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天上班，水月收到了玉江从春城的来信，信中说，水月是上苍送给他的最美的礼物，命运从小就把他与水月拴在一起，感谢父母给他与水月订的娃娃亲。他在博物馆査看了许多史料，娃娃亲在一些民族地方受民族习俗的保护，许多娃娃亲都成为夫妻，党的民族政策是婚姻自由，他愿意选择上苍给他的这份自由，在水月离开的日子，自己时时在回想着与水月在一起的时光，不想失去水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与水月童年美好的往事，并说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水月调到身边。水月走后他经常失眠，每晚都要看着水月的相片入睡。自己在研究民族风俗习惯，要向领导汇报，到怒水调査为博物馆收集材料，见面的时间将会越来越近。
水月读着玉江的信，感觉写得很肉麻，但每一句话都在冲击着自己的心。自从在春城公园边玉江知道与自己订娃娃亲的事后，玉江看自己利剑一样的目光，就把自己的感情之窗烧通了一个洞，时时有火热的风吹进来，搅乱自己平静的世界。原来只有江云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动，现在是玉江、江云两个男人在自己的感情世界晃动，但有时她又觉得他俩就是一个人，只不过穿了不同的衣服，用了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台词，在自己的眼前表演，在考验自己。有点像小时候伙伴们蒙眼捉迷藏一样，无论抓到谁，放开蒙眼睛的布，眼前一亮，抓到了都是心中那个快乐的伙伴，只不过这次换了三个人在玩，而蒙眼的却永远是自己，不在春城公园边问干爹之事前，那蒙眼睛的是玉江，江云和自己是被捉的对象。
玉江要求水月回他的信，玉江在信尾那一连串的我爱你水月，水月我爱你……让水月读得有点心跳。她觉得玉江是穿了别套道具上台的江云。水月也怀念起在校园中，江云、玉江围在自己周围，怀念自己的美好时光。
水月几天来提了几次笔，却没有写下一个字，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玉江，提笔想到给玉江回信时，她又想到了江云。如果给玉江回信，心里有一种背叛江云的感觉，虽然她与江云之间没有什么，江云也没有向她表白过。她希望江云也给她来信，自己同时回信，对玉江、江云是最公平的，自己希望江云的信到来。
江云到民委报到后，安排在了办公室工作。办公室主任任董楚安排一位长期从事民族工作的原市民族工作队队长马云辉带他，老马找了几本书来给江云说，民族工作很复杂，理论政策到实践、到民族地区有一个过程，民族众多，边疆线又长，就是同一民族生活在不同地区也有差别。有几个民族，一步从原始社会进入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成了兄弟民族大家庭的一员，人是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了，可思想意识、生产生活方式还没有进入到新社会，这一过程中工作相当复杂，既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又要按政策办事。你先把这几本上的理论政策搞懂，改天我找近年来民委工作队的调查报告和经验、总结来给你看看，有时间又带你到民族地区走走，你们年轻人，你先前是乡下来的，只要肯学肯干进步会很怏的。
江云按老马队长的指导，认真学习民政理论政策，对党的民族平等、自由、团结政策有了系统的全面的了解。有时队长老马还会来到江云的办公室，端杯茶坐下考问毛主席的论十大关系、党的民族关系，办公室主任、杨副主任也时不时来过问江云的学习生活。杨副主任有一天见办公室无人就进来对江云说：我们民委组建的时候，就是按一个民族大家庭来建，整个民委的各少数民族在工作、生活及私下相处中都要按民族政策来办事，相互尊重、相互学习。民委本身就是做民族工作的表率，干部职工也是做民族工作的表率，有的一个民族的干部在这儿工作，他不仅仅只是代表他自己，他代表他那个民族，甚至是代表他生活的那个地区的形象。老马是一个经验丰富、为人也很好的干部，虚心向他学习，年轻人不懂的多请教，你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一代民族干部，不像我们那阵子，现学现用，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小心小意，加之我们的民族政策、民族工作在一个时期执行的不好，有的一刀切，不切实际，伤害了一些地区少数民族群众的心、少数民族干部的感情。下个月我到怒水去调研，到时候一起走，近几天你与老马学一下如何写调查报告，老马对边疆民族地区的发展写出了一些政策措施，要按出一个民族政策先搞一个调查报告。
江云说：谢谢杨副主任关心，自己边学边多向马队长请教，对民族政策和云南民族工作有了一些了解，就想到下面走走，这次机会我一定珍惜。
杨副主任说：个人问题也要考虑，有女朋友了吧。江云说：暂时还没有考虑，一切随缘吧。杨副主任说：民委机关大院中好几家领导都有姑娘，各民族的都有，有机会我领你认识下她们，安了家后才会更安心工作。
老马对江云很热心，有时下班了还约江云到家里喝酒，有时就是老马与他，有时还有单位的一个同事。江云觉得奇怪，老马总是一个人，到他家几次都没见他的老婆和孩子。在单位上江云也不好打听老马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在背后说别人的话。工作和生活中大家都很友好地相处。
一个星期天下午，江云去书店买了本有关民族地区传说的书回来，无事就到办公室看老马送他的材料，因为过几天要同杨副主任下去边疆县调研。老马也到办公室来整理材料，单位要出一本《民族工作志》，他经手的事多叫他负责。下午老马又约江云到他家吃饭。江云一再推辞，老马有点半生气半开玩笑地说，才帮你教会一点，你就忘了师傅了。江云说，马老师，哪里敢，我是觉得经常到你那儿喝酒、吃饭，有点过意不去。老马说：你一个人到食堂吃又不好玩，我那儿样样有，等你讨了老婆成了家，制齐了家具你又请我，我还有好多经验要传授给你呢。听老马这么一说，江云也没有拒绝，又到老马家两个煮饭吃、喝酒。
老马家的各种肉特别多，吃法也多，老马说自己这一生都在民族地区长大，干了近三十年民族工作队，交了不少朋友，这少数民族地区有两个传统，一是打猎，二是喝酒。说着拿出一块鹿子干巴，边说边切了起来。江云说帮他切，老马说你读书人细皮嫩肉的手上无劲，你好好读书，有机会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你帮出一本书，我干民族工作一开始，只会干不会讲、不会说，现在能干能讲了，书读得少，却不会写，我看中你这乡下来的同我一样老实、机灵，不像有的青年人来到城里，尽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把自己本民族的东西都弄丢了。江云真帮不上忙，老马也不需要帮忙，拿着刚买的书静静地在看。老马边炒肉边说，我最喜欢你们读书的样子，读书比什么都好，我们刚开始搞民族工作、政策宣讲，有时还会把政策讲歪，后来到培训班培训了几天，学了几个字，有了政策读本，到民族地区大家都照书本宣传，不论有多少人下去，不论在哪儿都不会错。不过世上没有永远笔直的路，也没有不拐弯的河，我们的民族工作也是一个坎坎坷坷的。按毛主席的话叫曲折中上升，如果不走那么多的弯路，我们少数民族兄弟早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
江去从未听到过，民族工作有什么曲折，这是第一次听老马说，心想老马是一个敢于讲真心话的人，以前对老马的一些防备之心也就没有了。
肉炒好了，老马倒出酒，让江云放下书坐到桌子边喝酒。老马喝着酒，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江云最有兴趣的是老马的家事，看着老马对自己过去的事不避讳什么，江云说，马老师什么时候回去老家看师母及子女。
江云的这一问，老马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摸摸头说，这家事比民族工作更复杂。
老马边喝边说起自己的家事。
老马说：自己是盐石井给人挑盐的一名挑夫，可有一次盐被土匪抢了，被关进了监牢，一九三六年春天，贺龙、任弼时率领的红军六军团长征途中，经过威楚，打开国民党政府的粮仓，分粮济贫，打开监牢。拯救了我们两百多名无辜被押的劳动人民，后来我又帮红军带路，先后经过了牟定、威楚、南华、大姚、姚安、祥云、宾川、鹤庆、丽江、中甸、寻甸、富民等县城，后来还认识了从威楚来的杨一宏、彝族的鲁小花、富源的张大正、陆良的王文明、曲靖的王一方、宣威的普一保、寻甸的张大川、宜良的张一明、嵩明的高小岗、禄劝的李明。
江云说，马老师，当时有那么多的人从牢房出来，为什么你要跟红军走。马老师说，当时我们少数民族地区还十分贫困，刚从牢房出来重见天日，那种心情无比高兴，红军一边开仓放盐、打开牢房，一边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特别是中央红军发了那个“关于苗瑶民的口号”中讲了民族平等的口号，推翻国民党军阀统治，解放弱小民族的口号，感动了我们，当时从牢房里出来的还有我一个牢友，苗族的王一刚，他找到我也想跟红军走。当时我当挑夫时也跟管家学了点文化，能看懂墙上写的“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一切民族平等、都是弟兄骨肉”的口号，当时读着心里不是滋味。我当时十三四岁大，除了父母、兄弟、牢友，从没有哪个把我当兄弟看，后来我们途经石鼓渡口，在红军的民族政策宣传动员下，70多岁的纳西族周怀仁老船夫连夜划船送红军渡江，听说我们红军走后，老船夫还把船只烧了，阻止追上来的国民党军队。红军经过很多地方，中甸、剑川、维西、永胜，当地的纳西族、白族、傑傑族群众觉醒起来，发动起义，打着“弃贫富、安人民、打富济贫”的口号，继续宣传红军的民族政策，威震金沙江两岸，消息传到我们红军连队，我们十分自豪。
我随红军到达延安后，后来又参加了抗日，在武昌，我们云南的彝族兄弟、八路军将领罗炳辉以友军和同乡的身份接见了我们，从那以后就没有见到他，后来是在电影《从奴隶从将军》里看到，这是我们彝族人的骄傲。后来陈毅还为罗炳辉写了一首诗：戎马三十载，将军滇之雄。反袁到北伐，起义赣江红。抗日君迈进，饮马江南北。苏鲁驰劲旅，日伪告溃灭。……老马念不出时，去书桌上找了一本笔记本，照着笔记本把这首诗完整地念了一遍。
在部队里，战友们_听说我们是春城的，都说我们春城人了不起，一个奴隶能成为将军。只可惜我与他只有一面之交。
老马对江云说，你们彝族人很了不起，小约丹和刘伯承结为兄弟，让红军过彝区，后来听说连蒋介石都想不通，本来是要让毛泽东、刘伯承当第二个石达开。听说蒋介石在后来公开的日记中说道：落后愚昧野蛮的凉山彝人，肯定是不欢迎共匪的，毛泽东也是不容许落后的彝族风俗存在的，彝区是毛泽东共匪的死亡之地。毛泽东派了足智多谋、随机应变的刘伯承深入凉山见了彝族首领小约丹，小约丹提出要他们尊重民族风俗，刘伯承同意认同彝区的鸡血酒，两人滴血在酒里共饮，承认彝区风俗就是兄弟，不承认就各走各的，刘伯承尊重小约丹杀鸡喝酒的风俗，小约丹拿出一把金光四射的腰刀，伸出自己的左手膀，一刀过去鲜血流进了酒碗，小约丹看了刘伯承一眼，刘伯承接过腰刀，也伸出左手膀，一刀过去鲜血也流进了盛有小约丹鲜血的酒碗，小约丹从刘伯承手中拿回刀，用刀尖在血酒碗里搅划了两下，分了一碗给刘伯承，两个鲜红的酒碗相碰，口中说道：今天在身，大地作证，我与刘伯承结拜为兄弟，若有反悔，日后不得好死，两人喝下了缺血为盟的血酒。从此，共产党与彝族结为兄弟，小约丹下令彝区放下枪支，派出向导，护送毛主席、刘伯承等红军过了彝区，没放一枪一炮。蒋介石听到这个故事后，气得直骂娘西匹。一个消灭毛泽东、共产党的阴谋又落空。红军过彝区，爬大别山，过草地，到延安，胜利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听说，解放后，在彝区还立了小约丹与刘伯承的塑像。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敢说，没有彝族小约丹，毛泽东共产党红军就不能顺利通过彝族地区。
一九四五年五月，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向西北、西南、华南进军，我随陈康的部队与边纵进军春城，从百色出发，经砚山西进，沿途壮族、苗族、彝族等各族人民设立了粮食、柴草、茶水、食宿、卫生、运输等接待站，在麻栗坡一个月就给我们经过的部队打了四万双草鞋，后来卢汉起义，云南解放。
后来因工作需要，我从部队下来到市委统战部工作，负责民族事务，我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负责参与中央民族慰问团慰问民族地区，到云南的中央慰问团西南二分团六十人在夏康农、王连芳的率领下，第一次来到了云南革命老根据地路南圭山慰问，我们圭山地区的彝族群众十分激动，一个姓毕的彝族老人拿到中央慰问团的赠品后，拉着我的手说：“自从盘古开天地，只有彝人给官家服役缴税，哪有官家给彝家送礼的世道，真是变天了。”中央慰问团从一九五。年八月到一九五一年六月访问了武定、威楚、宜良、大理、丽江、保山、普洱、蒙自、文山等九个专区、四十二个县。
老马对江云说，当年的民族工作十分复杂，加上还有剿匪、征粮、发动群众任务，国民党的残余势力也在加紧活动，我们的一些民族上层人士道听途说，偏听偏信。西双版纳傣族代理宣慰使刀栋庭与同族议事庭长召有信之间存在矛盾和误会，带着武器和部分群众出走国外，我们统战部的人和我向他们留下的家属宣讲党的民族政策，通过他们家属传达党和政府的诚意，西双版纳的其他傣族上层人士也联名向刀栋庭写信，欢迎他回国。我们用诚意感动了刀栋庭，他率领七十多人又回到了祖国。其他地区外出的土司看到刀栋庭回国，也纷纷回国。民族工作单靠政策理论不行，有时还得向刘伯承学习，以心换心取得他们的信任，只有信任你了，他们才心服口服听党的话，跟党走。
边疆民族工作队宣传民族政策，少数民族群众追求自由、平等、团结的意识不断增强，一些剥削过少数民族群众的土司、头人，我们不理旧账，政治上给他们待遇，生活上把他们养起来，让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共产党给他们的好处。有的民族村寨，与汉人打冤家，对汉人有仇恨，变为对汉人共产党的干部有仇恨，我们工作队就搭帐篷住在寨子外面，自己挑水煮饭吃，纪律十分严明。那时我们也还年轻，到寨子井边挑水，看到漂亮的姑娘、妇女正眼都不敢看。有时她们主动搭话，我们也只报以微笑，慢慢再取得村民的信任。我们去帮村民砍柴、挑水、打扫卫生，取得头人的信任许可我们才住进寨子。有的民族地区的山官头人就只认人不认政策，伉族头人李三才说：我就只是听毛主席派来的干部的，他为我们办事，我们有事找他，他能帮，我们仮族和傣族的冤家只有他能公平解决，有时我们民族干部也很为难，但为了做好民族工作，我们也只能尊重少数民族群众的意愿，毕竟几百年几千年的思想，想一时转过来也太难。
我们边疆民族工作队在峨山宣讲民族政策，宣讲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同时也是为了带动民族工作，峨山县的彝族群众迫切要求成立彝族自治区，最后同意成立全市第一个民族自治政权。峨山彝族自治区成立，土生土长的彝族施红宽当选为峨山彝族自治区主席，党中央、毛主席的民政政策就靠这一桩桩见得到的实事，实实在在的人，在民族地区得到少数民族群众的认可。
过去民族工作队有卫生组，每到一处帮助宣传除蚊子、苍蝇、老鼠、麻雀、钉螺五害。筛查疟疾、血吸虫、天花、钩虫等疾病，对像疟疾一样的传染病，晚上睡着，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心、害怕，但第二天起来，主动和卫生组同志去了解情况，一边向少数民族群众宣讲疾病知识，自己内心的恐惧慢慢消除，内心变得强大起来。
江云听着马老师的故事，问道：这民族政策和理论是这么好，这么一套套的，在你们身上就变成了生活琐事、吃喝、看病的事。
马老师说：这还不算，边疆民族地区民族工作不但具体而且还复杂，有时就是从一个人的穿衣吃饭、种菜这些事做起。
我们边疆民族工作，带动少数民族学文化、学技术，教种蔬菜，有的地区从教理发教起，教炒菜、做咸菜、做衣服。
我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们在村里建盖男女厕所，刚开始，中间用木板隔开，我们带头上厕所，但村里女的不来上厕所，我们找不到原因，后来请我们推举起来的一位干部去请他老婆问说，男女在一起上厕所不习惯、害羞，女的上厕所能听得见男人讲话的声音。后来，工作队开会讨论决定，在村里另建一个厕所，男的上一个厕所，女的上另一个厕所。我们队里没有女的，到其他工作队请了一个女卫生员过来，她带头上厕所，十天半月村里的女人们才形成习惯。
江云听着马老师亲切而朴实的故事，内心升起一股对马老师的崇敬之情。
江云和老马在野味和老故事中下酒，时间好像过得非常的快，不觉已到晚上十点多钟。江云已感觉有些醉，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做民族工作的不容易，起身告别，回到了住处。
江云回到住处，看到放在桌子玻璃下面与父亲、苗洪干爹、水月、玉江的合影，双眼专注于水月身上。相片中的水月也专注地看着自己，似乎还在笑。看了一阵照片，他觉得像要做点什么，拿起白天刚买的书，看了几页，也看不下去，书里面是水月的身影，此时他有点责怪自己的胆小，在校园里没有大胆向水月表白，有点怕大学校规，不准男女生谈恋爱，想着又觉不对，不能怪这怪那，又怕失去水月，自己和水月一直快乐地无所谓地在一起，向她表白自己爱她，万一水月答应，江云又怕失去现在这种游离在兄妹友情和男女爱情的美好的现实。在四年大学时光中，自己听从父母和水月父母的话，时时地照顾着水月，水月也似乎认为江云天经地义地应当照顾自己。校园里的同学们也认为他俩是兄妹，时常在一起也很正常。现在两人天各一方，江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水月间的情感关系，已不是过去那种简单，特别是自己对水月的想法似乎超出了照顾关心的关系，自己一有空就会想念水月，而且越来越强烈。到了一种想拥有水月，占有水月的强烈愿望。有一次还在梦里回到金沙江边，一起去捡菌子。在无人的密林中两人相拥在了一起，浑身无比的兴奋。第二天醒来，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抱着柔软的被子赤身躺在单人床上，此梦让江云觉得有点对不起水月，一念过后，又感觉整个身心非常的快意和舒畅。
大理的风光无限美好，洱海蓝得像一片天。走进了大理，蝴蝶泉边，江云和杨副主任想留一张影都很难。在大理民委的陪同领导协调下，在五朵金花谈情说爱的地方，江云和杨副主任留下了一张合影。来到大理三塔，在拥挤的人群中，江云遇到了哥哥玉江，杨副主任说：没有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们双胞胎兄弟真是有心灵感应，来我为你俩照张相，再有_个人也像三塔一样成三个风景了。玉江告诉弟弟江云，要到怒水调查民族风情，博物馆要找一些民族方面的文物风情。笑着对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说：这是我们的龙杰副馆长。龙杰副馆长笑着对杨副主任说，这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年轻的小伙长得像你，一定是你说的那位双胞胎弟弟吧。玉江说：就是我弟弟。杨副主任说：我们参加完大理的三月会，明天也到怒水，调査下独龙族发展情况。那在怒水见吧，江云与哥哥和龙副馆长挥手告别，随陪同人员去爬苍山。站在苍山上，洱海和三塔都变得太小了，蝴蝶泉在陪同人员的指引下也还是找不到，苍山上的风吹来还是有一些凉意。陪同人员指着遥远的白白的山头说：那就是玉龙雪山，在丽江。转身来指着一片群山说：白云下面的大山里有一条江就是怒水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怒水边。那儿很美，也很怪，外国的基督教也传到了那儿。那江很大，人们过河从绳子上滑过，没有桥也没有船，你们去了好好感受一下。
陪同人员的话和那朵飘着的白云下面，江云想到了水月，隔两三天就要见到她了，怒水真是江云向往的地方。想象着水月在溜索上过江的样子，裙子飘动，笑脸盈盈，多么的美，同行的都移步下山了，江云还在望着那云，一会儿就不见了，云变得好快。
陪同人员喊了一声江云，他才转过神来。昨天那么多金花都没有迷住你，苍山的一朵云你就这么神往，来大理工作算了，为你介绍一个金花。
杨副主任听着陪同人员的话，说了一句，这主意好，我也在这儿生活，小江很有学识，就缺基层经验这一点了，下来好好体验，老马与你说的那些在基层很适用。江云这么帅气，就怕过不了美人关，当年我们培养了多少民族干部就是在女人身上吃亏。吴三桂当年没有把这个头开好，为了美女陈圆圆丢了江山。
江山和美女是两个千古的话题，现在是得到江山了，但干部和美女，作为民族干部是要留心的，男女作风问题害了多少民族干部。
当年威楚有一个很有才华的民族干部李小荣，市民委把他送到上海学习，见到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就心痒猫抓，人也长得帅，是彝族，人也诚实，好好的一个人，上海的老师都很器重他，同班的女同学都很喜欢他。上海的社会很开放，见到李小荣就主动来追他，那时的纪律很严，一开始李小荣还向组织报告，组织上叫他要经常注意点，毛主席说了，美女是糖衣炮弹，学习成绩也很好，又有音乐天赋，各种联谊会领导都带他去。
人啊很复杂，包括小江你也是帅哥一个，外表多诚实的李小荣，到了美丽的上海，心中那颗小小的心脏在发芽，一天天长大，忘了自己的少数民族干部身份，忘了自己是来学习的，没有向南京路上好八连学习。
半年的学习期满了，我们到上海与派去的学员一起开毕业座谈会，第二天就要回来了，这边已将要派他到地州任职，我们在为培养这样一颗少数民族之星而高兴，毕业晚会上他的歌声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上海的音乐人。
第二天派去学习的开始在整理行囊，准备上车返回，一点名，没有李小荣回答，领导急了，跑到住处一看，一个大美女拉着我们的少数民族干部不准走，要他留下，在上海生活。领导一看这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有上海女人在场，不能影响少数民族在上海人心中的领导形象。
领导对上海美女说：美女同志，我是他的领导，你先到外面一下，我和他谈谈，他是我们一起来的人。当上海美女走出房间，这位领导把门一关，痛骂了李小荣一顿，叫他与美女一刀两断，多少人在等他，火车票已买好，最主要的是不能在美丽的大上海损了少数民族的形象，给你十分钟。说着领导把门打开走了，叫那上海美女进去。
李小荣说，领导要我回云南，那美女说要李小荣留下，李小荣说自己家里已为自己订了娃娃亲，两个已按风俗在一起生活了。
还不等李小荣话说完，那美女不见了，从窗子里飞下去了。
故事说起来也很悲凉，民族干部和女人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听着杨副主任的故事，一行人很快就下了苍山。
来到大理酒店，在大堂，杨副主任问江云，彝族的地名为什么喜欢用大，什么大理、大关啊，还有个叫大什么的我想不起来了。江云的学问好，读的书多，你说说。江云没想到，杨副主任会问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自己愣了一下，却没有想出答案。杨副主任说，第一次问倒了小江。大堂休息一下，服务员端来了普洱茶。杨副主任又问，小江，什么叫普洱。江云说，这倒还没有考査过。
杨副主任说：这也是民族工作的内容，到一个地方要把这个地方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搞清楚，只有懂得当地少数民族风俗习惯才会做到尊重民族风俗，你不懂，怎么会尊重，你的名字叫江云，你爸妈取你名字时，也有他们的意义和希望，说不出什么是大理、大关，说说你的江云这名字吧，还有你哥哥玉江。
江云心里还在为回答不出什么是大理、大关而心里紧张，端着普洱茶的手都还在冒汗，新的问题又来了，心想这下不能再一问三不知了，站起来刚想说话，杨副主任说：小江坐下，大家都是同志别那么认真。
江云听话地坐下说：我哥和我的名字听我爸说是请艺术家取的，是有点来头。我哥叫玉江，因为我家几代人都是赶马帮的，驮盐驮玉的，一开始想取盐江，那位艺术家说盐遇到江水就不见了，不如玉江好，玉是马帮最赚钱的货，玉较硬，又温润，又好看又值钱，玉遇到江水越发圆润好看，有我们的马帮精神，硬气、值钱、圆滑。杨副主任说：我听说赶马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赶马调很好听，赶马哥油腔滑调，不想你们祖上的赶马哥还是有文化的人，能取出这么一个充满雅味的名字，无怪乎你哥命这么好，听说差点当上土司了。那你江云的又有什么内容。
江云看到刚才得到领导的赞扬，心里轻松了许多，喝了口普洱茶说：听妈妈说，我的名字原来想取仙桥，我家世代在江边生活，多少代人都想在江上架桥，我爸爸、我奶奶也答应傣族土司要在澜沧江上架座桥。我爷爷赶马帮把钱准备好了，又遇上了日本人入侵边境，物价飞涨，刚够架桥的钱不够了。到了我爸那时代，有了公路，马帮赚不到钱，架桥的希望又无望了。所以为了让我们后代记住江上架桥的梦想，就一开始把我取名为仙桥，到了老毕摩石英那儿，是我同学水月的爷爷，是个大毕摩。石英说：桥虽好，也是金沙江边几代人的梦想，可桥在脚下被千人踩、万人踏也不好，天桥彩虹，叫江虹，后来又说：一个男孩，叫江虹不好，彩虹是彩云做的就叫江云，希望真有一天飘来一朵云落在江上，变成一座桥，就把我取名江云了。
七
杨副主任和大理陪同人员听着江云的回答，心静了下来。杨副主任说：想不到你们彝族人还有这么多故事，这么多希望，我到过怒水、澜沧江、金沙江，但想着汹涌的江水，特别是雨季，只看见江水源远流长，没有想到架桥，你们彝族真是一个有梦想的民族，你既然取了这么一个有希望的名字，我支持你在金沙江安家架桥，回去我与主任和分管领导说，将你派到金沙江边的县上任个领导，专门负责把金沙江边的桥修好，修不好就不要回市民委。
江云听了杨副主任说的话，说到怒水吧，怒水更需要架桥，我们不能自私。
杨副主任说：谁不爱自己的家乡，你爸妈都盼望你回去修桥，先把你家的故事讲完了，再去编写怒水的故事吧。
江云想到怒水工作，是想天天见水月，像当年在学校照顾水月一样。此时在心里又高兴又忧伤。
第二天，杨副主任、江云一行来到永平县，赶到澜沧江边，渡过小船，一行人朝怒水而去。
顺着大山而行，通过一个丫口就见到一条大江，杨副主任说：这就是怒水了，大家到江边感受一下，体验一下怒水的汹涌与温柔。只要有水、有山、有江的地方就有我们的少数民族生产生活的地方。怒水两岸生活着我们的怒族、佛傣族、独龙族等少数民族，全国一解放，他们从原始社会一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生产生活中还保留着许多原始的痕迹，如何让他们与兄弟民族一起过上社会主义幸福生活，这是我们这次调研的一个课题。怒水还是我市通往西藏和印度的一个通道，不知是什么原因，基督教也传到了这些地方，许多文人、旅行家把怒水称为人神共住的地方，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些谜团，向外介绍怒水，同时帮助这些少数民族找到一条和兄弟民族一起共同富裕的道路。
一行人正在面对怒水感叹之间，怒水州民委的领导已来迎接，相互介绍后，上车前往怒水州民委。
水城县夹在两山和江两边，细长细长的，每一幢房子都在背靠大山面对怒水，抬头就是蓝蓝的天，这神奇的地方比想象中的还要美，水月在这儿工作、生活一定很幸福。金沙江边长大的女孩和水月有缘，看着江水就像看到了家，不像城里，一天看到的就是砖房和水泥路，水也只是水管开了才能流出的。据说是消毒卫生的有股怪味，只有烧开才能吃的水。城里人吃水都那么复杂，其他呢，也很复杂。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梦寐以求的水月了，心情就像眼前的江水一样流畅，一样的欢快。
在怒水招待所住下，江云洗了个澡，清除身上的臭汗，换了带来的一套新衣服，用毛巾蘸了水把皮鞋擦得很亮，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成习惯的中分，几根凌乱的头发用水给梳了整整齐齐的，把准备好给水月的笑脸和话，对着镜子说了五遍。这一次来，除了工作，就是要把自己的心交给水月，同时把水月的心带走。想把积攒起来的能量和怒水一样，给了江云表白的力量。在脑海里，水月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定格的照片和想象中的水月今晚就要出现在眼前O
江云下来到招待所的大厅，杨副主任和怒水州民委的张碧水主任像认不出来江云，等着江云说话。
杨副主任打量了一下江云说：从不见你穿得这么顺溜，要去照相吧。怒水的曹副主任说：别把我们怒水的女孩迷倒，你就要留在怒水了。
江云听着他们的玩笑话，说我去见下同学，晚一点回来。
杨副主任说：下午怒水州的领导为我们接风，六点准时回来，还有两个半小时。
怒水州民委的领导说：你见什么同学，我派个人陪你去。
江云说：大学的同学水月，分在怒水州文化局工作，我去见个面就回来。
怒水州民委的领导说：难怪你打扮得这么神气，是去见水月美女，她是怒水的一枝花，多少小伙围着她转。
杨副主任说：一路都没有听你说，你还会搞保密工作，给你三个半小时的假，下午的晚宴一定要参加。
怒水州民委的曹林副主任说：文体局在出招待所大门向右转，顺江边路上去三十米，向右拐，走两百米向左拐再走五百米，有一个大门进去就到了，水月在三楼上班，说不定水月被哪个小伙约走了。这年头的年轻人对爱情的追求，大胆得很，前不久有一个小伙向一女孩求爱，说女孩不答应就跳江，还不等女孩转身回家，第二天就说江边发现了一具男尸。一调查，就是因为女孩不答应与他谈恋爱，为一个女孩死了真不值。
江云来到州文体局三楼问到了水月的办公室。水月的同事说水月不在，说早上不是和你出去了吗？说你是她哥哥，早上你穿一身黑衣服，现在又穿了灰白的衣服，你真会变，不会把水月领打失了又来找我们吧。
江云一听水月被自己领出去了，心里就知道一定是哥哥玉江领的，强装平静地说，给知道他们去哪儿？
那人回答说：是你领出去的你都不知道，说是还找到领导派水月陪你到独龙江调研民族风情文物，你不是在市博物馆吗，还经常来信，水月说你是她哥。
听到这，江云明白了一切。
杨副主任看到江云回来说：给你的时间都还没用完就回来，你去领的美女呢？人不见，笑脸也不见了，怕不是女同学，是女朋友吧，人家拒绝了？可别像怒水州民委张主任说的跳江啊，我顺口说的别在意。
江云说：同学水月不在，到独龙江去了。
杨副主任说：我们也要去独龙江，那就去独龙江原始森林中约会吧，到那儿我给你一天时间，我也想看看怒水一枝花长得如何。
江云不想在领导面前出丑说：我去上个卫生间，说着就快步回到房间，关上门倒在床上。想骂人，但骂不出口，骂谁呢，玉江哥、水月妹。情绪刚好平静下来，服务员来叫江云去大厅。
晚宴在怒家味餐馆举行。江云没见到水月，心情不好，一开始不想多喝酒，在主人的热情劝说下，喝了好几杯。杨副主任说：酒是最好的人间良药，累了酒喝下就不累了，心里难过了酒喝下就忘了，男人间有摩擦了酒喝下就解决了，冷了喝酒就一身热了，热天喝酒就解暑了。
几个怒族服务员唱了几首酒歌，江云的心结打开了，主动敬起酒来。杨副主任很满意江云的表现，特别是江云在杨副主任之前先醉了。江云到宿舍碰着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江云早早就醒了，就再没有睡着，起来洗了个脸，拿出随身带来的《中西方哲学比较》看了起来。江云喜欢看哲学方面的书，是因为听了老马讲了自己的故事，有一次老马突然问江云，人到底是什么？江云说：人就是人吧，还能是什么。老马又追着问，既然人就是人，那这个民族的人和那个民族的人会有差别？同一个民族的人会有差别？江云说：民族之间的差别是因为民族间风俗习惯不同。老马又问：那为什么不同。江云说：生来就不同。老马又说：是生来不同，那同一个民族生活在大山和生活在江边又为何不同？如旱傣和水傣，一连串的问话，让江云没有回答上来。老马说：你是读书人，你一定要好好去找理论来告诉我，我们过去干工作大多只知道埋头干，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带着被老马问倒的不服输和老马的要求，跑到新华书店看了一天书，生物学、社会学都看了。他觉得哲学对回答老马的问题有用，就买了哲学方面的书来读。其中的一些理论还真能解决老马提的问题，也许哲学理论能解决自己和水月之间的问题。书和酒一样，都是帮助江云忘记不愉快之事的良方。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过早餐，杨副主任一行人就向独龙山而去。江云心想，一天应到得了独龙山。走了一天，还只是来到雪山县，离独龙江还有一天的路。见水月和玉江的事又得在第二天了。
晚上，县上的领导安排杨副主任一行观看雪山县的原生态歌舞表演。独龙族独特的服饰和舞蹈江云是第一次看到。艺术是相通的，以前江云一点也不相信，独龙族的舞蹈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民族平等，无论是北京的舞蹈，还是独龙族的舞蹈都充满艺术的美感。一位纯真的姑娘的独龙族歌舞，虽然听不懂歌词，但优美的旋律和歌声，天真无邪的笑脸，让杨副主任不停地与江云交流。杨副主任说：要让这位独龙族姑娘的歌声在春城的上空飘荡，让独龙族的原生态舞蹈在春城的舞台上表演，让那些看不起少数民族文化的文化人，从心灵深处感受一下独龙族文化的艺术魅力，民族平等也包括民族的文化艺术平等。杨副主任对怒水民委的陪同曹副主任说：你们找人再挖掘提升一下，能让我感动的艺术，我想也能让春城人感动。
晚会结束，艺术团团长来请杨副主任一行到办公室给节目做指导。怒水民委的曹副主任首先介绍说：我也喜欢独龙族艺术，我的老婆就是独龙族，年轻时在州歌舞团，就是这位副团长。听她说，大学生水月也对独龙族艺术着迷，你的意见我向州政府分管领导报告，今年的澡塘会，州委、州政府也想认真办一下。
杨副主任一听到澡塘会就来了精神，说近几年的澡塘会在外界传得很神奇，褒贬不一，有的领导说好，是民族风俗习惯，是纯真的艺术体现，特别是艺术界很支持。去年来的那些艺术家摄的、画的、写的，在中国民族报、春城民族报上的相片、画、文字，我都认真看了，真的很美，很有艺术性。但一些领导又认为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低级、庸俗、落后。这个澡塘会，你们民委的要认真研究，按民族政策办事，正确引导。别为哪点做不好，后人会骂我们。“文化大革命”我们许多民族地区就做了一些事情，现在还在被人骂，不但领导骂、艺术界骂，连少数民族都在骂我们。最近我又重读陈云的那篇文章，写得真好，不唯书，不唯上，只为实，你们下来也找找读读。做民族工作，有的人说我们只会喝酒、跳舞、唱歌，可我们少数民族劳动就要喝酒。小江他们金沙江边的像條族，见到太阳、劳动前要喝碗高粱米酒，中午喝、晚上喝，不喝还没精神。有一年我专门请了一位春城医院的老医生下去解释这一生活习惯，到底科不科学，是保留还是改，这个大医生和我去在了两天，一起和僥傣族兄弟体验、访问。老医生最后说，在干热河谷地区，高粱米酒有解渴、解暑作用，还能增加体内的能量，干劳动和抗热都要消耗体内能量。最后他回来写了一篇调查报告，科学揭示了金沙江边像傣族的生活习俗，喝高粱米酒是金沙江边慄條族人生活的智慧，又科学又低成本，人家多少代人都这样用生命试验了能适应，我们有的领导、科学家、专家在办公室看到一点点政策，就评论我们少数民族这不好、那不好。民族平等、团结、互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少数民族的干部要带头宣传我们少数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
江云听着杨副主任的话，心里暗自思考，这平时只讲大道理的杨副主任，对少数民族文化艺术、风俗还是有很深的研究。这民族政策无处不在，水月为什么也搞上了独龙族文化艺术了，只有自己还天天在办公室学理论、跑书店，自我清高中，有时高谈阔论，可连什么叫大理、大关都回答不上来。
座谈会结束，杨副主任、江云问候独龙族的演员，杨副主任拉着独唱演员姑娘的手说，你叫什么名字，姑娘说我叫水慧。杨副主任又问想不想到春城演出，水慧回答说想去。杨副主任又对江云说，你记住这姑娘的名字，回去多提醒我独龙族艺术上春城的事。
睡在床上夜很长，江云盼着圈里的老公鸡快点叫，天亮得早一点，早一点起床，早一点出发，去看那神奇的独龙族，那唱歌的独龙族姑娘水慧，那么清纯，独龙山也应当是像水慧一样秀美，还有那水月，早就该露面了，听说还在前面的独龙山与哥哥玉江在研究。江云不敢想，玉江和水月会发生什么，对玉江和水月的心各有不同，想多了会有一点疼，再想会不会变成恨。现在没有，以后会不会有，谁能说清。心里一直克制，上讲台握着水慧的手，水慧水灵灵地望着自己，这情景也很可爱。江云越想越睡不着，起床拿起那本《中西方哲学比较》又翻看起来。
城里真有人养鸡，公鸡真的叫了，看看表才四点多钟，此时真的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全市的山很高，独龙山也不算高，全市的山很大，独龙山也不算大。怒水州民委的人说：独龙山与国外的山相连，独龙族有三个特点，一是直过民族，二是生活在边境线上，三是长期与外界隔绝，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风民俗。春夏还好一点，秋冬一到，冬天下雪，大雪封山，就与外界封闭了。来到山腰上一棵大树下，放着一些盐茶、干菜和玉米，怒水州民委张主任也将带来的盐茶放在那里。
江云说，放这儿不会有人来偷吧。张主任说，独龙族就这样纯朴，过路的有多余就放这儿，有需要的他就来取，又把自己有的放下，没有人会来偷的。有几次我们迷路了，带的干粮吃完了，带路的独龙族人就领我们来这儿吃别人留下的干粮。半年后，我们来才将干粮放回到这儿，过路的多余的也不会取，能充饥就行了。江云又问会不会有人下药害人，张主任说，你这个问题我连想都没想过。
江云觉得自己问错问题了，脸红了起来，眼睛平视着放有干粮的地方，偷偷用余光看了杨副主任_眼，发觉大家都在用目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江云越发的紧张，伸手去放在树下的小竹篮里捡了一个辣椒，放了一点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感觉很辣。张主任说：你的辣子要蘸下盐巴，说着也自己去拿了一个辣椒，蘸了盐带头吃起来，并把背壶从身上拿下来，自己喝了一口递给江云，江云还回张主任，张主任又递给杨副主任轮流喝着。
张主任说，这就是进独龙山的必经之地，也是必须体验的生活，下午路还很远，解解困。
刚吃下辣子和酒，自己全身心的焦点都到了嘴里，什么都忘了，再喝一口酒下去辣子味慢慢就没有了，心里感觉独龙族很有智慧，也很守信用，多少代人了都这样。
太阳还有一竹竿高，就望见对面有一处大的村子，张主任说那就是独龙乡了，说话间有几个人朝我们走来。张主任说是上来迎接我们的，你们是这里的稀客，独龙族人很好客，对面的人走近了，穿的衣服与昨晚舞台上的演员穿的一样，只是笑容比那些朴实、自然。相互介绍后，来的人帮江云一行拿着行李，江云感觉轻松，这种轻松原来也有过，就是到达目的地的那种。
来迎接的领导的是一位独龙族副乡长高得贵说，你们还算走得快的了，昨天来的那几位，到太阳落了都还没有来，我们又打着火把来迎接，原来是他们一行中有位女同志。他们还说你们当中有一位姓江的，那起人中也有一位姓江的，长得像这位年轻人。下午他们说要等你们一起吃饭，给你们两边的人都饿着。
杨副主任对江云说，听说要见美女同学，走路都比刚才有精神了。江云说，是高副乡长帮我拿了背包，身上轻了，脚就轻便多了。
杨副主任接着说，这就是美女的动力，我要看看有没有昨晚那位唱歌的水慧漂亮。
高副乡长听到提水慧说：水慧不但漂亮，歌也唱得好，但水慧没有昨天来的那位姑娘美，眼睛差不多一样大，脸没有来的姑娘白，穿的也没有来的那位好看。
走路时说着话，话一多，路就缩短了，说着说着就到了政府办公室了。
听到江云一行来了，龙副馆长、水月和玉江来到院子里迎接。
水月第一个认出的是江云，她微笑着与江云打了个招呼。玉江也冲着江云在笑，因为张主任在向他们介绍着县里的人，又把杨副主任一行介绍给龙副馆长、玉江和水月。
等介绍完了，水月走过来拉着江云的手说，早就盼着你下来了，你还在你哥玉江后面来。江云还不想放开水月的手，听到玉江的存在才赶紧放开水月，和哥哥玉江打招呼说，你下来也不来约我一下。玉江说，博物馆统一安排，这么远的路，还怕你没有工作下来。
水月一直笑着看着眼前的两兄弟，也是自己的两个哥哥说话，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玉江写给她的信和江云刚才不想放开的手，感觉到两个兄弟都爱着自己。
江云心里在责怪哥哥玉江背着自己来找水月，水月是自己保护着长大的，在校园里多少男生想打水月的主意，都被他的眼神和行动把水月保护下来，可就是这位没有设防的哥哥慢慢走进了他和水月的世界。但还是笑着对玉江说，三个人能在这儿相见，很高兴。
玉江回答着弟弟的话说，这儿很神奇，水月信中告诉我说，她对独龙族的文化艺术很感兴趣，说这儿保留着原始社会时期的社会痕迹，我向馆长建议，下来采集调研一些实物和文化，脸上笑着说，心里也在责备弟弟，这么美的水月是自己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四年大学都不告诉自己，作为哥哥什么都可以让他，但作为男人，这双方父母给的良缘，是一丝一毫不能让的。
其他人都到接待室去了，江云、水月、玉江三人还在院中站着，两兄弟各有心事地说着话，从外表气势上有一种要决斗的样子，可脸上还是笑着。此时水月才真正看出两个男人是如此的像，两人如此地近，就像是双方对面的一面大镜子。江云是玉江镜子中的玉江，而玉江是江云镜子中的江云。
水月心想，要是玉江和江云是一个人多好，水月想打破僵局，和他俩说话，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先叫玉江的名字，还是先叫江云的名字，这让她很为难，只好走上去站在江云和玉江侧边说，你两兄弟感情这么好，在说什么，玉江和江云同时侧过脸笑着对水月说，我们在说独龙族的神奇，你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变化。
水月说，这儿是中国最后一块世外桃源，你俩城里在烦T，赶快下来这儿呆上一阵子，让你俩烦躁的心灵回归一下原始状态。在这儿，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与人和谐相处，人与人是平等的，人与人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赏、相互学习、相互帮助，人与人没有物质上的相争，只是卫生和看病差一点。
江云打破僵局说：你认识水慧吗，县歌舞团唱歌的那位姑娘，眼睛和你一样水灵，身材也和你一样高挑，皮肤比你黑一点。
水月说：认识，我俩结拜为姐妹，她是我来怒水后发现的第一个小歌星，她原来是放牛的，这故事说起来很有传奇性，下来告诉你哥弟俩，领导都等着我们了，你哥弟俩来到怒水我就算是主人了，客听主安排，这几天我会陪好你们，把我知道的传奇告诉你俩。说着一起向接待室走去。
晚饭后，玉江和江云随水月在独龙族乡政府周围走了一圈。水月一一介绍着见到的一切。水月说：明后天是集体行动，你们俩领导都在，今晚我领你们去找那结拜妹子水慧，去她家看看独龙族家里怎么样，水慧很可爱，水慧家离这儿两公里，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三个人在路上走着，一开始是水月在前，当江云和玉江弄清水慧家的路后，玉江走在前面，水月在中间，江云在后面。两兄弟轮流问水月在怒水的情况，水月回答着，三人又回到了校园那轻松的三兄妹关系。
玉江问水月，独龙族有没有订娃娃亲的，水月说没有，这儿是纯自由恋爱。江云说：新婚姻法已废除这落后的习俗，据统计，云南在解放后因娃娃亲结婚的只有双方愿意，离婚的有十万多对，自由恋爱多好。
玉江说：有的娃娃亲好到老的也有。
江云说：娃娃亲不受法律保护，在“文化大革命”是破除的对象。
水月知道这两兄弟是在为自己斗气，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水月说：你俩说的都太无情调了，我唱一首水慧教我的独龙族山歌。
玉江和江云停下争论，站着看水月唱独龙族山歌。江云说：你的歌声和水慧的一样甜美，抽时间教教我吧。玉江说:我第一次听你唱山歌，比邓丽君唱得甜美，你到城里来教我唱吧，我把你培养成歌星。
江云说：我带你到城里，找民族电影制片厂拍一部电影，将你打造成明星。
水月说：你哥俩真逗，我什么星都不想当，我就想当我自己，我连水慧都赶不上，她的美丽和嗓子是天生的，是天天喝着独龙江水滋润的，天天在大山上放羊唱出来的，一开始面对
我们唱歌很胆小，我对水慧说，你就把我们和台下的观众当成是放着的羊，舞台周围的一切看成是你放羊的大山，就心不慌了。这样练了几次，水慧就放得开了，在舞台上的歌声就和在大山中唱得一样自然了。
江云问：你唱的山歌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骂人调吧。水月说不是骂人的，是山歌。
江云说：山歌不是骂人的就是爱情调，你爱我们吗，江云将这几天想说的话终于在这轻松的场景中说了出来。
玉江听到江云问水月爱不爱我，也走近水月，你爱我，我们吗？
水月面对两个男人的追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唱山歌给这哥弟听，笑着反问道：爱不爱难道你们心里不知道？我对你俩的爱是兄妹间的友情的爱，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的爱。
江云和玉江同时争着说：我们要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不是兄妹之间的那种爱。
水月说：我不知道，谁叫你俩是双胞胎兄弟，说着朝前方跑去。江云和玉江在后面一前一后追过去。水月跑得飞快，江云和玉江都觉得奇怪，以前跑步都跑不赢自己的水月，在怒水才一年自己就追不上水月了。
水月跑到村子口站着，看着江云和玉江从后面追来说：这就是水慧家的村子，到村子里和水慧家不能像今天一样老盯着人家看，你们是做民族工作的，要尊重少数民族风俗，尊重妇女儿童，严肃认真一点。
此时的水月在江云和玉江面前俨然一副老师教育学生的样子。玉江和江云连连点头笑着说，好的，是的。
水月说这就是水慧的家巴坡村，江云、玉江顺着水月的声音看去，一个由木楞房组成的院子就在眼前了，一条大黑狗叫了几声，一位纹面的妇女就从木楞房出来站在了门口。水月故意问水慧在家吗，我是水月，大妈，纹面妇女说，水慧到县文工团去了，一两个月没回来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与水慧结拜的姑娘水月，说着顺手拿起一根靠在木楞房墙边的木棍，把狗赶在自己身后说，狗不会咬人的，进来火塘边坐。
水月像主人一样领着江云、玉江上了一个小木楼梯，就进到了木楞房里，屋内有一个火塘，火塘上有一个三角架，架上烧着一壶水。火塘上面吊着一个竹木架，上面放着一些玉米和几只野鸡肉，火塘边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抽着旱烟。水月说：这是水慧的爸爸，腿有风湿病行动不便。主妇向他们说着话，江云、玉江听不惯，水月听明白后又对江云和玉江说，抽旱烟吗，两人说不抽。水月又转问喝酒吗，两人说下午酒已喝多了。水月转对纹面老大妈说，他俩是我的同学，来独龙江调査的，今晚来了解下你们的住处，他俩只喝茶。
水慧妈拿来四个碗，从三角架的水壶里倒了水洗了下碗，走到木楞房楼上从一竹蔑參里抓了点茶放在四个碗里，拿来 个木棍吹了一下火塘，火就红红地大了起来。水月说这是火通，看似木棍，中间是空的，用嘴一吹，气吹向火塘火就大了，原理像个小风箱。
喝着茶，水慧妈又忙了起来。
水月说：水慧妈说你们都是水慧的哥哥姐姐，能来她家是看得起她家，一定要喝口酒，喝酒才算朋友。
水慧妈从火塘上面木架上取下一只野鸡，放在个盆里洗了洗，叨叨切了起来。水月说帮水慧妈切，水慧妈说你把炒锅支上，火塘里放点柴，一会儿，炒锅里飘起一股油烟味。水慧妈把切好的野鸡肉放在炒锅里，用一木铲炒着肉。天渐渐黑下来。这时，火塘吊架旁的灯泡黄差黄差的亮了起来。水月说:这是独龙江上的水电，现在用电的人多，灯就这样。水月接过水慧妈的木铲炒着肉，房里充满一个香香的油肉味，夹着火烟味，配着黄差黄差的灯光，有一种神奇的生活味道。水慧妈从墙角拿出一个土罐，又找来五个碗，打了五碗酒，连自己每人一碗，又把三角架上的肉取下来，放在火塘边，坐下来一起喝酒。喝酒前，水慧妈先用手指蘸了点酒，肉放在支三角架的石头上。
水月说独龙人相信神灵，在他们的心目中火塘是神奇的，各户的火塘与天直接相通，火塘边的三块石头是神赐的，每次吃肉、喝酒甚至喝茶都要先敬这三块石头，只有先敬了这三块石头以后才有酒肉招待客人。
江云觉得水月知道的很多，问水月：这村子里怎么家家户户的木楞房、竹蔑房门都朝一个方向。
水月和水慧妈说了些什么，又转向江云、玉江说：村寨里的门都朝东南方，是祖辈传的，西边不能开门，西边是鬼怪的世界，开了门鬼怪就会看到，不吉利。
玉江问水月，水慧妈为什么要纹面，水月把玉江的话问水慧妈，水慧妈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老一辈说，自己祖先一直信仰人间有灵魂和鬼神，人死后亡魂会变成一种色彩艳丽的蝴蝶，祖先就在纹面时把脸部纹刺成一个张开翅膀的蝴蝶，以后能像蝴蝶一样飞上天去。
水月说：水慧妈叫你们多吃肉，这肉是上天赐给朋友的礼物，水慧爸也端起酒碗与他们一起喝。江云说：市民委的马老师说他有治风湿的偏方。水慧爸高兴地说着江云听不懂的话，喝着酒。
水月转告着水慧爸说的话，水慧爸说谢谢你，你是上天派来治病的使者。这时水慧妈对水月说着话，等水慧妈说完，水月说你两兄弟先喝酒我才说给你们听女人是如何纹面的。
江云、玉江乖乖地端起酒碗大大地喝了_口。
水月说：水慧妈说，自己长大一些时，其他同龄姑娘开始纹面，看着很美，自己也闹着要父母给自己纹面，水慧妈的妈妈请来村里纹面纹得好的一位老妈妈给水慧妈纹面，先将竹签蘸锅烟灰在自己的脸上描绘好蝴蝶的纹图，到太阳底下晒一下就干了，那位老妈妈一手拿着竹针，一手拿竹棒，在画好的纹路打刺，自己的母亲在一旁用布将出来的血拭去，散以锅烟灰拌着墨汁，五六天过后，刺纹处脱痂，脸上就呈现出黑色、青色纹斑，直到现在。
玉江又争着问：你们认为纹脸美吗？水月接过话说，水慧妈说，大家都纹脸，不纹脸的看着反倒不美，大家都以纹脸为美就美了。
江云说：美这东西很古怪，赵飞燕以瘦为美，那时全社会上下以瘦为美，后来武则天以胖为美，全社会就以胖为美。就像我说水月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一样，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了。
听到江云在说水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玉江有点不高兴地说：水月不是最美的，水月是世界上最纯真、最水灵的女子。水月是不是？
水月说：你俩要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包括尊重少数民族妇女儿童。火塘上方的灯越来越亮。水慧妈说：现在睡觉的人多了，点灯的人少了，这灯就亮一些。
水月对江云、玉江说：时间差不多了，水慧妈也该休息T，我们回乡政府吧，让领导等着不好。说着起身告辞。
在回来的路上，江云问水月：你还听得懂独龙族话，真有点小瞧你了。玉江也说：什么时间教教我吧，我们博物馆介绍独龙族文物也可以用独龙话为工作增加民族文化气息。
水月笑着说：这是个秘密，不告诉你俩。
第二天吃过早点，玉江一行在水月和乡文化站的带领下去村寨里了解独龙族的社会发展情况，收集一些古老的生产生活用品。
江云看着水月和玉江走出独龙江乡政府大门，心里总不是滋味。虽然水月说是领导安排的工作，恨自己只是晚来了一天，如果自己先找到水月，水月现在就陪在自己身边了。
杨副主任与江云一行在乡政府召开了一个座谈会，听取独龙江的民族工作汇报。
高副乡长一开始用独龙族语言汇报，江云听不懂说些什么。曹副主任要求高副乡长用汉话汇报，高副乡长说自己说不好汉话，曹副主任说这也为难我们独龙族兄弟，这里有一份书面材料，我就代高副乡长读一读。独龙族以前被外族称作仔俅族，一九五三年在周恩来总理的亲切关怀下，定名为独龙族，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独龙江河谷，东边是海拔三千多米多米的高黎贡山，西边是海拔四千多米的担当力卡山，中间是一条一百五十多公里的峡谷，到解放前，我们仍处于原始社会，刀耕火种，采集山林中药材，狩猎并存，近百年来，英美帝国主义也入侵我们神奇的独龙江，一九一三年英帝国主义派遣军事特务“勘测队”二十多人，从缅甸入侵我们独龙江，我们独龙人进行反抗，砍断敌人正在走着的溜索，为首的特务头子坠入独龙江而死，迫使侵略的英国人退出了国境。一九四四年，抗日战争时间，两架美国飞机坠落在独龙江河岸，美国传教士污蔑独龙族群众运走飞机上的物资，抓去我们独龙族四个年轻人，关在怒水的茨开教堂严刑拷打，暴行激起了我们独龙族人的愤怒，起来反抗，迫使美国人释放了无辜的四个独龙族人。
还是毛主席共产党对我们好，对我们进行了全面的救济工作，当时我们一家人一人领到一套衣服，棉毯一床，领到了一些铁器工具，改变了过去那种赤身裸体的悲惨状况。我们独龙族地区没有进行土地改革，毛主席共产党相信和团结我们的民族头人。通过大力发展生产，组织互助合作，直接从处于父系为主的氏族公社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当时我们独龙江的十五个父系氏族成立了六个原始组织，突破了原有的氏族公社和村寨界限，形成了大地域毗邻的原始组织。毛主席共产党还发给我们犁头、板锄、砍刀、镰刀、斧头，还派来了卫生员、干部、技术员，我们的生产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副主任说：你们独龙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开创我们民族工作的一个先例，独龙族人民长期生活在边境线上，为祖国守好了国土，这是你们对国家的一大贡献。你们独龙族纯朴的民风、勤劳的美德，是其他兄弟民族学习的好榜样。你们生活的独龙江山清水秀，物产丰富，有许多名贵的中药材，是其他民族地区没有的。听了你们的汇报，感受最深的就是你们不计前嫌，对过去压迫、剥削、欺负你们的其他兄弟民族真心地热爱他们，团结他们，这是难能可贵的。现在有的地方还在为民族间的山林、水源、土地在争来争去。江云这个经验值得宣传，回去发一期简报，在全市倡导一下。还有一点就你们对党的民族政策的忠诚，口口声声感谢毛主席、共产党，这是对党忠诚的一种表现。听了这么多汇报，没有叫一声苦，没有向上级民委提一丝丝的要求，不像有的地区，张口闭口就向上级要这要那。我走了这么多地区，你们这里的民族工作是做得最好的。看看乡长，希望我们市州民委帮你们做点什么吗？只要力所能及，我们尽量帮忙。
高副乡长说：你们市州民委领导能来就是我们最大的光荣，说明党和政府还没有忘记我们，还在关心我们，还看得起我们，来和我们做朋友，最大的希望就是你们要经常来，水不流不清，亲戚不走不亲。
州上陪同的张碧水主任说:我们怒水的兄弟民族是真心感谢毛主席共产党，能过上现在这么好的日子已是幸福了，没有民族间的剥削压迫，没有繁重的苛捐杂税，以前嘛祖庙还来收香纸钱、超度费，现在是宗教信仰自由，寺庙我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特别是生病，过去生了病，就得听鬼神的安排，现在生了病有卫生员上门帮看病，还不用出药费，还送来了先进的生产工具、粮种，帮我们学知识文化，送来衣服、被子，真是对毛主席共产党感激不尽，我多次来独龙江这个地方，从未向我们提出过一点点要求，独龙族是最纯朴的民族，欢迎你们市民委的领导经常来，不过独龙族地区最大的问题是独龙江上的桥，现在江上的桥大多是用藤蔓、木头编的闪闪桥，很不安全，希望杨副主任你们回去呼吁为独龙江多架几座铁索桥、铁板桥。
说到架桥，江云心里又激动起来，感觉自己一生都和桥有联系。江云说，来时过的独龙江上的吊桥，一闪一闪的。要是没有杨副主任的指导，还真的差点掉下独龙江里去了。架桥是需要的，还有这每年大雪封山的路，要是从山腰中打个洞子，冬天下雪天也可以过了。
杨副主任说：今天的座谈会，大家说得都比较好，特别是让我们年轻一代的民族干部小江长了见识，他在城里一直问独龙民族是怎么一步跨越几个社会形态的，这次亲自来见识了。这架桥对生存在大山、大河中的少数民族是迫切的，你们独龙族这么纯朴，从不向党和政府提要求，州政府杨主任说的架铁桥的事，我们民委一定会认真考虑，至少帮助解决架一座铁桥。
上午座谈会结束，下午杨副主任一行走访了独龙族村寨，第二天翻过大山回到雪山县城，第四天回到了春城。
十天后江云把怒水之行的调查报告交给了杨仁副主任。
在后来的一次主任办公会上，江云的“独龙江民族地区贫困与发展繁荣”的调査报告就得到了通过。这当中主要是杨副主任极力介绍独龙江的美丽，独龙族对党和兄弟民族的友爱，独龙族物质的贫困和精神的幸福，所有在会的人员都有一种被独龙族的纯朴打动的感觉。如果江云穿上独龙族衣服，用独龙语说话，在念调查报告那会儿，没有人怀疑江云不是独龙族。
会上，架桥的方案获得了通过，有的人还异想天开说，打一个山洞子直通独龙乡，独龙族冬天就不用等待雪山了，一年四季都可以和外界相通了。
杨副主任在会上说：架桥的方案是通过了，具体如何架，还得再下去与独龙族群众商量，为他们架桥，要让他们自己作主，自己满意，不能包办代替。
这次下去我发现江云还是有很深的理论基础的，也有民族感情，对少数民族群众有爱心，杨副主任说，就缺一点基层经验，从培养民族干部来考虑，让江云下去怒水体验下基层的民族工作，把架桥的事再进一步落实，下一步和组织部考察到基层任职压压担子，在机关从大学门槛到机关门槛，从理论到理论，就缺少基层这一关。
这个建议好，杨副主任说，江云第一次写的调査报告很有说服力，我也看出就是缺少基层的劳动实践、群众语言。杨副主任先与怒水的同志通报一下主任会的精神，经济处的拿个预算出来，你们也派出一个人配合江云下去，把重要的经费搞准，市委、市政府对边疆少数民族的发展也很重视，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就以怒水独龙乡为实验点，等成绩、经验出来了再向全市推开，我们民委的工作要重点放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和民族干部的培养上。
凤玉在一次吃晚饭时对爸爸说：江云在单位上领导说他有才华，特别是怒水之行的调查报告，在主任办公会上得到了领导的表扬。杨副主任也很高兴，机关的年轻姑娘最近常打听江云的消息，近期要重点培养他，让他到怒水帮助独龙族架桥。
凤岗对凤玉说：从看到江云第一眼时，我就觉得江云是个人才，好学上进，民族地区多少年轻人都在放牛放马，他能刻苦学习考上大学，在那边远贫困的金沙江边真是不易。凤岗又对玉江说：当年你奶奶硬要嫁到那儿去，我用送个儿子回来和帮助澜沧江上架桥的不可能做到的大话压他们都没压住，他们能有这样一个孙子也是他们的造化，只可惜你奶奶又在疾病中死了，你爷爷在修滇缅公路时又失踪了。这都是命运，你不相信不得。玉江你在城市中长大没吃过乡下的苦，你前几天叫我帮你协调调水月姑娘的事，我已向老领导说了。老领导说，你们土司头人是党和国家的财富，为你们办事是党和政府应该做的，问水月与我家是什么关系，我只好说是远房的亲戚。他们说，他们会按政策尽量办的，我也一天天老了，最后在为你们办一点点小事，以后要全靠你们自己。
凤玉问玉江，你是不是喜欢上水月了，前几天从怒水回来，我看你魂不守舍的，从小爹妈不在身边，我看着你长大，你有什么变化都瞒不过我，第一次照相，我看你盯着人家的那目光，像没见过姑娘似的，春城美丽的姑娘多得很，你一个没看上，不过说回来，水月那姑娘也是我见过的姑娘中最清纯的一个，不像城里的姑娘一个个像洋姑娘似的。听水月父亲苗洪说，小时候还和你订过娃娃亲，长大了又碰在了一起，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凤岗听着凤玉的话说道：我早就说过这是命运，命运的事谁能说清楚，不是命运安排，玉江现在就是澜沧江的傣族土司T，找个老婆，想要哪个就要哪个，现在共产党领导，只能按民族政策办事。你们说的水月如何漂亮，那是你们的事，现在你们都自由恋爱了，不然好多个老土司都在问我家玉江的情况，说给玉江介绍几个姑娘认识一下。我都说现在的民族政策，是各兄弟民族平等、男女平等、婚姻自由，让命运去安排吧。玉江我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了，工作好好干。
玉江说：工作上还是顺利的，馆长是你的老朋友，时常问起你，叫我代他向你问好。水月的事求祖爷最后帮我一次，水月真的很好，我这次去怒水，水月她对我也很好，我和水月就像祖爷说的从小就是命运的安排。
凤玉知道，玉江在祖爷面前说的是真心话，所有的人不敢对土司爸爸说假话，心里却在责备玉江事前怎么不对自己说起，自己虽然看出一点苗头，但没有想会发展到这一步，这样美丽漂亮的姑娘能和玉江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
一家人都在为玉江高兴，可玉江听说江云要下去怒水，心里在想着江云下去一定会去找水月，上次怒水之行，在独龙江，玉江看出弟弟江云也喜欢水月，这次江云下去不单只是工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几天要找弟弟江云谈谈自己和水月的事。
玉江心里有事，又不能在祖爷和奶奶面前流露，只好推说有同事约去看电影，就早早从饭桌上离开了。
玉江一直苦闷了好几天，一心想着如何找江云谈谈自己和水月的事。一天下午玉江没有回家吃饭，在春风路上买了过桥米线吃过后，在春城河边转了一圈，还是去敲开了江云的宿舍门。江云也感到很意外，哥哥好久没有找他，平时有事都到单位上班处，这是第一次来到宿舍里，但多少猜到一点点，是不是为水月的事，但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哥哥说，哥哥难得来到这里，请坐吧。
江云拿了个凳子叫玉江坐下，倒了一杯普洱茶给他，两人坐下闲聊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江云说：博物馆去了好多次都没有认真研究过，哪次过去请哥哥认真讲解一下。玉江说：博物馆最近招收了几名讲解员还是不错的。江云说：雪山县有一个女孩，独龙族，有机会把她招上来培养一下，在那个地方实在可惜了。玉江说：我没见过，如果有才华，馆里还是要几名服务人员，自己定不了，可以向馆长推荐，馆长是土司祖爷的老朋友。
单位对独龙族的发展很重视，上次去调研回来想帮助独龙江上架座桥，帮他们做点好事，领导也很支持，过几天单位派我下去在几天。江云说。
就是听说你要下去怒水来送送你，也请你下去代我多关心下水月，我来找你是想约你出去谈谈我和水月的事。
江云故意说：你和水月有什么事，水月一直是我女朋友，你知道的吧，我从小就一直在爱护着她，她也听我的。
我知道她听你的，可她喜欢我，这是她和我说的。玉江坚定地说。
水月也说她喜欢我，江云说，这也是她亲自和我说的。
水月说的喜欢你的那种喜欢，不是喜欢我的这种喜欢，玉江说，你们的喜欢是友情，我和水月的喜欢是爱情，水月答应我了。
我和水月的喜欢也是爱情，青梅竹马的，爸妈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在学校你也知道。
玉江自信地说：我和水月是命运的安排，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爸妈也知道，水月也知道，只是你们一宜在瞒着我，我今晚来就是想约你出去谈谈，在你宿舍不好，影响别人，这事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毕竟是我们两兄弟的事。
江云有点气愤地说：我也早想和你谈谈我和水月的事，好，到外面谈谈，但要约法三章，只能友好地说。
玉江回答道，好。
两人出来，玉江到一家商店买了点零食和两瓶杨林肥酒，两兄弟顺着春城河向春城公园走去。走到公园，大门关着，两兄弟又顺着春城河折回，在春城河岸找了一块草坪坐下。撕开零食，打开酒瓶，喝起酒，谈起水月的事来。
玉江说：我上次到怒水，已向水月表明了爱她的想法，在这之前还写了好几封信给她，水月已同意了我的求爱，我俩是天生的一对，自己已将和水月的事告诉了土司祖爷，祖爷和奶奶他俩也同意了，我计划着明年将水月调到春城，就与水月结婚。我与水月从娃娃时就定亲你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可能也喜欢水月，但水月已选择了我，江云弟你应当祝贺我俩吧，一年以后水月就变成你的嫂子了，我们会一直关心你的。毕竟我们是兄弟，水月你们一直是同学老乡。
江云知道玉江和自己说他与水月的事，不想会这么宜接，说到了明年结婚，认水月做嫂子。大脑里一时还没转过来，这水月应该是自己的爱人，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爱护着她，你一棵花从小苗到开花，只等她最鲜艳的时候采摘，不想自己守着的花园被一个小偷进来偷了这花，这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玉江。在兄弟情和爱情两难之中，对水月的爱此时超过了对玉江的爱，如果玉江生病或受伤要他一双眼睛他都能高兴地献给哥哥，可自己小心培养起来的水月自己却丝毫没有一点送给哥哥的心思。心里一直以为水月是自己的，面对哥哥的话，江云有点气愤和不满，不满哥哥自私，哥哥明知道自己喜欢水月还来横刀夺爱。
江云强压心中的怒火，克制了下情绪对玉江说：我和水月从小在一起，我是爱她的，你在学校时你就应该知道。水月也多次说喜欢和我在一起，爸妈和水月的父母一直叫我保护好水月。水月爱的是我，不可能爱上你，请哥哥你找其他姑娘吧，我不相信水月会答应你的要求，除非我亲自听到，你要我的手脚我都可以给你，但水月全世界都知道是我的，我明天就要下去向她求爱，等着你对我俩的祝贺。
江云拿起酒瓶，对着玉江的酒瓶碰了一下，玉江没有去拿自己酒瓶的意思。江云将自己的酒瓶从右手换到左手拿着，右手去把玉江的酒瓶拿到玉江手里。玉江还是不愿接。江云说，兄弟是兄弟，爱情是爱情，是男人就把这酒喝了，如果水月亲口对我说她爱上你，那我就死心了。
玉江凶狠地接过江云强行递过来的酒瓶，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底朝天。对着春城河说，我说的是真的，水月是爱我的，不信我跳春城河里证明给你看，除非你答应我不找水月。
玉江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来与自己争水月，说话还这么狠，不相信自己和水月的爱，如果江云是别人，不是自己的兄弟，自己很想和他打上一架，让他断了争水月的念头，可江云是自己的兄弟，自己别无退路，为了水月的爱情，只能用跳春城河来发泄对弟弟江云的不满。
江云没想到玉江会这么做，心想哥哥可能是用话来吓退自己，退出与哥哥对水月的争夺。心想自己在金沙江里游水，哥哥会不会自己也不知道，借着酒性和男人的自信、对水月的爱，也顺着哥哥说：你不答应我不爱水月，我也跳春城河，除非你远离水月。
玉江比江云情绪激动，酒瓶还没放下，见江云没有按自己的意愿答应自己，逃避水月，他也要跳河说，我说的是真心的，说着就跳到春城河里去。春城河的水很平静，水流不急，可玉江跳下去还是激起了一个大大的浪花。江云见玉江的手在水中乱拍，就知道玉江不会游泳，心想哥哥还用跳水来吓唬自己说跳就跳，自己连忙脱掉外衣跳下水去，到水里把玉江拍着水的手拉住，玉江见江云也跳下了水，除非你答应我我就和你上去，不然我就在河里。
江云说，你我都酒醉了，我答应你，只要水月说的是真的我就祝福你们。玉江说，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上去。江云说，我说的是真的。玉江看见江云同意了才上岸来。江云把玉江牵到岸边自己先爬了上去，将刚才脱下的外衣放下，叫玉江一手扶着岸边的石头，一手拉着放下去的衣服将玉江拉上了岸上。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江云说：将外衣脱下来扭扭，抖抖水，跳一跳，等衣服干一点就回去。玉江不敢湿着衣服回家，又不愿意到江云住处。江云对玉江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套衣服来给你换上，拿个毛毯来我俩就在这儿在一个晚上。
天刚刚亮，路上已有人在晨练了。玉江、江云收拾衣服各自去找早点摊吃早点，此时酒已醒，可心中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离别时除了礼貌性相互打了个招呼，两人脸上都没有露出一丝丝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