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个月后，首届彝族文化研讨会在蜻蛉县如期举行。会议由江右主持。
州委书记丁峰作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州长介绍了州情和彝族文化现状。县委书记罗军详细汇报了全县彝族文化发展现状，介绍了仙桥节风俗和大养山的自然风光、民风民俗，介绍了五谷之王的养就是在大养山上发现并种植的，延续了近千年的祭养神活动吸引了不少专家学者来考察，大养山山顶供奉的养神姑娘已化为神仙了。
龙铭副市长听了后插话说：州长说的大养山的养神是世界养王，这要请专家、学者和宣传部方玉部长好好研究一下，这可是你们的文化金矿，市博物馆的玉江副馆长也来了，你带人下来好好考证一下，如果那养神节有一千多年那可是无价之宝，请玉江先说说五谷之王养神。
玉江刚好坐在江云对面的第一排，江云看到玉江随龙副市长的话音刚落就站了起来，水月就坐在玉江身边。
研讨会上，领导、专家、学者对彝族文化的传承各抒己见。副市长龙飘也作了发言：我们要保护大养山的生态、彝族传统文化，也要进行投资开发，对他们为祖国大家庭保护生态林木文化做出的贡献要给予肯定、宣传，今后有条件了要给他们以回报，没有他们保护着青山绿水，哪有我们今天开会用的自来水水源，也没有金沙江、长江青幽幽的江水。大养山的险峻奇山、蓝天白云、万亩杜鹃花海、千亩养花、传奇的彝族文化，都是大养山吸引游客的优势，我们要投资开发，刚才那位专家说得好，各民族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平等地过上好日子。如何开发不是市长、州长、县长说了算，要请你们民族文化的专家学者、旅游上的专家学者来做方案，让大养山的优势资源变为改善少数民族生产生活的财富。研讨会上的意见是学术意见，专家敢于真言的勇气、直击要害的才气，让我们学习。我刚才和州长、县长交换了想法，第一步在保护好现有生态的情况下将路修通、电架通，首先开发好养、养酒，让少数民族群众见到实实在在的变化。第二步对外开放搞旅游，州、县民委做好民族政策的宣传，彝族文化一定要保护好，这是我们中华文化血脉的一部分。我们各级干部要用平等的思想对待我们的少数民族群众、少数民族文化，他们虽然目前物质上贫困一些，但他们的精神文化是富有的。最后还是请民委主任江云把好这次研讨会的关，讨论无禁区，这是一次文化研讨会，不是工作会，我和书记、州长都是来听专家、学者的意见。明天的仙桥节也是我们蜻蛉县的一个传统节日，在外名气很大，各位专家学者明天到现场亲自感受一下，也多为我们提提意见，为全市旅游文化的发展当好智囊团。
下午就餐时，龙副市长问：怎么不见玉江、水月。江云在餐厅扫了一眼，是没有发现玉江，只见水秀和水花在一起。州长问：水秀呢？罗局长问：江云看见了没有。江云说和水花在一起。州长说：罗局长去叫水秀过来，她可能知道水月去哪儿To江云心里知道玉江、水月一定回家看父母去了。水月走出办公大楼大门时还回头看了江云一眼。水秀也看到了水月。水秀不过来，可能又在生自己的气。女孩子啊，怎么这么小心眼，在这样的时候，哪能容得下儿女情长。罗局长来到水秀旁说，江云有事找你。水秀向罗局长介绍说：这是江云的表妹水花，花朵公司的老总。罗局长说：听江云说过，美女才女，一起过去见见市长、州长，他们对我们县的民族文化感兴趣，机会难得。水花又向罗局长介绍了市歌舞团的卓玛白玲。罗局长说：你们都是一群才女。水秀说：你告诉江云我陪下远方来的客人，请他过来看看他当年在怒水的朋友卓玛白玲。罗局长说，这也好，水秀来到老家你也是主人了。又一语双关地说:为家乡做事要带着感情来做，江云在这方面是做得好的，玉江和水月不见。水秀说：忘了告诉江云，玉江走时让我告诉江云，玉江陪水月到外面陪水月父母去了。我晚上也去看看父母，他们今天就来喊我了，我一时走不开。罗局长说：今晚你陪好卓玛白玲、水花，节过了给你两天假。水花说：我晚上陪卓玛白玲，你回去看父母吧。水秀说：领导的话总得听，我也想和你们在一起。水花、卓玛白玲对水秀说：我看出来江云是喜欢上你了，晚上你去陪陪他。我是他表妹我知道他的心事，你是我表嫂我也高兴。水秀听着水花的话没有说什么，当她抬起头时罗局长已走回到了原处。
吃好饭，江云走过来和卓玛白玲打招呼说：卓玛白玲越来越有歌星味了。同时看看水秀和水花说：县长邀请州长和市长到水花的花朵公司看看，你们先去准备下，县长带我们随后就到。
水花说：表哥你要为我操心啊，我见着大官就有点怕不会说话。江云说：他们只是去看看，也不用你说什么，市州领导能说会道，他们就是要看看实实在在的东西，泡一壶好茶，卓玛白玲也表演下当年的民歌。
参观着花朵公司，龙副市长不相信老总是一位妙龄姑娘。江云说：水花从小就心灵手巧，这公司目前困难还很多，民族企业做得大的很少。龙副市长说：你还很了解这家公司的嘛。江云说：全州民族企业就这么几家，就像今天有的专家说的，我们是捧着金矿过贫穷日子。龙副市长说：你们民族干部和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群众有着必然的联系，按农民自己的话叫知根知底。你们一头联系着少数民族，一头又和党委政府各职能部门有紧密的联系，像一座无形的天桥一样。你们要做少数民族的主心骨，为他们多想办法，多出主意，有什么困难多向上级领导汇报。花朵公司办得好，把少数民族的传统刺绣推向市场，等大养山旅游开发好了，公司的这点产品还远远不够。
水花走过来说：表哥茶已泡好了，请各位品尝一下公司的茶艺。来到水花办公室，水秀、水慧正在忙着倒茶。
参观完水花的公司，副市长、州长、县长回招待所休息。江云和水花把水秀送回了家。江云回到家里，玉江、水月正和父母说着话。母亲倒了一杯茶给江云说：我们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回来，你哥玉江和水月这次回来是商量婚事，准备彝族年结婚。江云看了水月一眼，水月也微笑着略略点了一下头。江云说：祝贺哥哥和嫂子，到时我一定到场祝贺。
当县长陪同龙副市长一行来到金沙江边江岭村时，已是中午一点多了，来赶仙桥节的人或坐或站在金沙江两岸，一座用小船在江面上搭成的天桥上挂满了彩旗和绿色的松枝，小船上用十几块宽三寸的木板连接成一座简易的桥，天桥的两端站着两排穿着傣族、彝族、像像族、苗族服装的少男少女，在天桥的左上边的沙滩上搭建有一个宽四米，长五米的舞台，舞台两边站着两个大号手、喚呐手，四个穿着毕摩服的毕摩站在舞台的中央，只等时辰一到就开始祭桥神，祭完桥神将举行文艺演出，水慧也将上舞台展示自己的才艺。
耿云县长将龙铭副市长一行安排在主席台前面的沙滩上席地而坐，江两岸人声鼎沸，往日洪大的江水声今天被几万人的嘈杂的声音所淹没，龙副市长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汇集在一起过节，这仙桥节的号召力还怪强的。
江云解释说：这儿在金沙江上游，处在怒水、澜沧江、金沙江三江并流的交汇处，这一带住着藏族、白族、傑傑族、纳西族，普米族、傣族、怒族等十多个民族，平时大山阻隔，很少来往，节日这几天大家从周围几千里的地方走到一起赶仙桥节，拜访亲戚朋友，出售自己的土特产品，买回自己需要的日常用品，到了晚上，几家人约在一起烧火做饭，老人守着火堆，年轻男女，不分民族去打跳场上相自己的意中人，有的几个村的青年男女在一起约定一个时间地点在一个山头，以火为号相聚找对象，这叫做相火，在这个时候，不管什么民族的青年男女，只要有一对相中，相中的两个村的青年就友好交往，约好时间打跳，一对对恋人就在这节日认识了，各民族的青年男女相互通婚。仙桥节就是各民族相互认同、相互了解、相互学习、互通有无、相互通婚的节日，是各民族大团结的节日，水月的父母就是在这节日上认识结合的，水月的身上有藏族和彝族传统，所以长得十分漂亮。
龙副市长说：这节日有这么多好处，一定要把它一年年办好。在这轻松快乐的气氛中各民族就结合在一起，团结在一起了。
江云汇报道：这节日在“文化大革命”中断了几年，改革开放后，当地群众写了报告要求恢复这节日，说不办节这几年，江水泛滥，江神兴风作浪，小船翻了好几只，死了很多人。民族间、村落间来往少了，到山林打猎闹的矛盾多了起来。县上将申请打到州民委，我带队下来调查，各族群众要求恢复办节的愿望十分强烈，特别是一些老人，说起他们年轻时候办节的盛况，有说不完的故事，当时，最难的事是办节经费，后来江两边的各族群众商定，由江两边的群众轮流值庄，每边办一年，谁值庄就在哪边办，费用也由哪边筹，最后就同意恢复仙桥节。
你为少数民族群众做了件大好事，也为全市的文化工作做了件大事，龙副市长赞扬道。
县长来请龙副市长去为仙桥节开幕讲话，龙副市长说这是民族节日，就由民委的同志去讲，他们讲得在点子上，政策也把握得好，请江主任去讲，他有很多民族文化发展方面的思想，县长你以后要向他们一样多学习民族政策、民族理论，在民族地方工作的领导，不重视民族工作的不是好领导，不思谋民族工作的就干不好民族工作，今天的节日，不同民族的群众在一起，和睦相处，欢天喜地，多好的民族团结的局面，你我当市长、县长，用多大的权力也难把这十多万群众快乐地召集在一起，就请江主任去讲吧。
江云走上祭祀台，台下嘈杂声更大，有大声叫江云名字的，有相互议论的，有指指点点的，毕竟江云这个名字在这一带太熟了，从江峰、雪峰到江云，每一条马帮路上都留下这一世家的足迹。几代人许下在金沙江架桥的愿，变成了一段段传奇。在金沙江一线一百多万人的心中架桥的梦没有破灭，仙桥节一年在祭拜桥神，这架桥的梦想就一年在延续。江云要来参加仙桥节的消息早已在江两岸传开，双胞胎兄弟的归来在江岭村从传说，到流传到今天的现实，一宜给亘古不变的金沙江两岸的村落丰富着茶余饭后的故事。只要江云的名字传说一天，架桥的梦就存在一天。当年那个稚嫩的孩子，如今肩扛父辈的架桥的传说，又站在祭桥神台上将这梦想持续下去。主持祭祀的毕摩用了好大的劲才将场面平静下来，多少和祖父、父亲赶马的兄弟，现在都老了，走了那么多的山路就是为了来看看他们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子孙，今天又重新站在了祭台上，他们想用自己的目光、思念江云名字的方式，将自己当年留存在身心中的感情，传递给他们共同的接班人江云。江家马帮的故事在这带已是一个传奇，今天又一个新的传奇站在了他们面前。
人群中的雪峰、那秋沙、岩花、玉江、水月、水秀、卓玛白玲、水花都在观察着江云的每一个表情，江云也在人群中搜寻着他们。他看到的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看到的是一个吉祥、希望、期盼的人海，永远不变的金沙江和江上那绿树、彩旗飘动的祭拜的让神人通过的祭桥。
江云面对眼前周围的人群，这是他时常想起的地方，不知第一句话从何说起。
父老乡亲们，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爷爷的孙子，我更是金沙江的儿子，我是金沙江两岸父老乡亲们的亲人江云，我在梦里还经常梦到自己在这一带的山上行走，今天终于真实地站在你们面前，我希望在这神奇的大地生活的藏族、傣族、彝族、傑傑族、苗族、布依族、回族、汉族能像亲兄弟一样相处。今天在欢乐的仙桥节上相聚，令我惊讶，这就是金沙江的神奇。生存在金沙江两岸各族同胞的神奇，我们还要将这种神奇继续下去。仙桥节的传说流传了一千多年，今天流传到了我们的手上，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对桥的梦想没有破灭，仍然充满希望。我到过南京长江大桥，那是我们身边的金沙江的下游长江上建的中国第一大桥，我梦想我们身边的金沙江上一定能建成一座大桥，我们的仙桥节感动了天，感动了地，也感动了市州领导，龙副市长、州长、县长来到了现场，有领导的关心，我们金沙江边十几万人建桥的梦想一定能实现，几代人传说中的金桥一定能找到。
江云话音一落，台下又是热烈而嘈杂的热闹声。江云回到座位，水秀也从人群中走到了江云的身后，笑着看江云落座。
不知什么原因，天开始阴沉下来，州长对龙副市长说：前几天气象局的送来一份近期天气预报，说近几天要下雨，我还在想，全州这么大，不一定会在金沙江边下，看来今天是要落点雨了。
大号手、喚呐手朝前开道，一个毕摩端着盛有五谷的盘子，一个毕摩抱着传说有千年的天然石头桥神，一个毕摩端着猪头、羊头、鸡头，一个毕摩端着养酒、茶、烟，一个毕摩手抱一个香炉。大毕摩手拿鹰爪，一手拿着法铃，念着祭桥神经，从人群中大号、喚呐吹闪开的铺有青松毛的沙滩小道向天桥走去。来到桥头，大号手、喚呐手两边排开，大毕摩走上前去，率众毕摩向天桥和桥神行礼，念祭桥经、桥神经。一个年轻精干的毕摩抱着桥神走上了天桥，一百多万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年轻毕摩身上，年轻毕摩小心地抱着桥神走在天桥上，当走到对岸时，对岸的群众欢呼一片，一个老毕摩行礼接过毕摩神，用一块红布包裹起来，四个青年护送着。
当年轻毕摩回到天桥上准备往回走时，山头上下起大雨，大雨顺东边的山头向着金沙江像一群人行走一样慢慢走来。雨刚飘到天桥上，就被一阵凉风吹散了，一束阳光从天上的乌云中射下来，射得天桥金亮金亮的。在天桥上方100米处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彩虹一头在江的左岸，一头在江的右岸，群众欢呼着说：天桥出现了，天桥出现了。江云也随群众观看着天桥。
龙副市长说：那是雨后的彩虹，彩虹桥。
罗局长对州长说：这真是太神奇了。
州长解释说：十多天前气象局就说近期州内有一次降雨，想不到是在今天。
龙副市长说，这座彩虹桥真的太神奇了，但真正要在这宽300米的金沙江上架一座桥，跨度至少1000米，宽40米，投资要上千万、上亿，除非像江云与我说的出现一个有智慧、有权力威望、能团结人、又有财富的能人。这样的能人、仙人，传说中才有。
州长接过龙副市长的话说，架这江桥最大的困难是这上万元、上亿元的资金，我们州财政这样困难，请龙副市长多为我们想想办法。
龙副市长把目光投向江云说，少数民族的事还得你们少数民族自己来办，这美丽的彩虹桥背后是一种责任，有希望总是好事。群众把希望寄托给毕摩神、金沙江，我们是无神论者，我们要想尽千方百计把桥架起来，让少数民族群众相信我们党和政府。我回去也向金市长汇报，争取他的支持。
祭天桥仪式结束，龙副市长要赶回县城，州长、县长也只好陪同，原先到江云老家看看的行程给打乱了。县长说：花朵公司的水花告别都找不到。水秀说：水花和一群年青男女打跳去了。县长说：水秀你怎么不去打跳？水秀看着江云说：无人来约啊。罗局长说：等会叫江云约你去江边体验。
这时那秋沙和岩花、玉江、水月也来到了江云身边，准备按原计划一起去江云老家看看后过江去水月家过节。
江云向龙副市长、州长、县长、罗局长一一介绍了他们。水秀也是第一次看到水月的母亲岩花。岩花和那秋沙虽然是不同的民族，从她们六十多岁的脸上，仍然能想象出到她们当年的美丽。一个大江边的女孩水月长得那么漂亮，能让玉江、江云两双胞胎兄弟喜欢，这一次她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当她再次看水月时，水月也在打量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上都微微笑了一下。她再转脸看江云和水月的母亲时，他们也都在用目光探索着自己。那秋沙说：你妈来了，刚才有一青年冒失闯上天桥却落水了，救上岸后正在抢救，她也要和我们一起到岩花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水秀看着江云说：我还没有和罗局长说，原来说好一起和江云留下，现在领导要走。
州长一行在车旁等江云，江云说我和水秀要陪领导回去。那秋沙说：能不能留下？你哥回来，一家人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吃上一顿饭。玉江走过来拉着江云说，我俩也多年没在一起T，水月你们同学，就留下来吧，你留下水秀就留下了。水月也过来拉着水秀说：一起到我家过节，都到家门口了，以后没有机会了。
江云说：龙副市长要到州上看建飞机场的事，州长叫我陪同。
那秋沙看着儿子江云执意要走，鼻子一酸，眼泪不听话地冲出了眼窝。这时水玉珠也赶了过来，拉着水秀要求留下，眼泪此时像传染病似的，水玉珠也拉着水秀哭了起来。
说好的难得陪妈一次，像川剧变脸似的，说不留就不留下了。
水月问水秀：水花也不见了，说好一起到我家过节的，此时也找不着了。水秀说：我们也在找她，她拜江云为表哥，也是你的表妹了，都成一家人了。
水秀心里想说：我还不是你家的人，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说：水花真是你的表妹。
县长走过来催江云说：州长说这次对不住你，来到你家门口了又叫你走，龙副市长要了解飞机场的筹备情况，招少数民族工人的事，只有你说得清楚，市长走了你又回来在两天。
说着拉着江云就跑了。
江云说还有水秀，县长停下来。江云回去看了一眼水月，拉着水秀朝车子跑去。身后传来那秋沙的喊声，江云，县长说两天后你要回来，我和玉江等着你。
二十二
水花变成江云的表妹后，心里一直恨着江云。她从小就喜欢江云，这次又看到江云对水秀的眼神，知道了自己只能一辈子是江云的表妹，心里一直苦闷。几个暗恋她的藏族小伙约她去打跳，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和他们一起到半山的松林里跳脚、喝酒，忘情地到了第二天。当她来到水月家找到干妈那秋沙，已见不到江云和水秀，心里暗自骂着江云、水秀，脸上还是平淡地笑着说：约好今天来水月家，自己却走了，这是什么表哥。
水月说：江云他找你没找到，还叫我们见到你和你说一声，我们都在找你。
水花望着玉江说：这是谁啊？怎么和江云这么像，是不是传说中的江云的哥哥。那秋沙说：这是你的表哥玉江。又对玉江和水月说：这是你们表妹，她拜我为干妈。
水花甜甜地说：表哥表妹真是天生的一对，我就没有你们的福分找到个好男人，我也想结婚啊。
水月说：仙桥节正是找男朋友的好时机，成千上万的优秀小伙都来，你好好挑一个，听说昨天多少小伙在尾着你。
我也在找啊！这爱情看不见摸不着，优秀的都被你们找T，我也只好随便找一个。
那秋沙说：干女儿这就对了，该找是要找一个，你这么美丽的像傑族姑娘，多少人都想讨你做老婆，你又看不中，爱情还是要自己去找。我们那一代人对哪个小伙说爱就爱了，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一眼就看到爱情，现在你们年轻人，条件那么好，男的女的，个个打扮得风风光光，个个都说看不见爱情，找不到爱情，难道爱情变样了。我和你干爹雪峰几十年都没有变，金沙江也没有变，大山、大警也没有变，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变。哦，你父母今天也在这里，正和雪峰在一起，你去看看他们。
江云陪同龙副市长、州长到飞机场调研，听了飞机场杞建国书记的汇报，又说到招少数民族工人的事，江云说：名额是给了，全州两百多万名少数民族，可达到条件的还确实是一时难以找到。龙副市长说：昨天不是到你老家过仙桥节吗？我们要用好用活民族政策，对少数民族地区发展要采取特殊政策，大养山的苗族、藏族、傑傑族、彝族人民祖祖辈辈为我们守下那么好的大山，可还在受穷，对这些地区可适当放宽条件，文化低招进来后采取办学习班的形式学。这方面当年毛泽东在延安就做得好，多少带兵打仗的红军将领刚打仗没文化，就招到延安学习，从学自己的名字开始，我们的汉族干部也要心胸开阔一点，杞建国书记这次没有下去，以后有机会要去看看，就能体会到什么是民族平等。解放了，全国各民族一律平等，可现实中，各民族间的经济、社会教育还是存在事实上的不平等，也还有差距。你们财政局罗局长和我说，同是一家人，罗局长在州上有车坐，走的路上都有电灯，可他老父亲、兄弟在老家连车都没有见过，晚上还是松明火把。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上的不平等，要用相关政策帮各少数民族地区解决问题。在发展问题上，决不能让一个民族掉队，同一个民族中也不能让每一个民族成员掉队。我分管民族宗教工作，市委书记、市长安排我调研，在云南民族众多，又千差万别的情况下如何做好民族团结稳定工作？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江云主任也在，这个课题先交给你，你先在威楚做出经验，给全市的民族工作做个榜样，有些民族地区的群众生产生活状况让人看了心酸，在大山上还住着三个木头搭的叉叉房，人畜混住，让人看了几晚上睡不着觉。杞建国书记是汉族，以后飞机场有条件可以配一个少数民族副书记，管理飞机场内的民族事务，民族工作任务重而艰巨，你们的天桥节是多少代人对桥的梦想，昨天还出现美丽的彩虹桥，多美的现实和梦想。民族工作无小事，江云主任要把握好原则性和灵活性，还有少数民族信教的问题，按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妥善处理，我会支持你们。
送走了龙副市长，江云回到了办公室。几天不在，办公室主任送来了一大堆文件材料和一封信。江云将信打开，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正美美地对着江云在笑。
正在看着信，办公室李主任领着山云县的民宗局局长孙可进来汇报工作。孙可局长汇报说：是山云县与安山县交界的大黑山，祭龙警和大白地两个村的村民又闹矛盾了，打伤了一个人，现在情况很复杂，两个县民宗局的同志都去了，一方不相信另一方，怕我们不能公平处理，要来市州民委上访，我和安山县民宗局长商量后，请他到现场继续调解，我专程来请江主任去帮我们解决一下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可能还会有更大的事件发生，双方彝族和苗族群众一方不听一方的，都认为是自己有理。
这两个村位于两县交界的大黑山的两个山地上，田地都在山地下的警里，两村各占一个岭岗，怪就怪在那岭岗和警生的有点怪，两个山和警形成一个八卦图，他们大白地的山岭岗转了个弯生到我们祭龙箸村的山岭岗后面，我们祭龙箸村的警下山脚拐了弯生到了他们大白地村的山脚。很久以前都是友好的，后来，来了两位县长，不明情况，就按山岭岗直直地把山界划了，把他们县的山头划归我们，我们的警田划归他们。开始没有什么纠纷，有一年大旱，本来是属于我们祭龙警村的龙山因划归大白地，龙水被他们占用，我们祭龙山就没有水吃，因争水又闹到了两地县政府。两个县上又来了两位县令，又把山地和警田划归回来。在警划归回来时，又少划了十几亩地，又不按山形、警沟去划，直直一划。他们的山在我们的山里，我们地在他们的地里，当地人称飞山飞田飞地。他们上山要经过我们的山才能到达他们山上，我们种地要经过他们的地界。关系好时倒没有什么，可有一年他们村长的小伙看上了我们村长家的姑娘，可我们村长家姑娘并没有看上他家的小伙，出嫁那天，那村长家小伙派人来阻拦，硬是不准我们村的娶亲队伍从他们村的田埴路上过，两村人打了一架，那天送亲的人多打赢了，可冤仇从此就结下了，一有什么小事就会矛盾升级闹了起来。这几天，我们村的稻谷熟了，骡子过路时吃了点他们的稻谷，就闹了起来，他们不准我们从他们的田燻上去收我们的庄稼，我们不准他们的牛羊从我们的山过到他们的山上，各有各的理。解放前打冤家，年年都闹出人命，现在两个村的苗族、彝族群众闹不团结，既影响生产生活，又影响民族团结。
江主任，这事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山林土地加仇恨，要理清山界、警界，也要理清人的情绪。
江主任叫来法规科长，带上有关政策法律文件，一起陪同孙局长直奔祭龙警村。
来到祭龙皆村已是深夜两点，月亮照得大地白亮亮的，星星也一颗赛着一颗亮，进村时传来几声狗的叫声，一切都平静祥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坐在大火塘边，吃着盐茶，听着村长龙明云找来的一位长者说两个村的历史，矛盾的起因，听到凌晨四点。江云说，我再去邻村找他们听听他们的说法，村长请江云去休息，江云说，我们就去火塘墙角边和衣而眠，孙局长说可以，那我也陪你在火塘边睡，江云说好。
天刚亮，江云就起来前往大白地村，孙局长安排煮早点，江云说：不用了，我到大白地村去喝早茶，同他们了解下情况。孙局长说：在这边吃不是一样的吗？江云小声对孙局长说：和他们吃早茶，他们才能感受到我对他们的重视，对他们的诚意，他们才可能和我说真话和想法，也才听得进我的话，调解才有效。他们心里本来就有戒备，做调解最重要的是被调解双方要听得进对方和第三方意见，心里老对抗着怎么调解。孙局长边听边点头。村长龙明云领着江云顺着他们闹矛盾的村下的警里田壇路去大白地村，一边走一边介绍双方的地界。来到交界处，江云说，组长你就回避一下，我和孙局长去，你去了他们防着你就不想说心里话，不利于矛盾的解决，等我们把情况搞清楚再找你们双方谈，你去开个群众会选上三到五个代表，等候通知，叫群众要克制，你们不只是代表你们村，你们是苗族，闹起矛盾，整县整州的苗族群众，都在关注着你们，你作为村长要懂得这个道理。
村长龙明云说：只要上面不偏心，我们就听上面的，我们相信党和政府，江云和村长龙明云握手说：你们村就看你的，心胸要宽广一点。说完就顺着土顼来到大白地村，安山县民宗局长王华和村长左一明来到村口迎接，江云对孙局长说，你也回你山云县管的村去，回避一下，我单独和安山县白地山村彝族群众谈谈，你在他们不方便说话。
孙局长和江云说：好，我听你的安排。并对安山县民宗局长王华说，江主任还没吃早茶，只好麻烦你们招待一下。
王华局长说，我们也早早起来，找群众来谈，我们一早就在有争议的地方等着，我们原以为你是不会来我们这边，却看到你向我们村走来，村长左一明却说：看来江主任是个有公道心的人，我们也还没有吃油茶，等着你来，说着来到了村长家，才进大门，一股油茶香味就从院子里传来，江云着实有点饿了，轻轻用舌尖润了下嘴唇。围坐在火塘边，王华局长将一碗油茶端过来，村长左一明从火塘里扒出几个烧熟的洋芋，剥开一个递给江主任说：这就是我们彝族的生活，田却一直被祭龙警村占了，水也被他们占着，只能种洋芋。江云说：这油茶早点，我有十多年没有吃到了，小时候到水花家吃过，你们烤的油茶比他们的香，见到油茶洋芋，我感觉就像又回到家一样亲切。说完话端起油茶喝了一口，吃了一个烧洋芋。油茶味道有点特别，用什么原料做的。村长左一明说：用野猪油，炼开后炒苦养米，再放茶放水做的，在我们地方这样耐渴耐饿，吃了这早油茶，一天干活都有精神。江云说：明早你教我做，我也学下这做法。村长左一明说做这油茶，关键在油的火候学控，掌握不好，养米就会炒爛掉，一锅油茶就糊了，恰到好处，这油茶才又香又润口，明天我弄更好吃的油茶给你喝。江云说：我怕明天你不理我了，我可是个认理不认情的人，下午调解得罪你，你明早还会教我煮油茶？村长左一明说：我们彝家人，理是理、情是情，黑白分明，江主任你放心，我用人格担保。
江云说：你真是一个重情重理之人，做事就像做这油茶一样，火候要掌握到恰到好处，不能过头，过头了茶就糊了，没有味道，甚至一锅油就吃不成了，我这次来主要是解决你们两县交界地的纠纷，想听听你们说的冤情在哪点上。
小组长丁元说：我们和祭龙山的冤家打了多少，年了，时好时坏，十多年前，村里有两个年轻人相上了，就因为父辈有冤仇，不准俩青年成亲，女的就吃药死了，女方来我们村怪男方，又大闹大打了一回，男的受不了气也吃药死了，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仇上加仇。我听说私下有好几对年轻人相好，鉴于父辈的冤仇不敢公开来往。父辈又当心怕压紧了闹出人命。这几辈的冤不能不报，几辈的仇不能不伸，孩子们的情又不能不管，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这小组长不能一辈子当怂人，不把这口气争回来，死后都没有好的名声，遭人唾骂。江主任你是上面来的，我才给你说真话，前几次县上来的不是偏袒他们村，就是压制我们村，当时平息了，村里哪家与他们村哪家一起小摩擦，又全村出动打闹起来，我也只好顺从民意带领全村人为我们村的人争气。去年打赢了一回，全村神气了一年，今年为收割稻田的事又闹起来，那天我不在人少，被他们打伤了一个，伤到的还是我亲兄弟，兄弟媳妇天天来找我要为她老公讨回公道，不然就要一个人去死拼，全村人也说要出这口气。依理依情这次都要把这口气争回来，不然整个村子一年都没有抬头日。我们今年有的是人，我们还请了个毕摩算了日子，今年年辰对我们有利。今天你来得正好，你在我家喝茶，兄弟媳妇说这口气出了，杀一头牛请全村人吃酒。我昨晚也做了个好梦，梦见大火烧山，烧通了白岩子顶，这次是要赢的兆头，昨晚我叫全村好好睡觉养好精神。
江云问：万一输了呢？
小组长胸有成竹地回答：这次不会输，他们打伤我们的人，理输在前，而且他们今年在家的人少。
江云又问：万一打伤死人呢？你们要担人命的。
我会掌握火候的，小组长回答，只能打伤，千万不能打死人，这几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哪家伤着人都自行解决不怨对方。死人就闹大了，公安上会来，连我都会着收拾。
江云说：听你这么一说，这口气一定要出，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我在场你们打伤打死人，连我都有责任，你可要为我着想。
江主任你不要怕，我用酒把你喝醉你睡着，酒醒来听我的好消息，吃我兄弟家的牛肉。只要你帮我们把这口气出通，我们就请你吃牛肉，我就听你的。
江云说：我倒有个办法，给你们气出通，还请你们吃牛肉，只要你听我的。江云说。
丁云说：你们当官的大话说多了，来多少人都这么说，有一回我听他的了，可等我们平稳下来，人走了，什么也没帮我们的，只落得全村人骂我日脓包，让我在村里受了多少气，在外也受那个村的气，我这气是憋了好久了，今年是老天给我机会，用你们领导说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都占了。只要你心稍微偏我们点，帮我们压制他们一下，我们全村人世世代代永远感谢你，年年请你来喝酒。
江云拉着小组长的手耐心地劝道：来喝口茶，我一定帮你出出这口气，请你们杀牛喝酒，你听我的不准带人去祭龙警村打架，如果我做不到，我就留下来和你喝茶，直到我说的话办到为止。
丁元说：哪怕你当多大的大官，你办不到就只好留下和我学烤油茶了。
江云安排道：这几个洋芋吃了，局长留下监督丁元不准号召人去祭龙箸村，我去祭龙警村做他们的工作。
丁元说：好好好，我昨晚想了一晚上的办法，一夜没睡，我喝口烧酒去睡觉，等你来请我吃牛肉喝酒，大官就喜欢说大话。
江云听了这话，心中有一股火气往上冒，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话，看不起自己，目前这个小小的组长就是第一人。手中端着的油茶到了嘴边又放下，放下又端了起来一口将油茶喝了说：组长同志，我可不是开玩笑，你是彝族我也是彝族，大家都有点民族脾气，但话不能这样说，你说你是讲情理的人，就按情理来讲，我对你们两个县两个村两个小组，不来之前一点感情也没有，以为你们一直在瞎闹，昨天来了，了解了情况后才知道，你们都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有种对本民族群众的生活、未来敢于负责，敢于担当的人，是一群为了本民族的利益敢于去死去拼去打去杀的人，这种民族精神难能可贵，现如今，时代变了，现在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民族间、民族内部要讲平等、团结、互助，以前是小农经济，一家一户，一村一落，自成一个生活圈，穿的自己种麻织布，吃的自己种，自己烤酒，自己走自己的山自己的田燻，自我封闭就习惯过这样的日子。现在，外面的公路通了，电通了，有了电视广播，衣服可去外面买，读书要到外地，外面的人也进来了，人与人交往更多了。你们彝族和苗族交往也多了，苗族有苗族的性格，彝族有彝族的个性，交往中总会有摩擦，产生了不愉快。要像一家人一样互相关怀、容忍，把好的_面展示给对方，不好的自己要克制，这样才能处好，你们两家大山大地就生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村里的人，大村之间有冤仇，可小辈之间还有婚姻往来，你说现在小辈中还好着好几对，迫于你们长辈世世代代的冤情，不敢公开，爱情不去支持，仇情却大张旗鼓地宣扬，你对得起后代吗？人是要有一口气的，可这口气要引领全村人过上好日子，为一口气领着大家大闹大打，你想想做得对吗？值得吗？我讲的道理不偏向任何一方，为了你们好，为了帮你争这一口气，我去说服祭龙箸村，你又不信任我。我也有一口气要争，我将这油茶碗放在你火塘架上，如我江云做不到，我就回来将这油茶连碗咬吃了。
丁元听着江主任气呼呼地讲了一大堆话，就像自己领导全村人一起打冤家一样虎生生的，心想这人还有点我们彝族人的敢作敢为的精神，运用碗来打赌。口气就软下来说：只要江主任帮我们把这口气出通，我一辈子听你的，你叫干啥就干啥。
江云说：好，这才有点像彝族汉子，有情有理，敢作敢为。
安山县民宗局王华局长看着江主任和丁元在这里斗气，一直为江主任担心，这样下去，两村的问题何时能解决，却又插不上一句话，手心捏出一把汗来。
王华把江云送到两村闹矛盾的交界地点说：这田地就没有生成，警水不直直地流，拐去弯来的，什么时候能把这警改直T，水解决了，两村也就不闹了。
江云听着王华的话说：这是自然造化，谁能改变，你去劝劝小组长，我去山云县祭龙警村与他们商量，告别后直朝村长家走来。
龙村长看到江云来到家里，看到江云脸上虽有笑意，但怒气还藏在眉毛之间，就说：大白地村的人狂得很，我们和他们打冤家几百年，输了也不承认，赢了更猖狂，我们不是为了打闹是为以后的子孙出这口气，让他们出去抬得起头来。
江云说：是啊，大家都是为了一口气，为了儿孙抬得起头来，可为了这一点不一定要打要杀，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你找的村民代表找到没有。那我和你们商量，说着把民宗局长叫到门外对他耳朵边小声说：你答应着两条牛的钱，下来我帮你解决，今天你要表态事情就好办了。局长说这好办，只要能把这矛盾解决，县长都来到了乡上，等着这儿的解决情况，大家都在担心把事态闹大，公安局也派人来到乡上，说不听就让他们打起来才好抓人。
江云听着也着急起来说：你派人告诉县长、公安局的人暂时不要进来，矛盾先从内部解决，我听了双方的真实想法，都是为了争这一口气，为了村子的人抬得起头，你配合我满足他们的要求，事态平定了，两村人都高兴了，又来开展其他工作。
火塘真是温暧，秋天的土坡路打湿了裤脚，坐在火塘边还冒着热气。在火塘边开会，就像一家人商量家事一样，再大的仇恨，说出来也是温和的。江云说从小看着父亲在火塘边和村里兄弟商量大事小事，说到不高兴的事，酒碗拿起来骂上几声，喝一口酒又是笑声。火能化解一切，能把金银铜铁熔化，能把杂物、杂草、不干不净的一切化为青烟、灰土。火在人类的生活中是万能的，今天的火塘又要为两村的冤仇化解矛盾。五位村民代表，长的八十一岁，小的刚结婚二十岁，其他三人四十多岁。
年长的老人端着茶看了江云一眼，脸上一种对年轻人不屑的表情，倒是同龄的二十岁的年轻人还热情地和江云碰了下茶杯，其他三人稳稳地坐着，品着茶，一切胸有成竹似的。
江云先请代表们讲话，其中一位代表说：村长已和他们商量过，统一的意见就是村长和江主任说的，帮我们评评理，争回这口气，让整村人出去有头有脸的。打了几百年的冤家打不出个结果，输输赢赢，子孙还要过。今天还专门请了个年轻代表来，我们闹来闹去都是为了这些个娃娃，老的一天天老去T，年轻的还要一代代地过下去。
江云听着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说：请这位年轻代表说。
年轻人说：这两村的矛盾说来话长，从小就跟着闹到现在，也闹不出个结果，这回州上领导来，解决了定个规矩，找个石头来刻上让两村人共同遵守，我们本不想闹，但长辈们安排，为了脸面，也只好听长辈的，村里几个年轻的，和对方闹的倒好，如果有自己相好的女孩家的父母兄弟，就搞得两头受气。听说，因前几天打伤了对方村长家兄弟，更不得了，扬言要把我们村打光烧光，闹得这几天家家提心吊胆过日子。我想，情是情，理是理，得有个了断。以前来解决多是压制，不公平，各打五十大板，口服心不服，一有一丁点矛盾又闹起来了。像这次，打伤人了，长辈的要放下架子向人家道个歉，他们不对的也要向我们道个歉，就和好了。但我年轻说了不算，但定下来如何办我们还是听的。
江云心想：这年轻人还是讲理的，但迫于家族势力也只能这样。对村长说：既然你们都统一了意见，就听村长说。
龙村长说：这次打人是我们先打伤人家，又是打伤对方村长家兄弟，才把事态闹大。年轻人说的对，这次理是输在我们，我们要主动向对方道歉，但大家又因几十年的打冤家低不下这头，觉得丢不下这脸，既然州上领导来了，我相信他们会帮我们的。
江云说：既然大家都觉得是我们理输了，就应该给对方赔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对我信任，我也把和他们了解到的底细告诉你们。大白地村人和你们一样，他们也觉得你们不讲理。有的地方他们也觉得是自己不好，可也就是为了村子的脸面，为了子孙在外面抬得起头，也不愿弯腰赔礼。你们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争口气，为了子孙，这是好的，但问题在于用了打斗的方法，用为了争一口气的方法，为了全村人在外面抬得起头的方法来解决是不对的。老的一天天老了，小的还要过，你们老的不愿弯腰就让这位年轻的村民代表去弯腰，他刚才也说了，只要你们长辈叫他做什么，他还是愿意的，就算为了全村人能抬头，委屈他一下他也愿意，你们意见如何？
会场一片沉默，火塘的火苗仍然在燃烧。八十一岁的长者龙正精重重地说了一句，我们打闹了这几十年都是为了子孙，只要他们低得下头，我们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了啰。
年轻代表龙潭虎说：只要有长辈的这句话，我就去向对方道歉，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江云看了一眼村长，龙村长心领神会地说：这是大家商定的主意，就由这位年轻村民代表去向伤者道歉。大家到村里要做群众工作，做不通的由我去做。这时一个中年代表说了一句，道歉可以，损坏我们的稻谷要赔我们，像往年一样，想要吃我们的龙水，杀牛请我们全村人过一个祭龙节。
江云望了一眼民宗局局长王华，王华说：赔偿的事刚才江主任也和我说了，对方也是讲理的，同意赔偿，为了龙泉水，牛他们也同意杀，但我们去赔礼道歉也不能叫年轻人空着手去，这样做你们也没有脸面，让人家笑话。
中年代表龙潭虎说：只要他们同意杀牛祭龙，我同意送他们白吃一只羊，我那一百只羊是多多的，少一只算不了什么，只要把这口气争上来。
民宗局局长王华说：我来这几天也和你们有感情了，也佩服你们这种为了全村人的生存敢于付出的精神，为了以后不再打闹，我出钱向你们买一头牛，连羊一起牵去赔礼，体现祭龙警村人的大气大度，也争争这口气。
王局长王这话一说，村民代表都一齐看着他，想不到王局长这么理解他们，帮助他们。
长者龙正精说：只要能为我们争回面子，这口气出通，这也好，这也好。
江云看了一眼龙村长，龙村长赶紧说：今天各位村民代表和局长表的态，写一个文字大家签个字，以后好办，年轻人你叫几个同伴去牵老张家的羊，用民宗局的钱买一头牛，买点烟酒，中午就去向对方道歉，啊，还要买一串鞭炮，气派一点，让大白地村看看我们是如何的大气大度，有理有情，为我们争回一口气来。
又回头叫自己老婆上菜喝酒、吃饭。
中午吃完饭，江云对龙村长说：现在你这儿说通了没事，那年轻人说得好，这回搞定了，你去找个石头两家定个规矩，刻在交界处，局长和我去大白地村等你们的鞭炮响。
来到大白地山村口，村民都在村口聚集着，有阴沉着脸的，有说笑着的，所有目光都盯在江云脸上，有担心江云的，有希望看到江云如何咬吃那茶碗的，各种心态都有，只有县民宗局长王华看到江云一脸的笑意和跟来的孙可局长知道事情搞定了。
江云没有和群众打招呼，只和上前来的王华局长说：我们到被打伤那家看看，叫上村长左一明。
来到被打伤人家大门口，一条大黄狗窜出来叫了几声，村长说一声眼瞎了，大黄狗就跑开了。听到有人来，村长的弟媳妇就哭诉起来。江云安慰了几句朝伤者走去，伤者躺在火塘边的临时床上，听有人说话就哎哟哎哟叫了起来。村长说：州县领导来看你，一个大男人别乱叫，坐起来给领导看看。说着走过去把弟弟扶了起来，说被摔到管沟时里伤着腰杆，伸不直坐不稳，那些人也太狠心了。这仇不报不行，这是我亲兄弟，不报仇如何向死去的父亲交代，向全村人交代，以后谁还会去为全村人拼命。
江云说：是伤得不轻，等今天问题解决了同我们一道上州医院检査看看，医药费他们村的人来出，你放心养伤，男人要有点男人的样子，别病歪歪的样子。村长你把你弟媳妇叫过来坐下，我和你们说个事。
刚才我到祭龙警村做了大量工作，批评教育了他们，这孙可局长作证，打伤人是他们不对，通过教育，他们今天派人来向你家道歉，向你们全村人道歉，为你们争回这口气。一开始，他们也像你们一样想不通，最后想通了，人家为了争一口气，下午牵一只羊、一头牛来向你家和全村道歉，人家来了，你们也要为全村人争口气，大度一点，说点好听的感谢的话，都是少数民族，人家都要弯得下腰来赔礼，你们作为赢家也要表现出赢的样子了。
村长弟媳妇说：我要的就是这口气，只要他们弯腰道歉，我什么都可以做，感谢你们为我老公讨回公道。江云说道，人家来了，饭就在你家吃，羊、烟、酒他们赔礼的送来。
看完伤者来到村长家，江云说：对方低头弯腰也不容易，牛、羊牵来了，你们的面子也要要，对方要求像往年一样祭龙要你们杀头牛。考虑到你们村民一时想不开，这牛钱由民宗局长王华出，去找人买一头牛，明天送过去，也体现了大白地村的大度大气，给年轻人争一口气，在这一点上不能输给人家。
村长左一明说：只要他们先来道歉了，我是不会输给他们的。
这喝茶的碗，你送给我吧，江云说，我办公室正缺一个喝茶的碗。
村长左一明说：这碗太土了，又黑又脏，还有油腥味，改天我买个银子的送来给你。说话间村头传来鞭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