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岩花想到自己和水月还在乡下,雪峰、江云一家已在城里,岩花对雪峰有一种说不上的酸酸的感觉。
雪峰、那秋沙进城当医生去了,江边一带少了医生,大家有病都去找老毕摩石英,家里的药材渐渐少了。岩花对父亲说,自己也想学医。老毕摩石英对女儿说,你年轻时叫你帮我采药,你又怕吃苦,我的那些毕摩经中的药书大多送给那秋沙T,你岁数大了一时怕难以学会。岩花说一定要学,心里想着进城的雪峰一家,也是靠学医进城的。老毕摩石英拉着岩花的手说:你不是学医的命,但我也不想让这手艺失传,你陪我先学采中草药吧,这江边一带药多的是。
一想到那秋沙,岩花学采中草药到了着迷的地步。岩花常领着父亲在金沙江两岸的山上找药、洗药。
在一个七月天,早上出门老天还好好的,到了中午,岩花父女俩正在江边的一条警中采药,回来坐在小船上,老天突然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大雨,年老体弱的老毕摩石英被风吹掉进了江里。岩花哭喊着父亲,也没有救回父亲,大家顺着江找了十多天,才在江下游十多里的沙滩上找到老毕摩石英的尸体,大家组织人找柴把老毕摩石英烧成灰,到另一个村请来一个毕摩把老毕摩石英的灵魂与骨灰接回了家。
雪峰在县城听说老毕摩石英掉江里死了,同那秋沙一同向单位请了假回来安慰岩花一家。
岩花看到雪峰、那秋沙,控制不住自己,抱着雪峰哭了起来。雪峰推开岩花说:那秋沙我们也很悲伤,岩花又扑到那秋沙身上大哭着说,是我不好,要父亲教自己采药,那天坐在小船上突然来了阵猛雨,风也很大,小船摇摆几下,父亲站不稳就被风吹到江里,要是江上有桥多好,父亲就不会死,这桥什么时候能架啊。
一位老大娘来劝岩花说:你爸和你妈都算有缘了,两人都在江中过世,他们在江水中会好好保佑你们的。你父亲一生行善,不受一点苦就去了,这也是他的福。这桥,你父亲还在时常说,时候到了会有一能人来建的。要是雪峰父亲林忠山大哥他不失踪,要是这马帮再赶几年,说不定我也能赶上看到架桥的好日子。人生之事,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做梦也还梦到这江上建桥了。
岩花说,有一次毕摩父亲请来方圆100公里的12个德高望重的大毕摩,研究用毕摩经的神力推算如何在金沙江上架一座江桥,12个毕摩用了三天时间翻完所有毕摩经,没有找到一个好办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架江桥要同时满足四个条件,一是要出现一个有智慧的能人;二是要出现一个有权力威望的人;三是要拥有如江石一样多的财富;四是这个人要把这方圆100公里的人团结起来,一起用力。只有这四者都同时达到,才能征服这金沙江江神,才能架起江桥。
老大娘望了一眼岩花后专注地看着雪峰说,这么难的条件,我怕到死也看不到江桥。
雪峰听到老大娘说到自己的父亲林忠山架江桥的心愿,心里一股酸味直往双眼冲,麻木的眼睛流出了眼泪。那秋沙看着老公悲伤的样子,自己不知不觉也哭了起来。
岩花突然发觉,自己只顾哭,还没把那秋沙一家请到灵堂里,忙过来拉着那秋沙的手朝父亲的灵堂走去。
老毕摩石英的灵堂前香烟缭绕,里面挤满了陪灵的人。见雪峰来,人们让在两边,雪峰在老毕摩石英灵堂前跪着就不愿起来,心里发誓,_定要教育好子孙,让他们来完成几辈人建桥的心愿。
白天安葬好老毕摩石英,第二天一早告别岩花苗洪一家,雪峰、那秋沙赶回到了县城。
星期天,儿子江云从学校回到家里,雪峰对江云说,老毕摩石英不在了,掉江水中不在了,说起几辈人建桥的事,要江
云努力读书,考取大学,想方设法回家乡建桥,说自己在老毕摩石英灵堂前发了大誓,一定要让孩子在江上建设一座桥。
那秋沙说:江云还小,这么大的事,他哪能做得起。那是岩花家的事,几辈人都这么过了,难道我们就不能过,来到城里了,别想那山那江桥的事。
雪峰有点责怪,你说得倒轻松,我这半生人都在山中、江中度过,来到城里,晚上没有江水声,还一直睡不着。经常失眠,只有梦到江水才能睡上一个好觉,来拿药的村民一看到我就说,江水涨了,江水落完又打到大江鱼了。听他们说这些我心里才有一种安慰。
江云说:架江桥,我听老爸你说几百遍了,凭现在的情况,何日能架,历史书上的赵州桥几千年了,为什么金沙江上就没有一座大桥,我这一代也许无能为力,传着下去吧。
雪峰有点生气地冲着儿子江云吼道:人要有点志向,当年你爷爷和我们赶马帮,要不是遇上日本入侵缅甸、云南,说不定那桥早架好了,还留给你们来操心,你们五弟兄,还有玉江,六弟兄,要有这种架桥的志气。
江云望着生气的父亲回应:我们努力吧,一代成不了又等下一代。老师说知识能改变命运,我要上大学多学知识。
雪峰听到儿子江云的话,气消了一些说:我讲给你们听的老毕摩石英讲的故事,那两兄弟的故事,白雪剑和智慧的故事,江云你要牢记,架桥的事你要牢记。你的双胞胎哥哥玉江已送人了,整个家族,几辈人的希望、梦想就看你了。
那秋沙过来劝止,先吃饭,你爸一辈子就是桥、桥、桥的,江云别理你父亲,他老了啰嗦,读好自己的书,要考上大学。水月这久怎么样?
江云回答,水月听说爷爷老毕摩石英不在了,死活要回去看一下,和顺路的几个同学走了。
一个女孩子走这么远的路多危险,你告诉水月,以后她妈不来接就不用回去了。雪峰告诉江云。
江云解释,我说了,她不听,我再劝,她就哭了,我不能拉吧,她一个女生,我也没办法。
那秋沙叹口气说:这水月也怪可怜的,爷爷死了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雪峰和那秋沙把江云送到了学校,一路走回到住处,一路在说着玉江的事。雪峰说,快十多年了应当去看看玉江,虽然他在那一定过得比我们好,也许他也会想念我们。听说在春城有的土司也挨批斗,世道如果不变,玉江就是一个新土司了。那秋沙说:玉江生下来就很有福分,爸妈他们也很古怪的,为什么要答应送一个孩子回去。雪峰说:他们的幸福与苦难就在其中。
那秋沙说:岩花说如果不遇上我,你就讨她做老婆,这是真的吗?你和她好到什么程度?岩花一直想着你。雪峰抬头看着远方的路,本不想回答,以前那情场上的事如何说得清,特别是面对妻子。可那秋沙一直在追问岩花亲口说的那句话。雪峰无奈地说:我是一个独苗,很多人都在关心我的个人问题。打跳场上总会碰到_些美丽的姑娘,但除了你从未动心过。
那秋沙停止脚步含笑问:岩花当年确实漂亮,她姑娘水月也有她当年的影子,她还是想将水月嫁到我们家来,她一直挂念玉江与水月定娃娃亲的事,玉江与水月这一生能否见面都还是个问题,见面也许认不出来了。连我们都怕认不出玉江了吧。
雪峰赔笑解释:这些事说也白说,岩花她就是任性、直率的人。孩子的事让他们顺其自然吧,像那金沙江水一样。
那秋沙反问:那架桥的事你为什么要说给江云呢?
雪峰争辩:那不同,那是祖辈的一个愿望,江岭村几辈人的愿望。是为了近百万人的生产生活为了让江水少夺去些人生命,解放前,父亲他们赶马帮劳苦了一辈子就想建起江边那座桥。
那秋沙有点不高兴地说:无论如何我是想见见儿子玉江,我多次梦到他。
雪峰哄那秋沙说:等儿子考上大学我们一起去找。说话间两人就到家了。
二
四年后,雪峰与那秋沙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事就是等待江云和水月的高考了。
高考一结束,江云和水月将书和行李搬到家里。水月才在雪峰家住了一晚,就闹着要回老家。雪峰叫江云送水月回去,江云高兴地答应了。
江云把水月送回老家去,来回近四天时间,回到家里等待高考的分数,一家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而着急。
七月的天气,真像一盆火一样,可天气再热,彝族人还是用火把节来与炎热的夏天对抗。等高考通知的日子闷得一家人难受。雪峰请了假,一家人回江岭村赶火把山街。那秋沙在打扫老家的屋子,岩花和水月也来到了山街上,水月好像有意躲着一样,总走在妈妈的身后。年轻人都在跳脚场上,江云和水月读书回来与他们都不认识,看着他们,听着动听的月琴声,不时也看看水月在做什么。
岩花说:江云你们不会跳脚,我带你们去吃烤羊肉。江龙、江金高兴地回答说,水月一直不说话。岩花说,水月的录取通知书请江云拿一下,拿着就带个口信下来,水月在家里等通知,像变个人似的,多活泼、多水灵的女孩,话都少了,是不是读书读憨了。
江云说:水月在学校多活跃的,歌唱的好,还是文艺委员。
岩花说:那回到家里怎么闷闷不乐,女大十八变,怎么变成这样了。
水月双面稍红说:妈,你一天唠叨这家长,那家短的,你说的我都不感兴趣,家里到处是药味,我都快给闷死了。村里的青年人来又说不到一起,我只有看书。
江云说:乡下呆不住就到城里来找同学吧,估计通知书就在这几天了,学校说的时间快要到了。
说着话就来到了烤羊肉处,岩花要了几大盘烤羊肉。江龙、江金高兴地打闹着、吃着。江云和水月谁也不愿先吃,怕对方看到自己难看的吃相。岩花从盘子中拿起两块,给水月、江云一人塞一块,自己带头吃了起来,说好香啊,那秋沙来了多好。
吃完烤羊肉,岩花又买了十几块烤羊肉带回去给那秋沙。
岩花领着几个孩子来到了雪峰的老屋里,院子里长满了草,见岩花来,那秋沙放下手中的活,来与岩花打招呼,说水月越来越漂亮了。
岩花邀请那秋沙一家到江那边紫丘村家里玩,那秋沙说时间紧,明早要赶回县城。
岩花说:水月的通知,这路太长又危险,让她一个人去,不放心。等江云拿到通知书送来给水月。
水月高兴地喊着干妈,看着江云。
那秋沙一路把岩花水月送到江边上了小船,看着到了对岸上才挥手告别转身回到老屋子里。第二天赶回了县城。
在焦急的等待中,江云的脑海中不知不觉交替出现两样东西,一个是那盼了很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个是水月的名字。特别是水月,以前一起读书,天天时时见着,好像是应该的,水月每天都从他的书桌前走过,如今高中毕业了,水月回老家了,眼前慢慢地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有一天他到花海公园和几个城里的男同学走了一遭,他忽然看见前面走着一对男女,男的手牵着女的手,那背影他越看越像水月每次从身边走过时的背影,头发在清风中微微地飘着,轻盈的脚步时走时停,有时那男的还放开牵着的手,手搂着水月的腰。他和几个同学在后面散漫地走着,他心中生起着一种恨,恨那男的为何去搂水月美丽的腰,心里有一种要保护水月的冲动。他与水月三年高中同学了都没敢碰一下水月的手,他多次奉父母之命送水月回家都没有碰一下水月的手,这男的有什么权利搂水月的腰。内心的愤怒和仇恨,江云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有三个男同学在。他故意转移视线,和男同学说笑着,可脑海中还是那男人搂着水月腰的情景。他对几个男同学说要去找个地方解个小便,他的心怦怦地跳着,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一棵树后,找了一个最佳角度瞄着迎面而来的手牵手的水月和那男的。当他看清那女的不是水月时,心里失落了一下,只一两秒钟,捏紧的拳头就放开了,自己暗暗笑了起来。心想水月怎么会被男人搂着腰。江云又不经意地回到了同学间。
就是从这件事后,江云有一种要保护水月的想法,有一种私心的想法,要牵手也只能我江云去牵。
江云心里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多,他想着水月在老家会不会有小伙子去她家,会不会有小伙子去牵水月的手,会不会有男同学去找水月。越这样想,心里越是水月在自己眼前走过的影子。
江云这几天焦急的样子,父亲雪峰已看在眼里,等着大学通知书的心情,那秋沙也是一样忧愁。仔细地看着江云说:我打听了你的其他同学也没有拿着通知书,着急也无用,你多看点书,静静心吧。水月她妈也托人带信来问水月和你的通知书,等待通知书的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妈的同事有一女儿也是今年毕业,也还没拿到通知书,那女孩的名字很好听,叫什么水秀,还是秀水,好可爱的一个女孩。你妈说,叫她无事来找你一起看书,她妈也邀请我们到她家坐坐。那水秀也和你一样一天在家闲着焦急不安。
江云回答:不叫秀水,叫水秀,那是我们班的班花,了不得的,老师很宠她,学习也好,城里人那点小家子气很难看。
雪峰听到儿子江云说城里人,对江云说:你现在也是城里人了,人家怎么会嫌弃这些。一天在家里闲着会闷出病来,还是要出去走走。
江云听父亲说自己是城里人,心里愣了一下,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真变成城里人了,这是江云第二次听到别人说自己是城里人。第一次是高中毕业送水月回家,要回来时,水月妈送自己一双布鞋时说,江云,你们城里人不会做这布鞋我给你和水月一人做了一双。那布鞋还没有打开也一直没穿。听父亲说自己是城里人,他反而有一种要穿那布鞋的想法。
江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说:我这几天都在看书,说着,走到自己的睡房里去了,听到外面没有声音,想必父亲上班去了,开了门到客厅倒了杯水回来,小心地将水月妈送的布鞋打开,鲜艳的布料,布在从窗子上照来的阳光下还有一点放光,尖口布鞋头还绣有一朵花,鞋扣是用布做的一个蜂头大的黑黑圆圆的结,另一边是一个用黑结结成的半圆形的扣,但鞋子没有一点异味,不像脚上的这双鞋发出怪怪的臭味。江云想把这布鞋穿上,但刚脱下脚上流行的胶鞋,一股怪味就从脚上窜到鼻子里,他又把胶鞋穿上,把异味放回到鞋里,他想等明天脚干净时再穿。
收好水月妈送的布鞋,江云又想起了水月时常穿的圆口绣花布鞋。水月不像城里人那样穿着袜子,布鞋处就是红黄的肉色的脚背,裤脚也比城里女孩的短,有时扎着头发,在上体育课时,就像一只精瘦的小天鹅。这只小天鹅此时却还在乡下,不知在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和村里的哪位小伙子在一起。他想着、回味着送水月回去的情景,那时怎么什么都没有,像山间的树叶小路,清新、干净、柔软。
江云想回老家一次,顺着这几天的思想。
江云在下午吃饭时对父母说,想回老家江岭村看看金沙江,这几天下了大雨江水一定涨了,书看不下去,想着大学通知书,书一拿起来就头疼。
那秋沙看着雪峰没有说话,盯了一眼儿子说:七八月份江水是最大的时候,雨水天你回去一路上箸是箸多,路是路滑,没有人送你,放心不下。听水秀她妈说,大学通知书这几天可能就要来了,一家人盼着你能考上大学,就连江岭村的人,还有那死去的大毕摩石英、岩花的爹也希望金沙江边能出个有知识、有智慧的人,老家就不要回去了,这几天你着急,我们也都着急。说等你考上大学了,一起送你去,还要找找你哥哥玉江,说不定他也会考上大学。水秀她妈说,明后天来家里走走,这几天水秀在家里也呆不住,想出来分分心,天天想着那大学通知书会得病。你是一家人的希望。
雪峰接过老婆的话:江水太大了,本该可以一个人回去,像你妈说的,这一路上十分复杂,还是雨天,就算了吧,等拿到通知,还有水月的通知,到时我送你回去,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
江云只好听从父母的,取消了回老家的打算,可心却一直在金沙江边游走。
一个吃过午饭的下午,那秋沙到街上将水秀与她妈领到了家里,江云到楼下迎接了她们。水秀穿了一套蓝色的长裙,她妈牵着她,远远看去,像她妈手里拿着的一束花一样,紧紧地拿着。见了江云,低头微笑没敢多看,江云也没看,礼貌性地站着,等水秀与两个大人走过来停在自己对面。那秋沙看着眼前的江云肩说,这是我儿子江云,胆小,怕见生人,你比我大,该叫你大妈吧。水秀妈水玉珠带笑打量着江云说,是的该叫大妈。
江云顺着大人的指引叫水秀妈水玉珠一声大妈,也偷看了水秀一眼,今天比在班上文静多了。水秀牵着妈妈的手,也抬头看了江云一眼。水秀觉得江云比在班上时英俊,至少脸上和眼睛里多了点什么。两人话也没说。江云转身跟在妈妈后面,水秀的后面。没有人注意他,他就大胆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水秀的背影,他觉得三年的高中同学,水秀从没今天这么苗条漂亮过。
到了客厅,那秋沙吩咐儿子江云去倒茶。江云先泡了一杯茶给水秀的母亲,水秀的母亲接过茶水,仔细地打量着江云。水秀母亲接过茶杯,江云躬起身时目光与水秀妈水玉珠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同时还有母亲的目光。江云感觉到水秀妈水玉珠的目光与自己妈妈的目光不同,妈妈的目光是平淡柔和的,而水秀妈水玉珠看自己的目光是直爽的,有点像手里的松明火把,要把自己照亮、照透、照清一样,目光中好像带着要说的话。江云退回去倒了一杯茶端到自己母亲身前的茶几上刚要放下,那秋沙说,要有礼貌,先端给客人你的同学水秀。说水秀时,用目光指引着儿子江云将茶杯端到了水秀身前的茶几上。水秀没有像她妈妈一样伸手来接,而是礼貌性地弯了下身,手像很忙地伸来准备接的样子。江云把茶杯放到水秀手刚要伸到茶几上,两人的手就这样礼貌性地还没同时碰到茶杯就各自缩了回来。
两位大人在东一句西一句说着单位的事,时不时目光瞟过来看下江云和水秀,像领小孩似的,只要能看到身影,又收回了目光。
江云坐在水秀对面说,这几天父母叫看书,看了一本《春秋战国》,问水秀看了什么,水秀说看《红楼梦》,早就要看了,要高考,父母不准看。
江云说:前几天几个男同学到花海公园玩了一次就没与同学见面了。
水秀小声说:城里有几个女同学来家玩过,自己也在母亲陪同下去了几个女同学家,父母不准单独出来。
江云笑着盯着水秀的脸说:你喝点茶,这茶是老家带来的。水秀把茶杯端起象征性地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江云的目光跟着水秀端茶的手随茶杯看了下水秀的脸。
水秀羞红的脸,江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近,水秀喝茶的动作也比较慢,江云的目光也收回的慢。
水秀边喝茶边抬起眼睛,看到了江云轻柔地看着自己,轻轻地配合着自己,看江云的眼睛微微地笑了一笑。
江云看到水秀送来的笑意,收回了看水秀的目光,在水秀放下水杯时,自己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
水秀看着江云喝茶的样子。
两个大人在谈论着医院里的事,有说不完的话,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地快。
江云和水秀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中时间过得似乎特别的慢,水秀的茶水才喝了近一半,江云喝了两杯多。
江云觉得水秀就像一朵家乡深山中的山茶花,鲜而不艳,轻轻的,有一点灵动,只要水秀的眼睛盯着茶杯或其他,不敢看见自己在看她,江云还是喜欢看水秀可爱文静的样子。
水秀知道自己是来江云家做客,江云又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名字是熟记于耳,每天老师点名都听到这个名字,那时就只知是一个男生的名字,今天终于把名字和江云这人实实在在联系在一起了。水秀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外还没有与哪个男人这么近的待这么长时间,当然还有母亲在旁边像一双无形的手把自己拉着一样,自己也显得很平静,不知为什么自己总不能像看父亲那样大胆地看江云。只有江云问她《红楼梦》中人物的时候,她才敢认真地看着江云,当两人目光对视时,她又以一点笑意将江云的目光挡了回去。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希望江云能在乎自己,多看自己。出门前知道要来江云家,水秀还是想了半天才穿了这条绿色裙子。
看着时间差不多,水秀妈水玉珠起身告别了,水秀也跟着妈妈走出了江云家。那秋沙将水秀和她妈送出了好长一段路,江云跟在她们三人后面走着。
在回来的路上,那秋沙有一句无一句地问,水秀在学校学习如何,说水秀还是她见过的医院里医生家最漂亮的一个女孩,脸比水月的白嫩多了,也比水月文静,话也比水月少,水秀妈也比水月妈会做事。
江云听妈妈说了这么多,只回答了一句,水秀在班上学习很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对水月江云没有说一句话。
不经意间,娘俩就到家了。
江云躺在床上,看了下书,由于路上妈妈说到水月,自己又想起水月来了,他把水月与水秀两人拉到脑海中比较,只觉得水月对自己的笑声更灿烂一些。
在数着时间过日子的几天后,江云的母亲那秋沙中午回来告诉江云,可以到学校拿录取通知书了,水秀也准备下午去拿。中午饭一吃好,雪峰领着江云就到一中拿通知书,守大门的人说,下午两点校长才来上班。江云和前来的同学留下等着。雪峰准备回家上班,对江云说:你拿到通知书来单位告诉爸一声,让你妈也早点知道,顺便把水月的一起拿了,她妈一直托口信来问。
时间没有比这在学校大门口等慢的了,大家都怀疑值班室的钟是不是坏了。校长还是比较守时的,还差十分钟就到了,水秀也好像是数着时间来到了学校。
校长第一个与水秀打招呼说:你为我校争光了,考在上海大学,等你走之前回来给母校的同学做个报告,鼓励下你的学弟学妹,见了江云也说,你也被春城学院录取了,那个叫水月的与你一个学校。
听了校长的话,水秀和江云都很高兴,可手里空空的,还是觉得不真实,跟着校长到办公室,校长又通知分管的副校长来,大家又在校长办公室里坐等了一会。这时的时间倒是过得快了,半小时的时间就像十多分钟,副校长就来了。江云领了自己的大学通知书,又想代领水月的,副校长不让领,江云去找校长说。校长说,这事重大,最好找班主任来领。校长对江云说,你等一下,班主任早上说,他下午要来的,他知道水秀考取了上海大学特别高兴,近几年来还没有哪一届能考上上海大学。
江云拿了自己的通知书,又在校长办公室等班主任来领水月的通知书。
水秀拿着通知书从江云前走过,停了下来,以为江云在等自己说,我看你的大学也很好,我到上海也要经过春城市,到时约约一起走吧。
江云望着水秀高兴的笑脸,自己也轻轻笑着说:全班就你考得最好,我在等班主任老师。
水秀说:副校长也说,班主任叫我等他来有事和我说。
江云和水秀两人就在校园的一棵树下班主任必经之地等着班主任。
两人有一句无半句地相互说着话,交换着看着对方的通知书,通知书上的字,看对方的名字时间要长一点,好像那名字就是活生生的人。
班主任老远就看见他俩了,两人迎上去叫着张老师,张老师笑着答应着,停下来站在他俩对面。张老师先笑着对水秀说:你为我们班争光了,校长问为你家做点什么,我说,那就为你准备点去上海的路费,校长说叫我给你准备下。你走前回来给母校的学生做个报告,说说自己的读书经验,定了时间我会来你家告诉你的。
水秀面带羞涩笑着回答:刚才校长跟我说了,我可讲不成什么。
张老师说:说下自己的学习经验、方法,吃苦精神,感谢下母校和老师,特别是校长等领导,你先走,我还有事找校长。
水秀约江云一起走,江云说:水月的通知书要张老师去了才领得着,我和张老师找副校长领下,你先走吧。
水秀到此时才明白,江云不是专门等自己的,说了声:我妈还在单位等着我呢,我先走了,边说边转身走了。
张老师将水月的通知书领来交给江云,一再交代江云,一定要和父母一起将通知书亲自交给水月和她父母,这是件大事,水月在的那么远,千万不能请人代,等去水月家回来告诉
我一声,水月是个好学生,就是家偏远了点,要是城里的孩子多好。
江云觉得张老师的话有点啰嗦,对水秀那么好,对自己有点不信任似的。心里这么想还是笑着回答说:水月与我老家一江之隔,我会亲自送到水月家的。说着就转身去医院找母亲去了。
江云到县医院找到妈,又去找到爸,将考取大学的事告诉他们就回家了。
下午回来,一家人特别的高兴。雪峰炒了点菜,自己也喝了杯酒,江桥、江龙、江金也在为哥哥高兴,用茶杯向哥哥祝贺。
说到送水月通知书的事,一家人思想统一不在一起。
江云说自己答应要将通知书送到她家,想第二天就走。雪峰说江云一个人去不放心,代个口信请岩花上来拿,要不自己送下去给岩花。那秋沙心里想着上次岩花酒后的真言,不能让丈夫去送,自己陪儿子江云送下去。雪峰又说,八九月的大山神秘莫测,什么事都会发生,苦了几十年,儿子终于考上大学,你母子俩去我不放心。三个哥弟说陪江云一起下去,父母也没同意。
雪峰说:当初答应人家领到通知书要送下去的,就要说到做到,代个口信请岩花、水月上来拿也倒方便,只是日后村里人又说,我们到城里没几年就变了。
那秋沙最后只好妥协,由雪峰与江云一起送水月的通知书回去。江岭村毕竟是自己的老家。
雪峰第二天到单位请了假,顺便也将江云考取大学的事告诉了郭副县长,第三天天刚亮就出发了。
一路上雪峰介绍着当年父亲与自己赶马帮的路线和架桥的心愿。
一说到桥,雪峰就特别激动,又想到了老毕摩石英说的话,交代江云说,读大学了一定要想着架桥这件事。
要在大学里学到知识,学到智慧,还要像郭副县长一样学会做人做事,要学会团结人,在学校要和不同民族的同学搞好团结,只可惜你们这一代不兴赶马帮苦大钱发不了财,我那年当大队长组织人在江上架一座木桥,就是没有知识,冬天派人去砍木料来架桥,冷死了人,又在那个年代,桥就没有架成,还挨了批斗。
江云抬头望了父亲一眼回答道,金沙江这么大,架桥要多少人力财力,你们那一代人胆子也太大了。
雪峰叹了口气,望了江云一眼,没有再说话。
父子俩坐了一辆马车,坐到大尖山下天就黑了。江云还想着连夜翻过大风丫口,雪峰说那危险,第二天又走,就到龙警村原来一起干大队书记的白小海家投宿。
白小海见老朋友来,十分热情,杀了只鸡接待了他们。
吃饭时,白小海的大女儿白水花也做活回来,白小海向水花介绍了江云,水花说:江云名字好熟,人好像哪儿见过。
雪峰说:水花都长成大姑娘了。
白小海忙叫女儿水花叫雪峰叔叔介绍道:这是原来江岭村大队的书记,我们一起干时,有几次还领着江云来过我们家,那时你们都还小,还穿着开裆裤呢。
水花叫着叔叔,面对着江云却不知道叫什么。
白小海说:江云好像比你小半岁,不好叫就叫名字算了。
水花想叫江云却不好叫出口,平时在村里的小伙,表哥、表弟叫习惯了,突然叫名字,好像有点生硬,更何况面对一个长得标致的小伙子。
雪峰看出了水花的为难,对江云说,水花比你大就叫水花姐吧。
江云高兴地笑着叫了一声水花姐。
水花听江云叫自己水花姐,没有答应,只是冲江云笑了笑,认真看了江云一阵子。这一看不打紧,自己心中怎么心跳了一下,心想这江云怎么看都比以前见过的小伙耐看。
吃饭时,两个原来的大队书记回忆着过去的事,喝着酒,江云把水花夹来的肉吃完,就吃好饭了,一个人走到院子里找个木凳坐下,低着头看地上爬着的蚂蚁。
水花大方地端来一杯茶给江云,江云伸手去接,水花的手与江云的手碰到了一起。水花说,你们城里人的手好光滑,比我们女孩子都光滑,说着还在江云的手背上又摸了一下。江云被水花一摸,手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的感觉。忙端起茶送到嘴边想喝,却发觉茶水好烫,又把水杯放在地上,继续看着地上的蚂蚁。
水花甜美地笑着对江云说:你们城里人怎么连蚂蚁都好奇。
江云笑着说: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他们好像往你家房里赶。
水花说:这是蚂蚁搬家,可能明后天要下大雨了。
水花说:我们村中有一棵大树,树上又长了一棵别样的树,大家都叫它神树,老人说树里住着个鬼神,村里人哪家不顺了都要去拜这棵树。
江云好奇地问,真有这么怪的树?
水花认真地说:就在村尾的岩坡上,我领你去看,说着大方地拉起江云的手,江云想缩回被水花拉着的手,却被水花拽着走了。走出大门,水花觉得自己像大人拉小孩似的拉着江云,有点不好意思,松开手说:被村里的房子遮着看不见,就在那儿不远。
水花走得好快,江云在后面跟着,水花走一会又停下来等江云,走走停停,十多分钟也就到了水花说的这棵怪树跟前。
站在古怪的大树前,江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很小,只有抬起头才能看到树梢。
水花用手指着大怪树干中央说,就是那儿又长出一棵别样的树,每年的四五月就会开花。
水花又领着江云走了十多米的岩石下去,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花说,村中吃水就来这儿挑,一天可挑四五挑,晚上没有人来挑水就满了。
江云没有看水花,顺着水花说的,他看到水中有两个人影在水中一晃一晃的,其中一个就是自己,他抬头看了一眼水花,看见水花也在盯着自己看。
江云觉得水花就像这水潭一样清纯。跟水花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很轻松。
月亮刚好出来,路上黑一块,亮一块的,路还是很分明的。水花说,村里狗多,让江云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这样安全。
江云在前面,顺着月光下的石板路,想着来时的路走,遇到拐角处,不等江云问,水花会提前说给江云朝左朝右、朝前朝后。
水花看着走在前面的江云,觉得村里村外的任何一个小伙都没有他好。
回到水花家,两位大人正在火坑边喝着茶,说着水花的事,听水花、江云回来就转说其他闲话了。
当水花听说江云考取春城大学,她望着对面坐着的江云,不再是刚才自己领去看大古怪树的江云了,反倒自己是小妹似的怯怯怵怵地看着江云。
江云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听两位大人讲着有趣无趣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江云起来走在院子里,水花妈在做油茶,并到堂屋里大声喊着白小海起来喝早茶。
江云有点奇怪,水花不是昨晚约自己一早去挑水,怎么不见水花的身影,他也不好意思问水花她妈。
白小海与雪峰在水花妈一再催促的叫喊中才从昨晚的酒中醉醒回来。
等一起坐在桌上吃早油茶时,水花爸问水花呢,水花妈说,我叫她挑水她却说有几个同伴约她去抓松毛,早早就出门去了。
江云听着水花妈的回答,心里在回想着水潭中看见的水花的影子。
白小海一定要送雪峰,还是被雪峰给劝回去了。雪峰说,这大风丫口自己走了多少次了,每一个石头都记得清楚,年轻时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走出好远了,江云回头看去,水花爸还站在原地目送着雪峰和自己。
雪峰说,白小海是自己多年前赶马帮的生死弟兄了,昨晚说水花长大了,给她找了几个上门的小伙,水花一直没看中,叫我有适合的给他们家介绍一下。
江云理解不了父亲说的生死兄弟,却理解水花看不中男人的心情。他回想着水花像大人一样领着自己去看大古怪树。
走过大风丫口,拐个弯,过了一道警站在山岭岗上,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金沙江了。江岭村,雪峰不用看就知道在眼前了。
江云用目光搜索着江那边,水月家的紫丘村,只看到江那边的山,心里知道,山的岭岗那边就是水月家了。
雪峰还想在岭岗的石头上多坐一会,这个石头是他领着村民修路时留下的,每次到这儿是他必须去坐的石头,坐得有点光滑了。看到儿子江云一直站着,他知道儿子不想停留,只好起身领着儿子顺山岭岗而下。
路过老家门口,雪峰领着江云进去转了一圈,认真看了看长满草的院子,把大门又锁上,就到江边渡船去水月家。
水月妈似乎早就知道雪峰与江云要来,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穿的也不像干农活那样子,穿了一身不是赶街穿的半新不旧的衣服。水月倒是穿了身新衣服,毕竟知道自己的男同学来家里。
岩花早早就看见山路上朝村里走来的两个男人,雪峰刚进村,岩花就叫水月去村头迎接江云,自己在家里做菜饭、烧着开水。
当水月在村口见到江云时,江云衣服不整齐,裤腿上也沾满了灰,球鞋已变成灰黄色。当江云走近时,水月先喊了声雪峰干爹,才向着江云笑了一笑,就算打招呼了。然后跟在雪峰后面,江云前面朝自家大门走去。
知道雪峰和江云来,岩花就知道水月已考上了大学,昨晚她一夜没有睡着,回想着那秋沙在城里的生活,心想等以后水月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自己也将去城里生活,走在那街道上,也不比那秋沙差到哪儿,自己也有一个有前途的女儿。
水月的父亲是一位远近有名的猎手,当年岩花能看上他,就是因为雪峰讨了那秋沙,除了雪峰,他就是这条江上最有名的猎人了,只是经历的世事和知识比雪峰少,在解放前还是很吃香的,解放后不准私自打猎,慢慢就成了普通的人了。
昨晚有人在大风丫口那边的村里见到雪峰和江云,传到岩花耳里,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昨夜叫丈夫苗洪去打几只野鸡、野兔回来。
水月领着干爹和江云刚要进大门时,水月懂事地跑到雪峰前面,自己先进自家的大门,并柔情地叫着妈妈,妈妈。
岩花听到女儿叫自己,放下手里洗着的山芹菜,用毛巾把手上的水擦干,老远就笑着出来迎接雪峰。
江云多次见过水月的妈,但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从头到脚整个人都在笑。
岩花笑着没和雪峰直接说话,而是上来拉着江云的手说:侄儿都长成小伙子了,又聪明又帅,我还怕你不会来。水月也说你现在娇贵了,不会来乡下了,你来了我也高兴,水月也高兴,当初不要与你哥玉江订那什么娃娃亲,现在把水月订给你多好,自己当时真糊涂。
江云被岩花这么一说,本来走了一上午的路脸就有些累红T,现在更红了,对岩花说:干妈我与水月是同学、兄妹,水月这么美,她怎么会看上我,可心里的想法又是另一种心思。
岩花的声音有点特别,在旁边的水月也听到了。水月的目光也随母亲的话落在了江云身上,也是红着小脸没有吱声。
雪峰站着看着眼前三人的情景,他心里早知道,岩花心直口快,不这么说也会那么说。
岩花对江云说完话才对雪峰说:苗洪打野味快回来了,你难得回来江边一次,好好的与苗洪喝一回酒。苗洪一直念着你,我几次催他到城里看看女儿,也去看看你,他说大山在惯了,怕城里人,你好好开导一下他,你们一起长大,他就是老样子。边说话边请雪峰、江云到堂屋里喝茶。
刚坐下,江云就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送给了在自己身旁的水月。水月还没有看着,坐在雪峰旁边的岩花就说,水月念给大家听听,我文化浅看不懂。
水月望着江云说:就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字,都知道了,不用念了。
岩花对女儿说:越大越不听话,江云念给我们听听,水月把通知书给江云。
水月有点生气地把通知书还给了江云。
江云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水月的脸上,此时他才知道,水月一直看着自己。江云念道:春城大学录取通知书,水月同学,根据国家的政策,你的成绩已达到大学录取分数线,被录取在我学院,特此通知,春城大学。
等江云念完通知书,岩花笑着对水月说:你真是个好女儿,为妈争了一口气。又对雪峰说:你看你这大儿媳妇怎样?又聪明又好看,不知道你那订娃娃亲的大儿子玉江如何,如找不到大儿子玉江,水月就嫁给江云好了。
水月一脸羞红责怪地对母亲道:妈你今早没喝酒怎么乱说了,什么娃娃亲,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岩花抢过话来说:不是我话多,要是不解放,你现在可能是那澜沧江边的傣族土司夫人了,我是土司夫人的妈了,你说雪峰给是。
水月听母亲这么一说,生气地起身走出堂屋到院子里去了。
江云看见水月气着走了,自己也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随水月到院子里。
见孩子们都出去了,雪峰才劝岩花说:孩子们的事,时代不同了,让他们自己做主吧,我今天是专门为水月送通知书来的,多说些高兴的话,等苗洪回来一起喝酒。
听到要等苗洪喝酒,岩花连忙起身冲雪峰一笑说:我还有好些菜没煮,雪峰你陪两个娃娃说话,我去煮饭,今天要让你吃我家的好菜好酒。
苗洪真是个神猎手,岩花的饭都还没煮好,他就打到三只野鸡、一只野兔回来了,与雪峰见面说了句多年不见,大家都变老了。雪峰边说边帮苗洪去褪野鸡毛。
酒桌上,江云和水月感觉多余,有时还成了父母酒间的话题。
江云说自己累了,吃好饭就去休息了。水月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书去了。
两个男人酒半醉休息去了,岩花收拾碗筷后,来到水月房间,见水月在看书说,你领江云到江边走走,说不定能捡到好的江石,你爹和雪峰干爹酒醒后要去拜你老爹大毕摩石英的坟。
水月答应着说好。
岩花又来到江云休息的房门外叫着江云的名字,直到把江云叫醒说:江云,我们水月陪你去江边走走,看看江水、江石,这几天山也绿了一些。
江云回答着说好,一边把房门打开出来了,不见水月,自己一人到院子中等。
水月还是穿着早上去接江云的那套裙子,打一把伞从屋子里出来了,也递了把伞给江云,江云拿在手里一直没打开。
两人沿江边的沙滩朝上走了一段,来到一堆大石头处坐下,看着流动的江水。
江云开玩笑地问水月,想不想订娃娃亲的玉江哥哥,他现在可能在春城,也该上大学了,他成了土司家的后代,受到保护移到春城,自己好像一点印象也想不起来。
水月见江云拿自己开玩笑,生气地说,再说就要回家去T,什么娃娃亲,听我妈说,那里还不是一家,还不是你妈和我妈瞎整呢。不过我妈说,你哥比你长得好看,你们是你爹妈去墨江回来才生的双胞胎,你奶奶还是个傣族土司的公主,可惜我也记不清了。
江云说:听妈妈说,奶奶是七几年得什么病不在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奶奶一个公主怎么嫁到这儿来。
水月顺口说:骗来的吧。
江云说:以前的人不兴骗,很讲感情的,是一见钟情那种,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听说我爸你妈也是。
水月低着头说,鬼才相信那些。水月又问班上最美的那个女生水秀考哪儿了。
江云说:考在上海,校长还亲自见了她,班主任也特别关心你,非叫我亲自把通知书送给你,说你是大山深处飞出的金凤凰,我是专门替班主任张老师来看看你这金凤凰的,说着第一次大胆地盯着水月的眼睛看。
水月好像受到嘲笑似的,不高兴地抬眼看江云,两个人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愿认输收回目光。
两人的目光从赌气变为杀气,杀气中带有点柔气,水月恨不得用目光将江云赶到江水中去,江云恨不得用目光将金凤凰拉到身前。
还是水月先服软说:不管你说什么,还是得感谢你专程为我送通知书来。
江云还是口不饶人说:我是专程来看金沙江边美丽的金凤凰。
水月生气地往回家路上跑。
金凤凰飞走了。江云在后面追着大声喊着。水月金凤凰飞走了。
快到村门口时,水月还是坐下来等江云。江云在城里住久T,加之昨天走了一天的路,哪里追得上水月,见江云半天不来,心里有点紧张,又返回去找江云。江云心里也想,水月这么纯真善良,不会甩下自己不管,放慢脚步慢慢走着。看到水月回来找自己,想到自己对水月的看法是对的,心中暗自偷笑了一下。
水月看到江云走路脚一拐一拐的,走过去牵着江云慢慢往家里走。水月从内心还是十分感激江云能从县城来送通知书给自己的。只是母亲一提以前与玉江娃娃亲的事,心里有点烦,毕竟自己对男女之间的事有一点点认识了。
等水月与江云回到水月家,岩花的饭也快要煮熟了。
水月到厨房里想帮母亲做饭。母亲说:你去陪江云喝茶吧,人家大老远来,以后怕不可能来了,除非修通公路,江上架了桥。你爸陪江云的爸到坟山上看你老爹的坟去了,你干爹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水月听了妈妈的话,去陪江云喝茶。江云却在拿着一本毕摩经在看,他觉得毕摩经一会儿神一会儿鬼,一会儿天文地理的,有点神奇。
水月说,自从爷爷去世后就没有看这书了,我也是回来找不着书看才翻出来看的。这些书与我们学的不一样。
江云和水月谈论着毕摩经的事,好像还有一点共同的话题,时间也过得很快。听到院中两位大人的说话,知道两位父亲看老爹老毕摩石英的坟回来了。
吃饭桌上,大人们还是酒和往事,偶尔还在重复水月与玉江订娃娃亲的事。早上江云听着还觉得好笑,下午听着就有点烦了。
江云对父亲说:你们老封建,我问水月,水月都记不得玉江哥长什么样了你们还提,我们都长大了,你们别再提了,城里的同学知道了会笑话我们的。
水月和江云快速吃完饭,又去翻看讨论毕摩经去了。
岩花看着离开饭桌的两个孩子说:古话说得准,儿大不由父,女大不由母,越大越不可爱了。
雪峰说:不要怪孩子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谁没有年轻过,我们年轻时也是一样。来,我们喝我们的酒,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又高兴地把酒喝醉了,谈论着往事休息了。
第二天吃过早油茶,苗洪、岩花和水月把雪峰、江云送过金沙江,在雪峰的一再劝说下才返回家去,约定八月二十八日送水月到县城一起送他们到春城读书,去看玉江。