是能够出手这些诡异的神秘的诗句,这是你有意为之还是你身处与外界疏离之地的切身体会?
关于这部作品的形成是采用的梦亦非的“泛文类形式”,即对语言与灵感之门彻底打开,不拘形式,尽量喷吐与书写,然后整理。这部作品最初的萌动是1999年秋,我去丽江看见东巴文,就被这种象形文字吸引,于是买了一本东巴文词语字典,此前阅读过彝族、藏族的文化书籍,发现各民族的神性思维是一样的;回到大凉山后,打开东巴文与汉文语义的对照就开始写诗,东巴文的象形就是诗的影子与火焰,然后加上对彝文形体的感悟,其实至今我对东巴文、彝文是不全懂的,我只看见其形就能联想写诗,这样一发不可收;有一天,从我家背面的上坡下写到山坡上,再从坡上写进密林、旷野、坟地等。当我的感觉来时,密林中的任何一件有文化信息的植物与神物(树上挂的祭祀之物),都是诗歌,而面对族群坟墓,则可和祖辈对话、把酒言欢、超然豪放。因为我写作的上升已超越俗世的“死界”,所以面对“死”之物相——坟,我从没有恐惧,反而作为一个文化对话物,与之尊崇、敬意。现在我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到家背后密林中的祖坟上闲逛,这也成为我炼身、修心、怡情之自然一章。因为在我生存的空间中,彝族的神性文化气息与符号无处不在,只要自然的说出就是诗,这很自然,也很简单。我举一个现成的例子:我有一个川大读博的研究人类学的汉族朋友,来大凉山几次深入彝区作田野考察,即被彝人神性文化吸引,于是诗性大发,写出的东西就像彝人写的,可以乱真。她后来回到成都,就再也写不出诗来。这是一个诗态诗觉以及地域感性的问题。我想如果你来大凉山彝区作田野考察,以你的诗才感觉,一定能写出彝诗;这是原文化(未污染的人性文化)对人归位与原觉认知复活的情意自然活动。许多诗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域,特别是有文化根性的地域,往往就死亡写作的感觉了,就是这个道理。
7、至少有十多年了吧,你倡导着“地域写作”并身体力行着,你的地域写作观与现在许多刊物流行的依托地方而组成诗群(譬如我们经常看到的某某诗群,某某指的是一个地方)有不同吗?
“地域诗歌写作”是2001年秋天在《独立》7期上由我正式提出的,这个概念在1999年后就开始潜伏,基于我对地域民族根性文化的重心思考与导出。梦亦非呼应我,我们的理论与写作基本上来自田野与根性文化;我从大凉山彝文化出发,梦亦非在2000年下半年由我资助了几个月在水族地区作田野考察,这次田野考察后完成他的重要“地域诗歌”写作文论《地域文化写作·资源·史诗 》和作品长诗《苍凉归途》《霜冷长河》,我的作品就是《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地域诗歌写作”主要以我们两人为理论、文本核心,加上湄子、胡应鹏、马惹拉哈的作品,构成一个群体已经足够,这期《独立》除了“地域写作群体”登场外,还有曾蒙、陈小蘩等先锋诗人的作品,还有就是我与阿翔合作的《九十年代民刊掠影》。9年过去,回视这期《独立》,它的某种经典性还是很震憾人。由于印数与传递面的局限,“地域诗歌写作”的影响是有限的,以后《独立》又在13、14、15期上接连多期推出“地域诗歌写作专栏”。我想对中国诗界的影响是,现在许多有认知意识的诗刊,都把“地域”作为一个专栏的名称来推动一地、一省、一区的诗人群体,这就是“地域诗歌写作”的在外影响吧!还有就是长期的主流语境对边缘民族文化以及诗歌的误视、偏见,文化之“隔陌”,使“地域诗歌写作”仍然在地域(边缘)中,这是很自然的。《独立》15期“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其实是一个大的“地域诗歌写作专辑”,我没有强调“地域”,因为不希望诗人们的思想受限,但我的文章中依然是强调“地域文化”的独立意识与现代观念。欣喜的是,这期《独立》出来后,已经有相关学院与诗歌研究机构,开始关注边缘民族现代诗,并着手收集资料作系统研究,我想只有默默有方向地去做,一切让历史与时间去说,上帝会被感动的。
“地域诗歌写作”和全国的许多流行的依托地方组成的诗群有明显质的不同:①首先是我们背靠边缘民族文化根系,这些文化有文字、有传承,现在仍在呼吸,它们是华夏文明的支系,它们几千年的传统寿命就是我们诗写的寿命,我们有理论长期跟进,并有相关的作品成果,且坚持的时间很久(已近十年),这是全国的许多地方诗群没有的、缺乏的。②我倡导的“地域”写作是一个“大地域观”,诗人以地域文化为根,向外无限延伸;你说的地方诗群,不是地域诗群,他们的范围是小与大的区别。③我现在的想法是从大凉山出来,联结中国所有边缘民族的现代诗人,在大地域中各树自己文化个性,而又相互交流、提升,努力构建边缘民族现代诗歌(文化)的基础与方向。所以“地方”是受限的,根本无法和“大地域”比较。
8、多年前,当梦亦非、郑小琼还没有今日声名时你就大量邮寄他们的诗作给我并强调他们的诗歌价值,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目前尚未浮出水面的若干诗人,你的这种无私胸襟和超常眼力使我深感敬佩。我注意到郑小琼成名后经常在接受媒体访谈时谈及你对她的帮助,能谈谈你和他们是如何相识并且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潜力的吗?
和梦亦非相识是我主编的《彝风》《独立》被1998年10月出刊的《诗歌报》“民间社团、自印诗集专号”上双双隆重推出后。在和我交往过程中,他邮寄他主编的《零点》,《零点》印制很粗糙,但梦亦非的理论与文本写作才华已开始初露,后来通信了解到他为了诗歌,1997年已辞去公职,在家中专事写作,生活来源主要靠为家里做活勉强维持生计。记得1999年初他寄来《山神》(组诗)被我发在《彝风》2期上,此后是《七星下的马车》发在《独立》2期,随着交往的深入我们开始讨论写作与办刊的方向问题,他写出重要文论《泛文论诗歌写作》一文对我影响很大,我的写作开始发生变化。在1999年至2001年我陆续写出《二十七个诗意彝名的散文化抒写》《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峰》《七条同一方向的河》,他则写出《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沧桑情歌》《黔南故事《苍凉归途》《霜冷长河》》,可以说我们像兄弟般的相互点燃、相互鼓励、相互竞争着写作,这两年我俩的写作进度与质量是两峰并崎,构成了某种谐和而又激越的诗态。这种创作现象,在民间诗人的交往中有很多。另外就是我们在文本的试验之外,加强理论的学习与方向推进,其间我写出《对中国新诗20年来的大扫除》,他写出《九十年代中国诗歌梳理系列评论》,这种兄弟般的写作共燃现象,为2001年后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以及他的积极配合作了重要基础,此时我俩主要是诗歌精神上的相互帮助,互相交流诗汛、书籍等是必须的。为一个诗歌理想而兄弟般的携手着,这种幸福感与写作快乐是世间少有。
2000年初,他和女友从独山被族人追赶在贵阳花溪落脚,我发动友人们一起筹款接济,后来陆续又有一些,我帮助的理由是他太有才,为了我们的诗歌理想,我应该挺身而出。后来女友走失,他又去三都等地搞田野调查,为我们共同的“地域诗歌写作”追根问底,在几个月的时间我都按时寄钱,他的要求不高,一月只要120元生活费足够,这种清贫与理想撑持是山外人无法理解的。2001年秋天后,孙文涛叫我去北京筹划《诗歌报》复刊事宜,我走不脱,想到梦亦非没有工作在山中,去北京很适合他,我给孙文涛说了,并同时寄路费给梦亦非叫他到北京发展,一可为《诗歌报》做实事,二可解决生活之需。我至今认为此次叫梦亦非出山是一个错误,他是一个山中的优秀“隐者”“诗者”,一但离开了他那片熟悉的土地,会慢慢发生变化的。后来乔延凤在《诗歌报》筹办过程中生气跑掉,孙文涛与梦亦非作为编辑已将《诗歌报》复刊的消息传向全国,如果《诗歌报》出不来,他们就无法在诗江湖上交待,所以我当即出资让刊物出来,并更名为《诗前沿》,封面设计是蒋浩帮弄的;孙文涛为《诗歌报》复刊已自已掏钱付出一万多的筹办费,后又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加上自己继续掏钱出了《诗前沿》2、3期。梦亦非北京不能呆了,去了南京,在南京时生活困难,我帮了一下,后来他又回到贵阳,然后又是广州、增城等,由于他不适外面的生活,没有稳定的居所、收入,我们的“地域诗歌写作”之梦大受影响,他渐渐地为了生存转向商业写作,后来很成功,而我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2006年后,我们停止了交往。《独立》的一个特定时代结束了。现在我依然认为我们在山中交往的那几年是我们彼此一生创作的一个勃发期与收获期,是一生都不能忘记的。
郑小琼是2001年夏秋左右由打工诗人张守刚(许强)推荐给我的,我的初步印像是她的语言已有深度并已有了训练多年的基础,并有一种隐藏在语言背后大气的意境。最初她的诗歌登在由2002年老刀(曹鸿涛)主编的《独立》10期“78—80年代诗人作品专辑”上,此期《独立》由我出资,编辑、印刷由老刀负责,它是中国民刊中最早关注“80后”的,可惜当时的“70后”“中间代”的宣传以及影响巨大被“淹灭掉”。郑小琼的一首诗就是发在这期的最后,是我让老刀加进去的,因为当时编辑已进尾声。后来她寄来《玫瑰庄园》《黄桷树》等组诗,我又是一惊,这些作品发在2003年《独立》13期上,我设了一个“独立民间诗歌奖”,把“新人奖”给了她,这个奖没有钱,只是我的一个民间认定与精神鼓励。后来,我在她的一首诗中看见她迫切要得到《金斯伯格诗选》,我马上把我的唯一一本寄给了她,后来针对她的现实处境与写作方向,我除了写信鼓励外,就是根据她的写作需要,邮寄了大量书籍给她,使她一边体验生活(打工),一边写作,一边读书,这样当下性、即时性的写作学习方式对她很适合。2003年下半年,她写出的重要作品《人行天桥》《完整的黑暗》被我登在《独立》14期上,引起很大反响,(此前《人行天桥》我推荐给四川民刊《存在》发表过)。然后她的长诗《七国记》《时代广场》《挣扎》等陆续问世。(2006年《独立》13期发表她的长诗《挣扎》,2008年《独立》14期发表她的长诗《打工手记》)。2005年后,她开始接受主流的关注,特别是参加“青春诗会”以及在“《人民文学》奖”上的发言,将她推上时代的浪尖,后来的事大家都很清楚,我作为朋友,依然在山中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郑小琼的出来是幸运与必然的,幸运是时代需要她,必然是她的才华以及抒写的角度。早在2002年左右,我就有一种预感与想法:“她这种诗人中国很需要,这是时代语境的产物”。
《独立》从1998至2005年,由于有缘与梦亦非、郑小琼的认识到成长,使之被抹上了某种“传奇”,我认为这都是缘。2005年后,他(她)二人从《独立》走出,分别朝自己应走的方向去,也是必然。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缘是需要多种条件的。现在至少可以说,是一种“旷世绝唱”,是我发星此生的幸运与幸福。以后能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保持沉默,因为有人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就像大凉山出来的《非非》以及周氏兄弟的传奇一样,是特殊年代的“特殊艺术现象”。
9、我经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无处存生,或许可以到普格找发星,也许他会为我搭一间小茅屋让我在里面读书写作。这种想法来源于传说中你经常帮助一些处于困境中的诗人,和你的文本中体现出的正义感。你理想中的诗人间的关系应该怎样?
我很想通过我的努力与影响,让那些喜欢大凉山的诗人朋友们来这里落户、安居,大凉山独特的文化资源以及四季如春的气候,是世界上少有的诗意栖居地之一,作为中国的“西伯利亚”,曾经苦难者们的“流放地”,产生了这么多人杰与传奇,累积这么多丰富的艺术人文遗产,理应有后来者来承续、亲尝与品位与追寻,使这块独特之地继续它的人文生机与灵脉。我的许多朋友来到大凉山游玩时,便被大凉山的山水深深迷住,有山水完美结合的地方是世间最诗意最人文的地方。
我认为理想的诗人间的关系是互通有无,各树其性,并有一定的距离感。就像那些大凉山的南北绵亘纵横的群山,都是虎山、蛮山,但每一座山的具体内涵与性格都是不一样的,而他们又相互连接、融合,成为群山整体,形成宏大的气势与威力。诗人们也应这样。自1997年创办《彝风》《独立》以来的十多年间,因为有民刊这个独特的平台,已经形成一个诗之友谊群体,大家时常交心、问暖,诗作为桥梁,已延伸出其它美丽的世间好东西,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因为有了诗的拥抱而心胸温暖。拙文《二十三个地名与二十三个朋友》已完成系列之一、二,下来还要写之三、之四,这种文章是随心有感而发的,许多朋友没见一面,写下我的感悟,用不同文体、角度,对我也是一个挑战;这个挑战很刺激并快乐;所以朋友不一定要非要见面、喝酒,就是朋友,你心中在想他(她),写他(她),就是最好的事,这其实就是一种诗态,好的健康的诗态,可养人情感。
10、古典主义者、浪漫主义者、现代主义者、超现实主义者、乐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你认为你是哪一种?
我认为我具有古代的隐居情怀并在隐居(隐于当今山外喧嚣,在山中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又具诗人本身的浪慢性(洁身自好,独立清贵,拒绝黑暗,朝向雪白,自由洒洒、浑身情爱弥漫……)。而又生存在当下,是一个现代主义者(在一个现代社会靠一技生存,并梦幻诗歌,以求寻找现代人精神生活之新途并自娱自乐不倦不耻……),梦幻诗歌的时候当然成了超现实主义者(诗之形而上对现实的超越,诗精神清贵之志对浊世俗庸之超越……),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认为自己快乐就去做(写诗、办刊、帮助人),并认定这是自己一份“命使”。我从不想悲观,也悲观不来,真正的诗人是不应该悲观的,悲观是向黑暗投降。所以,在我身上,难以看清是××主义,我是复合的多重的一个“杂种主义”。如果非要我定自己一个主义。可以定为“蛮族主义者”。
11、你的阅读史?
我的简单阅读史:
小学(1973-1978)看“小人书”(连环画)《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小英雄雨来》《爆炸大王》《草原英雄小姐妹》《刘文学》《半夜鸡叫》《收租院》《奇袭》《难忘的战斗》《南征北战》《地雷战》等。
初中(1979-1981)读《水浒》《三国演义》《杨家将》《大红袍传》《兴唐传》《华国锋在湖南》《秋收起义》《南昌起义》等。
高中(1981-1984)读《刘伯承用兵录》《中原逐鹿》《少女之心》《南桥公墓》《三十六笑》等。
中专(1984—1986)读《朦胧诗选》《当代文艺思潮》《文学评论》《当代青年抒情诗选》《多梦时节—当代大学生诗选》《诗歌基本原理》《五角丛书》等。
工作后(1986年7月—1989年12月)读《探索诗集》《中国当代实验诗选》《诗歌报》《1986—1988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崛起的诗群》《城市诗人》《国际诗坛》《外国青年文学》《新启蒙》《四种主义在中国》《中国文学的反思》《彝族十月太阳历》《中国文明的起源》《彝族图腾层次论》等。
(1990—2000年)读《金斯伯格诗选》《聂鲁达诗选》《比萨诗章》《百年孤独》《静静的顿河》《福克纳中篇小说》《尤利西斯》《追忆逝水流年》《反价值论》《非非:从理论到作品》《东方金字塔——中国青年诗人13家》《哈扎尔辞典》《海上诗选》《沉沦的圣殿》《中国底层访谈录》等。
(2000年至今)读《李宗仁回忆录》《胡适口述自传》《张学良口述自传》《往事并不如烟》《上学记》《非非》8—13卷,《大陆》2004—2009各期,《诗歌与人》《一行》《思想者》《走向未来丛书》(80年代老版本)《方东美选集》《梁濑溟选集》《钱穆选集》《藏族神灵论》《东巴文化》《彝族天文学史》《中间代全集》《70后全集》《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1984)《中国实验诗歌》(1985)《汉诗:1986》《汉诗:1987—1988》《非非》(1986—1989)《巴蜀现代诗群》(1988)等。
12、你的生命观?
除了俗世的衣食住行,我更看重自己的精神生活质量,而精神生活主要由诗歌构成,可以说,诗成了我形而上生命的核聚之力。老天有眼,让我20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险情都会逢凶化吉,一直没有停止写作、编刊并与朋友们交往,并日久天长成为一种“诗歌职业”。这里的“诗歌职业”是说,我发星就是为诗歌而生的,我的大多时光精力围绕着“它”转旋,诗是一种世间洁白如雪的“心息”之物,只有爱它痴它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心息”(心灵与精神的畅息),似乎是诗道之运,沉载你灵体的语言符号,通过感触与品足,以及相关的行事,使你生存在一种“二空间”中(现实为“一空间”,“二空间”指精神形而上——神力之美感、气、韵、阴阳之气合流推动人健康向前行走…),诗歌它不能直接创造经济、物质价值,但其炼磨到达的境界之极乐之感,我认为就像道佛颠峰一般,是天神登极,旷亮一切,凡尘渺渺,真觉人子凡肉晶体如雪洒洒,是俗世多少金钱根本无法换取的,或说根本就没有可换取性,这是二种不同的东西。一般说来,真正的写作者要走到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一是用10年练文字,二是用10年练心境,三是用10年开始体悟与享受前20年的炼磨之嫩鲜精神;并继续不放松有方向的拓进,许多写作者往往在第一个10年便走失了,所以和他们根本无从谈第二个10年乃至渡到第3个10年开始的体悟与享受。所以凡俗与神界立即界分。世界大多数人为芸芸众生,他们没有自力与潜力,或说心力、硬力到达第一个10年山顶便跌落在第一座山前,他们身上黑暗的东西太多,需要洗沐才能更生重生。我现在已迈入第三个10年,我很幸运,这是天地与上苍的安排,就让我把诗歌之梦继续做下去,我在第三个10年过后,可能更快乐更幸福。
13、迄今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最悲伤的一件事,最愤怒的一件事,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各是什么?
没有!
14、诗歌对你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在“生命观”中已经说完。
2010年1月8日-16日大凉山日史普基
2012年8月18日又改。
浴血坚持的民间诗刊掠影
----答《文学报》记者问
1、请素描穿过漫漫百年诗歌史的那些动人民刊身影
在中国百年现代自由新诗的发展历程中,1949年前的诗歌起势发展,几乎都是民刊(同仁群体)在起作用,“抗战”前的1919前后的“新文化运动”中涌现的那批诗人,和“抗战”中在大后方之西南联大等地涌现的那批诗人;他们构成中国现代自由新诗的重要力量。<据《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辞典》:1919-1949的30年间,中华大地上出现各种诗歌民刊50多种(不含各类报纸的诗歌副刊、诗专刊,如果全计有数百种之多),各种民间诗社100多家,特别是“抗战”中占近一半以上。在这一时期影响较大的几个诗派(“象征派”“现代派”“新月派”“七月派”“九叶派”等都集中在几个重要的民刊(《新青年》《现代》《晨报诗刊》《新月》《七月》《希望》《诗创造》《中国新诗》等)上发表作品。>
1949年后的现代诗可说是零枝残花,由于受到意识形态的制约与打压,自由的现代诗出现了严重的断代,许多不愿失去纯洁自由的诗人选择了隐迹与地下,开始了漫长的“潜在写作”。60年代初开始,以贵州的贵阳、四川的成都和西昌、上海、北京等地为“当代地下诗运动四大源头”的诗歌暗流,蓄积流动着中国现代诗的血脉。(此时的地下诗运动的交流手段,处于形势严峻,大都以手抄、油印为主要手段,还没有形成半民刊与准民刊形式。有,也很少,稀贵,不能更多传世、传播,因为当时的“红色恐怖”窒息着自由的人文精神及其行为。),他们10年、20年的自由歌唱与生命独立抗争姿态,为1979年后的“新时期现代诗潮”的引爆与崛起,奠定了重要基础。
1978年10月11日,先是以贵州诗人黄翔为首的“《启蒙》群体”率先在北京西单民主墙掀开新诗潮的第一页,然后是12月,北岛们在北京创办民刊《今天》…,然后是1980年10月至1981年3月对主流诗坛构成巨大冲力,由贵州大学张嘉谚等主编的《崛起的一代》,然后是“归来者”诗人邵燕祥等执掌的《诗刊》,与流沙河执掌《星星》诗刊等主流推动,引发全国上下“朦胧诗潮”。1984年开始,“伟大八十年代”的诗潮重心开始从北京(《今天》《诗刊》“朦胧诗潮”)向四川转移,在1984至1986年的短短两年间,四川现代诗人举起“第三代”大旗,民刊经典《中国实验诗歌》《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汉诗:二十世纪编年史》《非非》《巴蜀现代诗群》等横空出世,震惊中国诗坛,引起国际诗坛强烈关注。然后是引军新时期现代诗潮的三大诗刊之一,由蒋维杨主办的《诗歌报》1985年在合肥创刊,其出刊思路与方向也具民刊气质,它很吸引全国民间诗人们,所以后来和徐敬亚的《深圳青年报》举办的“1986中国现代诗大展”,莫不是文化自由开放与民刊自由结合的典范。
<附注:台湾的现代诗在1949年后得到建康发展,自1953年创刊《现代诗季刊》(纪弦主编),1954年创刊《蓝星》(覃子豪等编),1954年创刊《创世纪》(张默、洛夫、痖弦等编),1958年创刊《南北笛》(羊今野、罗行相编),1962年创刊《葡萄园》(陈敏华、古丁主编),1964年创刊《笠》(詹冰、桓夫等),1971年创刊《龙族诗刊》(林焕彰、林佛儿、陈芳明等)等,可以说现代诗在50-70年代的台湾,连接了1949年前大陆的现代诗自然发展血脉,使大陆现代诗的许多空白被台湾补位,并有新的突破与提高,以上几种代表性民刊其实代表了台湾现代诗的几种派别与风格。70年代末,台湾现代诗的先锋性走向消失与平静,这正是应了“30年河东,30年河西”这句老话,而大陆先锋诗在此时开始崛起。参见流沙河主编的《台湾现代诗20家》与《隔海说诗》以及刘登翰主编的《台湾现代诗选》等。>
从以上简梳中,我们便知道在诗歌史上摘名与留下重要印迹的那些写作者,最开始都是从民刊这个自由的平台得以展示,然后冲向外面的世界。从“伟大八十年代”的诗歌成果中,我们更确立这一点,只是后来许多诗人奔向名利与所谓的“价值”,提前掏空了自己的血肉,背弃了自己“初恋”的情人——民刊精神,而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是可悲又可叹的,这也是中国这个特殊国度的独异文化现象。
九十年代,由于政治与经济“双寒冷剑”,诗歌被逼到十分窘迫褴褛的景地。好在民刊依然如地火般燃烧,四川:袁勇主编的《阆苑》《名城文学》《诗研究》,周伦佑复刊主编的《非非》,谢崇明、周凤明主编的《二十一世纪现代诗刊》,陶春们编的《存在》,范倍主编的《终点》,史幼波们主编的《诗境》;跨地区地域同仁性质的《现代汉诗》留存了许多“80年代”重要诗人诗血;上海陈东东的《南方诗志》;东北杨春光主编的《空房子主义》;湖南吕叶、孙文主编的《锋刃》;西安周渔主编的《表达》;道辉主编的《诗》丛刊…可以说这些代表性民刊组成了90年代中国先锋诗歌的最强阵营。有了他们,那些没有眼睛的瞎子面对这些自由之子们追求诗歌精神的真诚,会忽然睁眼,因为他们没有被“经济迷你裙”与“世俗物欲”漂白了自已的梦想,中华大地上还有这么多所谓的“诗歌傻子们”自掏腰包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是诗歌纯粹的价值;没有回报,只有付出,回报就是为了一首诗或一个笔会,可以翻过学校的大门,可以去血站卖血,可以不要工作,可以旷工旷课,可以卖去生存的房子,可以去远方长久的流浪,可以为了一个女孩在她的木门前堆满洁白的诗歌,去寻找人生的自由快乐。
新世纪的中国诗歌更是民刊引领诗潮的天下,由于许多主流诗刊的外聘编辑制市场化的引进,诗歌这种高贵的东西竟落得如百货批发部一般的杂乱与良莠不齐;此时的大多主流诗刊没有了“八十年代”那种“诗歌责任感”与“使命感”。也没有“九十年代”的坚持感与沉默感,而是给人一种“杂乱”,一种语言的“迷阵”。大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缺少长久方向、定位,价值独立、思想独立的刊物是没有生命力与创造力的刊物。那个所谓的“诗歌黄埔学校”,几十年来不知浪费了多少诗歌人材,我称之为“诗歌死亡学校”。试看参会的这些诗人,今天还有多少人在写诗,写好诗,真正具有自已独立的思考与思想。我们看看民刊,从广州黄礼孩8年来的民刊编辑史,便创造了“70后”“中间代”“完整性写作”等新代际与流派名词,它的专题策划,出刊典雅、别致、高贵,是任何一个主流诗刊用8年,乃至80年都不会创造出来的;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民刊的自由性、独立性、个性所决定了的。一个人和几个朋友(安琪、布咏涛、江涛等)创造了诗歌历史,这是任何主流诗刊都不可能创造的。主流诗刊的编辑、诗人们,难道你们不脸红?不思过?我只想说,你们在浪费纳税人金钱的同时,使许多诗歌的“痴白”们继续“痴白”。
新世纪的诗歌潮流中心先是前6年在广东,以黄礼孩主编的《诗歌与人》,晓英主编的《女子诗报》,凡斯主编的《原创性写作》,还有《赶路诗刊》《打工诗人》《中西诗歌》《露天吧》等构成潮流主体。到2008年,只有《诗歌与人》《诗歌现场》《女子诗报》《打工诗人》等存在,已没有世纪初始几年的份量与人气。四川作为“伟大八十年代”的现代诗重镇(中心)之一在新世纪后又风潮云涌,先是周伦佑主编的《非非》第二次复刊,然后是九十年代后期开始创办的《存在》《独立》《彝风》继续出刊,然后是《终点》的复刊,《人行道》《在成都》《屏风》《芙蓉锦江》的创刊。2006年是四川六大民刊齐出江潮的胜景之年,这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也是少见的民刊现象,截止2008年底,四川六大民刊仍在继续办,并又有新的创刊。我认为是“八十年代”四川现代民间诗潮后的又一个高潮期。所以四川是中国当下先锋诗歌潮流中心,应没有多少人反对。除广东和四川外,新世纪的又一潮流中心在上海,2004年,老牌民刊《大陆》《撒娇》复刊,后又有创刊的《活塞》,已办了有些年份的《零度写作》《城市诗人》《诗歌报》等。还有一个中心在北京,就是2006年创刊的《诗歌报月刊下半月刊》,这个由老巢出资,安琪等编辑的民刊,在2006-2007年的时间中,为建设与推动“中国文艺复兴运动”与“中间代诗运动”等诗歌建设做出了自已的努力。
可以说,将八十年代至今的优秀民刊放在一起,就是一部厚重的当下中国现代诗史与自由独立的灵魂史,从它们的影子中,你便看见人类追求灵魂与肉体双重快乐的激情与美丽之痕印,如果主流的诗歌史不涉入民刊历史内容,那是苍白与虚伪的诗歌史,是写给“聋子们”看的“聋书”,聋子不怕响雷啊!
2、请你谈谈你对民间诗歌报刊这个概念的理解
我在几篇文章中曾解释过我理解的“民刊”这个概念,现摘要如下:
A、民刊、自然与官刊留下距离,抵抗意识只是和个性意识结合的一种诗歌风格精神气质。办刊者必具特色、个性的编辑、团结诗人,不是官刊在民刊的又一种重复。民刊的意义在于为另一片天空下的好汉们找到一些安慰的家、甜蜜的梦、真诚的友情,然后是纯粹的好作品。民刊的生存本身就很难,应珍惜与把握机会。一个民刊的生存,往往是一群人或一个人的生存。(摘自——1998年6月10日《对中国诗歌二十年来的大扫除》)。
B、民刊,是区别于主流(官方)的一种民间自由人(个人)自己用现代汉语所写的“现代诗”,为了交流与传播,这些民间散佚的诗句被编印在一本本民间诗人们自己掏钱筹办的诗刊上,称为“民间诗刊”。民刊,区别于民间流传的民歌等传统文化色彩的文艺形式,注意“现代”,它是这方天空下的现代人(诗人)用现代汉语写作的一种有别于以前新诗的创造性的新的诗歌形式。(摘自——2005.12《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
3、近些年来,诗歌民刊的发展状况。起与灭,生与死,它在当下的诗歌写作和传播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与二三十年的诗歌民刊相比,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在诗人和读者中,诗歌和外界的交流中,又起着什么样的作用?相对于主流诗歌刊物而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诗歌民刊在当下诗歌写作和传播中一直处于先锋前沿的地位,因为它是在野的,所以具有充足的自由度,自由度的确立便是任何艺术产生的先决条件,所以民刊作为民间诗人游离的展示平台与聚合点,它是产生新流派、新诗学、新的语言创造的一个最佳场景,新时期以来产生重要影响的“《启蒙》群体”“《今天》派”“朦胧诗潮”“大学生诗派”“非非”“整体主义”“莽汉”“《一行》群体”…“空房子主义”“新死亡诗派”“70后”“中间代”“幻像写作”“神性写作”“口语写作”“知识份子写作”“第三条道路”“整体性写作”“地域写作”等诗歌群体、流派都是以民刊为起点站,进而烽火延传。所以民刊在当下现代诗的地位一直是极端、先锋、新潮的代名词。新时期以来的30年现代诗发展,如果离开了民刊,可以说是枯木之树,空虚苍白的很。与二、三十年代的诗歌民刊相比,当下的民刊的宽度与容纳度都很大,各种思想与意识都在在聚拢又分散,真正坚持下来的,具有诗学追求与诗歌责任使命追求的毕竟很少,有许多民刊只是昙花一现,毕竟真正的民刊是学识、胆量、编辑角度、诗歌使命、追求方向等的融合体;坚持下来的,已经形成自己的办刊风格与走向,并由此在诗界长久产生重要影响,延长它的办刊寿命与诗歌传播历史。如:①周伦佑主编的《非非》的两次复刊,20多年带出“前非非”“后非非”两个重要时代和两批优秀诗人,并成为当下激进独立思想与先锋诗歌的铁打营盘。②北京中岛已办10多年的《诗参考》成为中国口语诗大本营。③陶春们的《存在》诗刊已办12年,形成纯粹的“存在诗学”。④黄礼孩已办8年的《诗歌与人》推出的“70后”“中间代”已写进诗歌史,其专题策划引领中国新世纪诗潮近6年。…可以说,目前的民刊已走向成熟与收获期。民刊就像民企一样,成为国企(主流诗刊)的一大补充与助力。看看中国30年来的经济发展,有一半以上的推进在充满活力的民企中,民刊同样,成为中国诗歌向前推进与发展的一大主力。虽然民刊不能创造经济价值,但其文化精神的无形价值,是任何民企也创造不出的,是多少金钱都购买不到的;民刊产出的是人类自由人性的精神文化遗产,它与民企在经济上没有同类价值的可比性,只是在其产生与发展模式上具有一定可比性;民刊的生存就像民企的生存一样,倒闭与新生是共存的,死亡之后,我们看见大地上那些重新萌生并长势良好的民刊,就看见中国诗歌的希望。
4、当下诗歌的状态,感觉是一群人的狂欢。但外界却知之甚少,不少人在说诗歌的没落,认为缺乏有力量的诗歌,或者说浮于表面的都是一些喧嚣。对于这样的评价您是如何看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您觉得当下诗歌创作的问题在哪里?那些潜藏着的优秀的诗歌作品和写作者们,又处于怎样的状态?
由于巨大经济欲力的冲击,诗歌这种高尚的东西退到了艺术的最边缘,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其实真实的人类本身,人本身,都具有诗素诗质诗性的天份,如果离开了这些,人类生存何其苍白,问题是中国没有经过像欧洲十八世纪那样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所以国民的艺术素质与诗觉被长期的缺陷体制所修改与异化,隐藏了几千年的国人病欲,一旦遇上物欲的狂欢车道,便露出其真实的面目:浅薄、贪婪、无知、欲狂、无人性、混世、醉生梦死、残破、可怜、腐臭…,这是文明进程必经的路途之一。所以面对饥饿很久物欲的人们,要想让它们在短时间内享受高层次精神生活似乎太难。80年代具有重要影响的《走向未来丛书》《中国与世界丛书》《新启蒙》等的出世,所担当的就是唤醒国人自由个性的人文意识。可惜后来中断,再后来就是“经济大时代”。
民刊的众像相当于江湖的众像,它是鱼目混珠与杂乱的,许多表象的东西我不大关注,我认为一个诗人除了自己写作外,就是去做一些实事:办民刊,尽自已之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让诗这种人类精神的银雪快乐之灵,通过我的行为让更多的人享受、拥抱、沉醉。所以,那些争论、笔战、争座次等,我都没兴趣不涉入;因为我现在做的事已经上路,我不需要虚的东西,我只要时时和朋友们拥抱、取暖,然后我们一起为诗歌之梦去践行自己的理想,许多东西就交给未来的历史吧!
5、您希望民刊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发展和关注?它的生存的基础是什么?您多年坚持办刊物,觉得其中最艰难的是什么?民刊发展过程中存在着怎样的问题?
我希望民刊得到像民企一样的待遇,国家有向民刊倾斜的文化政策,让它们自由发展,有条件的话参照一些发达国家经验,国家设立诗歌(文化)基金,由懂艺术和经营的人掌管拨付,民刊申请基金帮助;其实民刊与主流刊物的艺术终极意义是一致的,都是满足人的精神丰富需求,所以它们在艺术定位上是平等的。现在是许多民刊成为“草民”“非法”“另类”的代名词。在21世纪的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天空下,这种隔绝、偏见与差异早就应该绝迹。目前许多在民间有重要影响的民刊,都是一群一群的诗人们自己掏腰包、省吃俭用,在维护自己仅有的一点自由与自尊,它们生存的精神基础就是用兄弟般拥抱的温暖来抵御当下那些“浅价值”与“浅庸俗”。所以除了他们值得我敬仰的纯洁人格外,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感到幸运。
办民刊20多年,我感到最艰难的是办刊经费的筹集,因为民刊只有投入,回收很少,因为许多诗人都是清贫的,暴发的人是没有诗意的,虽然我主办的刊物大都是由我出资,朋友们有部份帮助,但20多年来,我化在民刊与帮助朋友的经费已是数万元,这笔款在我们这偏远之地可建一幢漂亮的小楼;但我看见的是,20多年来,老天有眼,让我撑持着把民刊办下去,因为我心中建起的精神之圣山,是许多钱都买不来的,这便是诗歌的伟大所在。
目前的民刊发展存在着鱼目混珠、杂乱的场景,由于物欲时代的作用,在大多数民刊中已见不到更多的真正民刊精神(奉献、专业、纯粹、先锋、激进、方向、温暖…)。见得更多的是空洞、重复、浅薄、功利、虚伪、浪费与无病呻吟。它们像许多主流诗刊一样没有使命意识,缺少使命意识,整个一个“瞞天过海”的充当所谓的“诗人”(“死人”),这也是当下人们不关心诗歌,没有更多人读诗的原因之一吧!因为社会政治的腐败因素已经浸进诗歌,我只有沉默,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6、你想象中的诗歌,以及诗歌民刊的理想的存在状态是什么样子的?对你而言,诗歌意味着什么?民刊又意味着什么?在这样的时代,诗歌可以给普通的人们,以及诗歌写作者们带来什么?
诗歌民刊的理想存在状态我曾想过,但随着年龄与时间的推移,觉得理想一词放在自己目前的行为中为好;因为远方只是一个渴饮,可给你动力与憧憬,但不能永远梦入,只是有时累了需要休息的时候梦一下便可。我认为民刊理想存在状态有二种:一是如西方没有主流与民刊的区别,这在中国不可能;二是主流搞得很好,我们没有存在的必要。现在的问题是,主流诗刊存在极大局限,所以民刊催生,符合诗歌艺术自由生态学,这也是中国这个独特国家的文化奇异产物。我想现在的这种状态很好,只是民刊的被挡蔽与被偏见,使许多诗人走主流名利之路,结果才华死亡。民刊如民间、江湖一般,需要大寂寞,那是真正隐者与沉者才能潜存的地方,没有胆量的,想出名的,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对我而言,诗歌意味着我的信仰与生命,所以我可以少穿好衣服,只要饭吃饱,不冷着饿着,我就要把我的一切(血肉、灵魂…)献给这个永远的情人——诗。没有办法,我是80年代中期开始喜欢诗歌的,我们身上已染上太多理想色彩,此生就这样了,为诗歌,头破血流而值而不悔!
民刊意味着一个温馨人子的精神家园。在这里,大家是兄弟、姐妹、诗友、诗妹,大家为了诗,走到一起来,没有年龄界线,没有等级差异,没有种族歧视,人就是人,诗就是诗,最真实的人是诗,真正的好诗就是一个好人。
民刊办得有个性、特色、方向,蕴积才华的喷涌,让共有的诗学理想交融,闪烁精神的美丽火花,民刊的坚持、持久、方向,可以锻造一批江湖豪杰,让他们在诗歌与中华大地行侠仗义,践行诗歌的价值意义——活得像人,诗得是人,人是健康、快乐的诗人。
在如今的时代,我们在民刊中相互取暖,以抵御严酷的寒冬,我们将诗歌的焰火燃烧着,让那些路过的人看见,这里有一群一群执着快乐的人,然后它们中的一个,或一群,也走过来,我们拥抱、握手,大家添柴,继续将诗歌的焰火燃烧下去…
2008年12月22—23日
大凉山日史普基螺髻山下
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访谈录系列
提问者:姜红伟 问答者:发星
一、请你谈谈自己的简历和诗歌创作、发表、出版、获奖情况等。
1984年9月,在西昌读书时,听“非非主义”创始人周伦佑的诗歌演讲,开始踏入诗歌这条贼船。
1986年7月与欧阳勇创办民刊《温泉诗刊》。
1989年“6.4”后,《温泉诗刊》被清理停办。
1990年8月,创办民刊《凉山诗歌》《凉山中学生诗坛》。
1991年5月,“苏联巨变”后,《凉山诗歌》被清理停办。
1992—1996年办刊与写作处于“隐蔽”。
1997年8月,转向彝族汉语现代诗写作,此前的受“非非”等第三代诗潮影响,写作模仿,无方向阶段停止。
1998年7月,在《独立》第二期上首推“中国打工诗歌”专栏,发张守刚打工诗歌二十三首。
8月,在北京袁始人主持的《科学时报·人文专栏》上发表《对中国新诗二十年大扫除·部份草稿》。认识诗人海上、孙文。
10月,在安徽《诗歌报》“民间诗歌社团”专号上,主编的民刊《彝风》《独立》入选,发表文论《最真实的活法》等。认识诗人梦亦非、张守刚。
1999年5月,和梦亦非交往密切,其提出“泛文类诗歌写作”对我影响极大。
8月,完成诗歌作品《对大凉山黑色情人的永远沉醉》。
10月,完成诗歌作品《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一部)。
11月,完成诗歌作品《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
12月,整理推出《独立特刊:海上作品专辑》。
12月,整理推出《独立特刊:中国性爱诗歌八家》。
2000年1—5月,与梦亦非合作编辑民刊《零点》第五期,通过梦亦非开始与贵州诗人哑默、吴若海、张嘉谚、黄漠沙、湄子等交往。
10月,完成诗歌作品《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二部)。
2001年3月,认识诗人阿翔。
5月,在普格接受东北诗人孙文涛“大地访诗人”采访。
6月,文论《“七十年代诗歌群体”局部发言》入选黄礼孩主编的《70后诗人诗选》。
7月,在《独立》第7期上,第一次提出“地域诗歌写作”理论,本期《独立》设“地域诗歌写作”文论与作品专辑,与阿翔的“九十年代民刊扫描”引起积极反响,被邀参加河北《诗选刊》与福建民刊《丑石》等联办的“首届中国民间诗歌与诗刊研讨会”。通过张守刚,认识郑小琼、许强等打工诗人。
9月,完成诗歌作品《蛮》。
2002年5月,在日本大型杂志《蓝》上发表《大凉山上》组诗17首、诗歌随笔三篇。
12月,主编《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12月,完成文论《“打工诗歌”,中国后现代天空下的田原情境延伸》。
2003年3月,完成诗歌作品《神秘光阴》。
8月,完成文论《“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论》。
9月,完成诗歌作品《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三部)。
2004年2月,完成诗歌作品《黑族词章》。
3月,主编民刊《独立》入选《星星》诗刊主办的“甲申风暴·21世纪中国诗歌大展”。
6月,诗歌作品《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等入选安琪、黄礼孩等主编的《中间代诗全集》。
7月,完成文论《“黄礼孩现象”及其它——对15年来民刊办刊经验简梳》。
7月,完成文论《1999—2004年中国民间诗歌事件叙说横批八条》。
8月,完成诗歌作品《致神鬼之都——美姑》。
9月,在日本大型杂志《蓝》上发表文论《地域诗歌写作随笔》八章。
10月,《独立》12期,刊发郑小琼重要作品《人行天桥》《完整的黑暗》、杨远宏《重建知识分子精神》、孙文《实践的诗学》等。
2005年2月,完成文论《浅论“甘肃现代诗群落”与“大西南地域诗歌群落”》。
3月,完成《“地域诗歌写作”诗学随笔》12章。
5月,诗歌作品《蛮》入选《诗家园——中国二十世纪民间诗人二十家》。
2006年3月,整理完成《地域诗歌写作小辞典》。
2月,《独立》入选张清华主持的《上海文学》“当代民间诗歌版图”。
5月,个人作品集《地域诗歌》印出。
8月,完成诗歌作品《发星的彝经》。
10月,《独立》13期,刊发《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第一部)《中国打工诗人精神存档》,郑小琼重要作品《挣扎》等。
11月,编辑整理《世界名诗人九家》。
11月,推出《独立》简朴书系之《独立自由的边缘文学——贵州隐态诗歌论》。
12月,“百晓生版”2006年度诗歌10大新闻:《独立》与《非非》《诗歌与人》《存在》被评为最有自由性、个性、民间性、方向性的诗刊。
2007年1月,完成文论《四川,中国现代诗歌的重镇》。
6月,主编《独立》入选台湾著名诗评家学者黄梁主持的“大陆先锋诗歌导读、大陆地下民间诗刊诗集展示”。
8月,完成文论《中国当下重要民刊扫描》。
10月,完成诗歌作品《大凉山人文志》。
长诗《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入选诗歌文献《神性写作》。
获“首届地域诗歌特别大奖”。
11月,完成文论[《独立》:一个民间诗刊的10年风雨]。
2008年4月,完成文论《又一片黑色群山的崛起——致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的年轻一代》。
4月,推出《独立》“伟大80年代人文经典小册子”简朴书系:周伦佐的《人格建构学》《爱的哲学》以及“另类诗人档案”之《漂泊诗人精神史之黄翔卷》等。
5月13-21日,编辑整理“中国民间诗人关注国难人文原始资料之《汶川大地震诗歌专辑》3册。
7月,推出《独立》14期。
二、请你谈谈你对民间诗歌报刊这个概念的理解
我在几篇文章中曾解释过我理解的“民刊”这个概念,现摘要如下:
A、民刊、自然与官刊留下距离,抵抗意识只是和个性意识结合的一种诗歌风格精神气质。办刊者必具特色、个性的编辑、团结诗人,不是官刊在民刊的又一种重复。民刊的意义在于为另一片天空下的好汉们找到一些安慰的家、甜蜜的梦、真诚的友情,然后是纯粹的好作品。民刊的生存本身就很难,应珍惜与把握机会。一个民刊的生存,往往是一群人或一个人的生存。——1998年6月10日《对中国诗歌二十年来的大扫除》(部分草稿)。
B、民刊,是区别于主流(官方)的一种民间自由人(个人)自己用现代汉语所写的“现代诗”,为了交流与传播,这些民间散佚的诗句被编印在一本本民间诗人们自己掏钱筹办的诗刊上,称为“民间诗刊”。民刊,区别于民间流传的民歌等传统文化色彩的文艺形式,注意“现代”,它是这方天空下的现代人(诗人)用现代汉语写作的一种有别于以前新诗的创造性的新的诗歌形式。——2005.12《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
三、你为什么喜欢收藏民间诗歌报刊?
因为从民刊上可以看见许多自由精神者的缤纷舞姿,而作为自己也是一个民间写作者,有时拿到一本好的民刊与交往一批好的朋友,就像遇见亲爱的兄弟,这种自由酣畅的快感,恐怕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因为民刊是收藏一些独特体制国家天空下的自由独立者的呼吸与梦幻,而我兼具多种身份(写作者、编刊者、收藏者…),更有多少苦乐自知自解,但总得来说,是它们与自己的行为构成一种使我坚持下去的理由。
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藏民间诗歌报刊的?你收藏民间诗歌报刊的途径有哪些?你的民间诗歌报刊收藏重点是什么?
1997年创办《独立》《彝风》始,我几乎只有很少的民刊,随着二刊的影响与交流,民刊间相互交流的,朋友赠送的,我的民刊多了起来。特别是2004—2005年间,为了写作《大凉山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我用近2年的时间,将大凉山的民刊有代表性的一网打尽。有了这个收集与写作经验基础后,我开始准备写作《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又收集了一些,加上我购买与托人找的,目前我的收藏也有了自己的方向性与特色。我的收藏重点为:大凉山民刊——延伸到四川民刊——再延伸到全国及海外一些有重要影响的民刊;比如:①对海外民刊《一行》的收集,通过主编严力的帮助,目前已基本收齐。②黄礼孩主编的《诗歌与人》全套③老巢、安琪主编的《诗歌月刊·下半月刊》大部等等。这些东西以后就是收藏的一部部诗歌史。
五、除了民间诗歌报刊收藏外,你还收藏了哪些诗歌资料?请举例说明
除民刊外,我还收藏了80年代以来的许多优秀诗歌书籍,它们都是公开出版物,见证与记上了“伟大80年代”“中国文艺复兴”精神的符号,也同时见证了我这个“60年代人”从80年代开始的“追诗”之梦的激情岁月。《诗歌报》“中国现代主义诗歌1986大展”专刊,“巴蜀现代诗人专页”。《大学生诗报》第2期。《五人诗选》1986、作家版。《朦胧诗精选》1986、华中师大版。《当代青年哲理诗选》1985、贵州人民版、黄邦君编。《台湾诗人12家》1983、重人版、流沙河编。《多梦时节》1985、潘洗尘编。《北极村梦歌》1985、岛子诗集。《非现实主义之手》1986、南野诗集。《当代大学生诗选》1985、四川文艺版、张新泉编。《探索诗集》1986、上海文艺版。《北京青年现代诗16家》1986、漓江版、周国强编。《索德格朗诗选》1987、外国文学版、北岛译。《国际诗坛》1987、漓江版、彭燕郊主编。《中国当代校园诗人诗选》1987、北师大五四文学社、马朝阳编。《当代学院诗选》1988、同济版。《中国当代实验诗选》1987、春风版、唐晓渡、王家新编。《青年诗丛》第一辑19册,1988、漓江版。食指、多多、芒克、田晓青、马高明、黑大春、阿曲强巴、雪迪、牛波、维维、童蔚、翟永明、柏桦、摩萨、洋滔、贝岭、孟浪、朱光天、吕德安。《现代世界诗坛》1988、湖南文艺版、彭燕郊主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8、同济版、徐敬亚等编。《崛起的诗群》1989、同济版、徐敬亚著。《情绪与感觉——新生代诗选》1989、人民文学版、邹进、霍用灵编。《作家——自选诗、诗论专号》1989、宗仁发、曲有源编。《盗火者——“诗歌报”首届探索诗大奖赛获奖作品集》1989。《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1989、河北人民版、陈超著。《诗歌报月刊——1989试验诗集团显示专辑》。《东方金字塔——中国青年诗人十三家》1991、牛汉、蔡其矫编。《打开肉体之门——非非主义:从理论到作品》《亵渎中的第三朵语言之花——中国后现代诗歌》1994、敦煌文艺版、周伦佑主编。《破碎的主观铜像——外国后现代主义诗选》1994、敦煌文艺版、陈树选编。《诗人随想文丛》之陈东东、徐敬亚、于坚、王小妮、钟鸣、海男集,1994、东方版、宗仁发、陈杰主编。《诗歌报10年精华》1995。《沉沦的圣殿——中国20世纪70年代地下诗歌遗照》1998、新疆少年版、廖亦武主编。《反价值》1999、四川人民版、周伦佑著。《在刀锋上完成的句法转换》1999、台湾黄梁主编“大陆先锋诗丛”、周伦佑著。《死·遗弃以及空舟》1999、台湾黄梁主编“大陆先锋诗丛”、海上著。《70后诗人诗选》2001、海风版、黄礼孩编。《中间代诗全集》2004、海风版、黄礼孩、安琪、远村主编。《悬空的圣殿——“非非”20年图志史》2006、西藏人民版、周伦佑主编。《潜在写作文丛》之“北京地下诗群落诗集”“上海地下诗群落诗集”“灰娃、哑默诗集”,2006、武汉版、陈思和主编。《中国诗歌考察》2001、自印、陈蔚编。《大地访诗人——民间地域诗人访谈录》2003、天马版、孙文涛著。《神曲——地狱篇》1958、新文艺版、朱维基译。《浮士德》1955、人文版、郭沫若译。《青铜骑士》普希金著、1954、平明版、查良铮译。《好!》马雅可夫斯基、1955、人文版、余振译。
六、在你收藏民间诗歌报刊的过程中,你都遇到了哪些困难?谁给你的帮助最大?困扰你进行民间诗歌报刊收藏和研究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许多当事人由于各种原因都远离了诗歌与居住地,加上中国太大,个人能力有限,给收集带来现实困难,比如80年代的许多民刊拥有者都要冒生命风险,许多诗人被抄家无数次,好东西也很少。严酷的社会环境造成了民刊收藏的残缺。在我收集大凉山民刊与四川民刊,为写简史作准备过程中,周伦佐、胥勋和、袁勇、张修林、姜红伟等朋友都给予极大雅之堂帮助,而我的写作方式由来与灵感源于阿翔写于2001年的“九十年代民刊掠影”(见《独立》7卷)。阿翔的写作体例与严谨给我冲击帮助很大。在此再一次谢谢阿翔!他这种诗人如果中国多几个,那就是中国诗歌的福。目前,困扰我进行民刊收藏与研究最大的难题是心不能所愿:比如我写作《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一文,由于缺少《莽汉》《汉诗:二十世纪编年史》《中国实验诗选》《巴蜀现代诗群》《非非》5—7期等重要民刊,使“简史”显得单薄。我由于自身经济能力有限,不可能达到许多收购手段。
七、到现在为止,你大约收藏了多少种民间诗歌报刊?请详细列举50种以上。其中,你认为比较珍罕的有哪些?
截止2008年10月,我收藏的民刊堆在家中几个地方,我没有细数,估计有上百种吧!列举如下(加重点号的为稀有品种):《中国诗歌天体星团》《非非》《女子诗报》《海灵诗报》《二十一世纪诗刊》《非非作品集》《阆苑》《诗歌研究》《诗人报》《坚持》《蓝族》《表达》《000诗潮》《空房子主义》《声音》《存在》《诗境》《锋刃》《东北亚》《幸福剧团》《诗参考》《活塞》《第三说》《诗歌与人》《诗丛刊》《终点》《屏风》《人行道》《在成都》《诗歌杂志》《零点》《诗前沿》《放弃》《故乡》《打工诗报》《诗家园》《半个城》《九龙诗刊》《拾加壹》《野外》《极光》《诗歌月刊、下半月刊》《自行车》《星期三》《漆》《城市诗人》《诗歌蓝本》《第三极》《金三角》《一行》《低诗歌运动》《大骚动》《诗歌现场》《倾向》《今天》《零度写作》《大陆》《撒骄》《行吟诗人》《太阳》《蓝星诗学》《创世纪》《水沫》《外省》《中间》《审视》《当代诗歌》……
八、你认为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最有影响的民间诗歌报刊有哪些?请列举30种以上。
《启蒙》《今天》《他们》《莽汉》《中国实验诗歌》《汉诗:二十世纪编年史》《大学生诗报》《巴蜀现代诗群》《非非》《女子诗报》《倾向》《一行》《大陆》《撒娇》《南方诗志》《阆苑》《现代汉诗》《空房子主义》《大骚动》《太阳》《锋刃》《存在》《诗镜》《表达》《东北亚》《诗参考》《诗丛刊》《诗歌与人》《诗歌报月刊下半月》《水沫》《诗家园》《打工诗歌》《蓝》《独立》
九、你是否有过举办中国民间诗歌报刊展览的想法?
举办民刊展览的想法曾经有过,只是目前中国文化诗歌环境不具备与没有展览的重要意义,几年前我的朋友——民刊收藏者诗人——世中人曾在北京人大“独立诗歌节”上集中展示了一些代表性的民刊(包括我提供的几期《独立》《彝风》),这是我的视界中百年中国诗歌第一次大规模的民刊展示。此次展示只是“展示”,没有引发与引出更多“什么”,这是当下世俗功利语境冷落诗歌语境的“一次真实”。
十、你怎样看待民间诗歌报刊对中国当代诗歌发展所起的重要作用?
民间诗歌(报刊)对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与推动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没有民间诗歌(地下诗歌),中国当代现代诗之路我想还在“黑暗”中,举几个特殊的例子便知道民间诗歌(地下诗歌)对中国现代诗推进的重要性:1、贵州:黄翔、哑默们60年代前、后期开始的地下写作以及后来的“野鸭塘沙龙”——安顺“底层知识份子思想群落”(钱理群等)——1978至1979年几次上京张贴《启蒙》,引发中国新诗潮——创办《崛起的一代》(1981、张嘉谚等)——《中国诗歌天体星团》(1986)——1988年后全军覆没(从最近公布的许多当年《启蒙》同仁与《今天》同仁的通信等史料我们可知,《启蒙》与《今天》在中国新时期诗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2、北京:“前朦胧诗”:60年代,郭世英、食指、依群、牟敦白、张郎郎以及他们的“X”社文学活动、“太阳纵队”等影响到后来——“白洋淀诗群”——《今天》派——引爆伟大80年代“朦胧诗热”。3、四川:1963年11月,已有由陈默等办的地下诗刊《野草》。1970年前后,周伦佑即开始地下诗写作,周围有王世刚(蓝马)、周伦佐、王宁、黄果天等朋友经常一起谈诗写诗。这为后来(1986年)在偏远之地——大凉山横空出世的“伟大80年代”最有影响的民刊《非非》作了基础铺垫。80年代的四川,由“莽汉”“整体主义”“四川七君”“非非”等构成“巴蜀现代诗群”,现代诗潮从北京(“朦胧诗”)南移四川(第三代),然后第三代等又在“1986大展”上引爆。4、上海:1966年后,蔡华俊、陈建华、丁证霖、郭建勇、钱玉林、王汉梁、许基鹤、张烨、周启贵等“上海地下诗群”已经开始诗歌写作与活动,到了80年代,才由郁郁、默默、刘慢流等创办《大陆》《海上》《撒娇》等产生影响,汇入“第三代诗运动”。
[A、如果按写作地下诗时间,早期诗歌史的排序应是:①贵州:黄翔《独唱》(1962);②北京:郭世英《我是一块石头》(1963.3.6);③四川:(陈墨等创办《野草》时间1963.11,写作时间应更早);④上海:(蔡华俊《我觉得我是一个幽灵》1966.6.26)。以上这四个地方我认为是新时期以来(或更早的60年代“地下诗歌运动”)推动中国现代诗发展的主要区域。]5、新世纪后,黄礼孩主编的《诗歌与人》推出“70后”“中间代”(与安琪合作)“女性诗歌”等专题诗辑,影响当下诗歌发展史近8年。
十一、你曾经创办过民间诗歌报刊吗?现在还在继续创办吗?据你了解和掌握,目前在中国有哪些人在搞民间诗歌报刊收藏和研究?他们的收藏和研究成就如何?今后你在民间诗歌报刊收藏、研究上有哪些计划?
我1987年10月创办《温泉诗刊》;1990年创办《凉山诗歌》《凉山中学生诗坛》;1997年创办《彝风》《独立》至今。
据我的交流与了解,目前在中国收藏民刊比较丰富并有影响的是:北京房山的世中人,社科院的刘福春,东北的姜红伟,安徽的阿翔与戴泽锋,贵州的哑默,上海的郁郁、默默,四川的胡亮等。世中人的民刊收藏为《星星》举办的“甲申风暴·2004中国现代诗大展”提供了一篇内容翔实、丰富的当下民刊地图与情况。刘福春编了一本厚厚的《中国新诗报刊目录》。姜红伟写出《寻找诗歌史上的失踪者——80年代校园诗歌运动备忘录》,并开始动笔写作《八十年代中国大学生校园诗歌运动史》等。阿翔在2001年应《独立》之约写有一篇《九十年代民刊掠影》曾引起很大反响。哑默在整理“贵州地下诗歌史”上已有几本厚重的书。郁郁、默默近年都写出史料真实的回忆录。发星写出《大凉山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当下重要民刊素描》《四川·中国现代诗的重镇》…可以说近年,特别是2006年后,由收藏民刊引发的回忆、写史已成为一种“诗歌人文景观”,特别是《独立》连推两期20多万字的“中国民间现代诗歌简史”,将引发与思考什么。
今后以民刊《独立》为平台,形成“中国民间现代诗歌研究与资料收集中心之一”。努力收集收全四川80年代的重要民刊,将《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完善,与全国民刊收藏者交流,资源共享,做一些自己喜欢的研究与写作。(原载《诗歌月刊》2009年10-11期)
- 大凉山螺髻山下
大地访诗人之发星卷
采访人: 孙文涛
一、《大地诗人采访计划》简介
采访人简历:孙文涛,当代著名诗人、随笔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聘任作家,资深报刊编辑记者。出版有《大地诗人采访计划》(一)《京华遇诗人》《大地谈诗》等十余部著作,曾在北京工人报、《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诗刊》社等任职。
“大地访诗人”采访,自2001年起以独立观察和自费行程方式,访问国内20余省的多位民间诗人、优秀的多年坚持写作的地域与边疆诗人、民间诗歌杰出贡献者。关注优秀的农民诗人与打工诗人,默默写作的优秀底层诗人;特别关注才华青年,关注艰苦中奋搏中的优秀诗人,关注“若隐若现”的诗歌光芒,帮助他们被社会与世界所了解与认识
《大地诗人采访计划》(第一卷),已经于2003年出版。(以民间诗人、历史回顾为主)在国内诗歌界引起关注,为考察90年代中国现代诗歌状态的一本重要资料。本书已被国内的多所大学图书馆收藏。
《大地诗人采访计划》(第二卷)目前正在采访编撰中。(以农民诗人、地域诗人、青年诗人为主)。本书为考察新千年以来10年,既2001——2010年的现代中国诗歌发展趋向的重要资料。
“大地诗人采访计划”文章,自2001年起长期在《诗歌报》网站开辟专栏文章,先后长达近10年,网上读者广泛,引发关注,它的独特视角、独立访谈、不拘一格推举诗歌人物、拓宽性的地理历史和人文视域等,均获广泛赞誉。“大地访诗人”采访所作的诗人访谈、诗人随笔等,已在新浪网、新华网、诗歌报网、诗生活网、文学博客网、存在诗歌论坛、天涯社区网等,以及主流媒体《诗刊》《诗歌月刊》《京华时报》《新周刊》等刊载,并收入多家民间诗歌报刊,《大地访诗人》(第一卷)所采访的部分诗人资料,已在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院校作过数次文学讲座专讲,有的被介绍翻译到日本等。
二、被采访诗人:发星(国内著名民间诗歌资料整理者、著名西南地域诗人、民刊《独立》《彝风》主编)
时间、地点:2012.年11月6日至13日,四川省大凉山普格县发星家中。
被采访诗人背景(简历):发星:彝族,男,生于60年代,大凉山普格县人,中间代诗人、中国民刊收集者、民间诗歌推动者与编撰者、“中国地域诗歌写作”提出者与实践者。曾在《诗歌报》《诗林》《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外诗歌》《诗家园》《守望》《终点》《存在》《火种》等诗刊及美国的《新大陆》日本的《蓝》上发表作品。有诗作与文论入选《中国新诗白皮书》《中国最佳诗歌2002—2003年卷》《中间代诗全集》《中国乡土诗人二十家》《70后诗选》《中国二十世纪民间诗人二十家》《中国民间诗歌版图》《中国新边塞诗选》《中国乡土诗人20家》等。编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21世纪自由精神史》《20世纪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等。著有《地域写作诗学论纲》《彝族现代诗学草纲》《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地域诗歌》等。所编书籍刊物被荷兰莱顿大学、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中心、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汉语诗歌研究中心、中国新诗研究所、清华大学历史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大学文学院等大学与机构收藏,现主编《彝风》《独立》两份民刊。。发星邮箱:faxin1966@126.com。欢迎批评交流。
1、简述你是怎样走向写作与办刊道路的:
我1984年秋考入凉山财贸校,刚进校,就是周氏兄弟(周伦佐、周伦佑双胞胎兄弟)的诗歌与哲学讲演在学校门口售票,我当时购了一张。(因为此前在普格中学读高中时,我就对诗歌有了性趣,只是读得少,写得少,但心底一直有一个潜隐的冲动)。讲演安排在晚上,每天吃了晚饭,给老师请了假,就一个去搭公交车,讲演地点在西昌市文化宫,我去时人也很多,教室里座满了人,过道里都是人,教室门口和窗子口都是人,这就是伟大八十年代,一个渴求知识与梦想的时代。先是周伦佑讲诗,他的手势挥动着,语言在手下有节奏的挥击,除了台上的声音,就是台下沙沙的笔记记录声,这声音,多年后依然在我耳边回荡。周伦佑的讲演像电击一般摧毁了我原先的一切,对我的人生观和生命价值观可说是一个逆转,新的定型与确认,新的认知与方向。后来是周伦佐的《爱的哲学》《人格建构学》《美的哲学》讲演,对于我这个山里娃来说一切是全新的,第一次看见人类精神与人文的黄金之火在灿烂的山顶燃烧。
周氏兄弟的讲演和他们的声影从此伴随我,从此影响了我的一生。我现在还是这样认为,讲台下听讲的人是有福的、有诗命的,至少许多人知道了自已的未来的人生价值与方向。每次从西昌城内听完讲演步行回学校,要两小时左右的路程,饿了就在路边小卖部里卖一袋饼干冲饥,并一边小跑,一边嘴里唱着《外婆的彭湖湾》《乡间的小路》,俨然一幸福回家的天真放牛娃,那时西昌城西一带全是农民的水田,财贸校在水田西边之西,我一人沿着车辆稀少的公路,行道树被邛海吹来的海风刮得刷刷响,夜月升上田原之顶的夜空,田原一片稻香朴鼻,想着周氏兄弟的讲演和自已未来之梦的憧憬,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回到学校,有一群写诗的同学还等着我给他们转讲周伦佑的诗歌讲演的内容,那时诗歌的兴奋到息灯以后很久,我们是黑夜中快乐的青春之火,在财贸校这个和钱财没大联系的诗歌王国中神游。
听完周伦佑的讲演后,我就认定我这一生要做一个诗人,从那以后,我就一头扎进学校图书馆与阅览室,现在还记得读《当代文艺思潮》《文学评论》等当时激进文学刊物时的兴奋与冲动,对我影响最大的几本诗集是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由诗人黄邦君编辑的《当代青年抒情诗选》《当代青年哲理诗选》《当代青年爱情诗选》等,这几本诗集上的诗是选自1980-1985全国公开发表的诗刊,可以说是当时新诗潮的一个缩影。据我所知,28年后的今天,当时听诗歌讲演的这批诗爱者和西昌诗人中,现在还在写诗的只有周伦佑、晓音和我不多的几个代表,算是那个青春理想时代的活化石,其余的被时代的洪流不知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1985-1986,我曾到周伦佑住的地方去找他,以便求教或投奔之类,二次去他都不在家,我便认定此生无缘,就决定回到普格一人单干。1986年秋,蒋维扬主办《诗歌报》与徐敬亚供职的《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中国现代诗群大展”隆重推出,当时我和美姑县来普格农机厂姐夫家玩耍的欧阳勇,谋划办一份诗歌刊物,以示策应大展与表达我们青春的抒情,说干就干,我去西昌国营百货公司化15元购回厚厚的图画纸一大圈,从厂财务室拿出钢版、蜡纸开始刻起来,刊名《温泉》取自我工作地点对面在州内外很有影响的川南名泉—温泉。我们要让我们青春的热流畅流不止,永远滚烫,给人温暖与朝气向上。因为欧阳的毛笔字比我写得好,他先用白纸写好这《温泉》二字,我再找复写纸冗印在蜡纸上,下午刻好两版,晚上吃完饭就在欧阳家姐的一个没住人的空屋开始印刷,当时的感觉是想起革命电影中那些印地下刊物的理想革命者,刊物印了50张,满满铺了一地。我和欧阳看着我们理想的散发油墨香的新生儿,除了激动还是激动。欧阳弹起吉它曲《至爱丽丝》以示祝贺,我把准备的酒杯酙满红色的辽宁通化葡萄酒挮给欧阳,我们沉浸在创造幸福中。第二天,我就骑着自行车,把诗刊拿到普格中学放学的路口散发给同学们,有一些寄给朋友,1988年的有一期上我写的《吊裆男子》被普格中学许多学生传抄并波击县内外,一些同学找我谈诗交流。
2、个人代表作、艺术特色、写作成就等:
A、在2000年夏秋之交,由于和贵州诗人梦亦非近2年多(1998.11-2000.8)的交流碰撞后,用了近四年时间(2000.1-2004.1),完成《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一、二、三、四部),近上千行。这四部作品主要以大凉山彝族文化根系为出发点,融入部份纳西族文字符号诗性、藏文化诗性等。在语言形式上采用梦亦非的泛文类写作试验,将传统的现代诗排列形式彻底打开,融入其它文体(如散文、小说、随笔等),语句采用一行、二行不等排列,根据写作者的快感与抒写幸福自由挥洒,所以习惯了传统现代诗阅读的人一看肯定不习惯,它就像大西南连绵不尽的群山,藏隐着神、巫、蛮、野等边缘民族的精神气质,这也是他们和我生存与呼吸的理由。这些作品算不上成就,他只是大西南九十年代末期到21世纪初,边缘自觉的现代诗探索者的一些火焰印迹而己。
B、2000年提出“地域诗歌写作”后,近10年完成《地域诗歌写作小辞典》《地域写作诗学草纲》《地域诗学随笔》等原创文论十余万字。
C、由于对彝族现代诗的关注与推动,写出《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论》《彝族现代诗学草纲》《彝族现代诗年轻一代》《黑族诗歌宣言》《彝族现代诗创造的群山》等十余万字,在彝族现代诗内外产生积极影响。
D、由于对民间现代诗歌刊物的关注、收集、整理,写出《四川大凉山民间现代诗歌运动简史》《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四川:中国现代诗歌的重镇》《当下重要民刊扫描》《黄礼孩诗歌现象》《当代大凉山(西昌)现代诗人档案》等十多万字。特别是《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在《独立》10周年纪念刊上推出后,引发全国许多诗人写作民间诗歌史的热潮。
3、现状自述:
我生活在四川大凉山彝族自治州下面的一个叫普格的小县中,在一家私人工厂做业务工作已12年(此前在国营工厂、股份制工厂做业务工作15年)。1993年成家,有两个男孩,老婆也是做业务工作。和父母住在城边上农村的一个大院中。父母是农民,现还种有6亩地,大院是爷爷留下的,爷爷在1987年过世。奶奶1921年和党同生,2011年7月1日90岁过世。原先的四世同堂成为现在的三世同堂。我写诗办刊全是业余,从1987年开始创办民刊《温泉》起,这种一边工作,一边为家,一边抽时间为家里做些农活,一边写作办刊的生活已经28年,我早已习惯,也是我青春的19岁到47的灿烂黄金岁月。我认为我的行为是天定的,天就是要我这样生活的,我只是顺天行为而巳。
30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做农活,对劳动的体验觉得它很美,一方面劳动是用汗水、艰苦、磨难这些词堆积起来的,另一方面,长期劳动磨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与硬朗胸怀,使你具有一种强大而黑色的力量,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也是我坚持办刊与写作近30年的一个真实的体验真理。没有好的身体,什么事的别想做。特别是现在生活好了,适量的劳动是一种健康的需要,更是人本力的永葆长久青春的源泉。
4、现代(或民间、地域)诗歌写作的意义:
A、现代诗歌写作首先强调的应是现代性,现代性就是作为现代社会中的一个人,你在社会语境中的价值与意义,我认为的现代诗写作首先写作者必须具有独立意识、独立行为、独立品格,它们是诗歌语言之外诗人精神气质的黄金与铁,就是硬性与骨性、阳性;强调现代性,就是强调写作者个体的饱满精神量度,就是写诗首先使写作者获得你个体的快乐之后,再去传播与散发诗歌的快乐,然后形成一个不断伸延的精神层面,来确立自已与他人生存的价值。
B、处于民间(社会底层)的写作者是最具生命鲜活生息的人,因为他们所处的空间是人类的大多数的栖息地,是自由与最具生命色彩的一群;而民间又是如此巨大,所以必须选择自已个我的精神民间,自已的独特地域,自已的根来作为生存之所,然后从此出发,向外扩展。民间写作是自由者的天堂,真正的写作者应是民间的草根泥巴味,具有植物一样的人的本色本味本质,每一次呼吸与梦幻都传达人性的潮湿与鲜嫩原质。地域是清晰与有方向的写作者的建构与出发之地,没有地域,没有根,我们只有空洞与虚残,这是可怕的写作,游离飘浮的写作。根是精神家园、灵魂家园,人类永远安睡的大地之暖巢。
5、简述你个人的文学理念:
文学在我看来是一种人类文化人文遗产,历史中的那些幸福者、健康者、智者、哲人、预言家都有文学性和文学生态性质,可以说他们是这大地上生长的最好而最美最香最醉人的自由植物,因为他们身上吸取与散发的都是与文学艺术相关的气息与元素,然后他们的气息与元素又在空气与大地上永远长存流动,给后来者以无尽的精神与魂灵的滋养,这就是文化以及艺术(诗歌、小说、戏剧、电影等等)自然本来的意义。对于文学理念的认知,我主要是受伟大八十年代新时期诗潮的重要影响,这种影响是全民历经苦难后,告别黑暗过去,以一崭新,可以说以一白纸般的透明理想空间,去装纳一个全新时代文化以及精神的黄金食粮。
在我求学的1984年秋,正在中国朦胧诗潮正盛,第三代诗歌正云集合流的前夜,西昌作为当时中国新时期现代代潮的一个重要码头,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那时人的精神饱满,一天有做不完的梦,经常有诗会与各种讲演在校内外风起云涌,使你有沉浸于梦中的感觉。记得在凉山财贸校读书的1984-1985年,经常傍晚我一个带着黄邦君编的《当代青年抒情诗选》,在校东面的一片临海河的橄榄林里背诵;晚上大家睡去了,我一个还在路灯下读诗,同学们笑我是诗痴。这种疯狂的诗歌激情,引发我有一个星期天很早起来,带两个馒头和水,然后绕邛海步行一圈;另有一个星期天是绕整个西昌城外围步行一圈;另有一个星期天是沿铁路线走到礼州返回。这三次行走主要是受当时四川诗人黎正光走长江沿头、尧茂书漂流长江等以行走、实飘来考察与深入体验中华文明源头文化血脉的影响。那时青春年少,成天有使不完的力气,正是做梦行梦的好时光。现在想起来,就是这种环境的磨炼积累,使我对诗的真诚的基础打得很深。
30多年来多少次想放弃写作,一想到伟大八十年代自已那些为诗为梦而痴的清晨、傍晚、深夜、行走途中对新事物的兴奋与思考憧憬,就觉得自己应该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并应该走得更灿烂更坦然更轻松更自如自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前进,在诗歌以及其它艺术中获得了巨大的精神与魂灵的滋养,就发现自已的行走是对的,这才是真实的自已,自已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给自已加油打气的一生,自已把铁加进了自已的血液,你就不会轻易放弃你最初的梦想。文学与诗歌的理念就是使我丰富并幸福在一种永远燃烧的精神天空中,而脚踏大地做一个诚实的人。诚实地为人、为父、为工作、为家、为诗,仅此而己。作为伟大八十年代过来的人,我认为自已是一个为诗歌而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这个理想主义支撑着我的一生的行走。
6、在既往的写作、民间岁月,碰到哪些困难,如何克服:
A、办刊的困难主要是经费的筹积,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的办刊方式主要是油印、打印、复印,由于印数少且很薄,费用不是很多,单身汉一人,生活上节约一点就过去了。到了21世纪,《独立》和《彝风》己走过其草创期,特别是“地域诗歌写作”的提出,刊物有了方向感,我办刊讲究诗歌作品与诗歌理论与其它诗歌相关资料(诗歌随笔、史料等)的可看性与针对性,办刊不是单一的为诗而诗,而是通过一本刊物,让人们看见诗人作为人的多重价值与色彩。在栏目的设置上也讲究独立性与独一性。这是一本诗歌刊物,同时也是一本高端的诗歌资料汇集与梳理。所以刊物的厚度与印制有了大的提高与变化,所以费用明显增多。好在我打工的工厂效益还行,除养家外,还可挤出办刊的费用。21世纪后,特别是2003年后,《独立》影响很大,在重要的民刊诗展上多次亮相,成为当代许多诗评家关注民刊的重要对象之一。
15年来,《独立》聚集了一批自已掏心掏肝的朋友,他们为《独立》多年来的坚持感动,也为支持《独立》永远的独立下去,他们纷纷掏钱支持《独立》。胡应鹏、郑小琼、毛少莹、西莉娅、吴若海、麦吉作体、王仕勇、冉安定、西域、祥子、阿索拉毅、李龙炳、沙辉、游建明、嘎足斯马、张嘉谚、刘仕刚等朋友先后捐助近万元帮助《独立》。还有许多朋友的精神支持,他们汇成一股奇特的力量推动《独立》前行。
B、作为我自已的写作,1984-1997我都在没有自已方向的跟风中写作。由于长期沉浸在大凉山这块特殊土地,彝族现代诗的有根性持继写作与不断的新人涌现给我启示,1998年,我转向彝族文化的现代诗写作,就在这一年末认识贵州诗人梦亦非,他是布依族,虽然他的写作没有布依族味,但其具有强烈地域个性的作品《黔南故事》《七星下的马车》《山神》等对我影响很大,特别是其富有创新精神的文论《泛文类写作:一份提纲》,在写作的形式上对我又是一次冲击。1999年下半年,我们的交往有了新的结果,我根据《普格县地名录》中一段资料写出《对二十七个诗意彝名的散文化抒写》,算是一种新型的写作方式。另外我还尝试用随笔写诗评,也取得很好的效果。
在2000年秋,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并在四年时间里完成《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1-4部),这都是自1998年起和梦亦非交往后互撞互击的结果,我们就像两个年轻的剑客,隔着千重山用诗歌意念与对诗歌的纯洁精神比剑对练,终于使两人都有了剑艺的提升与诗性侠质的磨洗,我们主要是通过信件、民间刊物、书的交流、交换。他来普格两次,大家谈诗几天几夜,那是灵魂与诗的互血与互动的巨大激情燃烧。现在想起来,这都是天缘与诗缘之会,是诗歌写作者美丽而幸福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这种诗歌交流方式使我想起第三代诗人游侠散漫而自由的诗歌交流方式,和更古更老的从前先辈诗人们,他们正是用礼仪而诗性的书信以及行走交流交游方式完成了许多重要思想的碰撞与许多伟大诗篇的写作,这种诗歌交流交往方式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经典之一,理应有所承传与延续。
7、说说你出生的凉山故乡和你家族史,它与你的昨今关系?
A、大凉山是中国彝族最大的聚居区,它下面有十七个县市,总人口有500多万。除彝族外,还有汉族、藏族、布依族、土家族、僳僳族、回族等民族。这里民风纯朴、原文化气息浓烈。彝族的古文字有一万多年历史,而且现在还在民间使用。彝族的传统文化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它是中国华夏文化体系中夏商文化的遗存(活化石),是典型的原始宗教诗意化自然文化。地质上它是横断山脉与成都平原冲撞后形成的攀西大裂谷带,山系南北纵横,属亚热带气候,这里日照充足,出产丰富,冬天不冬,夏天不夏,一年四季,灿烂阳光蜂涌,群山雄柔并融,是春意与诗意永远栖息之地。我生活的普格离西昌75公里,普格境内有著名的风景区-螺髻山,有川南名泉-温泉,是彝人著名说唱经典民歌《妈妈的女儿》的誔生地,是彝人神话传说英雄支格阿尔战马栖息的地方,有战国石墓群、棘人石墓群,是彝人史诗文献中“伙仆三子分母”的地方,是建国以来出彝族作家诗人最多的地方。是整个彝区地域内彝族古文化最厚积的地方之一。
B、梦亦非1999年秋来普格,有一天晚上我俩散步到县城西面的山坡,那时天已黑尽,普格罩在一片群山涌来的雄浑中,梦亦非忽然发现一个伟大的景观,就是普格小城东面的两座密林之山在夜色中是一对女人丰满的|巨乳,它们很柔和弹性的生长在小城之东,而新建的巨大火把场就是两只丰富乳房之间的乳沟,而那些沿乳沟闪亮的路灯,就是一串夜色中的黄金项链。只有诗人之眼才能洞穿人世真正的美。普格彝语叫日史普基,意为山丫口下面的草甸子,这是由东向西而来的迁徙部族越过两只丰满密林之山之间的野道,在野道口(乳口)看见西面山坡下出现的一片水草丰满、土地肥沃的草甸子而取名。
草甸子上现在已没有草,只有普格小城密密的建筑群,此前的30年还有一半的草甸子,此前的60年就是草甸子,诗意的最大毁灭者是人类自身,所谓文明的进程把原先原生的家园在快速肢解,常常夜梦中醒来,许多光阴的流魂在现代的建筑群下传来哭声。好在群山是巨大的,天黑的时候,你便看见人类的灯火就像莹火虫屁股后面的闪亮,面对巨大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钢黑群山,它是渺小的。真正的伟大是群山与自然,我作为之中的一粒泥巴是幸运而幸福的。
C、我的爷爷叫周国珍,他家是明未清初从江西省吉安府矮板凳村移民到云南省巧家营的(大凉山与云南分界的金沙江南的一个县),在二十世纪初页的一天深夜,金沙江北的夷人土匪渡江到南岸,将我爷爷一家杀光(趁家人深夜睡熟,然后夷人翻墙而进,揪着人头用快刀嚓的一下就把人头割下)。夷人土匪只杀老人,抢未成年男人女人和小孩捸回大凉山贩卖。爷爷那时六岁,躲在地洞中被夷人揪出来带往大凉山布拖交际河,后被贩卖到深山的一个头人家做奴隶。从六岁到17岁都是给头人放羊,一年四季没有衣穿,头人只给一张破旧的羊皮取暖挡寒。布拖的冬天很冷,爷爷就用一张羊皮在山上放羊,全身光着,雪很大,爷爷常常咬着牙,把羊赶到一个山坳中,在背风的山谷中或山洞中,把那张破羊皮挡在雪风吹来的方向。就这样靠着一种天不我死的贱命硬性存活了下来,并形成了自已强健的体格和忍性大度的胸怀。
头人家和爷爷一齐从汉区抢来为奴的汉人有很多,他们中的许多人经常逃跑,常常又被捸回来,有的跑了多次被捸回来,被打得半死后把你脚筋抽了,你就成了废人,再也走不起路的废人,被头人贱卖给另外一家当看门狗,或者干脆不要你了,把你丢在路边自生自灭。有的人跑向了悬岩,跳岩而死,或没摔死,手脚残了,等着狼来吃你。有的跑到了另外一个头人的地界,被那个头人的人捸住又卖给你的主,或者这头人贪钱,悄悄转卖给另外的头人,原先奴隶家的头人知道了,就和这家头人开始打冤家,你杀我,我杀你,你灭我,我灭你,财产分掉,奴隶分掉。那时的大凉山夷人世界,有成百上千的头人,以山或河为界,占据自己的地盘。许多人不能逃跑成功的关健原因是他们被卖来山里时,除手被绑着外,双眼被蒙了黑布,你根本不知道你从那条路来,要走向那条路,等历经千难万苦走到目的地,有的脚已经走烂了,肉里长满蛆,又痛又臭;他们逃跑时根本不知道要跑那条路,还有就是平时吃的是猪狗不如的食物,身体很差,根本跑不远路,还有就是他们不会说夷话,切断了交流的机会。
头人针对逃跑和没跑的汉人用出最残酷而灭绝人性的一招,就是等他们吃完晚饭后,叫汉人们进自已与猪狗同住的黑洞洞石屋中,在用先前按每人脚印大小打好的石脚枷放入你的肉脚,然后上枷上锁,叫你一晚上被锁在一块冷冰冰的大石头上站着睡觉,第二天要劳动了再把你从石枷锁中放出来。有许多人的脚在这种非人的磨难中常常血流石锁。爷爷那双眼,从六岁起就看到了太多的这一切。他沉默着,只在没有头人及其家丁的视线之外,才和搞得拢的几个汉人吹吹牛摆摆龙门阵。爷爷17岁那年,头人捸来一个到夷区贩货的货郎 。这货郎高大结实,有40多岁,两眼自然是被黑布蒙着的。他来后慢慢的地和我爷爷搞得拢,二人成了忘年交。
爷爷和货郎,还有几个搞得拢的开始商量逃跑的路线和时间,他们准备了四年,选择了九百九十九条逃跑的最佳路线,选择了九百九十九段逃跑的最佳时间,选择了九百九十个可能遇到的最可怕的凶险与死亡。平时还是老实的奴隶,头人们看不见他们的一丝逃跑印迹。因为爷爷看见的苦难太多了,他只需要逃跑一次,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必须成功。由于爷爷10多年给头人放羊,对周边的地形山势太熟了,而货郎的走南闯北的经验老沉,更是成功的另一重要因素,还有其它的朋友们,他们的多角度的思考更增加了逃跑的实夯性。四年后的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这些被奴隶很久的人终于逃跑了。他们走得一个不剩,他们太需要自已的自由,还有山下的亲人以及兄弟、恋人的思念。他们黑夜中快迅地赶路,大白天藏在密林中的厚厚树叶下美美地睡大觉。他们准备了足够的荞粑,把密林的清香和着金黄的荞粑,还有足够的警醒一起吃下去。星星在天上保佑他们,大野的狼声成了最安全的口哨。8天以后,他们己走到普格的汉区地界,他们流着泪拥抱着告别。奶奶叫周韩氏,我只知道和普格文坪、长房的华家、韩家、周家等是亲戚。
D、父亲周德儒,40后,初中毕业,六十年代初国家急需各种人才,那时不用考试,有文化自已愿意去就行,读中专与各类培训班,回来就是国家的正式干部,父亲为了照顾爷爷奶奶没去,一直呆在农村务农,这要讲到1958年,父亲在布拖读初中时遇上国家瞎指挥所造成的自然灾害,全民饿肚子,父亲读书的学校几百号人吃一个大莲花白打汤,读书经常饿肚子,父亲饿怕了,和几个同学悄悄从布拖走回普格家中,奶奶不认识父亲了,父亲脸又黑又瘦,像一个可怜的没力气说不起话的流浪汉座在家门口,奶奶问你是谁,父亲没吱声,奶奶走进一看是赶了两天路没吃东西巳气息奄奄的父亲,奶奶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当时呆在农村至少能填饱肚子,普格一带出产好,大跃进时没有饿死人,后来布拖的老师发现父亲他们不见了,就到普格来动员回去学习,父亲饿怕了,就没有再去读书,那时的老师很敬业。父亲先是干队上记分员,后是任队长几十年(从七十年代初一直干到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再到九十年初,前后有二十多年)。
E、母亲唐洪美,普格拖木沟波落坪人,18岁嫁给我父亲,19岁生下我。父母结婚时是方圆百里最热闹的,现在大家都还在摆。母亲是很勤劳的人,我家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全靠她,她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只读过一年级。她认得的字很少,但她很聪慧,八十年代我父亲当队长时,她被民主选举为副队长。由于我们子妹四个(我老大,三个妹妹)在读书,花费很大,母亲除种菜卖外,还常到学校与县上一些单位去帮忙做饭,她为人诚实肯干,许多做菜的师傅便把手艺传给她,母亲很快就学会了,从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再到新世纪初的20多年间,母亲成了方圆百里、红白喜事、生娃吃鱼米酒、老年人过寿(过生)等席面上的有名做菜主厨(或做菜主管、掌勺的)。母亲是继父亲诚实的当队长获得人们的尊敬后,在厨艺上获得了队上人的尊敬。哪家有事,我们这里叫帮忙,你帮他,他帮你,互相尊重礼仪,其实这是人自然的人情,古语说:“远亲不如近邻”,就这意思。这也是中国传统汉文化中礼尚往来的一个优良传统美德,在普格的汉区许多地方还保持着这种每家有事时互相帮忙的好风俗,这也是中国中和天融之道的民间真实生活。
F、许是爷辈与父辈的公德所积,我子妹四人都考取中专、大学在外读书,都先后工作。我妻姓邓,脸多痣,具巫性,她的外公是汉族民间的收集虫火的神师,死于给人施咒反施自己身上,得怪病痛死。这构成了我写作的某种神秘性。我的彝血之脉来源于爷爷几十年的彝化生活,至今记得小时候,经常有彝人亲戚下山赶场来我家过夜,她们一晚上都有摆不完的龙门阵,他们的父辈与先辈都是和我爷爷一起在凉山(彝区)出生入死的兄弟朋友。我后来转入彝诗写作,是沿着爷爷的另一种生存之线在弹动,这块地域是混血文化的自然土壤,只有心亮宽敞的人你都能找到你的栖息地。
8、您周边的真实的诗歌及文化氛围,您认为环境(及自然)与诗歌的关系:
大凉山(西昌)在1970-2010的40年间,出现了两个重要的诗歌现像:A、以周氏兄弟(周伦佐、周伦佑),蓝马、黄果天、王宁等为核心的地下诗歌(思想)群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就开始活动,周伦佑用化名的诗歌当时就在西昌、攀枝花地区的知青中传抄传阅。他们经过近20年的积累,在伟大八十年代以“非非主义诗歌流派“的巨大影响引爆中国诗界(同时期非非大凉山成员为周伦佑、蓝马、吉木狼格。周伦佐以他的三学闻名中国思想哲学界。这批人中走出三个大将:周伦佑、蓝马、周伦佐。他们的诗学理论和哲学文本至今仍有重要影响。因为我1984年秋有缘耹听了周伦佑的诗歌讲演,所以这影响是永远的。另外在1986-1988年前后,西昌和周边各县涌出民刊《女子诗报》《000诗潮》《山海潮》《夏华》《三号文学社》《折磨河》《温泉》等等,爱诗者有上千人之多,是全国现代诗潮重要地方之一,这种冲击对我也很巨大,我曾参加他们的一些活动。
B、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在全国的走红,影响着本地许多彝族诗人的跟进。阿库乌雾、阿苏越尔、霁虹、马德清、马惹拉哈、克惹晓夫、俄尼牧莎斯加等从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在本地具有影响。1998年后,我创办《彝风》,以民间推动彝诗,在经过15年的时间,《彝风》走出彝诗年轻一代的代表:鲁娟、阿索拉毅、吉布鹰升、麦吉作体、沙辉、所体尔德、吉克布、鲁子元布、阿克鸠射、英布草心等等。在我2002年编辑出版《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后,2012年阿索拉毅出《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这都是我的《彝风》延血与精神承传。我自认为彝化之路是一种命定与天缘,也是我写作的根基,因为只要你把彝文化看成是人类的共有文化,你就会去发现与探索它的现代艺术价值,去进行一种精神新梦的实践。从以上的两种诗歌形态中,你可看见最古老的文明与最现代的文明的对撞与融合,这正是艺术的创造之火。我身在其中很幸运。汉族诗人群体在这里从九十年代走失,近20年来这里的彝族汉语诗歌黑潮涌动,这是很正常的诗歌现象,因为边缘民族已经苏醒。从文化与自然环境,我都处于一种混血的语境,这正是我的意义。一切顺天意而为之。
9、您曾创立“中国民间诗歌奖”,颁发奖项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您的经验与体会:
2003年在《独立》11期上创立的,设有“民间诗歌独立奖”(第一届:周伦佑、海上。第二届:扬远宏)“民间诗歌评论奖”(第一届:梦亦非。第二届:空缺)“民间诗歌编辑奖”(第一届:黄礼孩、安琪、布咏涛。第二届:默默、郁郁)“民间诗歌贡献奖”(第一届:阿翔。第二届:远村)“民间诗歌新人奖”(第一届:郑小琼。,第二届:鲁娟、阿索拉毅、湄子、熊盛荣)“民间诗歌精神奖”(第一届:张联。第二届:程慰)“民间诗歌理想奖”(第一届:孙文涛。第二届:孙文)。这个奖,一是发出《独立》的民间声音,二是团结《独立》的朋友们,用这样一种方式,使大家有一个取暖的空间。奖没有钱,只有精神的肯定与鼓励,只给生活较困难的张联和阿翔各寄了500元。
第一次颁奖是我叫梦亦非在贵阳搞的,他搞个预算,我汇了钱去。黄礼孩、粥样从广州来,阿翔从安徽座了几天火车赶到贵阳,那是他得第一个奖,黄礼孩也是,很兴奋。会上还有梦亦非叫的本地的诗友(哑默、张嘉谚、杜春翔,李寂荡等),奖状是吴若海写的书法字。另外获奖的郑小琼、安琪、孙文涛、布咏涛等没去,这也是他们在民间第一次得奖,对他们的精神影响很大。第二届没颁,我觉得颁不颁意义也不大,倒是扬远宏来信表示致谢,安琪在北京把获奖词用电话念给在安徽的远村听,远村听后很感动。鲁娟、阿索拉毅、湄子等后来写作势头很好,这奖对他们有极大的影响。郁郁、孙文涛后来成为我相知的朋友,也是这个奖对他们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后来全国的诗歌奖就太多太杂了,我就取消了,因为我发现奖已没有独立性,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10、你曾关注和推动国内、特别是西南地域的“民间诗歌资料整理”,至今有何感想、归纳?
我最开始写民史是和诗人阿翔合作的《九十年代民刊掠影》。这篇文章是我给阿翔约的稿,他的写作体例很新,资料丰富,写得很到位,我只是补了部份在后面,这篇文章在民间影响很大。我后来的写作体例都是学阿翔的。我单独写作民史是从收集大凉山民刊开始,因为我认为这收集是对我以及那些民间写作者历史的收集,整理成文印成白纸黑字,是让曾经的历史有一个存下的底本,就是说,我们做了什么,我们的梦想与思想是什么,仅此而巳。《大凉山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写出后,有一个大凉山曾经办过民刊的朋友看了他那一断,流着泪打电话给我,说你发星做了一件好事,这对我鼓舞很大。
在《独立》13期“10年纪念专刊”上,我又写出《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并和我请全国10个省朋友写的各自省份的民刊史料编辑为“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一)”。刊物推出后影响很大,引发全国写作民史的潮流。后又在《独立》14期刊发“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二),两期共刊出史料计有20多万字。后来我又根据手上的民刊写了《当下重要民刊扫描》(一)(二),已反响很好。本来今年我收集资料已编辑整理了一本《四川第三代诗人文论选》,由于电脑出错,打印底子全毁,只有明年或以后找时间再做。编这个东西,我想把一股诗脉接下来,还有就是我发现四川第三代诗人中有春秋百家之风复苏,这是中国文化的大脉,很珍贵很有价值。
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作为世界上独有的文学景观之一,应得到重视与关注,而民间诗歌资料(民刊)又是支撑这些运动的骨头,更应该被人收集研究。目前中国虽然有很多收集者与关注者,但都没有化大力气去真正研究。
11、您对当代大凉山彝族的现代诗,倾注了很多心血,(整理、编辑、推动),您认为后边新人的成长与接力状况?
21世纪的前10年,大凉山彝诗界出现了多波诗歌潮流。2012年以来,以大凉山的彝族新人麦吉作体、沙辉、吉克布、鲁子元布、孙阿木等的多手写作(诗、散文、文论等)使他们成为这批新人中的特有写作现象和值得更多期待的年轻之血。这批新人中涌现了所体尔的、吉克布、海秀三个女诗人,这在男诗人扎堆的大凉山彝诗界是个可喜的现象。前30年大凉山彝诗界只出了巴莫曲布嫫与鲁娟两个有名气的女诗人,而此次三个女诗人的群体出现,和这批年轻诗人中有3个研究生、2个博士,暗合了时代文明的进步与现代化的发展速度。在大凉山来说,这是很重大的文化事件。(据我所知大凉山还有许多彝族女诗人与男诗人,由于他们和我的观念不一样,他们不和《独立》《彝风》来往,我认识的只是其中一部份)。
另外彝族历史上出了第一个打工诗人阿优,他在沿海一线体验彝人在当下社会巨变的真实场景,具有不可多得的艺术意义与人文意义。更有甚者已开始将新人彝诗译成英文,进行多文化的传播与写作,这些都是彝族现代诗值得期待的美丽前景。一股黑色诗歌的潮流已开始喧响。另外,阿索拉毅主编的《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即将出版,作为《独立》同仁,对于阿索拉毅的成功成长,是《独立》10年来最重要的成果之一,他延传了《独立》的血液精神,他以后会走得更高更远。
12、您认为一个诗人在当今还怎样正确作用于社会人群?诗歌还有什么用?
诗歌的边缘化是很正常的,诗歌就是给喜欢他的人吃的圣餐,要吃出圣餐的味不是一般写作者能达到的,需要长久的修行。一般来说,30年是个轮回与检试的平台,前10年练志,再10年练心,后10年练境。而许多写作者在前10年就已经死了,他们为名利或青春荷尔蒙的射出。诗歌是最伟大而自由的宗教,它没有一般宗教的教条与规死、枯为。它是永远自由魂灵的散息或漂游。散息或漂游就是它的创造的灵窃。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天空中,它必须以诗根之须长向其它的艺术门类,在不同形式间,你看见诗性的空气穿云击林,行水逝流。能生在中国的群山中是幸福的,群山文化体给我无尽的启发。
每一个人都是诗的人,都有诗的因子在吸呼,只是各种原因,许多人的诗性之叶被环境与自我个体差异所掩隐了。诗歌和艺术的感觉根须就是帮你拿掉这些掩隐物体,使你原体中没有破坏的诗体能在灿烂理阳光下发出它的美丽之光。而许多人由于背负了太多物欲名利的重沉,而破坏了它的诗体,所以在黑暗中呼吸只能是黑暗。我写作,我获得快乐,我办刊,是把诗歌的快乐通过刊物传达出来,让喜欢它的人快乐,办刊就是传达诗歌的快乐。而要永远快乐,写作与办刊必有方向,就像你设定的一个群山,你在攀登,走与攀的过程就是快乐。到达一个山峰是一个山峰的快乐,走向另一个山峰,是走的快乐。人类最幸福的模式应该是,在物质基本满足的条件下,建设你的精神满足。两者满足,你才是全面而快乐的人。而诗歌和艺术,正是通向精神王国的一根密林小路。
13、现在很多诗人四海漂泊,您一直守护在大凉山,极少外出,您认为一个诗人不离开根系的深刻意义?
我曾经说过,我的一切生命行迹是天定的,天叫我呆在大凉山的,写作者的写作气场是需要时间与空间与人文多重因素才能形成。15年来,如果不是呆在山中,如果没有方向,如果没有其它神秘的一切,我的作为是没有的。现在回过头来看,新世纪的10年,是我多种创造的10年,编刊、帮助朋友们、史料整理,我的地域写作等多种成果,只有在山中才能完成。因为山中很多文化与地域元素它就是诗的、本质的、原生的,虽然现代文明的冲击已到了山中,但面对群山的原生与自然,它又是很小的。群山与自然构成我生命的血液。离开群山,我会可怜的死在山外。
在九十年代和21世纪初有两次我和朋友准备出山去闯荡,但面对群山的力量,我选择了留下来,因为我是这块土地的泥巴,到了其它地方会碎得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的诗歌行为其实是对山外文明的一种距离的对抗。就是自然文明对现代文明的对抗,也是理想主义对无理想主义的对抗。我不是古板的,我随时都在先进的文明中吸取我的所需来建构我的梦想。根有了,给它水和阳光,它就会给你新鲜的空气与写作的灵气,它是群山或是群山中的黑色大海,给你无尽的能源。没根,就是无父母家园。另外就是10多年来我在山中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像大凉山鹰翅一般打开的山谷,向外吸纳自已的所需。
10多年来,先后到普格的诗人、评论家、艺术家有梦亦非、祥子、王仕勇、胡应鹏、海上、孙文涛、扬平、陈尚平、孙文、周伦佐、鲁娟、羿子伊萨、吴若海、冉安定(阿飞)、西雅、黎阳、阿拉法威、黄梁、张嘉谚、阿翔、胡马、马嘶、孙守宏等20多位,其中梦亦非、胡应鹏、海上、孙文涛、王仕勇、孙守宏是两次或多次到普格,他们的到来对我的写作影响与编刊都产生的巨大的影响很大。许多朋友在我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我们在我家背后的密林中散步思考、谈诗论剑,相互的撞击与学习,或者是领教与聆听。一些诗人把普格命名为“诗歌根据地”“诗歌写作家园”。行游一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很好的交流和文化传播方式,我这10多年,领受了其美好的雨滋。特别是周伦佐离开西昌到成都的前五年,我是他住房中的常客。另外,在西昌,阿索拉毅、麦吉作体、孙阿木、所体尔的、吉克布、张海彬、阿库乌雾、吉奎子才等朋友们的随缘诗会,弹性着彝诗的血热。这些都是发星的天缘诗运。谢谢你们,我的朋友。2012.11.22-24.大凉山日史普基
彝诗馆访谈系列之发星
1、彝诗馆:想问一个部分彝族诗人托付我向你提的问题:他们对你的诗歌创作中喜欢以“黑”作为诗歌创作和文论写作的出发点不是很认同;他们认为彝族不是黑族,彝族文化不是黑文化,彝族经书不是黑经,彝族人讲骨头并不是说彝族人的骨头就是黑骨,一句话:他们认为你并不真正懂得彝族文化,对此,请谈谈你的看法?
答:彝族文化不只是彝族自身的文化,自它存于世间的那一刻起就是人类共有文化的一部份,谁都可以喜欢并热爱,当然,他的角度与彝族本身原质的角度是不同的,只要他是善意的,都是有意义的。如果彝文化只有彝人喜欢,那是内窄的,没有传播与影响外延宽度的生命力,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一个民族是纯血的,都是在历史光阴迁变中和外文化的冲击与板荡后,善于吸收与借取才获得了再生的火焰,才使其存于世间,因为经历了光阴不断的淘洗而变得更加灿烂。我喜欢彝人文化中我认为的诗意的人类普遍价值的部份,比如:粗质性、原生性、自然性、神巫性、情雪性等,当然每一种文明与文化都有其自身毛病,这就需要与外文化的交流互撞后善于吸纳,化腐朽为神奇,才是创造与新生之路。不是懂不懂文化的问题,距离才产生诗意,这是艺术的自然法则,懂得太多太深就没有了诗意,你看那些专家能写灵性的诗吗,他们只不过是故纸的陈糠而已。
2、彝诗馆:作为一个让我们彝族诗人都尊敬的诗人,我视你为激活了彝族现代诗歌的“源头活水”的重要一环,我也总是从你的身上感到你对彝族文化的了解与热爱,不是我所能达到的高度。而且你还有那种儒家文化的侠义豪爽之风,目前,我认为彝族现代诗界有两个最无私的诗人,一个是阿库乌雾,一个是周发星,在此,我想知道你是怎样评价彝民族的?你是怎样对待自己家人的?
答:彝民族有自已灿烂的古代传统文化,这是我喜欢它的理由之一,因为这些文化本身保留了人类消失在文化进程中的许多宝贵东西(比如万物有灵论、人类原初神巫崇信、纯朴善良等人类原本精神雪质等),而现代社会的发展,彝民族必须建构自已的独特的现代文明体系,彝民族才能不被冲击后消亡。现代文明体系是多方面的,文学艺术、道德、教育、法律、现代生活与精神方式等等,这是一条漫长的路,需要很多人去努力,传统不能死抱,要现代转换,比如彝族现代诗与彝族现代音乐与彝族现代绘画与彝族现代摄影与彝族现代歌舞等都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彝文化如华夏文明大树一样,能存活到今天,是传统文明在历史光阴的不断的融合与交流中获得兼容并纳才使其至今仍屹立在世界东方,汉文明在近百年的光阴中,经历了20世纪初“五四”新思潮带来的西方文明的冲击,伟大80年代改革开放再次与西方相碰,21世纪的当下,中国经济经过30多年的高速发展后,以其雄厚国力与影响面临的现代文明大国的转型,同样是西方与东方等各种文化的冲击与碰撞,彝文化处于这样一个大环境中是很好的,因为国家主体的变革与转型同样带动国家主体内部各支体的变革与转型,这其实是经济与文化的两大实体较量,谁的文化有生命力,谁就能生存下去,谁的文化没有生命力只好依从于有生命力的文化,世界的迁变之内核其实的文化生命力的迁变与创造。回过头来谈彝文化是同样的道理,好在彝人中已有部份现代诗人与现代音乐群体等已开始探索并已有一定成果,另外大西南彝区的主流与民间的文化活动此起彼伏(火把节、民歌节、母语节、毕摩文化节等),彝族的许多知识份子已开始明白与觉醒,并开始去做事,这是很好的文化复兴现象。
对待家人,尽量以诗之人性情怀,作为诗人,应是最会处理家事的,当你修为上升到一定境界,一切皆在诗(文化)中清晰并明亮,你只是顺应情季流转中的一粒自然尘草,让家人在你的行为与呼吸中感受快乐与幸福,这是诗人的最基本最自然行为。
3、彝诗馆:最近几年大凉山彝族童工在沿海地区打工的情况不间断在媒体曝光披露,你是否觉得这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在凉山的失败,或是家庭贫困的原因所导致,或是彝族本性就不爱读书,或者是还有其它方面的原因?你是否感觉到人人都在抛弃乡村,并深刻地担心未来乡村社会只剩下老人与狗?
答:我并不担心乡村只留下老人与狗,这只是局部现象,还没有铺天盖地之势。普格18万人,彝人打工去了3万左右,还有15万人。近年普格很多彝人下山租房、购房为孩子读书,幼儿园、小学、中学全部爆满,这是普格解放以来60多年来从来没有的好现象,就是去外面打工的彝人没有文化吃了大亏后的一个觉醒与思变自然行为,知道没有知识是行不通的。这很好,长此下去,彝人的素质自然就提高了,目前童工问题以后就会很少并慢慢绝迹,出现这个问题是多方面的原因,关健是童工教育的缺失。在新世纪初前后,汉族打工群体同样面临困境,那时的生存空间比起现在更加暗黑,从郑小琼、张守刚等打工诗人的血泪文本中,我们己知道事实的残酷性,只是彝人深藏山中,和汉族的文化差异十分复杂,所以打工诗人阿优诗人《打工的彝人》记录的是一个古老部族在现代打工场境下的真实,这外延到了社会学、人类学等的多重难题与考问。另在普格城南一带,今年彝人开餐馆的一下出现了10多家,加上从事各种打工、做生意的彝人,他们都在社会巨变下有所作为地融入社会城市,这是彝人进步的好现象。
4、彝诗馆:你对大凉山部分彝区地区毒品泛滥、艾滋病漫延、贫困滋生有怎样的看法?你认为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些负面情况的发生?如果让你提一个可行的良策,你会怎样来处理?
答:导致以上问题的发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我认为一是贫穷,二是与神性文化有关,三是自身文化素质的提高。以普格为例,吸毒人员中,彝人偏多,文化层度低的人又偏多,这是两个极端。彝人进入现代社会,许多东西没准备好,社会的发展不是可预设与计划的,有时是迷乱而混景的。我的建议是:1、国家相关法律政策的完善。2、彝人自身文明素质的提高(包括树立彝人自身的健康的核心价值观的建立与普及)。西方发达国家同样存在一样的问题,现在文明带来对旧有文明的冲击后,整个人类自然原初的文明秩序还没在现代文明框架内建立起来,就是说,今天人类的精神混乱与现代病的根源是因为失去了自身文明的精粹传统,没有根的现代性是虚空的,作为有上万年历史的彝族文化,传统文化是很厉害的,应在延传、保护与现代转换上有所大作为,才不至于自身处于断根断魂断族的危机所在,令人欣慰的是彝人现代诗、现代绘画、现代音乐,以及民间人文遗产的保护上,已经有一大批知识分子已经苏醒,并开始做着建构之梦,这是很好的。每一彝人都行动起来,我想文化的渗透应该比毒品的渗透更有穿透力与生命意义。这是黑暗与光明的永恒较量。所以,我这里呼喊我的彝人兄弟朋友们,爱我们的文化,爱世界所有意义的文化,你就是健康与幸福的人。
5、彝诗馆:我从部分关注“彝族题材”的画家笔下和摄影家的摄影作品中总是把“彝人喝酒”作为一个题材,并且彝族民间在发生纠纷、走亲访友、婚礼喜事、赶丧奔葬等都把酒作为一种表达各种喜乐哀愁的主题。我的问题是:你是否认可彝民族是一个拥有酒神精神之光的民族?
答:彝族是有酒神精神,比如豪酒后的亮歌明嗓等才艺展示,暗合了作为诗性民族的另一种浪漫表达,还有就是酒这东西在许多场合是必有之物,它是引出闪电与亲情与人间湿润的一个神性之巫,所以彝人有“无酒不成席”“有酒的地方有朋友”等名言。只是什么东西都讲尺度,就是汉文化中的中和精神,只有中和,你就会发现与感觉酒的朦胧诗美与仙轻神游。不然,物极必反,酒成尿一瞬间,这又涉及不同文化间的融合与认知问题。另外酒神这个词是外来语译,在中国应叫酒文化。
6、彝诗馆:一般情况下彝族人的名字是四个字,但是现在很多人为了在外面寻找工作方便,刻意隐瞒自己的彝名,而使用汉名。我想知道你对彝族人使用汉名这件事怎样看待?同时也想知道除彝族诗人之外,你与本地彝族人平常有怎样的互动?同时也请你谈谈你的家族史与彝族的血脉关系?
答:不管使用什么名,都涉及民族自信心的重建,你有才华,你有素质,你有能力,走遍天下都不怕。岐视可以通过你的能力与文化素质的提高来实现质的改变。10多年,普格为打造火把节之乡文化名牌,多次举办大型节庆活动,活动的举办在展示彝文化的同时,也是让其它民族认知彝族的一个窗口,其它民族在活动中除了得到经济的实惠外,就是对彝族及其文化的认同有了质的改变,我曾和许多汉族交流,他们对“山鹰”“彝人制造”等彝人现代音乐流行乐队如数家珍,另外在中国的文学圈中,谈诗必谈彝族现代诗,彝族现代诗是中国边缘现代诗中是一个大户,主流与民间诗界不能绕开这个话题,还有就是彝族题材的现代摄影和彝族题材的现代绘画在中国与世界都有影响,它们是彝人之外的其它兄弟朋友们发现并创作的,这都是30多年来,社会进步在文化上的一个个有代表性的标志,说明彝人的文化的自然原生态根性传统的世界性的创造资源是巨大而无尽的。新世纪以来,彝人有了觉醒的艺术群体,他们在开始创造。这很好。
从小我就生活在彝人的现实场景中,一是与老哥火补舍日常交流彝学问题,他是彝人中少有的具有开放胸怀的土专家,他20多年经常外出参加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开阔了视野与观念,他以本地田野进行彝学研究,他的文章有土味、根味,又有现代观念,所以在彝学界影响很大,值得更多彝人学习。另常遇见阿凉子者老哥,常交流,他的小说语言的诗化性,证明彝族这个诗民族只适宜诗化性的艺术创作,他的短、中篇小说至今是彝人文学中的高峰,没有人超越,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现在彝人小说、散文很弱,没有形成声势与群体,比起诗歌来,起码差了20年以上,关健是没有领军人物与甘于长期默默探索与具有先锋意识的实力人物。二是我家背面的密林中每日有几个彝人退休老者在那里安度晚年、养老休息,多年了,我常他们交流,我没把他们当成彝人,他们是像我父亲一样的老人。三是经常家背后密林常有彝人进行祭祀活动,我常上山,作为观察者与交流者,有时是参与者,我获得许多大类学的田野知识。普格小城中居住的彝人,他们大都和汉人相处得很好并各自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每天黄昏,县城东面两座形似女性丰乳的密林中间的火把场上,散步与煅炼的人群如织,在他们朝气而生机的面影中,汉彝相混,大家神清气爽,这是60多年来难得的人间盛景。
解放前,我爷爷几岁为奴在彝族头人家放羊10多年,18岁逃亡,所以他彝话、彝俗皆懂。在我小时的记忆中,常有彝人亲戚下山上街在我家居住,爷爷叫我喊“保爷”,“保爷”家住县城西南方向螺髻山下的干河沟,他们从天还没亮开始走,到中午才到县城,下街一趟不容易,一天赶回去太晚了,所以来我家休息,他们睡在堂屋,我住在隔壁,一晚上他们有吹不完的龙门阵,有时吹到天亮,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在扯家支、摆家谱、讲神话。过彝年时,爷爷带着水果糖、饼干、大米、红糖、甘蔗、糯米面等礼物到“保爷”家去,三天后回来,篾背里装满了皮挑肉、炒面(燕麦面)、洋芋和我最爱吃的冻肉。爷爷1987年去世,“保爷”来了,一脸泪痕。后“保爷”还是常来我家,还带着他的孩子们,后“保爷”逝去,父亲代爷爷去了,后“保娘”常来我家。再后是奶奶去世,保娘没来。2012年某天,我在银行办事碰见了“保娘”,她问我奶奶情况,我说走了,她立即就哭了,说:“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哑然一旁,她问我奶奶埋在那里,她说她一定要去看看,烧香祭拜,我问她家的近况,孩子们都在外面打工,她和孙子住在一起,这是上辈人的历史。我的父亲和彝人交往不是很深,我从写诗起到现在近30年,就和普格的彝族诗人马德清、马海龙、陈庆玉、马惹拉哈、石万聪、毛小兵,写小说的阿力布且等有交往,后来的彝学会、火文化研究会,我曾是副会长,参加许多活动,火补舍日、阿凉子者等成了忘年交。后是我办[彝风][独立],编辑[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彝族诗人朋友就更多了,爷辈是以生存史与彝族成为兄弟,我是以文化(诗歌)与彝族成为兄弟,这在周家与整个大凉山都是一个奇象,这一切都是天意。
7、彝诗馆:你对整体的彝族文学创作情况有怎样的认识和了解?
答:彝族文学中只有彝族现代诗在全国及世界具有影响(另是以“山鹰”“彝人制造”为主的彝人现代流行音乐,和以彝族为题材的现代绘画与摄影)。彝族小说、散文的影响是区域的,限于大西南或大凉山、昭通或楚雄、毕节,很窄。彝诗成为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的最有影响的群体,大凉山是彝诗的中心。小说、散文没有这种现象。小说与散文界应该反思并有改变作为,这对一个民族的文学整体发展是不利的。
8、彝诗馆:请你推荐十部书给诗人们看,你会推荐那些?并说出你的理由。
答: 1、且萨伍牛著[彝族古代文明史](知道彝人灿烂的昨天,并建立自尊自信,建构当下彝人现代精神)。2、[哈杂尔辞典](神性地域写作的经典,他山之剑能打出彝山的神性巨矿)。3、方东美著[方东美集](当代新儒学大家作品,其诗性闪电般的语言穿透华夏传统文明精粹,吸其液,旷其血,明其真理)。4、别尔嘉耶夫著[俄罗斯思想](世界大哲经典,其诗化哲学对于创造性自由诗人当产生极大帮助影响,急切盼望[彝人思想]问世。)。5、胡兰成著[今年今世](现代汉风在这里创造,是红楼之后,汉语写作高峰之一)。6、莫言著[檀香刑](地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完美结合作品,中国作家与诗人应受启发)。7、庞德著[比萨诗章]、艾略特著[荒原]、埃利蒂斯著[英雄挽歌]、聂鲁过著[玛丘比丘峰](世界现代长诗高峰作品,有作为诗人必读)。8、[美的历程](80年代影响一代人的好书,对华夏数千年美之为美代表的梳理,曾梦想彝人作[彝人美的历程]与之并驱,岂不更好。9、木心著[文学回忆录](其实这是一本当代名画家陈丹青在美国7年中,听中国隐态文学大家木心文学自由课的记录整理,内容包括古今中外代表艺术的许多流派、群体[文学居多]的精粹集本,一册在手,了解天下所有文学潮流、思想,然后闭关,修炼自已的创造,至少来说,这个“美漂自由人文群体”中,因为听木心文学课,新世纪后出了个随笔大才陈丹青,10多年来极大地影响了当下中国的人文界,也不负木心老人家默默才华一生,终结了个好果。)。
9、彝诗馆:每年都会有很多诗人千里迢迢专程来到普格来与你交流,他们一定会给你带来很多外面的诗歌消息,但在平时你是怎样了解外界的诗坛信息?现在已是互联网时代,很多诗人都开通了自己的博客、微博、QQ之类,但我知道你只开通了一个电子邮箱,所以我想知道你对在现代网络之中进行诗歌的传播与交流有怎样的看法?谈谈你的生命观?
答:我了解诗界信息主要是通过上网阅读一些有代表性的诗歌网站与博客,比如诗生活网,阿索拉毅的博等,另外就是每年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许多民刊,还有就是朋友兄弟间的交流,这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80年代过来的理想人,我很喜欢半隐半现的生活,对网络保持一定距离,骨子里还是喜欢传统的阅读纸本,写作是电脑与手写并行,其各有意义。现代文明的传播的革命是巨大的,同时这种巨大中充满了浮澡与虚轻,传统的行为才能使人静下心来,所以保持距离是很好的办法。
我的生命观:除了俗世的衣食住行,我更看重自己的精神生活质量,而精神生活主要由诗歌构成,可以说,诗成了我形而上生命的核聚之力。老天有眼,让我20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险情都会逢凶化吉,一直没有停止写作、编刊并与朋友们交往,并日久天长成为一种“诗歌职业”。这里的“诗歌职业”是说,我发星就是为诗歌而生的,我的大多时光精力围绕着“它”转旋,诗是一种世间洁白如雪的“心息”之物,只有爱它痴它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心息”(心灵与精神的畅息),似乎是诗道之运,沉载你灵体的语言符号,通过感触与品足,以及相关的行事,使你生存在一种“二空间”中(现实为“一空间”,“二空间”指精神形而上——神力之美感、气、韵、阴阳之气合流推动人健康向前行走…),诗歌它不能直接创造经济、物质价值,但其炼磨到达的境界之极乐之感,我认为就像道佛颠峰一般,是天神登极,旷亮一切,凡尘渺渺,真觉人子凡肉晶体如雪洒洒,是俗世多少金钱根本无法换取的,或说根本就没有可换取性,这是二种不同的东西。一般说来,真正的写作者要走到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一是用10年练文字,二是用10年练心境,三是用10年开始体悟与享受前20年的炼磨之嫩鲜精神;并继续不放松有方向的拓进,许多写作者往往在第一个10年便走失了,所以和他们根本无从谈第二个10年乃至渡到第3个10年开始的体悟与享受。所以凡俗与神界立即界分。世界大多数人为芸芸众生,他们没有自力与潜力,或说心力、硬力到达第一个10年山顶便跌落在第一座山前,他们身上黑暗的东西太多,需要洗沐才能更生重生。我现在已迈入第三个10年,我很幸运,这是天地与上苍的安排,就让我把诗歌之梦继续做下去,我在第三个10年过后,可能更快乐更幸福。
10、彝诗馆:在诗歌界,彝族算是少数民族中的大户,出了不少优秀诗人,其他少数民族就没这么幸运了,你认为彝族和诗歌是什么样一种关系?这个民族内在的诗意是什么?
答:如果只谈彝族和诗歌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以及其民族内的诗意显得窄了一点,应该把视野打开,打开在大西南、大西北这片巨大的地域,我们就会发现一个很奇观的文化现象,就是说这些地方几乎集中了中国少数民族的大多数,而对于少数民族这个称谓,在汉民族眼中一直有一个误区,其实汉族也是历史上由多民族融合而成;中国目前的少数民族其实是汉民族乃至华夏民族的祖先,我们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中国的昨天。比如彝人崇尚黑色,就是夏商文化的遗留;比如藏人,是原西部姜戎部落的后裔;比如水族,他们是殷商部族的后裔等等。可以说,大西南、大西北的边缘少数民族是历朝历代的亡朝遗民,为了生存与活命与不屈服暴政与权威,他们逃向大西北,逃向大西南,逃向密林与深山,成为华夏古文明的“活化石 ”;在这些边缘少数民族的精神世界中,许多民族保留了远古朴素而又神性的文化精神信仰与崇拜。比如彝人民间就有神者“毕摩”和“苏尼”引领人们的精神信仰与生活,而“毕摩”与“苏尼”上知天文、历法,下知医学、文字、神技、神话、传说等,他们是彝族民间的“知识份子”,他们掌控着人们的思想与灵魂。藏族、回族、土家族、水族、东巴族等民族,民间都有如此一样的神者在游离与神诵,只是各民族间的称谓不一样,其实都诸途同归,他们的终极意义都是一样的,都是指向神之无极,就是神性文化的弥漫与沉醉。关于生死、关于疼痛、关于爱与梦幻等等,都有古老的彝经写在那里,天天都有吟诵与祈祷声在大凉山天空上流淌;而彝经本身就是诗的形式。结婚、死人、订亲、生小孩、疾病等都可请“毕摩”“苏尼”诵经、请神、作法、遍插密枝,获取神意。你想,这样浸泡在诗性神性世界中的民族不会产生诗人就怪了。可以说,“毕摩”与“苏尼”是彝人古老承传文化的“民间诗者”。这个现实与神性互混的场景在大凉山比比皆是,就和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人一样。
解放后的数十年间,这些民间的神性文化保留得很好,毕竟延传了数千年,你几十年的时间不可能杀死千年的东西,大凉山是保留彝文化最原味最深厚的地区。由于北、东、南三面金沙江与大渡河像两把天剑切断与外界的陆地联系,西部又是高寒的藏地,无形中这成为一块独立的文化地域,也可能说是一个具有独立彝族文化的彝国。三千多年,彝文化在这里得以保存与延传,这是世界原族部群文化的一个奇迹。而贵州、云南的彝族就没有这么幸运,从明朝开始的“改土归流”等汉化政策,使他们在近四、五百年间,已失去真正的彝根、彝色,这对彝族原色文化来说是可悲的。我很希望,大凉山出马尔克斯一样的大作家,把彝族的神性文化在小说上再创造,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现。但这里有充足的文化土壤,相信有这么一天。
11、彝诗馆:你主持的《独立》与《彝风》在中国诗界有良好的口杯,你生活的大凉山普格几乎已成为一块诗歌的朝圣之地,我自己现在也操持着一份刊物,知道独立办刊者的不容易,是什么动力让你十六年如一日地把这两份刊物坚持办下来?办刊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你是怎么克服的?
答:办刊动力:“伟大80年代理想精神”,一个人能自由地去做自已喜欢的事并从创造中获得幸福与快乐。
A、办刊的困难主要是经费的筹积,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的办刊方式主要是油印、打印、复印,由于印数少且很薄,费用不是很多,单身汉一人,生活上节约一点就过去了。到了21世纪,《独立》和《彝风》己走过其草创期,特别是“地域诗歌写作”的提出,刊物有了方向感,我办刊讲究诗歌作品与诗歌理论与其它诗歌相关资料(诗歌随笔、史料等)的可看性与针对性,办刊不是单一的为诗而诗,而是通过一本刊物,让人们看见诗人作为人的多重价值与色彩。在栏目的设置上也讲究独立性与独一性。这是一本诗歌刊物,同时也是一本高端的诗歌资料汇集与梳理。所以刊物的厚度与印制有了大的提高与变化,所以费用明显增多。好在我打工的工厂效益还行,除养家外,还可挤出办刊的费用。21世纪后,特别是2003年后,《独立》影响很大,在重要的民刊诗展上多次亮相,成为当代许多诗评家关注民刊的重要对象之一。
15年来,《独立》聚集了一批自已掏心掏肝的朋友,他们为《独立》多年来的坚持感动,也为支持《独立》永远的独立下去,他们纷纷掏钱支持《独立》。胡应鹏、郑小琼、毛少莹、西莉娅、吴若海、麦吉作体、王仕勇、冉安定、西域、祥子、阿索拉毅、李龙炳、沙辉、游建明、嘎足斯马、张嘉谚、刘仕刚等朋友先后捐助近万元帮助《独立》。还有许多朋友的精神支持,他们汇成一股奇特的力量推动《独立》前行。
B、作为我自已的写作,1984-1997我都在没有自已方向的跟风中写作。由于长期沉浸在大凉山这块特殊土地,彝族现代诗的有根性持继写作与不断的新人涌现给我启示,1998年,我转向彝族文化的现代诗写作,就在这一年末认识贵州诗人梦亦非,他是布依族,虽然他的写作没有布依族味,但其具有强烈地域个性的作品《黔南故事》《七星下的马车》《山神》等对我影响很大,特别是其富有创新精神的文论《泛文类写作:一份提纲》,在写作的形式上对我又是一次冲击。1999年下半年,我们的交往有了新的结果,我根据《普格县地名录》中一段资料写出《对二十七个诗意彝名的散文化抒写》,算是一种新型的写作方式。另外我还尝试用随笔写诗评,也取得很好的效果。
在2000年秋,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并在四年时间里完成《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1-4部),这都是自1998年起和梦亦非交往后互撞互击的结果,我们就像两个年轻的剑客,隔着千重山用诗歌意念与对诗歌的纯洁精神比剑对练,终于使两人都有了剑艺的提升与诗性侠质的磨洗,我们主要是通过信件、民间刊物、书的交流、交换。他来普格两次,大家谈诗几天几夜,那是灵魂与诗的互血与互动的巨大激情燃烧。现在想起来,这都是天缘与诗缘之会,是诗歌写作者美丽而幸福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这种诗歌交流方式使我想起第三代诗人游侠散漫而自由的诗歌交流方式,和更古更老的从前先辈诗人们,他们正是用礼仪而诗性的书信以及行走交流交游方式完成了许多重要思想的碰撞与许多伟大诗篇的写作,这种诗歌交流交往方式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经典之一,理应有所承传与延续。
12、彝诗馆:请简要谈谈什么是“地域诗歌”?以及“地域诗歌”目前的主要诗歌同仁与成就?
地域诗歌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将地域中的民族有根性文化与现代诗技巧相结合创作的一种写作。
说得细一点就是: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史,是从自然文明(山野、乡村)到城市文明(城镇、大都市、卫星城)的过程,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自然文明中的人类善良、纯朴、人性潮湿(野性、蛮性的诗性品质)等透明人文原质被大量拆解、抽剥、扭曲、他化,代之以现代文明中的黑暗部份-人情冰冷钢铁、魂灵虚空飘浮,人性原质严重曲变,使人类现代文明的进程发展以人类精神的极度坠落黑色死亡阴影为高昂代价。
地域诗歌写作概念产生于21世纪初的一个黄昏,提出者因位于中国大西南彝族聚居区,亲沐原质文化潮湿鲜活的历史与当下存在黑血,而随时萌发诗意写作的冲动,这种冲动是因为他看见自已母族的文化的边缘性与独特性,而历史形成的特殊地域-大凉山,在这块独特地域中的族人至今还有很多生活并保持在自己独特的传统文化形态中,并有自已独特的文字、神性祭祀、神者、自已古老的信仰等等,其实就是自己的自然家园—精神至上的灵魂家园,族人本身就浸泡在诗意的生活中,他们的生活很多形式就是诗,只要你自然说出就是诗。
诗歌就是山中的自然荞粑菌,随金黄阳光与雨水自然生长,只要你采摘就是诗,它不需要过多的后天修饰和造作,这里的一切都是从诗水中取出的月光与美酒,只要你心怀爱情与善良透明,对大地与情人与族人燃烧你自然的情感,你站在密林与山顶,或是深谷与玉米地,或是高地的草原与原始林,你都会自然的诗为。这就是地域诗歌写作的最初意义:自然从有文化根性的地域中找到你的位置,然后诗为。
在你诗为你的爱与快乐时,不经意中诗为了你族人与山林与自然的爱与快乐。如果将地域放大,地球就是一个大地域,每一个不同民族不同的地域中都有不同文化根性的族人与写作者,地域写作是人类的地域,地域是找根寻魂,建立你自已独立的个性文化精神家园,只是有些家园已经破损或已失去家园的具体形,但灵魂家园的建立与寻找是关健的,找与建的边程是最美的,因为你有梦在心中魂中,这是你的前进与快乐的无形之力。
地域写作就是回到人自身,人潮湿的人文精神的自然自身,回到与修复人被异化的人初、人子的原感自身。地域写作不是回到从前、古代这些无意义的时间过去时的死语境中,而是回暖与融解我们被现代文明之黑暗僵硬麻木的血液与肢体,让我们传统中黄金的虎性、鹰性、狼性、人性,在寻找与探索过程中,渐渐复苏、还原、回溯它的潮湿。
华夏文明是世界古文明中唯一存在并没有断裂的文明,没有断裂的根本原因就是在中国这个巨大的地域中,有许多个性独立并很有生命力量的地域文化,他们撑持着华夏文明的根系血脉。强调地域,就是理清我们的精神源流与朝向,然后站在根系的地域中放声歌唱,只要你感出、唱出、说出,就是诗,就是我们写作的意义,这也是建构中国本土诗学的最初一步,本土诗学必须在地域中建构,才是有根性与生命性的,就像华夏文明一样,有根延展,绵绵不绝。
地域写作主要同仁:、梦亦非、发星、胡应鹏、湄子、鲁娟、吉克布、阿索拉毅、嘎足斯马、西域、吴若海、孙守宏、高亚斌、沙辉、麦吉作体、孙阿木、黑惹子喊、比曲积布等。
地域写作16年主要成就:
1、1998年10月,中国三大诗刊之一的《诗歌报》月刊推出“民间社团、自编诗专号”。发星主编的《独立》《彝风》入选,刊发祥子、柯红、胡应鹏、发星、阿苏越尔、霁虹的作品与文论。
2、1998年8月,发星的文论《对中国新诗二十年的大扫除》全文刊发在北京《科学时报·人文专栏》。1999年《岁月》十期推出“大凉山第二诗界”,发表梦亦非、胡应鹏、祥子、发星、马惹拉哈和柯红作品。1999年《诗林》季刊1期设“大凉山诗界”专栏集中推出祥子、尚华、发星、柯红的组诗。1999年10月,湖北《九头鸟》将“《独立》大凉山第二诗界”评为“最优文学社团”。
3、2001年8月,《独立》同仁梦亦非的三篇诗评《女性诗歌:上升、迟疑、狂欢》《幻象写作:最后的栖泊地》《地域写作:如何穿越地域性》刊发在大型民刊《审视》第二期。
4、2001年9月,《独立》同仁梦亦非的诗歌、发星的文论入选《70后诗选》。
5、2001年10月,日本大型文学刊物《蓝》设《独立》同仁“张联、发星作品”专栏,推出诗歌与随笔13个页码。
6、2003年5月,《独立》同仁发星、梦亦非的诗歌事迹被收入香港天马出版公司出版的《大地访诗人》一书。
7、2003年6月,日本大型文学刊物《蓝》设“地域写作”专栏,推出《独立》同仁梦亦非、发星的“地域诗歌写作”文论近8万字。
8、2004年4月,《独立》及其同仁发星、梦亦非、沙马的作品入选《星星》“2004·中国甲申风暴现代诗大展”,这是继“1986·中国现代诗大展”之后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
9、2004年春澳门理工大学《中外诗歌》推出“当代中国彝族现代汉诗”专辑”(由广东青年诗人粥样编辑,由发星推荐),《独立》同仁阿库乌雾、吉狄兆林、阿赌阿喜(鲁娟)、发星等诗人入选,这是60年来海外华人诗刊第一次隆重推出如此众多的彝族诗人。
10、《诗歌月刊》“2005·民间诗刊专号”“2007·民间诗刊专号”“2009·民间诗刊专号” “2010·民间诗刊专号” “2011·民间诗刊专号” “2012·民间诗刊专号” “2013·民间诗刊专号”多次选发《独立》同仁:发星、鲁娟、羿子伊萨、阿索毅毅、孙阿木、吉狄兆林等作品。
11、2005年9月,发星作品入选《中间代诗全集》。
12、2005年10月,《独立》同仁鲁娟、湄子作品入选《中国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13、2006年5月,《上海文学》“民间诗歌版图”推出《独立》,刊发鲁娟、发星、梦亦非、湄子、黄漠沙作品。
14、2006年,与民刊“《诗家园》《诗歌与人》《存在》”一起入选“中国文坛英雄排行榜”(作者:百晓生),上榜理由:“各自坚持自己最为纯粹的民间立场,与官方刊物和那些被投机者包养的刊物截然不同,他们几年、十几年来一直坚持着自己对诗歌理想主义立场,是中国诗歌真正活力部分”。
15、2006年11月,《独立》同仁梦亦非作品入选《70后诗全集》。
16、2007年3月,《中国新文学大系2006年卷——诗歌》(著名诗评家张清华主编)出版。《独立》同仁:冉天钺、发星、梦亦非、湄子、黄漠沙、郑小琼入选。
17、2007年6月,《独立》入选台湾著名诗评家黄梁先生主持的“大陆先锋诗、代表性地下诗刊”展览。
18、2007年8月,获《诗家园》主持的“地域诗歌贡献奖”。
19、2006年-2011年,《独立》同仁发星、阿索拉毅等作品数次选入《中国十大民刊诗选》《中国民间诗歌年选》《中国汉诗年选》等多种版本。
20、2010年10月,获“新世纪10年中国当代诗歌精神骑土奖”。
21、2011年5月,蚁冢主编的《神性写作诗歌流派》10卷本推出。《独立》同仁海上、发星、梦亦非、郑小琼、阿索拉毅入选。
20、2011年至2012年(美国)《新大陆》13-14号发表由阿索拉毅、发星整理的“21世纪彝族现代诗”,《独立》同仁麦吉作体、阿索拉毅、阿库乌雾、嘎足斯马、鲁娟、发星、孙阿木、沙辉、等入选,这是百年海外刊物第一次大规模推出彝诗。2011年,《诗林》总132期在“民刊”专栏中刊出《独立》作品选,刊出了沙也、发星、鲁娟、胡应鹏、吉狄兆林的诗。
21、2012年10月,《独立》同仁发星、麦吉作体、孙守宏、海上、张嘉谚出席在福建漳浦举办的“新死亡诗派20年纪念与中国先锋诗歌10大流派”研究会。
22、2012年12月被《中国诗歌》评为“当代中国十大民刊”。
23、2012年12月被著名“大地访诗人”采访人孙文涛命令名为“大凉山诗歌根椐地”“民间编辑家”。2013年9月,《独立》同仁鲁娟、吉克布、阿索拉毅、嘎足斯马、马布杰伊、发星、湄子等作品入选著名诗人扬克主编的有重要影响的《中国新诗年鉴》(2011-2012)。
24、2013年12月获《彝诗馆》评选的“当代彝族现代诗贡献奖”。
25、2014年4月,国内有极大影响的文学杂志《作品》第4期“民间诗刊档案”推出民刊《独立》相片史料、图片、影响力等,发表了梦亦非、发星、胡应鹏、湄子、鲁娟、吉克布、阿索拉毅、沙辉、麦吉作体、孙阿木、黑惹子喊等地域诗歌写作同仁的作品。
13、彝诗馆:简要介绍自己的创作简历,及写作背景。
创作简历:发星:彝族,男,生于60年代,大凉山普格县人,中间代诗人、中国民刊收集者、民间诗歌推动者与编撰者、“中国地域诗歌写作”提出者与实践者。曾在《诗歌报》《诗林》《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外诗歌》《诗家园》《守望》《终点》《存在》《火种》等诗刊及美国的《新大陆》日本的《蓝》上发表作品。有诗作与文论入选《中国新诗白皮书》《中国最佳诗歌2002—2003年卷》《中间代诗全集》《中国乡土诗人二十家》《70后诗选》《中国二十世纪民间诗人二十家》《中国民间诗歌版图》《中国新边塞诗选》《中国乡土诗人20家》等。编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21世纪自由精神史》《20世纪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等。著有《地域写作诗学论纲》《彝族现代诗学草纲》《四川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地域诗歌》等。所编书籍刊物被荷兰莱顿大学、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中心、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汉语诗歌研究中心、中国新诗研究所、清华大学历史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大学文学院等大学与机构收藏,现主编《彝风》《独立》两份民刊。
写作背景:A、大凉山(西昌)在1970-2010的40年间,出现了两个重要的诗歌现像:A、以周氏兄弟(周伦佐、周伦佑),蓝马、黄果天、王宁等为核心的地下诗歌(思想)群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就开始活动,周伦佑用化名的诗歌当时就在西昌、攀枝花地区的知青中传抄传阅。他们经过近20年的积累,在伟大八十年代以“非非主义诗歌流派“的巨大影响引爆中国诗界(同时期非非大凉山成员为周伦佑、蓝马、吉木狼格。周伦佐以他的三学闻名中国思想哲学界。这批人中走出三个大将:周伦佑、蓝马、周伦佐。他们的诗学理论和哲学文本至今仍有重要影响。因为我1984年秋有缘耹听了周伦佑的诗歌讲演,所以这影响是永远的。另外在1986-1988年前后,西昌和周边各县涌出民刊《女子诗报》《000诗潮》《山海潮》《夏华》《三号文学社》《折磨河》《温泉》等等,爱诗者有上千人之多,是全国现代诗潮重要地方之一,这种冲击对我也很巨大,我曾参加他们的一些活动。
B、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在全国的走红,影响着本地许多彝族诗人的跟进。阿库乌雾、阿苏越尔、霁虹、马德清、马惹拉哈、克惹晓夫、俄尼牧莎斯加等从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在本地及山外具有影响。1998年后,我创办《彝风》,以民间推动彝诗,在经过15年的时间,《彝风》走出彝诗年轻一代的代表:鲁娟、阿索拉毅、吉布鹰升、麦吉作体、沙辉、所体尔德、吉克布、鲁子元布、阿克鸠射、英布草心等等。在我2002年编辑出版《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后,2012年后,阿索拉毅创办民刊[此岸][彝诗馆],推出《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2013年12月,阿优创办民刊[飞鹰],2014年4月,比曲积布创办民刊[蓝鹰],这都是《彝风》[独立]延血与精神承传。我自认为彝化之路是一种命定与天缘,也是我写作的根基,因为只要你把彝文化看成是人类的共有文化,你就会去发现与探索它的现代艺术价值,去进行一种精神新梦的实践。从以上的两种诗歌形态中,你可看见最古老的文明与最现代的文明的对撞与融合,这正是艺术的创造之火。我身在其中很幸运。汉族诗人群体在这里从九十年代走失,近20年来这里的彝族汉语诗歌黑潮涌动,这是很正常的诗歌现象,因为边缘民族已经苏醒。从文化与自然环境,我都处于一种混血的语境,这正是我的意义。一切顺天意而为之。 2014.5.18-22日史普基致
美国乡村诗人迪迪昂,琳达对发星的访谈
1、迪迪昂,琳达:发星先生好,你当初提出“地域诗歌写作”的原始动力是什么?这与你生活的地方有没有联系?
发星答:在提出“地域诗歌写作”之前,我己跟着中国现代诗潮的各种流派主义跑了十多年,1998年前后,我开始特别关注我周围彝族现代汉诗的写作,我发现他们的汉语是一种彝汉混血的新语体,就是说他们在再造一种新的写作语言,而彝人有丰富的传统文化背靠着,他们写作就象是在山中采野菌一样自然清新神秘,从1987年起,我就开始阅读并拥有许多彝族文化研究的前卫著作(如刘尧汉先生主持的“彝族文化学派书系” 之《中国文明新探》《彝族天文学史》《彝族星占学》《彝族毕摩文化论》,以及方国瑜的《彝族史稿》等等)。因为我生长的普格是一个彝族聚居区,自小父辈和彝人有亲和交往,他们身上的原真纯朴以及神性根性沐洗着我,加上和许多彝族诗人是亲爱的兄弟,不知不觉间,我的性格与精神气质已完全彝化,虽然至今我不懂彝语彝字,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他,因为我认为彝文化本身不只是彝族的,它更是人类的,只要它对人类的精神文化生活有建设意义,谁都可以喜欢。
20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走向物欲崇俗狂潮的一个前站,因为1992年打开的开放巨窗,真正的将中国带入了一个全民经济狂欢的大潮,在这样的社会语境下,诗歌这伟大80年代的宠儿,一下被经济与社会冷却于边缘是很正常的,诗歌的专业性在他喜爱者心中永远是纯洁的,现在看来,中国诗歌在90年代不是低潮,有不断创办的民刊作证,90年代是继80年代之后的又一诗歌盛景。作为1997年创办《彝风》,1998年创办《独立》的我,也在寻找如何走得长远的写作与办刊策略,1998年后和贵州70后诗人梦亦非的交往,学到了许多先锋理论的东西,2000年的某一天,我忽然发现彝族诗人写得厉害的原因是他们有自已的文化,这些文化已经历数千年的风雨洗涤,他们至今生鲜活猛,而他们就在自己地域中如青山绿水一样生态良好,他们一定有强大的生存文化基因,于是我大脑中跳出“地域诗歌写作”的概念,虽然我不是真正的彝人,但我可以把自已放于彝人的生存环境中彝诗,以我这个汉彝人的独特角度来写作,我觉得一切都是顺时顺天之为!
2、迪迪昂,琳达:“地域诗歌写作”与“城市诗歌写作”有什么区别?
发星答:“地域诗歌写作”最初起源于彝族的大凉山,虽然它后来漫延到全国许多边缘民族地区,主要写作精神还是地域中的民族根性文化,可以说,它是有根性文化的一种边缘民族写作,它的风格主要是神巫性、原朴性、蛮野性,而城市诗人因为没有更多的传统根性文化,他们大都是移民文化,地域写作的风格他们不具备,他们更多是精神碎片、拼帖、异化、病态等后现代的文明暗色。而随着地域写作走出大凉山,走向全国与世界,以前由边缘民族地域文化形成的写作风格也在空间上发生着巨大变化,城市成了另一个地域写作的开拓之地,城市写作只是作为地域写作的策略的一个对应与抵抗,但可以交流,只是城市地域写作的形成需要更多时间,就是说,他们要找根并建根与养根,才能根生远长并产生影响。
3、迪迪昂,琳达:我听说有的人反对你的学生比曲积布倡导的“地域诗歌写作国际化”,对此你怎样看?比曲积布的“地域诗歌写作国际化”的前景如何?
发星答:有人反对比曲积布的地域写作国际化,这是今年8月份的事,整个事件我很清楚,反对的人其实有两部份,一部份没搞清楚地域写作是啥回事,乱胡闹;另一部份是大凉山彝族诗人内部的狭獈民族主义者们的井底之见,他们的眼光只盯着大凉山与族人这块窄地,没有看到天下与世界,这是中国独特环境下产生的文化局限悲哀。对于比曲积布的“地域写作国际化”,我认为是一个充满探索精神与值得期待的诗歌实践,这是中国诗人“90一代”和我们的区别与动人之处,由于比曲积布与女友孟晓雨等人的通能多国外语,天意的使他们这群年轻人通过现代科技手段与自已的外语能力,一下就和世界连接起来,进行平等与友情的诗歌对话、交流,这是21世纪世界文明的进步标志事件之一,而地域写作在世界各地都有丰富的土壤,只要大家通过写作联结起来,将是世界文化史上的一个创举,当然,这是后话,需要比曲积布与我们与世界朋友们的共同努力。
4、迪迪昂,琳达:我知道你是一个汉族,但是你做的事都与彝族文化或者说是与边缘民族文化有关?你能谈谈原因吧?
发星答:我家是“明清湖广填四川”时从江西省吉安府矮板橙村迁来的汉族移民,从爷辈、父辈、我、我的儿子四代都生活在大凉山普格,由于生存环境与写作生活中很多机会与彝人兄弟们交往,不知不觉我的性格与精神己和彝人一样粗犷、崇尚自由野性,崇尚神性,爱情的专执等,最根本一点彝人和中国许多边缘民族(藏、回、苗、水、土家、纳西等)一样,大都是中国几千年历史迁变中留下的各朝各代的逃亡边缘偏居独活的遗民,在他们身上至今还保留着华夏族最初的文化原根,这些文化原根都是原始宗教初期的产物,原始宗教最代表的方式就是巫术崇尚与神性信仰与自然崇尚,而这正是人类发展过程中诗意青春期的原型,在中国南方许多边缘民族中,这种诗意的原始生存意境存留十分丰富,可以说是华夏族最初文化形成期前后最有生命活力与诗意的部份,长期以来,世界与中国的偏见错误社会语境,将这些我们祖系的人类最初诗意的文化冠以落后、蛮野、不开化、不文明,这是人类文明的昨天与先天父母与生动祖血,我们却以反人类的手段来对待,这是所谓我们人类现代文明最黑暗的行为。
我生活在大凉山这青山绿水之中,深深感受到彝人这个诗意民族的诗性气息,于是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是让大家回到自已的祖系之家,来潮湿你的生血与命动,来认识你的父亲与母亲,来精神灵魂永恒的还乡,所以当有人把我称作彝族诗人时,我内心是平静的,因为我寻着文化这根线,找到我华夏族最初的父系母系,这是魂灵的幸福。不管我编刊,还是写作,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诗语言来联系华夏族众多兄弟们,让我们在中国这棵大树上获得精神的平等与灵魂的碰撞,然后我们各自在自已的地域中幸福的生活。
5、迪迪昂,琳达:二十一世纪经济大发展以来,全球文学普遍陷入低谷,中国目前文学态势怎样?请你谈一谈?
发星答:中国文学这个题目太大,我只从我了解的诗歌上作一点浅见:90年代以来,中国人沉迷于物欲的狂欢,在精神价值以及信仰上产生了严重的空缺,读书人的大量减少,使纯文学面临严重的挑战,商业文学与经济文学的大量兴起,功利主义阅读与浅价值泛滥,使纯艺术成了真正的阳春白雪。好在作为自由的诗歌民刊的大量存在,为我们保存了纯粹诗歌精神的坚守,使一批精神贵族与纯诗者们依然在中国大地的各处鲜花盛开。
21世纪的10多年,是继“五四新文学运动”(“自由体新诗”),“伟大八十年代新时期文学运动”(“朦胧诗”、“第三代诗歌”),九十年代潜隐文学运动之后,中国百年来第四次文学新运动(以诗歌民刊《诗歌与人》推动的“70后诗歌”“女性诗歌”“完整性写作”到《非非》的“体制外写作”,《存在》的“存在诗学”,《独立》的“地域诗歌写作”,《打工诗报》的“打工诗人群体”,《活塞》的“活塞群体”,《诗丛刊》的“新死亡诗派”,《现代禅诗》的“现代禅诗派”,《神性写作同盟》的“神性写作流派”,《北回归线》的“北回归线群体”,《垃圾派诗刊》的“垃圾诗派”,《零度》的“零度群体”,《蓝》的创办,《大陆》《撒娇》的复出,以及“下半身”“第三条道路”“后口语写作”“后知识份子写作”等为代表的众多群体、流派),中国诗歌又一次灿烂盛放,这是唯中国才有的现代诗潮大观,同时是百年社会历史板荡中最有自由精神的一片群山,中国诗歌始终走在文学的先锋行列,为艺术存留着激进火焰铜铁之血,向中国民间的纯诗坚守者们致敬!
6、迪迪昂,琳达:“地域诗歌写作”目前在中国发展的境况怎么样?并且谈一谈对以后的预见?
发星答:2000年7月,我提出“地域诗歌写作”理论,14年来,推出许多探索性诗歌理论与诗歌文本,目前主要理论文本有:发星《地域诗歌写作理论》;梦亦非《地域诗歌概论》和《地域文化写作》;梦亦非、发星《地域诗歌写作宣言》;张嘉谚《地域写作姿态朝向》;孙守宏《地域诗学探秘与构想》;西域《中国地域诗歌流派论》《中国地域诗歌流派重要诗人论》;麦吉作体《彝诗歌与地域诗歌随想》;沙辉《给未来以历史的回音》;张联《新诗的动力》;阿索拉毅《蛮国诗歌俱乐部》、《中国彝族现代诗歌简史》,比曲积布《世界地域诗歌论》等计140多万字。
其同仁们主要的诗歌探索文本有:梦亦非《苍茫归途》《霜冷长河》《碧城》、发星《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郑小琼《人行天桥》《家族史》《黄桷村》《返回》、胡应鹏《大西南组诗》《小县懦夫》;阿索拉毅《星图》《佳支依达,或时光轮回的叙述》;鲁子元布《诺域诗神系列》;鲁娟《彝人自画像》《美人》《解咒十四行》;吉克布《母亲》《众神的言语》;比曲积布《日史普基的九十九个词》《地域琴健》;麦吉作体《峨尔则俄飞翔的诗弹九部曲》;发星编《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1980-2000)《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阿索拉毅编《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1980-2012》(上、下卷)和《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诗歌、评论卷)等计三万多行,长期具有同仁性质的主要诗人有20多位,据我所知,一个诗歌民间流派在14年中的不断涌喷,自觉自然地形成140多万字的理论、评论,以及三万多行诗歌,这在中国百年中国现代诗史上都是不多的流派奇象与创造奇象,“地域诗歌写作流派”的文本主要刊发在他们自办的民刊《独立》《彝风》《此岸》《飞鹰》《花间集》《荷尔》《蓝鹰》《红原》《70P》上。
由于办刊者大多生活在山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自已掏钱印刊经费有限,这些民刊一般印数少,主要在同仁及一定的诗歌区域内交流传播,所以造成许多人对地域诗歌写作的陌生与不知;地域诗歌写作从四川大凉山出发,燃烧漫延到了黔南、黔西、滇北、滇南、闽东、鄂北、宁夏、川西、东北、长沙等地,因为他固守大凉山部族之根,连接众多边缘民族,以地域写作为依托,容纳全国个性底层血性先锋诗人,互相交流,各树其性。随着90后诗人比曲积布提出的“世界地域写作”的展开,地域写作已走出国门,开始连接世界的朋友,这是地域写作的一次华丽转身,也是全球化世界语境下,文学艺术交流与碰撞的一次探索,只要有人类,就有自然而原根的地域写作,这是文学发展的自然方向,我相信全世界地域诗人们拥抱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7、迪迪昂,琳达:在“地域诗歌写作”过程中,你们怎样处理与地域传统文化中腐朽部份的关系和现代苍白文化的关系?
发星答:每一种文化都有其黑暗的部份,黑暗的消亡,是与光明的磨洗成对称的,我只看见诗意的部份,你现实越黑,我的诗越清亮明透,清亮明透其实是地域写作的特点之一,就是以地域中文化有根性对现实中虚无文化的无根性,以神巫性对现实中精神魂灵的苍白虚空性,以野性硬性对现实中阳萎性,我们建构自已有根性的灵魂家园,我们以部族黑经、雪山、密林、野月亮、活血的劳动身行、玉米的黄金铜、父系母系的延血、大地泥巴的质朴情怀、黑色岩石的深沉与锋利沉默形成宽远密集的黑色群山以应对现实涌来的黑暗的潮流,我们是自由野性之子,我们是部族灵哨,我们是我们自已,潮湿与鲜活的人本身,我们在黑暗中化开并睡眠于我们魂灵的土地,我们快乐着幸福着,这就是地域写作。
8、迪迪昂,琳达:我听说你的学生比曲积布在中国宜宾举行了有世界多个国家与民族参加的诗会,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比曲积布的诗会是意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请你谈谈比曲积布与你其他学生的不同与相同之处?
发星答:地域诗歌与我有幸在2014年4月得以和比曲积布相识(要感谢诗人阿优的介绍),半年来,我帮助并见证着他创办《蓝鹰》《红原》,见证着他自然的走入地域写作天空,并走入世界地域写作的天空,在我之前,他与孟晓雨的相遇,成为我之前的另一个关健,后来到宜宾,他与司马溯的相识等等,真应了诗人是世界灵者,只要你心中银雪洒洒,那么世界的银雪同样洒向下,这是雪者诗人在世间的天意赠与,只要你行走,透明无黑的行走,光明之神,在你前要行去的路上给你放好的早餐与渴饮,这是专门给那些执著者与真诗者的自然礼物,比曲积布现在已开始上路,这条路长而远,快乐与创造并存,还有泪水与痛疼同滋。他举办诗会的整个过程,我是知道的,我支了些招,让他独立去完成一个自已喜爱的事情,是对他的磨洗,他需要更多的磨洗才能成为参天大树,他和孟晓雨等扛起“世界地域写作”这杠大旗,这是我与地域诗歌的幸缘机转,这也是年轻“90后一代”新人们的新路拓开。比曲积布和我此前学生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对诗宗教般的狂热与执著,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尊重,对地域写作的认同,对外来文化的拿来与融入。中国优秀诗人很多,但缺少执著狂热的纯粹,所以他们作为有限。其实,我认为诗歌是最伟大的一个精神神引(自由的行而上的神引,他与常识宗教的区别就是自由灵性)。比曲积布与其它学生最根本的区别就是:一、具有天下世界观念,以大见小,从小出发,根延乃大。二、通晓外语,架通世界桥梁,这是我此前的学生,包括我,都不具备的,特别是其女友孟晓雨通晓多国外语,更使其天意自成。
9、迪迪昂,琳达:中国是个诗歌民刊大国,请你谈谈民刊在中国思想文化传播发展中的作用与其发展境况?
发星答:1、1919年后,以民刊《新青年》《新潮》《新月》《现代》《晨报诗刊》《新月》《七月》《希望》《诗创造》《中国新诗》等引领着“新文学运动”(“自由诗潮”)。2、1978-1979年以民刊《启蒙》《今天》《崛起的一代》等引领着“新时期文学先潮”(“朦胧诗潮”)。3、1984-1986年,以民刊《大学生诗报》《中国实验诗歌》《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非非》《汉诗:二十世纪编年史》《巴蜀现代诗群》《北回归线》《海上》《大陆》《中国诗歌天体星团》《倾向》等引领着“第三代诗歌运动”。4、1990-1995年,以民刊《非非》《反对》《南方诗志》《阆苑》《诗研究》《非非作品集》《21世纪中国现代诗人》《过渡》《现代汉诗》《空房子主义》《声音》《坚持》《原样》《面影》《自行车》《锋刃》《天方》《蓝族》《转折》《新死亡诗派》《阵地》等引领着90年初的先锋诗歌。5、1997-1999年,以民刊《存在》《蓝旗》《诗镜》《终点》《东北亚》《表达》《外遇》《故乡》《诗丛刊》《偏移》《诗中国》等引领着世纪末先锋诗歌。6、2000-2010年,以民刊《下半身》《非非》《诗歌与人》《存在》《独立》《打工诗报》《诗丛刊》《现代禅诗》《垃圾派诗刊》《神性写作》《第三极神性写作》《活塞》《女子诗报》《大陆》《撒娇》《低诗歌运动》《诗歌现场》《元写作》《第三条道路》《人行道》《外省》《诗文本》《原创性写作》等引领着先锋诗歌。还有从80年代始,到90年代再到21世纪,在海外由中国人创办的民刊《今天》《一行》《倾向》《蓝》《原乡》等,还要加上台湾1950年代以来创办的民刊《现代诗季刊》《蓝星》《创世纪》《南北笛》《葡萄园》《苙》《龙族》等等,他们构成百年中国现代诗潮流中最激动人心的诗歌伟大奇观。
可以说,中国百年现代诗史就是一部自由民刊的创办史、探索史与发展史,这是中国独有的诗歌绝世胜景。同时这也是西方的现代诗潮在20世纪50年代走下坡路后(再没有出现有重要影响世界的更多流派、诗潮)后,中国现代诗在自1950年代(台湾现代诗潮始)到2010年半个多世纪的自然补位,所以我认为这半个多世纪的世界现代诗歌活力部份之一,应是在中国,是在那些自已掏钱自办的自由的民间诗刊上,纵观百年世界现代诗史,在百年中出现六个诗歌连续潮流的只有中国,这是一个迷。中国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等文类中,只有诗歌有自已的民刊,而民刊百年延续的历史,同时也是一种中国式的自由精神的高蹈表现,因为诗歌从来站在文学艺术的最前沿地带,它用自已的激情与焰火与神性点燃文学运动的先潮,他是时代与社会精神的普罗米修斯。
如果百年中国文学史抽去了这些民刊以及汪洋大海般的激情诗歌,我们的文学何其苍白与无味。可以说,百年中国文学今天取得的成果,要分一半以上的地位给诗歌,是百年中那些自由之子们用鲜血、汗水、漫夜的执著坚守所凝结而成的。中国现代诗的民间自由价值和精神价值和文本创造价值远远没有得到艺术平等的评定与肯定,那些中国文学(诗歌)研究者们对这些铁血黑影的关注远远不够,这是中国的悲哀。
10、迪迪昂,琳达:最后请你谈一谈对当今世界文化发展的看法?
发星答:首先世界文化不可能是一极的,是多极差异性的,就是多极差异性构成世界文化的丰富性与多彩性,一极等于单一、专制、苍白与反人类,世界各种地域有各种文化,这便是地域写作的广远前景,世界每一个地域都有一批创造者与本民族文化的保护者与发扬者,就是地域写作最灿烂的明天。人类从森林中起源,进而乡村--城镇--城市--超大型城市的文明发展链,人类最初的善良、纯朴、真情、透明,在发展链中慢慢被磨洗异化,最后成为钱奴、房奴、欲奴、死尸,成为现代都市下的一个无魂无灵无信仰之鬼,继续在物欲中被磨洗,这是人类不健康的发展方向。
地域写作要人类回乡,回到群山、密林、河流、村庄、家族、原住地这些自然之地,去回湿你的母觉与人息,去回湿你干渴的魂灵与精神,按中国的传统说法就是“人与自然和一”,人在自然中,自然在人中,让原质的自然在现代文明的钢筋水泥中插入自然之花(亲情、生态绿化、大树、草地、原质水液);按西方的说法,就是海德格尔的还乡,“诗意的栖居于大地之上”,诗意的栖居就是对自然的尊重与呵护,就是在群山与泉水中体知你人的真觉,以洗去你城市污垢的暗黑;这也是“美国自然文学”(柯罗的《瓦尔登湖》等为代表)的又一次延续与创造。
因为现代文明的工业污染与资源掠夺与贪婪的战争,以及金钱的黑魔与欲望,将人类自然的群山风景空气破坏得七零八落,未来的世界文学发展之一应该是地域写作(自然文学)全面复兴与盛放的年代,换句话说,就是“密林包围城市”,让城市凉冰的水泥与砖头与钢铁,在密林伸进城市的枝叶上融解它的寒雪,而化出温暖的泉水。所以未来的现代文明城市发展,应是以自然(森林、树、草皮)大面积在城市中蔓延,使人类的在自然中回湿自已的原觉,散放人类的本质黄金(善良、纯朴、真情、透明),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在健康银雪中向前发展并创造。
2014年10月,四川大凉山日史普基
访谈者:迪迪昂,琳达:女,美国乡村诗人,70后。
发星:1966年代生,四川大凉山彝人,“地域诗歌写作”提出者与践行者。民刊《独立》《彝风》主编。编有《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1980-2000》《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中国民间现代诗歌运动史》《大地的根系-“地域诗歌诗歌写作”14年纪念专辑》《中国诗人漂泊精神史》《独立自由行走者访谈录》《边缘的自由诗歌史—(独立)16年纪念专辑》《边缘的自由精神群像-诗歌回忆录》等。著有《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地域诗歌写作论纲》《彝族现代诗学论纲》《独立野史及其它》等。有作品入选《中间代诗全集》《中国民间现代诗人20家》《21世纪中国诗歌年选》等数十种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