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春节收假回到单位，根据单位的安排，江云来到怒水。江云还是恪守答应玉江的话，当天没有去找水月。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是想念起水月的笑脸。左想右想，不相信玉江说的是真的。水月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答应了玉江的爱，可玉江跳春城河的态度又怎么解释。答应哥哥的话，不等于不去找水月谈谈，还是要亲自听到水月对自己说。玉江在城里长大，城里人有时爱玩小聪明，这是大学四年部分同学总结出来的，特别是城市男生对农村女生，求爱时可以摘月亮、星星，毕业了各自东西，分手就像掉片树叶甩掉一样，此时他又想到了在上海读大学的高中女生，听说也分回到了威楚，在上海四年的洗礼，又长什么样了，还有在文工团的水慧，如此纯真，还有单位的几位单身女同事，她们笑起来也很可爱。一晚上像放幻灯片似的想了一遍见过、认识的女孩，停在大脑中游走的还是水月，只有想着她的笑脸，心才能安静下来，才能慢慢进入梦境。
第二天江云吃早点为自己的一个想法笑了一下，答应哥哥玉江不去找水月，但可以在城里转转，如果遇上水月，那是自然遇上的，不是故意去找的，江云为自己的这个好主意还轻轻跺了一下脚，引得旁边的小杨看了他一眼。
第一天晚上到城里转了一圈，看了一个个像水月一样的背影，走上前去一看都不是水月。后来听说澡塘会要到了，水慧也来排练节目，水月肯定会去排练处找水慧。第二天江云就到文体局外广场闲逛着，在要下班时果然见到水月和水慧从排练场笑着走了出来，是水慧先看到江云，在水月耳边说了句什么，水月才看到了江云。
当三个人的目光汇在一起时，三个人都微笑了，江云快步走了过去，对水月、水慧说，我们刚到江边查看几座桥，准备为独龙江建桥定方案，他们先走了，我找不着路就来到这儿，正巧遇上你俩。
水月说你来了也不来看看我，我又不知道你来，说着搂着水慧站在了江云面前。
江云心想，水月的笑脸和看自己的目光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无拘无束，自然地看着自己，自己看水月的目光变不变，水月也可能察觉不到，可自己对水月的想法从那晚春城河过后是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对水月、水慧说：前天来到晚了，昨天又被州民委的热情弄醉了，今天我想一定能遇着你就遇着了。
水慧说：江云哥想的真神，水月经常说起你，说你告诉她隔几天还来怒水和独龙江，说来就来了，多在几天来参加我们的澡塘会，我被抽上来参加排练节目。
听水慧这么说，江云很高兴，水月能常想起自己总比不想好。
水月说，一起吃晚饭，与水慧一起，说话间依然一脸的笑。江云听着打量着水月，一身红碎花长裙也好像都在笑意之中，这么美丽的水月，玉江说她是未来的嫂子，当了自己的嫂子就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看水月了，这个现实要改变过来，水月就在自己身边。
江云两手放在胸前交叉着，双手自然抱着，看着水慧、水月说，刚才没有告诉一起来的同事，怕他们到处找我，我还是回住处与同事们一起吃饭，等吃饭后我去你住处找你吧，好久不见了，你爸妈也说叫我多来看看你。
江云伸出手先和水慧握了手，又转来和水月握着手。水慧看着他俩握着的手好像不想放开，嘴上还说着晚上见。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好像在打架似的，水月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江云先移动双脚告辞走了。
水慧和水月看着江云背影走远了才走开。
晚上要去找水月，吃饭时江云说肚子痛没有喝酒，因为这次找水月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关系到自己与水月和玉江间微妙的关系，决定自己和水月那青梅竹马的感情，验证玉江说的是否是真的。
晚饭后，江云回住处拿着买给水月的她爱吃的巧克力糖，朝水月住处走去，脚步放得很慢，配合着自己心里的想法，一步步散漫地走去。平时去找水月，那是天经地义的，是双方父母安排自己照顾好水月，而这一次是自己主动去找又不得不找的一次。这几晚上的煎熬，令自己下定决心向水月表白一切。心里一遍遍想着如何向水月表白。如果接受了咋办，如果拒绝了又咋办，两种结果中最终只能有_种，还要面对玉江哥哥。
水月的住处在一个大院里，上三楼往左拐第六间，上次来是没有在，水月陪玉江下村到独龙江去了。当他来到水月住处时，不用敲门，门是开着的。江云没有敲门，站在门外面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水月的住处是一个内外套间，外间里没有人，江云只看见水月喜爱的几套裙子挂在一根铁线上静静的，同时闻到一股说不清的香味。他去过一些女生的住处，大多有一些香味，有的烧香，有的洒香水，有的放一根会散发香味的香木，但与水月屋里的这股香味不同，江云是第一次闻到。
水月的屋里很静，静到能听到门外过路人说话的声音。水月知道约了江云，江云一定会来，就把门开着，已等了近一个小时了。平时爱听的收录机也没有放，拿了一本书在翻看着，自己的思绪也静不下来。心里想，如果江云会问自己什么，自己又如何回答江云。
好几个同事从开着的门前走去，那些脚步声都很仓促，像忙着办事，或忙着外出，脚步声没有规律，都不像江云的脚步声，一阵慢节拍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走近，在门口停下，她已判定是江云，她在等待江云敲她开着的门，可一直没有敲门声。水月感觉有人进了外屋，可还是没有声音，继续看手中的书。她来这儿一年多了，从没有哪个人，哪怕是女同事不敲门就进她屋的，而且，她的门从来都是一直关着，只有听到敲门声才去开，有时候同事找她门一直敲不开，是因为她不在屋里，或者是夜深休息了，除非是女同事事先约好。
江云看着外屋摆设的东西就断定是水月的住处，而且上次已来过一次了，大概第六间是不会错的，一只脚已跨进了水月的屋里，口里轻轻叫了一声水月。这水月的名字，自己已叫了不下千万次，有时是大声地喊，有时是平淡地喊，有时是对着耳朵小声地说。有几次在校园里当着多少同学都在大声叫水月，叫水月的名字已经习惯了。
水月听到江云在叫她，这声音很轻，不轻不重，不大不小，自己刚好能听到，没有答应，放下书站起来从里屋走了出来，果真是江云。只有江云来时不敲门可以进到她的屋里，玉江来时每_次都要敲门，而且要敲好几下，水月才去开门。
进来里面坐，水月笑着说，还送我什么东西，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顺手指着一个藤椅说请坐下，把早已准备好的茶端给了江云。江云端过还冒着热气的茶说，你这门好难找，找了两次这次才找着你，这是你爱吃的巧克力，说着站起来把一盒巧克力递到了水月手里。水月接过巧克力，宜接就打开，拿了块把包装撕开咬了一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牌子的好吃，谢谢你了。自己也在江云侧面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两个人前面是一张书桌。水月背面是一张挂有蚊帐的单人小床，被子也很整齐。水月递了一块巧克力给他，江云也自然地吃了起来，边吃边问这久回过老家吗？
水月边吃巧克力边回答，前个月父亲寄信来说母亲生病了，想我了，要我回去看看她，给我急了一阵子，请假回去T，就是感冒，熬了自己配的中草药吃，好了许多，就是一天在我面前念着想我了，问我能不能调回到她身边。
江云说，谁家的父母都一样，我父亲带信来也说想我了，叫我有时间就回去，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着父母的话，江云话题一转问水月，你在这儿想我吗？
水月没想到江云会这样问她，也不知如何回答，看着江云反问道，你说想不想。
江云说：你不想我我倒是想你的，有几次还梦到你，梦到你掉江里我还去救你，我把你从江中抱起来，你靠在我胸前哭，我只是在梦里才见到你哭过，好可爱的。
水月说想我咋不下来看我，以前多诚实，现在油腔滑调了。
江云没想到水月会这样责怪自己，说，我前次来了门都敲不开，你却和别人到处乱跑。
水月说，那是玉江下来调研，领导安排陪他下去调研，不是一起去独龙江了吗，你记不得了？
我记得，我想说的是，我这久想你不是过去那种天天在一起的想，我现在想你是喜欢你的那种想你。江云把想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水月笑着说，说你油腔滑调你还不承认，我记得你以前也说喜欢我，我都听了上万遍了，难道以前说的是假的，你以前不喜欢我。
我今天说的喜欢不是以前说的那种喜欢，是有点离不开你的那种喜欢。江云盯着水月的眼睛说。
水月听着江云的话，觉得这话和玉江说的好像一模一样，只是玉江是在信里对自己说。水月说，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不喜欢怎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江云说着话，想像以前一样去拉水月的手，水月却不愿意地缩了回去。江云还想再做点什么，水月拿起了一块巧克力递给了江云。江云顺势把水月的手拉住，左手接住水月递来的巧克力，右手像上次告别时当众拉着水月的手一样。可这次水月感觉江云这双手不想有放开的想法。
江云拉住水月的手说，我真的喜欢你，我爱你，这是水月第一次听到江云这样对自己说我爱你，脸一下子红得像个苹果似的。
水月又微笑着对江云说：你怎么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从来没有听到过你说爱我，今天喝了酒吧。
没有喝酒，这次是真的，你来怒水后我天天都在想你。江云十分认真地说。
水月问，想我咋不来找我。
江云回答：我来了，你和玉江下村去了。对玉江两个字有种硬板的感觉。
水月想，难道江云知道了自己已答应了玉江的求爱，可江云怎么不直说。玉江是你的双胞胎哥哥，我妈说，我从小就和他订了娃娃亲，前次我妈生病你哥也陪我回去，还专门问了订娃娃亲的事，你是知道的。
江云说：那订的娃娃亲这年头法律已不承认了，是陋俗，娃娃亲一解放就废除了，你知道这一民族政策，各民族一律平等，男女平等，恋爱自由。
水月进一步解释：可你哥玉江对我爸妈说，得感谢你爸妈给我们订的娃娃亲。玉江说，他愿意按娃娃亲的规定风俗娶我，我爸妈已同意了，说这是天意。
江云气得红了脸追问水月，那你为什么不反对，那是陈规陋俗。
此时水月的脸已经不红了，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恨江云怎么不早早来找她，她收到玉江第一封信时，也在等江云的信。如果收到江云的信，在两封信中她会选择江云的信，可江云一直没有来信。水月望着江云说：你哥哥玉江给我来信，我都没有等到你的来信，我以为你不爱我，我同意父母的娃娃亲了，你哥哥长的像你，我和他在一起感觉到他就是你一样。
江云有点生气但忍着说，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水月说:这是真的，如果你来信我会答应你的，你一直不来信，我以为你另有所爱。江云充满希望地看着水月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好，一直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江云恨不能钻进水月的眼睛里说道。
水月说：我就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可我以为那是一种喜欢而已。
喜欢就是喜欢，还分这种那种，江云说：你才油腔滑调。
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兄妹的喜欢，还是哪种喜欢。水月低下头说道。
我对你的喜欢，不只是兄妹间的喜欢，是我爱你的喜欢。江云情绪有点失控大声说。
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答应玉江了。水月抬头看着江云的脸真诚地说道。
你们只是口头上答应，没有什么能证明。江云直问说。
前次我妈生病，玉江陪我回去，已当父母的面说了，父母都同意了。水月回答说。
江云突然大声吼起来，这不可能，水月你忘恩负义，说着把水月递给他的巧克力狠狠地摔在了水月的床上，江云听到了一声响声，顺着响声望去，他看到了一张玉江的相片。
这一下江云呆住了，像老鹰望小鸡一样狠狠望着水月没有说话。
水月也呆了，在江云来之前，还特意把玉江的相片藏床边上，不想这一摔露了出来。水月也看了一眼玉江的相片，看着呆呆的江云哭了起来。
江云看到水月床上放着的玉江的相片，一颗坚强的心一下子像玻璃花瓶一样摔碎了，心里酸酸的，一股心酸的气流从脚后跟升起涌到了脸上，死死地盯着水月，又从脸上转移到眼睛上，泪珠从双眼里冒了出来。水月从一位美女慢慢变成白白的一片，然后就是变成白白的屋子，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江云抬起右手到眼前看似要擦眼泪，转而变成拳头，要向水月狠狠打去，轮到半空变了方向狠狠打在了桌上，震得两人刚才喝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碎成了两朵花，像家乡树林中的大石头上生出的石花，在黑黑的水泥地板上，很显眼，茶水印就像那绿叶。
水月被吓了一下，想躲闪江云抡过来的拳头，最后那一秒也不躲开，她想承受一下江云给她的力量，以前从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了。看看这力量落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样，让它留个永恒的纪念，当准备好迎接江云抡起的拳头时，闭着的双眼和双耳却只听到桌上和地上两个沉闷的响声和茶杯落地的清脆的响声。当水月睁开眼擦干眼泪时，江云已趴在桌子上，双手抱着头，耳里只听到抽泣声。水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用什么话去对江云说。政策不允许她嫁两个男人，不然她两个男人_个也舍不得放弃，谁先到，自己只能答应谁了。自己从心底里都爱两个男人，他俩本应是一个人，是一个娘肚子，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怎么变成两个人成双胞胎了，后来在水月的心里又变成一个人了，现在又是一先一后、实实在在的两个人了。只要两个人不要同时出现，水月心中他俩就是两个名字一个人。
水月看着地上碎成花样的两个玻璃杯，感觉花样还是很好看的，她看着它们在发呆。自己呆呆地站着，也没有坐下，就当江云是老师，水月做错了事，罚水月站着反思一样。屋里很静，静得能听到江云掉到地上的眼泪声。
眼前除了摔坏变成花样的两个杯子，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江云和水月两个的内心已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就从江云看到水月床上玉江的相片那一刻开始。
江云此时心里的水月、玉江，一会儿从爱变仇恨，一会儿从仇恨变成爱，水月一会儿从恋人变成嫂子，一会儿又从嫂子变成恋人。此时的江云内心就是一个魔术师，自己要将自己变成个什么也不知道，一直在变，观众却只有水月一人。
水月像这样的模样在自己的房间里至少过了两个小时，自己的脚都站得有点麻木了，好像江云是房子的主人，自己是客人，十分小心小意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主人江云的脸色行事，等待着主人最后的安排。
江云的心平静了下来，眼睛不想去看床上玉江的照片，抬头看着天花板，也不想看未来的嫂子。狠狠地说，我保护了你一辈子，喜欢了你一辈子，爱了你一辈子，却没有见过真实的你，我想看看真实的你是个什么样，我就死心了。
水月见江云说话了，声音好像是从天花板上弹回来，很慢，很重，有两个字很真实。认真看着眼前真实的江云说，我就是这个样子了，看了这么久，从小孩看到都快老了，还不真实，难道我是假的塑料娃娃。
江云说：我只要看到真实的你一眼我就满足了，不然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假的。
水月说：你就认真看吧，说着还在江云面前转了一圈，你快看吧。水月发觉江云还是没有看自己，还在看着天花板。
我说的是真心的，我要看我的水月真实的一眼，这是我的最大要求，也是最后的要求。江云说。
水月说：你看吧，头都不低下如何看。
我说的真实不是现在这个真实，我要看的是没有一丝外物的真实。
我是真实的，心里没有什么杂念，我对你和玉江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只是我答应玉江了，我不能欺骗玉江，也不能欺骗你。水月咬了下嘴唇说道。
我恨玉江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也恨水月你不等我的爱，我也不想对不起你和玉江，我无论如何要看一眼真实的你。
水月突然反应过来了，江云说的真实的自己，是要看赤身裸体不着一丝衣服的自己，水月想到这，想到床上玉江的相片，心惊了一下，有一丝丝的害怕。整个脸羞红到了耳朵根子对江云说，你想看那个真实的水月，我无法让你做到，我不能再对不起另_个人了。
江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只要求看一眼真实的你，就退出你的感情世界，如果你是真心地喜欢过我就用这证明给我看。
水月知道，江云是一个较真的人，对任何事都要弄个水落石出。在学校是有名的一根筋，有时也得到老师的表扬，自己也喜欢过他的这一性格。
水月有点生气地说，你喝酒了吧，这不可能，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这一点要求我做不到。
江云说：我对你这么好，我以为你一生都是我的，我在等待慢慢品尝你的爱，可现在什么也不是，我只有最后一点愿望，想看到真实的你一眼，我的内心已支持不住了。我想回去了，我等你的答复。说着，连水月也没有看一眼，就气冲冲地冲出水月房间，冲下楼道走了。水月反应过来，想追出来打招呼，已不见江云的影子了。
水月回到住处把门关上，想着玉江江云两个男人，哭了-夜。
水月想，江云冷静下来会来找自己的，从小无忧无虑在一起，江云不会这么绝情，想通了他就好了。这只是一时冲动。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江云来找她，水月心里有点急，一天下午水月走到招待所问江云的住处，服务员回答说走了几天了，到哪也不知道。第二天水月到州民委问江云，州民委的人对水月说，到独龙江去商议架桥的事去了，可能十天半月才会回来。
水慧排练澡塘会晚会的节目越来越熟练了。水月有时也去排练场去看她。水慧发现，水月的脸上有些忧愁，有些失意，少了往日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表情也不自然，问水月是不生病了，水月说没有，是工作忙。水慧说，你眼圈有些黑。水月说，正在为写澡塘会的材料加班，单位要写一个澡塘会历史及开发投资的论证报告，上报好几稿了都没有通过，要体现古老的民俗，又要有民族政策，还要有旅游的亮点吸引游客，论证会上说什么的都有，很难把握的。
水慧说，澡塘会我去过几次，很热闹，第一年去也不习惯，看着大家赤身裸体地在水里，后来就习惯了，人家几千年都这样了，很自然，当地人说，山山水水，从不见穿什么衣服都很漂亮，澡塘会上不穿衣服也很自然，就像山山水水没有衣服一样，后来我也加入进去，也觉得自然。几千年了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就是这几年外地来的人多了，背大家伙相机的，照了相片，把我们澡塘会说得什么都不像了。
水慧又问，你那同学江云走了吧，没走么邀请他来参加澡塘会吧，很难得的从春城下来，他人才这么好，你们怎么没有发展成恋人，要我是你我要追他的，我们独龙族姑娘看到自己喜欢的小伙都是主动追求的。
水月不知如何回答水慧，只好说江云是市上派到你们独龙江架桥的，已下去好几天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水慧说，我前几天回家了，听母亲说，你带了两个小伙到我家了解我们独龙族的生产生活情况，乡上的人也认识我家的，我带个口信回去给我妈，叫我妈去乡政府告诉你同学来参加澡塘会，我俩陪他去。
水月说：不知他忙不忙得赢来。
水慧说：我今下午就去找人带口信回去。
九
江云在县民委干部的陪同下，再次来到独龙江，这一次是带着任务来建桥的，有了第一次对独龙江神奇的认识，这一次心里平静多了，但带着的问题比较多，手里带了地图，县里请交通部门的人参加。一路上江云不停地问独龙江的交通历史，雪山县民宗局长张华告诉说，独龙江在担当力卡山和高黎贡山之间，发源于西藏的察隅县地区，在我们这里叫独龙江，有80多公里经马库注入缅甸，他们叫恩梅开江，流到下游叫伊洛瓦底江。独龙江峡谷，来自孟加拉湾的暖湿海洋气流沿河谷北形成冬暖夏凉的海洋性气候。一年四季有三分之二时间在下雨，河谷地带属干热河谷气候。进入独龙江的公路有两条，一条是马帮走的老路，途中要翻越贡山一南磨王丫口，从贡山要三天才到达。解放后为了帮助独龙族人民发展生产，改善生活，县上成立了国营马帮队，把独龙江的农产品运到山外，把国家补助的粮食、生产物资运进来。这条马帮路经几次修复比以前好走多了，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在独龙江中加一座铁索桥。
县民宗局长张华说：这独龙江上的桥有很多种，有独木吊桥、藤网桥、藤蔓桥、溜桥，有种桥走上去晃荡晃荡的，连我也不敢走，独龙族人灵巧，走在上面像飞一样。
州民委曹副主任说：独龙江有丰富的资源，由于这里一年里从十月到第二年五月大雪封山，受外来影响小，保留了当时的原样，你们市上把这称之为动植物王国和物种基因库，是自然生态，原生动植物保留最完整的地方。山上养有广大的原始森林，有大量的木材，野兽繁多，山货、药材很多，名贵的鹿茸、熊胆、贝母都有。据市里的专家下来看，矿藏也十分丰富，有什么铁、铜、云母、水晶。这几年我也曾多次接待过一些来考察的市州专家，最熟悉的是这儿的老马帮队长余春茶，当年年纪轻轻就进来这儿当老师，当时还是这儿最有文化的人。
江云问道：独龙江一带的人除了打猎，他们靠什么生活?县民宗局长张华回答，这儿物产丰富，就是交通闭塞，生活十分贫困，他们以火烧地和水边的地耕作为主，粮食作物品种多，但不产粮，什么玉米、小麦、甜菜、苦养、鸡脚稗子、燕麦、青裸、豌豆、芋头、黄豆、四季豆、红米、滇新米、土豆、萝卜，还有野菜，就是运不出去，自产自吃，不值钱。独龙族人好客，你一到他家，他们就把最好的东西整给你吃，连我们有时都过意不去。我多次说叫他们到县里就找我们，他们也不愿来找，这就是独龙族人的民族性格。
江云又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思考了好长时间，一直没有想通，在这么封闭的地方，基督教是如何传进来的？
州民委曹副主任解释：这个问题很复杂，具体时间不清楚，十九世纪末，在缅甸北部传教的传教士顺独龙江而上，来独龙江地区传教，他们来的目的不是以传教为主，他们是来独龙江搜集经济、民俗、矿产资料，特别是交通资料，有的传教士给独龙族群众看病，还编写的拼音文字，目的是为了争取我们少数民族群众，受到我们独龙族兄弟的反对。
雪山县民宗局长张华说：我们的民族爱国的自觉性很高，但有个问题值得思考，在这么边远、封闭的地方，生活在那么遥远的富裕的英国、法国、美国的传教士，都想方设法来争取我们少数民族群众，这对我们的民族宗教工作是一个挑战，我们要想方设法让我们的少数民族群众过上好的日子，永远跟党走，我们这一次来，一定要为独龙族兄弟好好的修座铁索桥。
说到桥，江云也联想到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都梦想在金沙江上架座桥，到爷爷这一代、父亲这一代都没有实现，越这样想，心里越是梦想很多，这桥何时能架好。想到金沙江，又勾起对水月的思念。那晚在水月床上看到哥哥玉江的相片，像一把魔术刀刺在自己的身上，至今也还没有拔出来。这几天，由于繁忙的工作，对独龙江多少问题的思考，只有用酒来忘记水月，让水月像白云一样从自己的感情世界飘走。水月以前一宜像影子一样，随时在身前身后的水月，用什么办法将这影子去掉，只有走进这大山中，连自己和影子一起被大山的影子遮着，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哪来的影子，哪来的水月走了三天的人马驿道，终于来到了独龙江边，乡上的领导也来到江边。高副乡长说：听说你们来为我们独龙江架桥，这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吹过独龙江，整条江的人们都知道了，都十分高兴，都说民委的干部好。多少代人的愿望在我们这一代终于可以实现了。江云很有才干，又能吃苦，短短几个月就来独龙江两次，走了几天路，比上一次都瘦了好些，辛苦你们了，我代表独龙族人民感谢你们。
江云想说点什么，心里想起了老队长马云辉的教诲，我们都是党的干部，干的事业是党和政府的事业，不能把群众对我们赞誉变成自己的事。对乡上的领导说，这是党和政府对民族地区的关心，我们做得还不够好，你们在边境线上守住了国±，保护了生态，为你们修路架桥这是党和政府应当做的，也是我们民委的工作职责。
高副乡长说：说是这样说，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们这样的民委领导一直关心我们，见到你们我的感觉像一家人一样，这架桥修路的事也是在你们的关心下提出来的，以前来了一些这样的工作队，那样的工作队，我们都只敢说好话，说感谢的话，其实我们民族地区还是有好多苦处，你们走后，州民委又通知我到州上参与民族乡的筹建工作座谈会，也到大理、丽江考察，才知道我们独龙族和兄弟民族之间还是有很大差距，我们在这儿住惯了，有点像井底之蛙，看到的就是独龙江这个天地，衣服也以为我们的最美，这次出去看看，其他民族地区发展得比我们好。希望你们市州民委帮助我们，拉我们一把，让我们赶上其他兄弟民族。
县民宗局长张华这几位领导一路上给我介绍了你们独龙江的历史、风俗，你们独龙族在历史的长河中一路走来真不容易，你们纯朴的民风也很好，夜不闭户，以物换物，公平，人与人之间没有私心，有肉大伙吃，有酒大伙喝，有难大伙扛，这是最纯朴的民族团结。如果这桥能架好，这路能早日修通，你们与外界的距离将越来越近。江云说。
这修路的事我们测算了一下要将近一两个亿，一时难以争取到这么多钱，主任会上讨论决定报州政府分管领导，最后意见是，分两步走，先帮助独龙江把人马驿道修好，修公路的事向上反映争取，第一条就是把你们市民委关心的这桥修好，让独龙族群众看到实实在在的桥，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心。州民委副主任曹林说。
修桥铺路，自古就是各民族的美德，我们金沙江边的一个村庄有一座石关桥，有一块碑就是记录那位修桥的人的事迹，一代代传颂着，还有架桥取名、架桥认亲的，金沙江边的彝民，小孩生了，不知如何取名，晚上就到河边架一木桥，江云说，对面有一个彝族村，人在旁边藏着，天亮了谁第一个从桥上过，就拉着认亲戚，给刚出生的小孩取个名字，到家里吃一顿，小孩认他们为干爹、干妈，大人认作亲家，无亲无故的人就因为一座桥就成了亲家，成了孩子的干爹、干妈，年年来往，比其他亲戚还亲，陌生人也变成了朋友，河两边的傣族村和彝族村相互都有这样的亲戚，两个民族越来越好。相处得很好。傣族的小孩有病痛处，也到河边架桥，拜祭干爹、干妈。彝族的村子里的人哪个第一个过着那座桥就拜祭为干爹、干妈，送一套衣服给那小孩，疼痛就少了，小孩就好领。有一年，有一对彝族夫妇生了个男孩，晚上就架了一座桥，守了一天也没有人从桥上过，下午又下了一场雨，从河上飘来一小树，拦在了桥上，实在没办法就拜这棵树为干爹，小孩取名叫小树宝。这家人把这棵树拿去菜园边栽着，那树长得越来越好，一到过节都要领小树宝去祭拜，树也很保佑小树宝，小树宝后来读了书，当了兵，在春城找了工作，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但每年都要回去祭拜他的干爹树。这棵树别家的人也不敢去动它一下，村里人都知道，这树是小树宝的干爹，我们的民族就是这样神奇。
听完江云的桥的故事，一行人就到了乡政府驻地。
第二天一早，高副乡长领着大家顺江而上考察建桥的地址，看到了昨天路上说到的藤网桥、藤蔓桥、吊桥、溜桥。行走在藤蔓桥上，看着桥下流着清绿、白花花的江水，手扶着还长有藤叶的藤蔓桥，自己小心地在藤蔓桥的木块上移动着脚步。高副乡长已像箭一样走到了桥的那头，叫喊着大家要小心一点。自己空身一人在桥上都如此行走困难，这些祖祖辈辈背着货物进出的独龙族人，有时还要背负重重的牛羊从上面过。江云从心底里敬佩起独龙族人来，让手下这鲜活的藤子一方面生长着，一方面用来为人们服务。
县民宗局的人都走完桥在桥那头看着江云一个人在走，桥上只剩江云一个人，桥已不像刚才人多时那样晃动，桥慢慢静下来，任江云一个人行走。江云的双眼一开始紧盯着藤桥上的木板，慢慢的眼睛可以不盯脚，看着扶藤条的手，当桥晃动轻了点时，江云双眼可以看着左右两边的江水和江岸绿绿的大山，走到桥中心，江云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头上一片蓝蓝的天，那天夹在两山之间，也像一条长长的河，天河也是绿蓝绿蓝的，偶尔还有几条白龙在上面游走。桥那头的人喊着江云小心一点，当心掉进江里。江云听到喊声回过神来，一个人在有稍微晃动的桥上前行，一阵风吹来，清凉清凉的，把自己紧张而从毛孔里吓出汗水吹凉。江水哗哗的声音也从江面传上来，江云感觉到独龙江自然真实地面对着自己，自己也感觉到自然、真实。独龙江都这样真实自然地让自己看，想到真实，江云的脑中又显出了水月，水月这几天变了像个影子跟着自己，自己下了多少决心不想水月了，可水月的名字总是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无时不在，那晚对水月说的要看一看真实的水月，水月没有答应他，爱了一生的水月，就这样被自己的亲哥哥夺走T，但看一眼真实的水月的愿望一定要实现，在水月真正变成自己的嫂子之前。一阵思念飘过后，江云又恨自己，这独龙江与水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想到水月，为什么要想水月，自己回答不了，要用什么来回答，对岸的喊声一阵阵传来，把自己又拉回到了藤蔓桥。江云小心地移动着双眼，紧盯着双脚，走到了高副乡长身边。
高副乡长说：为了不让桥晃动大，我们先快点过来，你一个人在桥上晃动较小，你也好走。
江云听了高副乡长的话，从心底里感谢他们的细心和关照，说谢谢，这桥真神奇，就是架了铁索桥，也要把它保存下来，你们独龙族真有智慧。
高副乡长望着藤蔓桥说，我也佩服，我们的祖宗能想到造这么样的桥，有时个把月不来走走还不习惯，心里还不踏实，过这藤网桥、藤蔓桥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从老人到小孩谁也离不开这桥了。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两个青年男女在河两边山上种养，唱情歌，唱了一个月情歌，知心知底了，就相爱T，约好在河边相见，走了十天十夜才到河边，相互望着河水却过不了河，两人顺河而上，找到一处最窄的河段，还是不能相见，急得两个男女青年望河兴叹，男的突发奇想，到山岩上砍来一根藤子，拴在河边一棵树上像荡秋千一样就荡过去了，两人相见了，互诉衷肠，等到回到养地上，养都成熟了。第二次来约会时，河两边的藤子长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座藤蔓桥。
江云说：不会这么夸张吧，见次面养就成熟了。
县民宗局长张华说：这有可能是早熟的养子，四十五天就收割了。独龙族人浪漫得很呢，山歌也好听，文工团的水慧在城里唱山歌迷倒多少青年小伙，人水灵灵的多可爱，嗓子嫩生生的，唱出的山歌脆生生的，闪腰腰的，歌词甜甜的，听了她的歌像喝了蜂蜜一样。
高副乡长说：情歌都是好听的，但脚下的路是漫长的，我们今天走了近二十公里，过了江上三四个各种桥，这架桥的地址就请大家定了。
州上的曹林副主任说：这路与桥要配合，就修在九当那一带，江两边地质条件也相当好，江面也窄，就是现在过着的藤网桥那儿，这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县上民宗局长张华说：建在那儿离乡政府近，以后独龙江修公路就节约资金了，只是现在那藤网桥留还是不留。
县交通局局长飞朋说：桥建在那儿挺好的，桥架起来藤网桥就不用留了，架桥肯定要动着藤网桥。
江云说：藤网桥是独龙江人的智慧体现，也是独龙江人的一个历史记忆，留下来给后代们看看，以前的先辈是如何过江的，等以后路修通了，发展旅游也是一道风景。
县交通局玖生副局长说：人走路都要四五天，这公路猴年马月能实现。一九六四年修人马驿道，军民同上，都花了三十万个工，一百三十吨炸药。我们还是立足现实，把桥修好。还有就是修这桥怎样把材料运进来也是个问题，要赶在大雪封山之前，不然今年架桥愿望又成空了。少数民族群众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最恨空谈。
江云说：架桥是一项技术科学含量高的工作，如何架桥听你们交通局专家的，这藤网桥留不留听一听文化部门和独龙族群众的意见，我走的地方不多，见这藤网桥奇特，建议留下，以后铁索桥架好了，要建这藤网桥就很难了。我们不能一方面创造历史，另一方面毁了历史。大理古城这方面做得很好，保护起来，当年像那样的古城多的是，可好多地方没有留下来，大理留下来了，现在发展旅游就更好了。
高副乡长说：我代表当地群众听从上面的意见，群众迫切的愿望是把桥修好，公路早日修进来，让到县城读书的孩子少受点苦。小江说的也对，考虑的久远，你们外地来的觉得这藤网桥稀奇古怪，但在我们当地人的眼里司空见惯，麻木了，不当回事，一句话，你们上面领导叫我们咋办我们就咋办，这藤网桥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人，但也不知有多少人，还有牲畜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
州上的曹副主任看了大家一眼说：今天我们初步来勘测，定方案，有两点达成了共识，一是架桥地点就定在九当，二是架铁索桥。至于保留藤网桥的事，回去再听听交通部门、扶贫部门、文化部门的意见，最后把意见汇总上来，大家一起定吧。市民委小江说的有道理，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也回去向市民委领导特别是杨副主任反映下大家的意见。这次现场调研就到这里，县民委的同志尽快写一个报告上来，由我们州民委提意见交小江带回去市民委。
高副乡长领着大家回到了乡政府，乡政府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对高副乡长说有一个老大妈要找一个市里来的小江，高副乡长和小江在乡政府工作人员带领下见到了老大妈。江云看着老大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高副乡长说，这是水慧她妈。江云想起来了，是上次见到过的水慧妈。高副乡长问老大妈有什么事。水慧妈说，水慧托人带口信来叫我一定转告高副乡长和市里来的小江。水月、水慧邀请你们一定要回去和她们过澡塘会，我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了。这小江我见过，上次和水月还有一个长得像你的同志一起到过我家。高副乡长说，谢谢老大妈T，走和我们一起吃饭。老大妈说，家里人等着她回去的，还要把找你们的情况告诉带口信的人，让他告诉水慧我已经亲自找着高副乡长和市里的小江了。
高副乡长说，那你慢走，谢谢你。江云也对水慧妈说了句谢谢你，目送着老大妈走开。刚才的那位乡政府干部又过来叫高副乡长和小江去吃饭，说我叫这老大妈把要告诉你们的话告诉我，等你们回来我告诉你们，她说是女儿说一定要亲自告诉市里来的小江，还有点不相信我呢。
江云对高副乡长和乡上的干部说：这老大妈太认真了。
这是独龙族的传统，以前我们没有文化，村里的事，一户与一户的事都要刻在木刻上，或结一下绳疙瘩，这是好传统，生怕你转我，我转你，把这事转忘记了。走，吃饭去。高副乡长说。
第二天一早，江云一行从住地出发，走了三天的山路，返回到了雪山县城。州民委的车已到雪山来接，车子顺怒水而下，在福泉民委吃了中午饭，福泉民委的杨云局长一定要江云一行留下了解一下全县的民族工作。
州民委的曹林副主任说，州民委张碧水主任已告诉驾驶员要他赶回去，州委、州政府等着听独龙江架桥的事，州文化局的也在等州民委对澡塘会活动的意见。曹副主任分管这一块。
江云被石月亮的故事打动了，想去看看，福泉县的民宗局杨云局长说，江云上次来就说下次来一定去看看，这一次就是上次说的下一次了，我们怒族是说到做到的，记在心上的。江云心想，自己顺口说的推辞话，杨云主任就这么认真。州民委曹副主任说，民族地方就是这样，说一不二，江云既然上次就答应人家了，那你留下来吧，杨云主任那么好客，你又是市民委来的领导，你到石月亮看看，你以后的婚姻就像石月亮一样爱情永久，你多呆几天，杨主任他们也要来参加澡塘会，你与他们一起出来。
江云答应了曹副主任的要求，其实自己内心也很矛盾，澡塘会还有几天时间，自己也想到怒水再看看水月，那晚水月没有答应自己的要求，自己也想把水月忘记，像在怒水边捡个石头甩进水里一样，把水月全部忘记，可修炼了这么久，大脑一直不听自己的使唤，水月还是时常在他的大脑中游荡，自己也想在这儿静一静。杨云主任的热情，自己心里不设防，江云又是一次大醉。
看到江云醉了，州民委张碧水主任、县民宗局杨云局长都很高兴说，江云真够朋友，这次是真心对待我们了。张碧水主任对杨云说，我和江云这人较熟，江云还是有我们少数民族性格，直率、认真、好朋友，但就是书生气太重，凡事要有个什么理论科学依据，太较真了，那次在独龙江为架桥的事，与县交通局的领导为保不保留藤网桥相互争执，其实没必要那么认真，针过得去线过得来就行，我打圆场说下来又征求意见才了了那事，你要好好招呼好，多和江云反应一些情况，澡塘会将他带上来，酒让他少喝点，他喜欢听酒歌，你找几个美丽的姑娘唱你们怒族的歌给他听，我在怒水等你。
江云酒醉醒来，发现自己一个睡在招待室里，口很渴，电视机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杯浓浓的茶水，端起一口气将茶水喝下，感觉舒服了一大截，想到怒水边走一圈。下来到大厅，杨云局长已在大厅里，见江云从楼梯上下来，站起来说，好多了吧，你酒量还行，张碧水主任走了，叫我见你酒醒告诉你一声，有急事先走了。指着身边的一位脸有一点红里透黑的姑娘说，这是我们怒族的民间歌手雪月，高山里走来的黑牡丹，山歌唱得很好。江云看着雪月，雪月也在打量着江云，双手放在胸前，十指相扣，很胆小的样子，可一双眼睛却比江云大胆，上下评价着江云，脸上充满了笑容，黑红的，很是亮，充满了青年的气息，像一个长在树枝最前面没有被树叶遮着的将要成熟的苹果，粉红、粉黑、粉亮的，有一点羞涩野性的美。
江云边看边猜想着雪月的成长，在大山里是如何成长得这样美丽的，从她口中唱出来的歌声又会是怎样，有水慧那么美吗？高副乡长说的歌声像蜜一样甜。
雪月看江云在观察着自己，有一丝丝的不适应，嘴角向上一动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杨云局长看到江云和雪月的相互打量的事情，心里想，找来的美丽歌手还是能打动江云的，不然不会让江云发呆，对雪月说：雪月怎么样，你天天在石月亮山上放羊，见过上面来的帅小伙吧，还是个大学生，我们的领导，对民族文化有研究，我们州上的领导叫我把福泉最美的、最漂亮的山歌展示给客人，今晚就看你的表现了，下午要把民族服装穿上，让我们市民委的领导不会忘了我们福泉。
江云心想，这张碧水主任怎么知道我爱听山歌，我从未向他说起过，只是在独龙江说自己喜欢大自然的美，喜欢与大自然一样美的藤网桥，喜欢真实天然的水慧的歌声，张主任真是聪明过人，能猜透自己的心思，想当年他年轻时也像自己一样爱美，寻找美的。
雪月笑着对杨云局长说，这领导长得真帅，像我们石月亮林中的冬瓜树，说话时移动脚步站到了杨云主任一边。
江云心想，杨云可能要问他，雪月漂不漂亮，可杨云没有问，只是说一起去江边走走。
笑脸真是一剂良药，刚才雪月黑里透红的一笑，把江云的一切烦恼都笑飞了，福泉县城就在怒水边。杨云领着江云、雪月顺江而下，哗哗的江浪声充满江的两岸，江面一会儿平静得像一个坝塘里的水，青绿青绿的。白云映在里面你就知道天空是什么样子的。谁说江水没有思想，江里的云就是白云的思想，在不停的变化，有时像神，有时像鬼，有时像花，最神奇的是有时就像一条龙在江水中游，千变万化。江云感觉，那江中的云就是自己的思想，空空的，飘逸的，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看着水中的云，江云有一点理解，水月妈说的神灵。
在单位的老马队长总问他相不相信转世，藏族地方的僧人转世，他书读得少，有时到藏族地方去讲了一大堆民族政策，可问到大小活佛转世的事，自己也解释不了，要江云解释给他听。可江云又没有亲自到过现场，空说了半天，老马也没懂，自己也说不清楚，今天看到江心中变幻的白云，自己觉得能回答老马的问题了。
老马说：那一年他和一个参观团到西藏参观，作为民族代表人士参加了一个大活佛寻找转世灵童的活动。一群喇嘛把寻找转世灵童的仪式选定在一个大湖边，向湖诵经，向湖水献上现代人生活中的车马、电视、沙发、床上用品、纸马纸人，颂着经书，奇迹真的出现了，湖里出现了一幅画，画中有一座大山，大山中间有一条河，河岸有一片农田，田里种有一大片青裸，青裸田边有一户人家，门前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群黑马。主持仪式的大喇嘛心里狂喜，吩咐几个画师把湖中的景象画下来，颂湖仪式就结束了。后来高僧就领着信众在藏族地区按画中的场景去找转世灵童。老马说，后来真的在湖面上显示的那个村里找到了大活佛的转世灵童。老马说自己用所学的民族政策解释不了这一神奇的现象，要江云用学过的知识解释他心里的困惑。今天，江云在怒水平静的水中看到的神龙游动，他替老马找到了答案。
杨云一路走一路介绍着怒水的传说，发现江云没有在听自己的，专注地看着江面，心想江云的酒还没有全醒，站下来也陪江云看着江面。杨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一江哗哗流淌着的水。雪月也是看着江水没有表情，只有江云有点激动。
杨云对江云说，我们福泉的江水神奇吧。江云说真神奇，我刚才在江水中看到一条龙在游，一条白色的龙。说着指给杨云和雪月看，雪月顺着江云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那不是龙，那是天上的白云，这我们见得多了，小时候和父母出门，看到水塘中的云，看到好看的，就说今天办事会顺利，就高兴，特别是早上出门看到水塘中不好看的、凶恶的东西，就说今天做事要小心，叮嘱我们不要乱说乱动。有时就像父母说的那样会出点什么事。
杨云局长问雪月，你看今天江云看到了一条龙，我们今天顺不顺利。
雪月小心翼翼地望着江云说：市里的大学生比我们懂，请他说。
江云这领导年轻，没架子，不要怕，你说，他不会吓唬人，让我们长长见识。杨云说。
雪月说：我也是从父母那儿听来的，乱说。江云看到江中的龙，飞来飞去的，我们三个当中有一个人一定会有好事，我妈说，在水塘中见到龙马都是吉利的，江云先看到，江领导要有好事了。
江云说，见到像这么漂亮的会说的姑娘就是好事，说着自己也望着雪月笑了起来。他觉得此时雪月就像名字一样漂亮。
杨云也忙着说，就是嘛，能在这儿遇到市里的帅哥领导和我们的黑牡丹就是一件好事，雪月唱一首情歌给市里的帅哥领导听听，祝贺下他看到龙。
雪月此时已没有初见江云时拘束了，身心已放得开了一些，来之前就知道是来给江云唱山歌的，也就答应了。快步走上前几步，站在离江云、杨云三米远的一个江边石头上对着江云唱起了山歌，歌声十分清脆、圆润，歌声像去到江水中洗洗了又带着水汽回来一样清新动人。
江云第一次听到这么柔美的歌声，江云和杨云站着专注地听着、看着，看见雪月的双眼也在唱歌似的配合着歌声向这边送着笑意，脸上的笑随着歌声一齐飞了过来，留在江云脸上，江云也傻傻地笑了。三个人像台上的演员，雪月是主角，江云、杨云是配角。江水、江石和江两岸的树是观众。三个人都很投入，生怕打动不了观众似的。
杨云说，下午欢迎江云的晚宴时，又唱几首。江云问雪月，歌声这么好听，歌词是什么意思。雪月说，这是我们怒族情歌，不好意思说，你心领神会就可以了。
杨云走过来说，雪月不好意思说，我来说，这是男女之间相互对唱的情歌，大意是：山要爱着大山，大山爱着山雾，我俩相爱，像大山与山雾抱在一起。江水爱着江石，江石爱着江水，我俩相爱，江水和江石抱在一起。雪月是不是这样。雪月笑着说，我说不成。
听着杨云这火辣辣的歌词，江云望着雪月，雪月低着头偷看江云在暗自笑。江云从她的偷看中知道，雪月是知道歌词意思的，不愿亲口说出来。
吃过晚饭，江云的整个身心装满了酒和雪月的山歌。同样生活在太阳、月亮之下，怒族的生活是这样的美好。大山无忧无虑，江水无忧无虑，太阳无忧无虑。月亮无忧无虑落在了怒族的山上，无忧无虑的不想回天上去了。雪月的情歌也唱得无忧无虑。在回味着雪月的山歌，江云也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天刚刚亮，杨云就来敲门了，说，看石月亮要走早一点，这样在太阳正辣时赶到石月亮前，是最好的。山雾刚散去。杨云、江云向有着石月亮的大山走去。答应一起去的雪月却不见了，江云也不好得问。
上山的路实在是艰难，一开始天气是清凉的，大家都走得快，当要刚好看见真实的石月亮时，连杨云都说双腿有一点酸痛的感觉。江云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办公室小杨背着水和江云在后面。杨云回头对江云和小杨说，快了，再有两公里就到T，我听到石月亮的山歌了。等江云来到一个大石头上坐下，果然听到飘来的山歌，山歌不是一个人在唱，而是一群人在唱。杨云说，是石月亮村放羊的姑娘小伙在唱。
顺着歌声看去，一群穿着怒族服装的姑娘、小伙正在石月亮下对唱，有一丝声音好像是昨晚雪月的。江云心里不敢肯定。
听到山歌，看到石月亮，喝了小杨背着的清水，江云像变了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传说中的石月亮就在眼前了。
山歌的力量真是神奇的，听到山歌脚就不酸了。杨云还对着山上的人群粗犷地唱了起来，一点不像民委主任的样子。小杨说，杨主任的老婆就是那几年唱山歌唱得好的，漂亮得很，歌也唱得好。歌声越来越清晰，石月亮就在眼前了，一群姑娘小伙在石月亮下唱着山歌。江云断定有一个声音是雪月的，这个声音他昨天记住了。杨云把江云、小杨扔下，加入到唱山歌的人群中去了。一个姑娘过来拉着小杨去唱山歌，只有江云一个人站在石月亮下，看着一片白云从石月亮上面飘过。集体的歌声突然停下，只留下一个声音在对着江云唱，歌声就是昨天的那个，这一首歌词江云记得了。那姑娘动情的歌声就是雪月，唱着情歌向江云走来了。雪月唱完山歌，向江云讲了石月亮的传说。雪月说，她们家就在石月亮下面村子里，她昨夜就连夜回来了，为了今天迎接市上来的帅哥领导，平时自己在家放羊，有重要活动事她就带着村里的姐妹来唱山歌。杨主任称我们为业余导游。
江云说，你们这石月亮比传说中的美，山歌也唱得这么好，外面的人很少知道，太可惜了，回去我向领导汇报，请电台、记者、文人来宣传一下，你的歌声和人这么美，应当走出大山去。
这就是我们的家乡，已经习惯了，祖祖辈辈这样，雪月说，从小无忧无虑地生活，苦累了唱唱山歌，跳跳脚，第二天又是一身轻松了，又是一身的力气。
今天我领略到了山歌的力量，杨云主任他真聪明，让你回来在这儿唱着山歌等着我们，不然真的爬不上来了，就看不到这美丽的石月亮。江云说。
杨云局长在下面喊，雪月下来吃美味了。雪月说好，望了江云一眼，江云跟着雪月下来到一块地的旁边，烧着一堆火，夹杂着烟味，飘来一股香味，刚才唱山歌的人已把洋芋和鸡肉烧好了。小杨拿了一串烤好的鸡肉递给江云，杨云端着一碗酒递给了江云。雪月端着酒领着大家唱山歌，美景、美味、美酒，江云体会到了怒族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雪月的歌声和眼神总是向江云这边飘来，自己也变成了石月亮村的一个村民。
杨云局长说：我双腿都不听话了，今晚就不走了，在雪月家的山寨住下，明早一早回县城。江云觉得杨云主任的想法和自己一样。走了半小时的下坡路，在一个小警边，就来到了雪月家的村子。白天唱山歌的青年男女各自回来，杨云、小杨、江云围坐在雪月家的火塘边烤着洋芋，喝着茶，闲聊着。坐在火塘边，江云就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从金沙江边到独龙江，又到怒水的石月亮村，江云突然发觉一个问题，彝族、独龙族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火塘，一年四季永不熄灭。雪月的妈回答着通过雪月翻译的最后一个问题，雪月家火塘烧了多少年了。雪月翻译着雪月妈的话，自己问过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说他们问过她们的爷爷奶奶都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每晚睡觉前都要找一根好的柴将火塘焙好，第二天早上扒开柴灰，昨晚焙火的柴已烧成几个红红火炭，用火通或嘴吹一下，火塘就又红红的着火了。
听了雪月翻译着她妈妈的回答，江云说：这方法和自己老家的一样，几个民族在火塘方面是相通的。书上说，发明火是人类的第一个文明，我们少数民族把火这个第一个文明保护得如此之好，如同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杨云说：小江领导的话有点高深，我们只知道我们各少数民族离不开火塘。火塘是一家人团聚的地方，到了逢年过节，烧一个大大的火塘，几个村子、几个民族团聚唱山歌、打跳。特别是男女青年，互不相识的，相互借个烟火就熟悉了，友好了。火伴，火伴，火是怒族最好最忠诚的伴。
我家的火塘边来过不少客人，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说火的故事。雪月说道。
火塘边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雪月的父亲说，大家累了早点休息，火塘边的话永远说不完。
雪月爸把大黄狗拴住，杨云领着江云到大门外解决好个人问题，回来洗了脚就休息了。
第二天，雪月领着路，谈笑着回到县城，已是下午六点。杨云主任算一算时间说，澡塘会的时间只有一两天了，曹副主任又来电话催小江领导了，关于石月亮村修路的问题请小江领导回去给帮个忙，说着将一份材料递给江云，江云放到公文包里说回去向领导汇报。江云实现了县民委杨局长喝酒的承诺后回到招待所住下了，第二天杨云主任送着江云去怒水准备参加澡塘会。
回到怒水，吃过晚饭，江云坐在招待所的宿舍里，拿出随身带的《中西哲学简史》看了起来，读了几页，书就看不下去了。脑海中又浮现出水月的影子。江云决定去找水月。来到水月宿舍，敲了几下门没开，走到院子里望着水月的窗子，灯也没亮。心情沉闷地行走在大街上，看见一商店进去买了一瓶小青裸酒，拿到宿舍里，一个人喝起闷酒。喝着酒，也压不下水月名字在脑海中，酒喝了半瓶，心想不能再这样喝下去了，放回酒瓶，打开门一个人来到江边吹着江风，听着江水声，江水哗哗地流淌，在江云的阻挡下，嘈杂而零乱。后来，一股绿绿的水变成了白白的水花飞起，有的落在了江水中，有的消失在空中，有的飞到了岸边的树叶上，变成了一颗水珠，压弯了树叶，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水珠旁吸吮着水珠，一会儿又飞走To江云轻轻跟在蝴蝶后面，蝴蝶飞了一会又停在另一枝树叶上，抖动着翅膀，细细如针线的脚敲动树叶，树叶弯下去，蝴蝶又飞走了。江云奇怪，傍晩怎么会有蝴蝶在飞，抬头看看天，一轮圆圆的月亮照得江边白亮亮的一片。想起雪月说的看到圆月当空是有好兆头。自从读书后已不相信这些，但此时他方才相信雪月的话。再去找一下水月，走到停着蝴蝶的树枝旁，拍了一下掌，惊动蝴蝶朝前飞去，自己也快步跟着去。追着追着就不见蝴蝶飞哪儿去了。按着城市的大体方向，左转、右转，转了几个路口来到水月住的院子，看看窗子，灯亮着，此时的心已像刚才停着的蝴蝶一样静，慢慢移动着脚步来到水月的门前，门开着，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水月的。听到水月的声音，江云的心更加平静，如刚才看到的那轮圆月一样平实。敲了一下门，等了约一两秒，水月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江云说，你回来了，里面坐，水慧我俩刚回来。江云想，雪月说的还真准，看到圆月就有好兆头，至少没白来，水月在。水慧见江云来，也冲着江云笑了一笑，江云哥又喝酒了，脸红得像个苹果，是不是见着水月姐害羞。说着又望了水月一眼，水月装作没听见水慧说什么，倒了一杯茶给江云。水慧端了一个凳子让江云坐下。三人坐成三角形状。水慧看着江云、水月木木的一个也不说话。江云哥你早点回来，看看我们的节目，给我们提点意见，你在城市见识得多，我们年年演这些老节目，这几天水月姐给我们改了一些，水月姐说你很有才华的，水月姐你俩从小在一起，水月姐很了解你的。
江云看着水月说：水月你真的了解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今晚就是来问问你给了解我，我也想了解水月你，我说的是真实的了解。
水慧说：水月姐和我多次说，你人好又长得帅，又有才华，她知道你这些怎么还不算了解。你酒喝多了乱说，水月你俩一起长大，了解就了解，还什么真实的理解。
听了水慧的话，水月有点着急，怕江云把那晚说的要看真实的自己的话说出来，水慧在，传出去怕别人笑话，她知道，江云对自己有一股子气，可自己的心里爱着两个人，但已答应玉江。抢在水慧和江云前开口说：江云有才华，又在市上机关，说话是一套套的，咬文嚼字，什么是真实不真实。几年不见，就说我不真实，在下面风吹日晒的变老了，当然没有在学校里面好看，江云看着就觉得不真实。刚才水慧请你明天来看看她们的节目，你从没见过原生态的各民族舞蹈、歌曲，你早点来我领你去，让你也了解下怒族、傑傑族、藏族、独龙族的风情，那些演员个个像水慧一样漂亮，我们一起到街上看看。心里是想把江云送走，以免江云说出那句要看看真实的自己的那句话，她知道江云的性格就是较真，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江云心里还有很多想法，水慧也在，听水月这么一说，只好站起来，陪着水慧、水月一起去看夜里的城市。
水月对这城市比江云、水慧熟，边走边说着街道的名字及一些有特色的商铺，三拐两转就到了招待所。望着江云上楼道去，水慧和水月就回到各自住处。
第二天一早，水月早早来到招待所接江云去看水慧她们排节目，两人路上走着。水月说：你哥玉江对我很好，毕业后他 直给我写信，我感觉他有点像你又不像你，他还是有很多优点，他又是你哥哥，我就答应他了。
江云说：我知道我没有他优秀，他一直在城里长大，人比我帅，脸比我白，爱美是人的天性，我知道，我在你眼中赶不上他，我这几天一直想把你从大脑中忘记，可一直都没有做到，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看一眼真实的你，我就死心了，不然我管不了我的心，管不了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我只能爱一个人，水月说，这是法律，也是道德，我不能对不起你的哥哥，我这几天想了好多，就答应让你看一眼真实的水月，让你的心早点从水月身上移开。
江云没想到水月能说出这样的话，得意扬扬地笑着说：这不是我为难你，是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感情，不看一眼真实的你，我可能会疯，如果说我真的疯了，我会去整个世界喊你水月的名字，那时你就是个大名人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水月说：我会记住我的话的，为了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你牛一样较真的、认死理的性格，你等着吧。
江云的心顿时好像白云一样飘着，背了几年的石头，从水月答应他的要求这一刻放下了，自己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来到排练场，演员们早已在等待江云和水月了。演员们都把江云当成水月的男朋友，一个个演员用各自对水月男朋友的要求，在观察着江云，有的在相互间议论着，有的在想以后能遇到这样的男人也就心满意足了。其实水月最知道这些演员的心思，在这样的城市，男女青年之间谁与谁在一起，除了兄妹就是恋人，判断就这么简单纯洁。
水慧第一个过来与江云打招呼，一个穿着怒族服装的姑娘也向江云走过来，笑着望着江云，没有说话。水月觉得有点奇怪，这姑娘怎么这么大胆，难道江云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发觉不单是雪月，其他女演员都在看着江云，时而又来看着自己。各自心里都在猜想着他俩之间一定在发生着什么或将要发生着什么。水月心想，不能让她们猜疑了，要把江云介绍给大家。水月大声喊着，各位注意了，集中一下，不要说话，早上请市民委的江云来给大家指导一下节目，提提意见，江云在春城很有见识和才华，他是我的同学，按昨天排练的节目，一个个来。
听水月这么一说，这些演员的猜想解开了，有的觉得水月说的是真的，有的觉得水月说的简单。
江云只和雪月说了句，你美得让我认不出了，就退回来与水月和水月的同事一起坐着观看排练。一边观看，水月一边给江云介绍着每个节目的编排过程，介绍到雪月的节目，水月看了一下江云的变化，看到江云在专注地看着雪月，雪月在表演节目时目光也不时飘到江云身上。其实水月早就知道江云喜欢漂亮的事物、风景、花，以及漂亮的人。在大学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内心深处知道，江云喜欢自己长得不错，见到更比自己好的，江云又会喜欢上别人了，这也是她答应玉江的原因。加之，玉江有一种江云没有的城市男孩的味儿，城里叫气质，农村叫味儿。当看到一群藏族姑娘表演舞蹈时，江云说，最中间那个姑娘清纯，像你读高中时一样。水月说，那叫卓玛白玲，没读过书，是她在下村途中见她放羊，长的像电影里的，山歌也唱得不错，这次专门叫她来参加，汉语都不会说。表演结束，水月叫卓玛白玲过来见见江云。卓玛白玲只知道看着江云笑。水月、水慧过来把自己的话转给卓玛白玲，水慧说：卓玛白玲说江云哥长得帅。
江云心想，这么美如天仙的女孩没有文化，但男孩对美和帅的审美是一样的，问她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审美、叫看法，看法也不是，叫见解。有句话叫美是全世界的共同语言，意思说，美的事物也是全世界的共同性，只要是美的，在不同人的眼中都是美的，就像月亮是美的，全世界的各民族，看到天上的月亮都认为是美的，有的地区还把月亮作为美神祭拜。
江云问了卓玛白玲家的地方，并记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记女孩家地址，内心觉得这么美的女孩，应当帮助她。
节目的指导在边看边交谈中进行，结束后，江云看下水月说：你的艺术才华不错，能发现这么多原生态的美，又凑近到水月身边说，我等着看看原生态的你。
水月装着表情没有反应，内心却很复杂说：明天澡塘会就到了，一起陪这些演员去过节吧。
江云说，好，明早这儿见。
水月说：州民委的已安排，你去澡塘会等我吧。
第二天，在州民委曹林副主任陪同下来到了泸水和碧江交界十六汤温泉澡塘会，却找不到水月，江云心中好烦，心想水月应当不是这种人，是不是是昨天自己多看了几眼卓玛白玲她生气了。目光和脚步在四处搜索着。
民间的澡塘会，在怒水边一个叫十六汤的一个平平岸边上，上天赐予当地人的福地，其他地方的水是冷的，而这里却流着一股温暧的泉水，这水不仅能吃，这水能洗去污秽，迎来吉祥。而且能治百病，对皮肤病更是神乎其神，得了皮肤病的人，只要来这里用泉水洗一洗，病就好了。远近百里都来这里治病，不出一分钱，还不用请大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来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赤裸着身体在这里治病调理身体，一位叫张奇的人得了一种怪病，平时好好的，可心一烦，想哪疼哪就疼，求了多少大医生，拜了多少大神仙，都没有把病治好，听说有个叫澡塘的地方能治百病，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这儿泡了几次泉水，病就慢慢好了，连来了三年病就好完To为了感谢这神奇的泉水，他积攒了一点钱，在泉水上方建了一个小庙，立了一个神位，希望这位看不见的神仙能为更多的人看病。每年的正月间，有病的来泡泉水治病，无病的来这儿泡泉水防身，男女青年来这儿聚会，选自己的意中人。
自然是神奇的，这温泉水治病的神奇，惊动了州、县的相关部门，他们把泉水拿去市上科技局检测，一检测就更神奇T，泉水中含有人体需要的近百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不同的矿物质能治不同的病，这泉水治病不是神在治病，而是泉水中的矿物质在治病，当地的人仍然相信这是神赐的泉水。远近的人听到泉水中有多种人体所需的矿物质能治病，来的人更多了，慢慢的就成了一个节日——澡塘会。
江云在寻找澡塘会上的水月，心想，找不到水月，只要能找到水慧和卓玛白玲中一个就能找到水月了。澡塘会上，一个个大温泉池里尽是赤裸着身体，享受着神赐的温泉，祈祷着这一泡泉水，能把全身的病泡走，把一年中不愉快的事泡走，带着一种健康的身体和心情去过好未来的每一天。
大山是自然的，泉水是自然的，赤身裸体泡在泉水池里的男女老少也是自然的。男的看着赤裸的泡在水池里的女人，没有一丝杂念欲望，女的泡在温泉中享受着幸福，没有一丝羞涩。大山顶上的天也很美，没有一丝云彩。天、山、水、人成一个自然的一体。还有一些来自国内外的记者、摄影家行走在澡塘会上，捕捉一个个自然的镜头。
江云像一个病人寻找治病泉水的人一样走在人群中寻找着水月，所有的人此时都是一个自然的人，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江云心想，水月不会也赤身裸体在这澡塘会的人群中吧。
她答应让他看真实的自己，难道用这种方式？心里边想边去人群中寻找着水月、水慧、雪月、卓玛白玲，走过所有池塘，也不见她们的身影，只好顺着泉水向上寻找，人越来越少，水流在泉水沟上面漂流，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清纯的药味。江云在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澡塘水、山水、人融为一体的风景，他听到石头背后有笑声，站起来绕过大石头望过去，看到一群男女老少裸身在泉水中享受着泉水的洗涤。有的老人帮小孩洗澡，有的小孩给老人擦身。江云目光扫视人群中，看到了半张侧面和秀发，这秀发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认出，那就是水月，赤裸着身体在水池里和其他素不相识的人在一起。江云看着水月在水池中是如此的美，秀发、侧着的脸、捧着水的双手、肩膀、腰身，在晃动的水池中若隐若现的双腿，水月慢慢站了起来，水珠从秀发和身上向周围散开，有的是水线，有的是水珠，有的是水花，在水池中慢慢转身，在水池里慢慢走动着。
江云看到了水月自然、美丽、真实、水灵的一切，江云怕水月看见自己，转身退回到大石头后面，走到一个水池边，脱下衣服，慢慢走到水池中，融入到自然的山水和赤裸的人群中，他认不得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认不得他，让泉水洗涤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泡在水里，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自己也成了水的一部分。温热的泉水把自己身上的一切污垢都吸去，自己大脑中的问题也吸去，从刚才看到水月在水中的真实的一切，自己就解脱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切重新开始的一个人。
太阳开始偏西，江云和大多数人一样走出了水池，穿好衣服，走出澡塘会，在夜晩的江边望着江水向下流去。江云没有等到水月，在这么多人群中，岔路又多，事先又没有约定，能不能遇到水月就顺其自然吧。一同去的州民委的小姜找到了江云，笑着说，下水了吧。江云说，下了，泉水很温热。小姜说，你下了水池全年会一切顺利，不会生病，一年事情都会好。我们每年都来，自然界好多事情是无法用科学理论去解答的。这温泉会经科技部门一解释引来了更多的游客，明年又邀请你下来，见到你同学了吧，他们那起演员都来了。
江云不知如何回答，心想，又不能说假话，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看到了真实的水月。小姜看着说不出话的江云说：人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这么多人很难找到谁是谁，我的老婆、小孩都来了，我也没有见到。
江云说：是啊，人与山水一体的自然。
回到怒水，晚上江云没有去看演出。
按事先定好的车票，第二天，江云在州民委曹副主任、小姜的陪同下来到车站，放好行李，又下来到候车室与曹副主任、小姜话别，小姜用眼光引导着江云说，那边过来的有点像水月。看到的果真是水月，提着一小箱东西朝江云走来。江云也移步迎了上去说：昨晚累了，没去看演出，请见谅。水月说：你不是提前看了吗，就那水准，以后多指导。江云说：那群姑娘原生态的又排练得认真，我回去建议领导，有机会让她们到春城演出。水月说：谢谢！江云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走的。水月说：怒水的车站就一个，卓玛白玲告诉我，前天见你和小姜来车站，我想是你买车票要走了，来送送你，这是怒水的高山茶，送你两盒，希望你多来怒水。
江云对水月温和地说：真的谢谢你来送行，上来春城一定要联系我，独龙江架桥的事，我可能还会下来，你关心下水慧、雪月、卓玛白玲，有机会让她们到外面学习一下。不然，节目演出一完，她们又回到老家放羊去了，多可惜。水月说:也请你多为她们着想，人很有天赋，就是文化低。说着话，小姜说时间到了，要发车了。水月和曹副主任一起把江云送上了班车，目送着驶出车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